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認(rèn)識他？”宋尋很驚喜“那你知道自己是誰嗎？你是不是好啦？”

    宋知歸捂住他的嘴“小點聲啦，別讓師傅聽到了?！?/br>
    “你……”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自己見過將軍，還有小時候好像是有人給我一塊玉佩，應(yīng)該是一樣的，就想讓師兄幫我看看?！?/br>
    說話還是顛三倒四表達(dá)不清楚，但是宋尋卻明白了她的意思，而且相比以前已經(jīng)有條理得多，摸摸她的發(fā)頂“真好?！?/br>
    “一點也不好，我不想離開師兄?！?/br>
    她抱住宋尋，悶悶不樂，“我要和師兄一直在一起?！?/br>
    神偷被秦承安勸了好久才勉強同意，來找小徒弟就看見倆人抱著哭，瞬間就想跑路，被男人拉住推進(jìn)了房間。

    秦承安一手一個摟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倆孩子拍了拍“又不是生離死別呢，哭成這樣害不害羞？多大的人了？這么愛哭以后嫁不出去，你，娶不到媳婦?！?/br>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師兄，要不然我們私奔吧！”

    宋尋笑出聲，也不知她從哪學(xué)來的詞，見都笑了秦承安去拿了一邊的毛巾用水浸濕了給他倆擦臉“讓你們師傅怎么放心把你送回去，深宅大院的，女孩子可不能這樣?！?/br>
    “就是，我一點也不放心?！?/br>
    神偷跟著坐下來，拍拍宋尋的肩“你也這么大了，師妹只是回家而已，你不安慰她還跟著哭？要是以后沒有師傅了，你怎么辦？”

    “我忍不住。”他抽抽鼻子，聽見后半句，瞬間眼淚汪汪“師傅你要去哪？”

    “你又逗他做什么！”

    感覺自己在哄著三個孩子的秦承安頭都要炸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李霜涯早早地在貴福樓包了場等著幾人，左等右等人也沒等到，便站在門口等著，沒一會兒來了個穿著破爛的老叫花子，拄著拐杖直直地朝李霜涯走了過去。

    還沒近身就被侍衛(wèi)攔下了“什么人！”

    “我掐指一算，你們主子近來有喜事?！崩辖谢ㄗ禹斨u窩頭沖李霜涯嘿嘿笑。李霜涯確實心情好，叫侍衛(wèi)端了菜給他“借您吉言。”

    李霜涯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高的自然是宋尋，一手糖人一手酥餅，旁邊那個矮的是個小姑娘，蹦蹦跳跳很是活潑，時不時還要舔一口糖人。

    可愛是可愛，但著實不像十四五歲少女的舉止了。

    兩人走得近了，卻沒和李霜涯打招呼，先去扶起那個老叫花子“師傅！你怎么在這？不是說不來嗎？”

    老叫花子滿手是油地啃雞腿，見他們忙扭過臉去“你們是誰我不認(rèn)識不認(rèn)識！”

    宋尋哭笑不得，叫來小二帶他去洗手，小師妹也跟在一邊起哄“不認(rèn)識！攆出去！”

    “誒你這個臭丫頭造反了！”

    “這位便是我?guī)煾担猩裢抵??！?/br>
    “原來是神偷前輩。”

    被徒弟強迫收拾干凈的神偷看起來很年輕，勉勉強強地應(yīng)了一聲，便不去看李霜涯了。

    “我?guī)煾颠@是舍不得小師妹?！?/br>
    “我懂。”李霜涯端了酒杯“明人不說暗話，如果她真的是我表妹，必然是要帶回國公府的，在這里先感謝幾位收養(yǎng)之恩。”

    “我不走！”

    沒想到提出反對的是小丫頭，她緊緊拉著神偷的胳膊“我不要離開師傅！就算你是我表哥！”

    “你記得我？”

    “我撿到她時是在寺廟門口，被丟在死人堆旁邊坐著哭，回去才發(fā)現(xiàn)她不太正常，這么多年藥也吃了也做過針灸，慢慢的還是有所好轉(zhuǎn)，希望回去之后，能別放棄她?！?/br>
    “自然?！崩钏牧?xí)慣性地摸摸胸口的玉。

