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居然在這里聽到許仙的聲音，許仕林融入姻緣樹時不禁好笑道。

    而那聲音并未斷絕，又聽到一句“再見了……”

    原來真的是她，雖然不知道為何會有這聲音，但許仕林能在回去之前聽到這話，他已然心滿意足。

    漸漸地，小青就看見許仕林徹底融入那姻緣樹中，而自己正如黎山老母所說一般弱小到什么都做不了。

    就見眼前那原本枯敗的姻緣樹此刻再現(xiàn)光彩，原本散落于地的竹簡再度回到那新抽的紙條上，隨著微風(fēng)，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甚是悅耳。

    但此刻，小青再沒有心來聽這竹簡相擊之聲，她頹唐地倒在地上，心道自己為什么會聽那黎山老母的教唆，來毀掉這姻緣樹，如果不毀掉，現(xiàn)在jiejie，仕林，他們都還會在。想著，小青眼角間莫名有不明液體劃過。

    又見眼前有兩截七弦琴，心道這不是那蒙紗女子的嗎？

    莫不是她見自己毀掉那姻緣樹，那女子氣急敗壞才如此？小青不知怎的，撿起那七弦琴，誰知內(nèi)處傳來“?。　钡募饨新?。

    小青便偷偷潛去，探個究竟，誰知就見里處不斷跑來的侍女，俱是面色驚恐，都慘叫道：“二，二小姐的眼睛！”

    “以后張家再沒有靈眼了！”

    小青心下一驚，心里已猜出幾分，但還是不敢輕信。

    直到她見到那雙再無靈氣的眸子。

    74☆、張家泠泠

    小青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么卑微的時候，就算在白素貞面前, 她都未曾露過半絲卑怯。可是卻在那個叫張泠泠的女子面前, 她不得不低下氣焰。

    只因張泠泠的靈眼是被自己毀了, 只因自己毀了那姻緣樹，致使張家遭受天劫, 而這劫便應(yīng)到那張泠泠身上，那位最年輕的靈女。

    每每想起此事, 小青都是懊悔，對上那再見不到光的眸子，小青不知道說些什么。

    尋常女子遇上此事, 定是大哭大鬧, 來博得家里人的同情憐憫。

    可是張泠泠并不是這樣的女子，她不哭不鬧，一日兩餐照吃，不曾有半刻尋死的念頭。這般冷靜, 倒叫家里人以為她癡傻了一般, 連日找了好幾個名醫(yī), 見都說無恙, 張家人也就放下心來。

    不過靈女的位置終究要有人代替的，于是張家人把目光放在三小姐的身上，隨著族長的示意, 大家漸漸把注意力放在了三小姐的身上。

    而失去了靈眼的張二小姐便如凡人一般沒有任何推算過去未來的能力，才不過幾日，就像被家里人忘記了一般, 雖然從未在衣食上克扣于她。

    漸漸地，張泠泠發(fā)現(xiàn)自己能說話的人也不過自己的貼身侍婢，可是跟她們也聊不到什么，她知道，跟著現(xiàn)在的自己，少不得被府里其他的侍女譏笑，這也是人之常情。

    張泠泠一向明白，她素來為達(dá)官貴人掐算未來，早已看透人情百態(tài)，可是沒想到，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仍舊會寂寞。

    倒不是因為沒有說話的人寂寞，她自成為靈女的那一刻，便很少跟人說話，房里的靜謐與她而言不過換了個地方，寂寞的原因只是自己那張七弦琴已斷，自己再不能撫琴。

    張泠泠便只好閑坐于室內(nèi)，一般一個人一坐就是一天，直到第三天，她親自打破了這奇異的平衡。

    “敢問梁上何人？”她氣度嫻雅，未曾因自己看不到而曾怨念纏身。

    見來人沒有回應(yīng)，她摸索著為自己倒了杯香茗，這幾日，她已經(jīng)逐漸適應(yīng)暗處，有時不用侍女服侍，她也能做些簡單的小事。

    “可是那日毀壞我家姻緣樹的那位姑娘？”張泠泠抿了口茶，慢慢問道。

    小青呆不住了，又見屋里沒人，就跳到下面問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張泠泠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來了這么幾日，所為何事？”

    小青握緊了拳頭，心想人家姑娘是被自己害成這樣，少不得要向她賠禮認(rèn)錯，可是這么大的事情，小青知道對方絕不會輕易原諒自己，但仍舊認(rèn)真說道：“張姑娘，你的靈眼是我害成這樣的，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那張泠泠歪著頭，勾著唇角一笑，“喔，那我要你一雙眼睛，怎么樣？”

    小青聽了，心道與自己想的差不多，也不猶豫就從腰間拿出一把小刀，就要剜去自己的雙眼來作賠罪，誰知張泠泠的耳朵略微動了一動，她發(fā)出清冷的聲音，“不用了，你的眼睛又不能用在我身上，要來了，也不過世上再多一個瞎子?！?/br>
    小青又道：“可是事情因我而起，我終究有愧！”

    張泠泠忽地想起什么，對小青笑道：“我聽說今日有燈會，你能把我悄悄帶出去嗎？”

