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付喪神一言不發(fā)。

    自從他出現(xiàn)開始，便再也沒有開口，安靜得有些反常。

    他的眼眸之中，仿佛流淌過時間的洪流，他就這樣注視著少女，良久，鶴丸國永轉(zhuǎn)過身，朝黑暗中走去。

    人流又涌動了起來，他逆行而去，漸行漸遠，那六把刀也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所牽引著，跟隨著他的腳步，被夜色逐漸的吞噬。

    “等等！”陸喬喬顧不上再試探，她邁開腳步，追著付喪神跑去，一股力道卻拽住了她。

    “別過去?！庇腥藢λf。

    陸喬喬轉(zhuǎn)過身，便看到一名妝容艷麗的男子，他偏著頭，一只手握著一柄朱紅的短劍，另一只手則捉住了她的手腕。

    陸喬喬有些驚訝：“是您，藥郎先生？”

    “……還能認出我來嗎?！蹦凶娱_口，語調(diào)輕緩。

    陸喬喬當然還認得他：“我記得您。是您的傘喚回了三日月先生的靈魂。啊……不對，不是傘，是傘下的鈴鐺。總之多虧了您?！?/br>
    前方的付喪神停下了腳步，鶴丸國永轉(zhuǎn)過身，金瞳中似乎淬染了一縷冷光。

    “誒呀，”狐之助瞇起眼睛，“真想不到，竟然還有人來攪局呢。”

    攪局？

    陸喬喬心中疑惑，便又聽小狐貍說道：“唔……還不止一位呢，那位著名的陰陽師，居然也在……”

    “不愧是審神者大人，”它笑瞇瞇的說，“如此令人憐愛啊?！?/br>
    黑暗微微涌動，狐貍突然停下話，抬起了爪子。

    它舔了舔毛：“唔……被警告了呢。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它搖晃著尾巴：“審神者大人，快來呀，不要停下。”

    六把刀劍在黑暗中沉沉浮浮。

    “大家都在等著您呢?！?/br>
    “藥郎先生，請您松手?！标憜虇塘⒖虙暝饋?，“我現(xiàn)在……”

    “噓——”賣藥郎手中的劍輕輕的震動了起來，他抬起手，表情嚴肅，指尖輕輕的壓刀柄上，直指著前方的——

    鶴丸國永。

    “不可以過去?！彼f道，“一旦走過去，我也沒辦法將你再帶回來了?！?/br>
    “真意外，沒想到還能看到這樣的東西……”賣藥郎握著劍柄，居然皺起了眉，“說是地獄也不為過了?！?/br>
    地獄？

    陸喬喬心中一凜，她看了一眼鶴丸國永，付喪神仍舊是那副不染塵埃的樣子。

    “你好像看不到呢，那團……東西?！辟u藥郎握著她的手腕，并沒有松開，他偏過頭，“你看到了什么？”

    “……”

    陸喬喬猶豫了一會，她抬起眼眸，并沒有回答他的詢問，反而輕聲問道，“說起來，藥郎先生。您怎么會在這里？”

    “這到底是夢，還是真實的?！彼值吐暤膯柕?。

    “是真實的哦，審神者大人?！绷⒂谇胺降氖缴裥Σ[瞇的回答。

    “您能感覺得到的，不是嗎，您與諸位殿下的契約——”它抬起爪子，好似在竊笑，指著黑暗中那六把刀劍，“它們就是您的契約刀，這一點……是真實的?！?/br>
    沒錯。

    它沒有說謊。

    陸喬喬沒有說話。卻在心中肯定了。

    不知何時，周圍的人潮已經(jīng)消失了，熱鬧的慶典好似泡沫一樣的消散，黑暗越來越濃重。

    “審神者大人，”狐之助再度開口了，它笑瞇瞇的，“快呀，過來?！?/br>
    陸喬喬感到握著她手腕的力道又緊了一些。

    賣藥郎上前一步，艷麗的和服如同展開的羽翼，將她遮擋在身后。

    陸喬喬睜大眼睛，過了片刻，她突然輕輕的笑了起來。

    “藥郎先生，”她反手握住了賣藥郎的手腕，又扯了扯他的衣袖，“說起來，這個情景，真是熟悉啊?！?/br>
    “我想起來了……好像，也曾經(jīng)遇到過，這樣濃郁的黑暗。”

    陸喬喬抬起頭，她陷入了回憶之中：“雖然不記得了具體經(jīng)過，但那個時候您也在呢?！?/br>
    “那一次，也是您幫了我嗎？”

    “我好像被您幫了很多次。也是您告訴我，應該怎樣去聆聽偉力之物的言語?！?/br>
    她注視著賣藥郎的眼眸：“您總是這樣，來去匆匆的。很神秘……”

