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 家家戶戶皆在自家庭院設(shè)彩樓, 是謂‘乞巧樓’。

    最近因是過節(jié), 許仙便停了藥鋪的生意來放小伙計的假, 好讓他們陪著家里jiejiemeimei亦或是自家娘子過個節(jié)。而自家乞巧節(jié)的事兒又皆有白素貞在cao持, 倒讓許仙在家里賦閑好幾日，悠哉悠哉，好不愜意。

    日落西沉，許仙還在書房躺在躺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閑書, 對七夕之夜似乎一點也不期待一般。

    白素貞自是不像許仙是個甩手掌柜, 萬事不管, 這不她就叩了好幾下書房門來叫許仙收拾一番好陪著她與小青過節(jié)。

    聽到叩門聲, 許仙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就叫人進來。

    白素貞進來見許仙這懶散至極的模樣，也就笑了幾聲, 走到許仙身邊, 一雙玉手搭在他肩上叫他起來。

    許仙被這沒來由的一句“起身吧。”嚇了一跳，縱使這聲音柔媚到極致。

    見人是白素貞, 許仙才沒好氣地把書放在一邊“我知道收拾?！弊屑?xì)一聽, 這話音還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白素貞哪能信許仙這話，許仙自前幾日放了店里的假，他自己可也徹底松了下來, 若是自己今日不來，怕是他壓根就想不起這乞巧節(jié)來。

    想到這里，白素貞二話不說就拉著許仙到了臥房, 將新趕制的藏青色繡蝙蝠紋的直裰叫他換上，自己又在柜里找著前些日子剛買的扇墜子來。

    許仙見躲不過，自己便去了屏風(fēng)后換好衣衫，出來后見白素貞還在幫他找相搭的飾物，也就無奈笑了幾下。許仙見自己發(fā)髻有些散亂，便拆了下來，拿了玄色頭巾重新束好，不過留了鬢邊兩縷細(xì)發(fā)，遠(yuǎn)遠(yuǎn)望去倒比往日多了幾絲風(fēng)流不羈之感。

    饒是見慣許仙素日模樣的白素貞，轉(zhuǎn)身見了他此時裝扮也不禁暗自贊嘆了幾聲。許仙接過白素貞手上的扇墜子系在身上，又見白素貞今日也是別有一番妝容。

    她今日梳著飛仙髻，身上穿著杏紅色繡春睡海棠的長身褙子，又著一件新樣式的淺桃色石榴裙，遠(yuǎn)遠(yuǎn)一看，就知道她身量窈窕，姿態(tài)嫵媚。再兼她手上帶著金鐲玉環(huán)，略略一動，就發(fā)出金玉交鳴之聲，不由得讓人遐想幾分。

    看許仙瞧著自己好一會兒，白素貞不由得紅了雙頰，更比往日添了幾絲活色生香，又見她輕啟丹唇笑道：“好端端地瞧我這么會兒，莫不是我臉上妝容有失？”說著，像是躲許仙的目光一般，故意對著鏡子左顧右盼，好看自己臉上的妝是否花了。

    許仙見了她這模樣，也不禁好笑，畢竟前些日子白素貞可是膽子大地能對自己說些渾話，怎么現(xiàn)在又害起羞來，莫不是乞巧節(jié)的緣故？

    許仙想不出來，也懶得想，卻是把花瓶中新插的芍藥花摘下一朵，將那芍藥簪在還在望鏡子察看妝容本就完好無損的白素貞鬢邊上，只聽許仙輕聲笑道：“如此更好了?！?/br>
    白素貞咬著朱唇，很是羞怯地看了眼許仙，才說道：“該去院子了?！庇旨?xì)細(xì)簪好那朵芍藥，好讓它穩(wěn)在自己的秀發(fā)上。

    許仙可沒白素貞那么講究，見自己衣著并無什么問題便先去了院子，白素貞自是跟著他后面。

    此時，月兒已上柳梢頭，院里也只見小青正在擺弄著早就安置好的案臺上的時令瓜果，美酒以及香爐。

    白素貞見了，就笑著攔了小青說：“小青可以了?！庇纸行∏嗪退黄饘υ路傧?，徒留許仙在后面看著，好不落寞。

    不過這本來就是別人女兒家的節(jié)日，自己也沒有瞎摻和的必要，許仙在心中如是想道。但又想起自己也是個女兒身，卻只能看著別人過這乞巧節(jié)，心中難免不忿，但也不能做些什么，只好隨意踢著腳邊的石子，好打發(fā)著時間。