    “那便今日吧，國公夫人一定等得急了?！?/br>
    沒想到他這么果斷，李霜涯不由看了眼宋尋，他低著頭沒看他，只是將師妹抓著他的手指一點點拉開“你要乖，師兄就不再陪你了。”

    見了面就知道李霜涯為何那么篤定她便是自己表妹，小師妹與國公夫人真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宋尋靠在樹上看著李霜涯領(lǐng)著她邁進(jìn)國公府的大門。

    再見了啊。

    晚上李霜涯又來到了青樓，找到秦承安一定要見神偷的徒弟。

    “您真是難為在下?！?/br>
    “知道您的身份又怎么會難為您，王爺，我不會抓住他們關(guān)進(jìn)牢里的?！?/br>
    “他今晚沒回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大概是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將軍若真是想找可以去河邊看看?！?/br>
    宋尋正坐在河邊看燈火，上游姑娘們放的荷花燈從他面前漂過去，照亮他淚流滿面的臉，明知道這樣對師妹是最好的結(jié)局，可就是舍不得。

    甚至連送別都沒有，聽著那丫頭拍門哭喊也沒有開，總歸不是一路人，之前的那些相處已經(jīng)是他偷來的，別影響她，理智告訴他不要耽誤她的前程。

    做一個知書達(dá)理的千金小姐或許不是她最喜歡的，卻是最適合她的，國公府必然不會虧待她，說不定真的會治好她的病。

    “喜歡她？”李霜涯沿著河道走了很久才在下游看見他，站在他身后看了半晌，直到少年的肩膀因為抽泣動了幾下，這才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她是我?guī)熋??！?/br>
    “那便是喜歡了？”

    “我不知道。”宋尋撿了塊石頭扔到河里“她那么好，你們不要欺負(fù)她，聽說后院吃人都不吐骨頭的。”

    “我和她有婚約?！?/br>
    聽到這話宋尋忍不住去看將軍的側(cè)臉“你會娶她嗎?”

    “那是還小的時候了，她很小便發(fā)覺不太對，國公夫人又是我姑母，便想把她嫁給我為妻，至少我不會欺負(fù)她，還求了兩塊玉來，我的懷古和她的羅漢眼便是這么來的?！崩钏拈L長地舒了口氣“后來沒多久，姑母帶著她去上香，正趕上災(zāi)民涌進(jìn)城鬧了動亂，很多人涌過去，不知是誰推倒了她的乳娘，然后……她就失蹤了?！?/br>
    “都以為她活不下去了，那么小，還有些問題，鎮(zhèn)國公甚至為她請了靈位，沒想到這么多年還有找到的一天?！?/br>
    “那你會娶她嗎？”

    宋尋堅持問道。

    第七章

    “以前會，情愛對我來說向來是多余，我也不耐煩那些，對我來說誰作妻子無差，倒不如娶了她安穩(wěn)，她也不會惹是生非，我照顧她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br>
    夜晚的風(fēng)有些涼，夾著潮濕的水汽，李霜涯看著少年的臉，此時他正睜大眼睛看著他表情無比認(rèn)真，依舊在等那句問題的答案。

    李霜涯的手輕輕地，握住了宋尋放在膝蓋上的手

    “可是現(xiàn)在我不想娶她了?！?/br>
    “可是現(xiàn)在我不想娶她了?！?/br>
    宋尋煩躁地翻了身，捂住自己的耳朵。

    距離李霜涯說完這句話已經(jīng)一個時辰了，那時候他怎么做的來著？被將軍含糊的告白嚇到，甚至不算告白，不娶就不娶摸我手算什么事？他當(dāng)時腦子一空，甩開他的手蹭蹭幾步跑沒影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跑，但是臉實在太熱，需要涼風(fēng)吹一吹，宋尋抓抓穿上外衣爬上了屋頂。

    那是將軍，是將門之后，是與他師妹有婚約的人，宋尋按按自己的嘴唇，可是他也是他親吻過的第一個人。

    他被師傅帶大，離開京城前往南方便一直到處游蕩居無定所，也是近些年才又回到京城來。

    神偷是個浪蕩慣了的，帶著倆徒弟住在花樓，他年紀(jì)小面嫩又好看，也經(jīng)常有花樓里的姑娘們趁機逗逗他，然后沖著宋尋紅透的臉嘻嘻笑。

    他很喜歡和樓里的jiejie們聊天，她們會說跟多人和事給他，有坊間傳說也有前朝秘辛，宋尋最喜歡的便是紅牌之一，她有著江南女子的溫柔和美麗，也會在下雨無事的夜晚給他彈琴。

