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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人面桃花笑春風(fēng)在線閱讀 - 第64節(jié)

第64節(jié)

    長寧一愣,抬手遮擋著看了看高掛的太陽,自言自語的喃喃道:“這么快便問完了么?”

    帶著心中不解,長寧步伐有些急切的回到院中,卻并沒發(fā)現(xiàn)小丫鬟說的那個賞花的身影,抬腳走進臥房,果然見到陸硯正立于書案前,執(zhí)筆像是在描畫什么。

    “桃李燕鶯,草翠風(fēng)和,夫君畫的是外面的景兒么?”長寧驚訝的看著陸硯正在畫的畫兒,小臉上露出笑來:“花的可比外面好看多了……”

    陸硯住筆看著她,半響沒有言語,隨后拿筆頭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道:“阿桐今日這話多有恭維,是想讓為夫做些什么?”

    長寧見他如此,雙手支與書案上,撐高自己的身體與他對視道:“夫君如何這般講?真不會說些讓我開心的話呢!”

    看著她微微撅起的小嘴,陸硯輕聲笑了下,低頭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重新低頭做起畫來,道:“這般能否讓阿桐開心些?”

    長寧咯咯笑了起來,低頭看著他筆下緩緩暈染出的垂柳飛絮、幽微翠竹,嘆道:“三郎的畫畫的真好呢……”

    “哪里好?”陸硯淡淡問道。

    長寧抬眼看了他一下,道:“筆法好、意境好,這院落明明沒有這么好看的……”

    “這院落比這畫好看多了。”陸硯轉(zhuǎn)頭看著長寧,將筆放到一旁,拉她入懷:“這院中有你,勝過無數(shù)佳作。”

    長寧在他懷中笑的更加開心,抬手摟住他的脖子在他下巴吻了下:“這話倒是說得讓人開心,不過夫君在這畫上加上我,不就一樣好看了么?”

    陸硯垂眸看著她,突然輕輕哼了一聲,低頭與她鼻尖相抵:“我的阿桐哪是能用筆墨畫出來的,便是能畫出,也不及真人千分之一美好……”

    春光斜斜投進窗格,柔柔的照在相擁而吻的一對璧人身上,男子如松,女子如花,就如這屋外的春景一般,迤邐旖旎。

    雖是與長寧在夫妻之事上行事多為隨意,但此時在別人家中,陸硯不得不忍著心中漸起的欲望,緩緩松開那誘人的紅唇。將人抱坐在榻上,埋頭在她頸間,揉捏著她纖白的手指,平復(fù)心中熱情。

    長寧軟軟的靠在他懷中,聽著他跳的十分快速的心跳,突然輕輕笑了起來:“三郎心跳好快呢……”

    一把握住她有些想作亂的小手,陸硯聲音淡淡:“看來還是要盡快回錢塘,行事才會比較方便?!?/br>
    長寧一愣,呆呆的看著他:“要回去了么?”

    陸硯緩緩?fù)鲁鲆豢跉猓瑧?yīng)了聲:“等明日湖州消息傳來,解決了三舅舅的事情,便動身回錢塘?!?/br>
    “對了,你剛剛不是去見了那幾人么?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有什么不對么?”長寧眉毛微微擰起,看著陸硯道:“還是他們其實沒什么問題?”

    陸硯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眼長寧:“阿桐對三舅舅當(dāng)年離家之事怎么看?”

    長寧有些疑惑的看著他,見他神色淡淡,似是真的和自己隨便聊天一樣,想了想道:“我也不知要如何說,只覺得三舅舅當(dāng)年就為了不辜負那一個女子,便負了家族還有旁人,實在不應(yīng)是大家子所為?!?/br>
    “旁人?”陸硯輕輕問了聲,就見長寧眉心微微擰了擰。

    “是呢,三舅舅當(dāng)年離家時已經(jīng)十八,家中又怎么沒有親事?”長寧微微一嘆:“聽小舅舅說,他們嫡庶兄弟十幾人里,三舅舅是最會讀書的,外祖父一生謹慎,但為了讓他能有個好前程,專門請人為三舅舅求娶了兩淮名士馮家的小娘子,原本是要在那年十月完婚的,然而八月,三舅舅就與那個玉嬌一起離家了……那曲馮兩家結(jié)親一事,滿江南盡知,此事一出,外祖父萬分為難,實在不知要如何向馮家交代,只能親自前去請罪。因著不愿門楣受辱,三舅舅離家不到一月,外祖父就對外聲稱三舅舅早逝,對不起馮家,可世人多刻薄,皆說馮小娘子克夫,好好的一個小娘子被人這般說,最后只能遠嫁遼東,到底是耽誤了馮小娘子!”