    見白素貞與小青焚完香，許仙正想叫她們吃飯，就見小青拿著一根針與一條細(xì)線，對著天上明月就要將線穿與針中。

    不過這種事對于小青來說，這可是比上刀山下火海還困難百倍，就見她擺弄了好一會兒也未將那線穿與針中，心下便有幾分不耐，若不是jiejie說這是人間的規(guī)矩，非要她來遵守，她才不會碰這勞什子呢。

    白素貞看這小青滿臉不耐的神情，也就耐心勸道：“小青不要心急，慢一點就行了?！笨墒沁@穿針的事并不是別人說幾句就能成了，果然小青擺弄了好幾下還未成功。

    見這情景，許仙倒笑了起來“小青姐，這可是老天爺在說你不巧呢！”這話滿是打趣，小青聽了當(dāng)即惱怒，反諷道：“我不得巧，難道你就行嗎？”也不管周圍白素貞怎樣想，就故意將手中針線遞給許仙，好看他吃癟的表情。

    若是往日，許仙一定會以“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做女兒家的事情呢?！眮硗凭苄∏?，不過此刻許仙卻接了那針線，原因無它，他早就想試試對月穿針這事來。

    也不顧白素貞與小青臉上如何驚詫，就對著天上圓月，將那繡線穿與繡針之中，許是他眼里好，這一下就成了。

    小青見了很是不忿，又聽許仙故意說著“原來老天爺都覺得我比小青姐還得巧呢！”的話，小青的臉更是黑了好幾分。

    白素貞見兩人又要吵架，忙做起和事佬來“對了，我都還沒穿針呢?！?/br>
    許仙聽了，也不理會小青是如何氣惱，就去看白素貞是如何穿針。

    白素貞先抿了口繡線，趁著月光看清針孔，一下便穿好了，整個過程行云流水，竟無半點拖沓，又處處透著嫻雅之態(tài)，這讓許仙想起自己剛穿針時大大咧咧的動作，不由得自慚形穢起來。

    許仙心想白素貞按許仕林的話說就是一蛇妖，竟比他這貨真價實的人做地更像個人，還更像個女人，實在不得不有些汗顏。

    不過還沒等許仙汗顏出個究竟，小青就催促著白素貞與他趕緊去吃飯。

    小青或許在穿針這種事毫無天分，但在下廚這事上，可沒有人能夠比得上她。

    想著今兒過節(jié)，她可是施展了好一番廚藝勢必要讓白素貞與許仙驚嘆一番，尤其是那個可惡的許仙，敢說她連他都比不得巧，還不讓他嘗嘗她小青姑奶奶的手藝！

    不出小青所料，許仙只嘗了一口就對著小青的廚藝贊不絕口，小青聽了許仙的奉承也是得意地笑了好幾聲，不管怎樣，好話她還是愛聽的。

    不過吃歸吃，許仙想起今日乞巧節(jié)可是有要事——把許仕林給帶回來，省地那小子真的跑到自家門前對白素貞說他是自己的什么私生子來，到時候，不說白素貞怎樣，便是現(xiàn)在還對他笑盈盈的小青就能把他大卸八塊。

    “娘子，吃完飯，我們?nèi)コ勤驈R那邊逛逛如何？”許仙盡量讓自己神態(tài)看起來自然。

    就見小青皺著眉，嘟著嘴說道：“街上人那么多，擠來擠去的，才不想去呢！”她跟著白素貞逛了幾次廟，便對那人山人海的景象產(chǎn)生了陰影。

    可白素貞卻笑盈盈地望著許仙說道：“相公想去就去吧。”

    這可是許仙第一次邀她上街，不說千載難逢也是難得一見的好事對于白素貞來說。

    于是兩人不顧小青的抱怨就相伴上了街，只是心思各異罷了。

    街上處處張燈結(jié)彩，孩童們皆拿著一片荷葉到處嬉戲，據(jù)說他們是在扮新出的泥孩兒的樣子，叫什么“磨喝樂”來著的泥娃娃，許仙對種新事物并不感興趣，也并未留意幾分，倒是剛剛還嫌人多的小青此時卻拉著白素貞四處看那泥人，甚覺有趣，比路上的小孩子還要上心。

    許仙看了也覺好笑，不過也說不出些什么，只等她們看膩了，好跟自己早些到城隍廟去。又見路上車馬來往不斷，行人結(jié)伴而行，頗有些水泄不通的架勢，見白素貞她們還在后面，生怕她們走散了，便趕著到那小攤子去，好護著她們些。

    鬼知道這節(jié)日有沒有什么登徒子調(diào)戲良家婦女，雖說白素貞與小青比自己強上好幾分但自己怎么也是她們的當(dāng)家之主，總不能眼看著她們受了別人欺辱。