    琴聲很好聽，只是不開心。

    “jiejie要不然我給你贖身吧?！?/br>
    她笑著摁下琴弦，彈了首輕快的小調(diào)“你還年輕，不知道什么是喜歡，聽說你和你師父要走了？趁著年輕多走走看看，是好事?！?/br>
    風(fēng)塵女子，她對自己看的很透，也對別人看的很透。她懂少年心性，少年喜歡的，無非是雨夜的酒與琴，是他沒有感受過的溫情。

    到最后他臨走，她也只是給了他一個擁抱而已。

    宋尋不知道為什么想起了她，可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知道了什么是喜歡，大概是李霜涯吧，雖然他特別兇總冷著臉，還用鞭子抽他。

    將軍與那位jiejie實在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喜歡的，還是那種溫柔女子，沒想到是個將軍。手一點也不細(xì)滑，還帶著握刀劍與韁繩的繭，五大三粗的男人和妖妖嬈嬈的女子更沒有辦法比，他的親吻是帶著侵略性的，逼得宋尋退無可退，必須面對自己的內(nèi)心。

    他喜歡他。

    大概是他被調(diào)戲時的強作鎮(zhèn)定，第一次親吻的心跳悸動，知道他與師妹有婚約時的一點點難受，還有，他握住自己的手。

    師娘的藥很有效，兩道鞭痕已經(jīng)淺了許多，宋尋仍舊覺得胸口有些疼，就好像第一次認(rèn)識到自己和他的差距有多大。他是將軍，以后要娶國公府嫡女為妻，而他是個名聲狼藉的賊。

    宋尋慢慢地，將額頭抵在膝蓋上，哭了出來。

    可憐李霜涯第一次沖誰表白，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有的沒的來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告白的話剛說一句，心上人就跑了。

    跑了！

    第三次！

    氣得肝疼。

    真想把他還想最開始見面那樣綁起來，這樣他就不會跑的比兔子還快。李霜涯想想還是笑了起來，覺得自己也有些好笑，清心寡欲這么多年，輸給了一雙桃花眼。

    兩個人都一夜未睡，想著對方是不是在與自己看同一彎月亮，就好像這樣對方就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真心，最真實最坦誠的，沒有一點雜質(zhì)的愛。

    第二天一早李霜涯就想去青樓找宋尋，沒想到被人攔住了，是國公府的人。

    他也聽出了國公夫人的弦外之音，收養(yǎng)之恩確實大，可她也不想自己女兒再與他們聯(lián)系。

    “到底是上不得臺面的身份，對外便說是你從鄉(xiāng)下找回來的，這樣還對以后婚事有好處?！?/br>
    就算是上不得臺面的賊，可他們這么多年，便是用這個身份精心照顧著您的女兒，吃穿用度并不比旁人差，這些可曾想過？他到底也不能指責(zé)長輩什么，胡亂應(yīng)下了，又回了次家里隱隱透露出不想成親的消息，被侯爺打了出來。

    “你長大了有主意了，自己處理去，我丟不起這個人！”

    這樣一來一回便是中午，找到宋尋時他午休剛剛睡下。

    可能是前一晚熬得太疲憊，他睡得很沉，李霜涯進(jìn)來也沒有察覺。李霜涯坐在床邊，撥開他遮住臉的長發(fā)。

    一雙眼睛腫得通紅，連鼻尖都是紅的，自己一句話居然把人嚇哭了？許是宋尋覺得頭發(fā)落在臉上有些癢，伸手去抓，正好抓住了李霜涯的手。

    可他也沒松開，還兩手抓著抱在胸前，就這么握著繼續(xù)睡，李霜涯怕把他吵醒便坐在了床邊的腳凳上，一直看到過了午時，宋尋翻了個身醒來。

    一看就看見了將軍的臉，他怔怔地揉了揉眼睛，李霜涯被他這幅迷糊樣逗笑，他見過的小賊一直都是機靈活潑的，還沒這么安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