    “可是……”小青沒說出那張泠泠已然看不見的事情，她不想讓那張泠泠聽到這事兒會感到自己是個廢人。

    可是張泠泠卻莞爾一笑，“你講給我聽便是?！?/br>
    小青信守承諾，當(dāng)夜悄悄帶了這張泠泠到了街市上去，又想起張泠泠是深閨大院里出來的，還要幫她帶一笠頭紗，誰知卻被張泠泠拒了。

    她已經(jīng)帶著面紗見人太久了，這一次她不想了。

    今日的燈市，甚是繁華，華燈十里，流光溢彩。不時便有小孩子拿著小魚燈籠撞上這張泠泠，張泠泠只是笑笑，并未如小青想著那般冷冷把人嚇退。

    張泠泠并不是什么絕色佳人，只算得上小家碧玉，但一晃眼，暖燈映在她的臉上，卻是那般美麗，斑斕的光彩在她早無生氣的眸子流轉(zhuǎn)，遠(yuǎn)遠(yuǎn)望去，張泠泠與別的女子并無異樣，一樣眼波流轉(zhuǎn)，橫波微蕩。

    不知許久，張泠泠累了，便叫小青帶她到屋檐上坐著，她到底還是覺得市集與她而言太過于吵鬧。

    坐在屋檐上，小青依舊不忘為她說著地上的處處景致，張泠泠聽著忽然感嘆道：“我曾經(jīng)能看見的時候，卻從來不能出去賞一賞這美景。如今沒有了靈眼，家里人對我的束縛也少了，才能跟著你到這里?！彼樕洗丝塘髀冻鲆粋€真心的笑容，再不是小青之前見的那種疏離的笑容。

    “可是你只能聽我講這些景色。”小青第一次想跟著許仙去念些書，只因她學(xué)識淺薄，所用詞匯有限，完全不能將這景致的十分給完全說給這張泠泠聽。

    “沒關(guān)系的，我可以聽著你的話，在心里來想這些景?！睆堛鲢龅拿嫔喜o多的起伏，她仿佛根本不把受天劫之事放在心上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發(fā)現(xiàn)自己取名字好隨意，湘竹的名字是因為熊貓愛吃竹子想到的，木言，明珊是因為看亂馬的慕斯和珊璞而取的，張泠泠的名字，是因為自己有個老師姓張，然后安排的張泠泠喜歡音樂，又剛好想到一句泠泠七弦上，于是就出了個張泠泠，捂臉.jpg

    ☆、第75章 斯人已去

    “你要去黎山？”小青看著眼前剛蘇醒過來的許仙，不敢相信地問道。

    在她印象中, 許仙從未像這樣一般堅定過。

    “我現(xiàn)在是個凡人, 很難到黎山?！闭f著，許仙就要朝小青行拜, 不過被小青攔住，她可不想就這么不明不白地受了別人一拜, 就聽許仙捂住自己胸前那顆噬魂珠說道：“我不知為何黎山老母會想要我胸前這顆珠子, 但我知道我只有把珠子交給她，她才會把娘子放回來?！?/br>
    小青咬著唇, 認(rèn)真說道：“可是你交給她，你不是會？”

    “我會死?！痹S仙微笑道, 笑地風(fēng)輕云淡，仿佛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見許仙如此, 小青皺了下眉, 就說道：“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會幫你，不過你記住我和jiejie一定會找到你的來世！”

    無論是恩情亦是感情, 小青相信白素貞都會帶著她去找許仙的轉(zhuǎn)世。

    許仙滯了一下, 轉(zhuǎn)即露出一個恰若春風(fēng)的笑容, “那就恭候大駕。”

    小青就往外出去，只留了一句話, “我在外面等你！”

    許仙轉(zhuǎn)身就去廚房準(zhǔn)備些許路上所用干糧，而許嬌容見了自家meimei正大肆地準(zhǔn)備粗餅，又拿了包袱將那些食糧裝了起來, 一看就是要出遠(yuǎn)門的架勢，莫不是要去她之前說的什么黎山？

    可是那黎山老母都帶著白素貞不辭而別，也不像愿為許仙治好身上怪‘病’。

    剛這么想著，許仙見jiejie來了，便只模糊說道：“jiejie，我可能要出一趟遠(yuǎn)門?！?/br>
    “你現(xiàn)在身子骨才剛好，怎么能出遠(yuǎn)門？”許嬌容想也不想地就立時反對。

    誰知許仙卻對著許嬌容笑道：“不會很久的，只是我想去外面看看。”說罷，已將包袱打了個結(jié)，就要去外面找小青。

    許嬌容不知怎的，心中有種很不好的預(yù)感，她總覺得她的meimei是要去黎山！

    原因自是……

    許嬌容一把抓住許仙的手慌道：“你跟jiejie說老實話，你是不是去黎山找白姑娘！”