    誰知離她們還有幾尺的距離，猛地一下竟被人撞了個滿懷。只見那人連聲道歉，許仙知道這節(jié)日里難免發(fā)生沖撞，也只是笑笑說不礙的。

    那人聽許仙聲音親和，也安下幾分心來，抬頭一見原是個神態(tài)溫柔的美少年，當(dāng)下就臉紅了幾分。而許仙見那人原是個小臉帶著幾粒小雀斑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自然更不想計較她撞到自己懷里的事情。

    正想叫那姑娘借個道好讓自己到白素貞她們那邊去時，誰知那帶著雀斑的小姑娘正用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自己，完全不想讓開道的樣子。

    再一瞧，那姑娘頰生兩朵紅云，含羞帶怯，好不可愛。

    可是再怎么可愛，姑娘請你讓開好嗎？許仙在心中腹誹道。

    許仙正想如何讓這姑娘回神，卻不知自己臂上被人輕輕挽上，而她用此時對于這姑娘來說最為殘酷的話語讓小姑娘回了神“相公，你可讓我好找！”

    來人是白素貞，她臉上的笑顏越發(fā)如花一般嬌艷。

    ☆、第38章 養(yǎng)個孩子

    白素貞說完這話后的表情有多甜, 那么對面那個雀斑小姑娘臉就有多黑。

    不過那姑娘還是知道是自己逾矩在先, 也怪不得人家正頭娘子找來。那娘子也算是給她面子, 故才說了剛剛那話, 自己也只好嘆息眼前那美少年與己無緣。

    許仙便見那姑娘頭也不抬地讓開了自己原本的去路, 白素貞笑盈盈地拉著自己往前面的小攤走去，好似那姑娘完全不存在一般。

    “還多謝你幫我解圍?！痹S仙見那雀斑小姑娘走遠(yuǎn)，便對身邊的白素貞道了一聲謝。

    卻見白素貞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你認(rèn)為我只是幫你解圍？”她理了理鬢邊的碎發(fā)，又歪著頭看著許仙。

    許仙隱約知道她話里的意思, 但也不戳破, 正要將話題換到別處, 就聽前方小攤傳來大叫聲“有賊啊！”

    只見人群中竄出一個黑影來, 咻地幾聲就往許仙這邊闖來。

    見那賊人只一心往前闖, 毫不在意撞到別人。

    “呀！”這叫聲是白素貞發(fā)出的，倒不是她被那小賊給撞了, 而是許仙怕那賊人直接撞到白素貞, 便想也不想把她拉到自己懷里來，只覺她腰身纖細(xì), 盈盈一握, 不過這舉動讓白素貞嚇了一跳。

    見是許仙拉的自己，又見周圍人像是在望著他們這里，很是羞怯地望了一眼許仙, 但身子卻未曾挪動，仿佛是在享受這一刻的溫存。

    許仙見那賊人已經(jīng)往前跑去，正要放開身邊的白素貞, 卻見懷里的人竟沒有一絲想離去的心思，自己總不能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把她推開吧？

    正在許仙左右為難的時候，小青倒是誤打誤撞地幫他解了圍“jiejie，你沒事吧？”小青本是還在看那有趣的泥人，誰知卻被那賊人攪了興致，而那賊人還差點撞到白素貞，這更讓小青惱怒。

    白素貞聽到小青的聲音，忙放開剛剛拉住許仙的衣襟，自己也略微整理了衣飾才微微笑道：“我沒事。”說到這里，又皺著眉看方才那賊人離去的方向說道：“只是那小賊……”

    白素貞這話還沒說完，就聽小青咬牙切齒地說道：“可惡的小賊，竟攪了本姑奶奶的興致！看我不好好給他個教訓(xùn)！”也不等白素貞反應(yīng)，便飛一般地就往前跑去了，直看得街上的人目瞪口呆，都心想這姑娘倒比那風(fēng)還快上幾分。

    而許仙這里也反應(yīng)過來，便對白素貞忙道：“娘子，我們快跟上小青！”說完，也就拉著白素貞往前走去。

    可惜小青跑地跟風(fēng)似的，再加上前路人擠人，許仙跟白素貞走了好一會兒，也未見到小青的影子。

    總算許仙跟白素貞走到人稍微少點的地方，卻仍舊未見到那小青的身影，當(dāng)下犯起急來。最急的自是白素貞，急的不是小青找不到那賊人，反是擔(dān)心小青性子太烈，真把那小賊弄出個好歹，倒不好交代。

    就在兩人急地直亂轉(zhuǎn)的時候，卻聽不遠(yuǎn)處傳來求饒聲，甚是凄慘“姑奶奶，饒命??！”

