很快到了發(fā)船的時間，一行人拿著船票依次走上小型游輪。

    肖鈺和劉薇來得最早，排在最前頭，她們身后就是談徹和帶隊老師。

    劉薇站在肖鈺左側(cè)扶她上船。海浪翻騰，船身搖晃劇烈，肖鈺腳下一個不穩(wěn)，險些摔倒。好在談徹眼明手快將她的胳膊握住，才免了她帶著劉薇一同摔下去。

    他的手心發(fā)燙，又或許是她的體表溫度太低，明顯的溫差放大了這觸碰的存在感。肖鈺有片刻停頓，才說：“謝謝?！?/br>
    談徹見她踩穩(wěn)了，慢慢松開手，“不客氣。”

    他們的目的地靈山島距離碼頭約二十海里，游船將在海上航行約50分鐘。

    “劉薇，給我說說外面的情況。太陽升起來了嗎？霧散了嗎？”

    她們坐在船艙內(nèi)的第一排，劉薇靠窗，說是要把一路的美景描述給肖鈺聽。可是劉薇一上船就開始頭暈，船開后更是整個人都不太好，蔫蔫地蜷在座位上。

    肖鈺沒等到劉薇的回應(yīng)，“劉薇？”

    “唔……霧還沒散?！?/br>
    “你暈船？”肖鈺聽出不對勁，去摸索她的手，試探地問，“難受？”

    “嗯……”

    肖鈺輕輕皺起眉頭，“為什么不告訴我你會暈船?！?/br>
    卻不是一個疑問句，因為她自己也猜得到答案。劉薇個性要強，不喜歡說自己做不到。

    肖鈺輕輕嘆口氣，就要伸手去摘眼上的覆巾，卻聽見身后傳來談徹的聲音。

    “她暈船了?！?/br>
    肖鈺不著痕跡地放下手，問他：“你帶了暈船藥嗎？”

    “我們帶了！”

    接話的還是那位熱情健談的輔導(dǎo)員童莉，一陣翻找聲后，她拆出暈船藥，拿了礦泉水走過來。意識到肖鈺看不見，忙說，“我來照顧她吧！”

    肖鈺還沒做出反應(yīng)，已經(jīng)感覺到一個人不由分說地擠進自己和劉薇之間的空隙中。

    童莉的聲音親切溫和，“喝點水把藥吃了，堅持一會兒，就快到啦！”

    肖鈺覺得自己有點多余，站起身給她騰地兒。無奈今天海風(fēng)作妖，船艙始終顛簸搖擺，盡管肖鈺緊緊抓著座椅背，仍舊站立不穩(wěn)。

    談徹想去扶她，卻見她皺緊了眉頭小聲嘀咕，像是在做反省，“怎么瞎了這么久，平衡感還是差得出奇？”

    “坐過來吧，這里空出一個位置?！闭剰厥栈匾シ鏊氖?，而是出聲提醒，“你的十點鐘方向，慢點。”

    肖鈺點點頭，很快就照著他的指引摸索著入了座，坐下后才知道自己挨著談徹。

    各自沉默。

    肖鈺不是一個很善于找話題聊天的人，尤其是面對陌生人。

    很顯然，談博士這種搞研究的男人，盡管在長相上開了外掛，可在社交方面并沒有什么天賦。好在兩個人都很適應(yīng)這樣的沉默，沒有覺得尷尬或是局促。

    海上的風(fēng)愈大了，吹散薄霧。靈山島的遠影初現(xiàn)，像一副水墨畫從天海之間洇出來。

    不肯安分呆在船艙內(nèi)的大學(xué)生一窩蜂地涌去船尾和船艙上層，自拍玩鬧不亦樂乎。定員40人的船艙里只剩了他們四個。

    “是不是快到了？”肖鈺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問道。

    “今天風(fēng)大，船減速行駛，還有十分鐘左右?！?/br>
    肖鈺聽見談徹回答得篤定，想起來他是非常有出海經(jīng)驗的專家。

    她不由地問：“海洋研究所，都在研究什么？”

    “研究重點是海洋環(huán)境與生態(tài)系統(tǒng)動力過程，以及……”談徹微微停頓，突然反問，“你怎么知道我在海洋研究所工作？”

    肖鈺一怔，自知失言，但她最擅長演戲，面無波瀾，接上去回答：“聽到你學(xué)生私底下討論了。”

    學(xué)生們都不在船內(nèi)，沒人能拆穿她的謊言。

    談徹微微揚眉，接受了這個解釋，又想到肖鈺看不見，于是接下去說：“以及海洋環(huán)流與淺海動力過程……”

    可是很快，他注意到肖鈺明顯呆滯的面龐——盡管看不見眼睛，他也能感受到肖鈺的茫然。

    談徹及時停下。肖鈺松了口氣，說：“我收回這個愚蠢的問題?！?/br>
    專業(yè)壁壘太厚，這問題問出來，簡直和挖坑讓自己跳沒什么區(qū)別……

    談徹言簡意賅，換了更通俗的說法，“我們實驗室研究重點在水產(chǎn)養(yǎng)殖?！?/br>
    這一次，肖鈺立刻就明白了，“就是養(yǎng)殖魚蝦海帶之類？”

    “可以這么理解?！?/br>
    至于海洋動物繁殖生物學(xué)、海洋生物基因組學(xué)和生物信息學(xué)、海洋生物技術(shù)那些，他覺得還是不要說出來為難她了。

    肖鈺暗暗為自己的領(lǐng)悟力點了個贊，明顯有了更多的興趣，“主要有哪些成果呢？”

    談徹配合肖鈺說：“完成了魚蝦海帶的人工養(yǎng)殖原理和方法的研究?！?/br>
    肖鈺頓了頓，“啊……那可真是，碩果累累啊?！?/br>
    談徹禁不住微微揚起唇角。

    “你笑了？”肖鈺嘀咕。

    他頂多只是發(fā)出了一點點“氣息聲”，沒想到她敏銳至此。

    “你能聽出來？”

    肖鈺挺得意，唇角的小渦若隱若現(xiàn)：“那是自然，我的眼睛長在頭頂。”她說這些話并非自我安慰，沒有一點兒悲傷或是假作釋然的情緒。就好像她的頭頂真的長著眼睛，而她為此自豪。

    肖鈺又說：“你笑什么？”

    談徹：“沒什么。”

    沒有營養(yǎng)的對話。肖鈺的手指敲了敲膝蓋，迅速說道：“你是不是認為我對你們的研究成果很不以為然？其實不是。相比于那些聽上去高大上實則是空中樓閣的項目，我倒覺得能切實服務(wù)于人的才算是真正的成果?！?/br>
    談徹看著肖鈺，目光沉靜筆直。她其實比他想象中要開朗，假如和人熟悉起來，或許還能更活潑一些。

    他想，或許肖鈺根本就不在乎也不記得有談徹這么一個人，所以才能和他這樣攀談聊天。

    畢竟從前那場婚約，對他們來說都很荒誕，她可能連自己叫什么，都沒有了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