    縱使許仙沒有說明她與白素貞的關(guān)系，可許嬌容又不是傻子，許仙與白素貞前幾日的親昵，她也是看在眼里，并且也猜想過許仙跟白素貞相處多日，難免生了些許感情。

    如此想著，許嬌容見面前的許仙還不曾回應(yīng)，便直接問道：“你是不是和那白姑娘已有了首尾？”

    許仙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就見許嬌容似要倒在地上，許仙連忙把她拉住，認(rèn)真地說道：“jiejie，你就讓我去吧，如果我不去，我會恨我一輩子的！”

    見許嬌容情緒稍微安定些，許仙便對其露出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容，許嬌容也不知怎的，見了這笑，一霎時，放了許仙的手，就見許仙頭也不回地往外離去。

    很久以后，許嬌容便知道她那時的感覺是多么正確。

    許仙頗為害怕地攀住小青那滑溜溜的蛇身上，許仙一直沒想過原來蛇也可以在天上飛行。

    看著小青碧綠的蛇身，許仙不禁顫顫問道：“沒想到你和你jiejie都這么巨大。”

    就見小青很是不滿地擺了擺蛇尾，“你不想騎在我身上，我就把你放下來！”

    因為帶著許仙到黎山最快的方法就是叫許仙騎在自己的原身之上，小青好騰云駕霧，不消一日便可到達(dá)黎山。

    不過小青顯然高估了許仙對自己原身的承受能力，許仙能攀上她的蛇身，已是費了大力氣，如今還離地千丈之遠(yuǎn)，更讓許仙后怕不已，但許仙想到只有這樣才能到黎山，許仙才克服了心中的懼怕勉強在小青蛇身之上。

    “對了，小青不想向那張家二小姐辭別嗎？”許仙在休養(yǎng)的時候也曾聽過那張家二小姐因小青毀去姻緣樹，遭受天劫失了靈眼，那小青最近也連夜未歸，心道怕是去找那張家二小姐賠罪去了。

    小青的蛇身扭動了幾下，半天說道：“嗯，那你等我一會兒。”其實這一去，小青都沒把握自己是否還會回到杭州來。

    只見小青的蛇身剛穿出云層就逐漸化為人形，“嗖”地一下，她就抱著許仙跳到那張泠泠的屋檐之上。

    還未等小青說話，就聽房內(nèi)的人說道：“小青，你是要去黎山找你jiejie嗎？”

    許仙不禁嚇了一跳，心道這小青定未來得及與那張家二小姐說這事兒，誰知這人竟然先說了出來，便跟著小青進(jìn)了房，而張泠泠細(xì)細(xì)一聽，便知又來一人，臉上淡淡道：“旁邊的是那夜元宵所見的許姑娘嗎？”

    許仙見那張家二小姐眼神空洞漆黑，怎么都像是個盲女，怎么自己還未開口，她就已然知道這些事情，誰知連許仙這心里話都像是被那張家二小姐猜到一般，就聽她慢慢說道：“我雖失去了靈眼，但并不代表我就是個廢人，面上的眼睛雖然沒有了，但是心里還有，何況我還會些易經(jīng)之術(shù)，故而不難猜到你們此行的目的?！?/br>
    小青聽了，也是無奈地攤了攤手，“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向你辭行也不用多說了吧?！闭f罷，就要帶許仙離去，誰知身后幽幽地傳來一聲，“小青，帶我走吧?！?/br>
    許仙轉(zhuǎn)身一見，就見那張泠泠面上淺淺笑著，恰如冰山消融。

    而身邊的小青也不說話，只“嗯”了聲，就把張泠泠一同帶了出去。

    云層之上，小青正穿梭著云海飛行，而張泠泠卻細(xì)細(xì)地咀嚼著許仙帶的一些干糧，許仙見她面上淡淡，也就不好意思地說道：“不好吃吧，也難為你個千金大小姐吃我們這些平民的食物?！?/br>
    可張泠泠卻微微搖了搖螓首，但聽她的聲音如清泉一般冷冽，“怎么會呢，與我往日吃的并無異樣。”

    許仙見那張泠泠雖然不大愛笑，但竟是意外地體貼人，倒讓許仙吃驚了一把，又見她失去靈眼，也依舊笑看云卷云舒的模樣，不禁嘆道：“張小姐真是寵辱不驚?！?/br>
    誰知張泠泠此刻無奈地一笑，“我不過自幼替人掐算太多未來，早已看清這世間百態(tài)，故而心中未有波瀾。”

    的確，知道的太多，有時并不是好事。

    只因?qū)ξ磥硎チ似谂巍?/br>
    “張小姐為何想和我們一路去黎山呢？”許仙從方才就想問這話。

    張泠泠想了想，拂了拂小青前幾日送她的七弦琴道：“黎山是神山，怕只憑你們二人，難以輕易找到?！庇置约旱男乜诘溃骸拔胰缃襁€有心眼，能幫你們窺得一二?！?/br>
    許仙聽了聽，更是對面前的張泠泠感謝了幾分。

    而那張泠泠似察覺到許仙這些許的謝意，只是淡淡一笑，“其實最重要的是我想去外面看看。”

    “可是……”許仙看到張泠泠那雙空洞無神的眸子，不禁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