    那叫聲還剛巧是城隍廟那邊傳來的，許仙聽了倒是歡心，如此一去倒是一舉兩得，忙帶著白素貞往城隍廟那邊去了。

    而城隍廟前，小青正雙手擒住一個三十多歲，形容猥瑣的男子，就聽那男子連聲求饒“還請這位女俠放過我這可憐人！”接著就對小青說自己是如何生世可憐，家里如何貧窮，自己如何萬不得已之類的話語來。

    但小青哪里吃他這套，當(dāng)即冷笑道：“我見你有手有腳，不好好正經(jīng)找份差事，反倒做起賊來，真是不恥！”又說要拿他見官，那賊人聽了，仍舊不住地求饒，只盼眼前這個粉面羅剎好放過他這么一遭。

    小青依舊面不改色，正要把這賊人交到附近的差役，誰知被身后的一聲“小青！”嚇了跳，這可讓那賊人抓住時機，忙推了小青一把，自己就往那無人的地方跑去。

    小青一看叫她的人是白素貞，本緩了心神，又見那賊人跑遠(yuǎn)了，立時跺了跺腳，就拔起腿往前跑。可誰知小青還沒跑幾步，就聽不遠(yuǎn)處傳來賊人的慘叫聲。

    走近一看，原是那賊人被人絆了腳。

    而這絆腳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許仕林。

    小青見那賊人摔倒在地，樣子滑稽，愈發(fā)好笑道：“叫你跑！今兒遇到本姑奶奶，就算你認(rèn)栽了！”不由分說，就把他交給附近的差役去了。

    而待小青回來的時候，就見那許仕林還在原地，不由得好好地端詳了一番這孩童的模樣，但見他身量稍小，雖是臉上滿是泥土，卻不掩那雙烏溜溜的眼睛里的聰慧之意，又見他穿著破布，想是家境不大好，又想起方才這小孩的‘舉腳之勞’。當(dāng)即小青就對許仕林道謝“還多謝你剛剛出腳相救！”

    “這種小忙，微不足道，還請jiejie不用謝了?！痹S仕林又說道：“俗話說‘jian懶饞滑不能壞，坑蒙拐騙不能偷。這種人自是過街老鼠，我定不能干看著jiejie來追他！’”

    聽了這許仕林人小鬼大的一番話，又見這孩子衣服雖是破舊些，但難為他脊背挺直，無半點卑怯之意，倒讓小青心下歡喜幾分。

    “小青姐，原來你在這??！”說話的人是許仙，只見他喘著大氣又擦著汗，想是跟著小青跑了好一陣“那賊可抓到了?！?/br>
    小青自是得意地笑道：“那是當(dāng)然，也不看看本姑奶奶是誰！”但也不把功勞全攬下來“不過還要多謝這個小兄弟，難為他小小年紀(jì)，卻有一副俠義心腸?！闭f著，就把許仕林推到那許仙面前。

    許仙正要道謝時，但見來人，略嚇了一跳，不過立時緩了心神“還多謝這小兄弟。”

    許仕林聽了許仙這話，便背著小青故意對這許仙狡黠一笑，又暗指了指自己頭上插著的那根草，對著許仙眨了眨眼睛，好讓他知道自己的意思。

    原來許仕林的妙計就是這么個法子，許仙哭笑不得。

    合著是叫自己一家買下他來，但買個人可不是小事，還等白素貞過來再說。

    此時，白素貞也姍姍來到，見小青已將小賊交給官差便放下了心，又聽那小青夸那許仕林如何地聰慧，如何地俠肝義膽，便也對那許仕林笑了幾下又道了聲謝。

    “不如我們買下他吧！”說這話的并不是許仙卻是小青，原是那小青見那許仕林頭上插了草，又見許仕林身上破爛，怕日子也是艱難，本就對這孩子有幾分好感，于是小青就生了這么個心思。

    “這……”白素貞皺起眉來，倒不是她心疼銀子，實在是買個人回來并不是什么小事，而眼前這孩子約莫五六歲，買回來也不可能當(dāng)什么雜役，定是要好好好好教養(yǎng)一番。

    可是自己和許仙能養(yǎng)好這孩子嗎？白素貞有些猶疑，便望向許仙，想知道他怎么個想法。

    許仙自是愿意，不過面上也不能表現(xiàn)地太急切，讓白素貞她們起疑倒不好，只準(zhǔn)備假裝猶疑一會兒再找些話應(yīng)下這事兒。

    而那許仕林見白素貞神情猶疑，也不管其他就拉著白素貞的裙角望著她可憐兮兮地說道：“jiejie，你就買下我吧，我到了你家，一定幫你做家務(wù)。就是看鋪子那些事情我也會！”說完，便眼里噙著淚看著白素貞，是個人見了便不忍心，再加上那么一番話，更讓白素貞心里動搖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