    但也很溫柔。

    那是一種不同于平常的溫柔，簡直像是悲憫眾生的神明。

    她輕嘆一聲。

    “藥郎先生，謝謝您。”

    隨后便趁他驚訝的一瞬間，陸喬喬掙開了他的手，按在他的胸前，輕輕的一推。

    他像一片羽毛，輕飄飄的后退，黑暗瞬間涌來，不過是片刻，便再也不見了男子的蹤影。

    陸喬喬放下手，她轉(zhuǎn)過身，這一次，她看向了鶴丸國永。

    付喪神回望著她，六把刀劍懸浮在他的身邊。

    陸喬喬看了半晌，她移開了目光。

    “小狐貍。”

    她對狐之助露出一個很淺的微笑：“雖然我不清楚你們到底要做什么，但有一件事情你說得對，契約是真的，三日月先生他們……的確就在那里?！?/br>
    “這一次我得自己面對了呢?！彼哉Z，“只能辜負藥郎先生的囑托了?！?/br>
    話音落下，陸喬喬不再猶豫，朝著刀劍付喪神所在之處走去。

    在這個瞬間，她看到白發(fā)金瞳的付喪神，露出了極為悲傷的神情。

    他的表情其實并沒有改變，然而那雙眼眸，卻好似氤氳著悲慟，他的眼中映著少女的身影，越來越近，那悲傷便也越發(fā)的濃郁。

    “……”

    他開口，無聲的說了什么。

    時空驟然靜止，陸喬喬一步踏出，卻仿佛踩在了虛空，黑暗驟然碎裂，她伸出手，驚呼聲尚未出口，眼前的景色便突兀的改變了。

    “誒呀——”

    砰！

    “……”

    陸喬喬慢慢的坐起身，視線逐漸恢復，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縷天光。

    清脆的鳥鳴聲透過窗戶傳入耳中，電風扇在呼呼吹著，賣力的工作；地面上散落各類家居用品。還有好幾個未曾開封的箱子。

    付喪神也好、籠罩一切的黑暗也罷，亦或者是那詭異的狐貍式神。

    都像夢境一般消散。

    陸喬喬愣了一會，她慢慢的低下頭，身前的地面上，躺著一面古樸的鏡子。

    ——正是當初，自稱狐之助的式神，穿破時空，從中跳出的……那一面鏡子。

    ……這是怎么一回事？

    陸喬喬豁然起身，鏡子從她的膝上滑落，摔在地面上，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響。

    門外立刻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喬喬，喬喬！”有人喊她。

    接著門被拉開，一名中年女子出現(xiàn)在門前：“怎么了，喬喬？”

    陸喬喬的震驚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猶如在做夢一般。

    “……mama？”

    第35章 命運

    門外的中年女子大概四十上下，輪廓柔和，眉目間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風姿。

    她穿著居家服，圍裙還沒摘下，神情關(guān)切的道：“喬喬，摔倒了嗎？”

    女子走進屋內(nèi)，她環(huán)顧滿地的日用品，語氣有些埋怨，但口吻卻很溫和：“不會整理就不要亂動嘛，去寫作業(yè)吧?！?/br>
    “mama做完飯就來收拾屋子，”她伸手撫摸著少女的頭發(fā)，“你不是一直吵著要吃糖醋里脊嗎，今天給你做了，可不許再挑食了?！?/br>
    “……”

    “怎么了，怪沉默的，”女子的神情緊張起來，“摔到哪里了嗎？”

    她連忙蹲下身，抬起少女的胳膊，又去揉她的額頭：“沒傷口啊?！?/br>
    陸喬喬好似大夢初醒，她渾身一顫，連忙道：“沒、沒事！”

    她霍然起身，雙目閃閃發(fā)亮，好像突然得到了糖果的乞丐，手足無措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我沒有受傷……讓您擔心了，那個，謝謝您！”

    女子被嚇了一跳：“你這孩子，今天這是怎么了？”

    “這么懂禮貌起來啦，”她伸手輕輕的拍了一下少女，“小乖乖，沒受傷就好。跟mama說謝謝干什么，你能把你房間收拾一下，我就謝天謝地啦?！?/br>
    她語氣含笑，顯然是在開玩笑，然而陸喬喬卻好像是接到了重要的命令，立刻點頭：“好的！我一定收拾好。”

    這反而讓女子驚訝了起來，她詫異的道：“今天轉(zhuǎn)性了？”

    “……不，那個……”

    “行啦，”女子擺擺手，“我炒菜去了，你要玩就玩吧，別弄傷自己就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