    陸硯眉心輕輕皺起,輕輕敲擊著桌面,半響后輕聲道:“兩淮馮家?可是馮安華的后人?”

    “正是!馮小娘子便是馮大學(xué)士的嫡親孫女?!遍L寧看著陸硯,點頭道:“你問我如何看三舅舅這般行徑,我還能如何看,自古難兩全的事情太多了,可身為男兒,既享受了家中富貴,便要承擔(dān)家中責(zé)任,僅這一點,三舅舅所為,我便不贊同。”

    陸硯輕抬眼角,疑惑道:“阿桐所言,好像因為此事,曲家與馮家像是結(jié)了仇?”

    長寧用力點頭:“是呢!小舅舅說,自從這件事情之后,馮家處處為難曲家,可咱們有錯在先,只能步步退讓,可馮家文人世家,族人多為仕宦,再些地方給曲家使絆子更是常有,雖然損失不大,可解決起來,也頗為麻煩……這應(yīng)該就是當(dāng)年外祖父想要將三舅舅除族的原因了吧。姻緣結(jié)兩家,這仇呀,只怕是無解了?!?/br>
    陸硯也不知有沒有挺清楚長寧的話,定定的看著窗外,臉上帶出一抹深思來。

    一夜春雨,早上出門時,院中的桃花便被打落了一片,點點紅云落泥濘,看起來到讓人可惜。長寧走在陸硯身側(cè),輕輕嘆了一聲道:“早知被雨打落,還不如昨日便讓人摘了釀酒呢?!?/br>
    陸硯抬手將她的斗篷攏緊,淺淺笑了下:“開得太早,落了也是正常,阿桐若是覺得可惜,稍后回來讓人尋了快開的做成酒吧。說起來,我也是想和阿桐的酒釀了。”

    長寧抱著他的胳膊,緊緊偎在他身旁,笑道:“我離京時專一帶了好幾壇呢,回去陪夫君共飲?!?/br>
    下雨地滑,陸硯輕扶著長寧的腰,從身后丫鬟手里接過傘,兩人同打一傘向曲老夫人院中走去。天氣有些涼,長寧覺得披著斗篷還有些冷,便又向陸硯懷里靠了靠。

    陸硯察覺,皺眉看了她一眼,轉(zhuǎn)頭對身后的阿珍道:“回去給娘子拿件衣服過來!”說罷頓了頓,又道:“你們跟著娘子時日長久,可今日這般天氣卻不知讓娘子加衣,原本看著娘子面上,我一向不愿訓(xùn)斥你們,但這般事情已不是一次、二次,一會兒拿了衣物過來,便親自去尋玉成領(lǐng)罰吧。”

    長寧從未見過陸硯如此疾言厲色的樣子,不由一怔,聽到最后一句連忙道:“三郎……”

    陸硯沒給她求情的機會,冷聲訓(xùn)斥完阿珍幾人,轉(zhuǎn)身擁著長寧繼續(xù)前行。

    “阿桐不必開口”陸硯聲音淡淡:“你一向?qū)Υ┐鞑簧踉谝猓际撬齻儙兹俗鲋?,今日下雨,她們本?yīng)想到天寒你會冷,可偏偏還是給你拿了春衫,這般疏忽,如何不罰?”

    長寧張了張嘴,想說此時本就是春日,正是著春衫的時候,而且阿珍幾人還專門給她加了半臂呢,可是看陸硯黑著一張臉,又怕自己的替那幾人說話,讓他心中更氣,只好抬手握住摟在自己腰間的大掌,小聲求道:“那你莫讓玉成打她們呀,今日教訓(xùn)一番,她們定是知錯了?!?/br>
    陸硯一直沒有應(yīng)話,直到曲老夫人院前,才瞅了她一眼,淡淡道:“難不成在阿桐心中,為夫教訓(xùn)人就只會打人不成?”

    長寧被他話一噎,一時想不到如何解釋,只能看他將手中雨傘交于一旁的丫鬟,拂落身上的雨珠,抬腳向正堂走去。

    曲元白、曲景曜還有多日未見的曲元恒早已在正堂落座,陸硯上前給幾人行了禮,道:“讓二位舅舅還有大表兄久等了,阿桐去請外祖母了。”

    曲元恒最近新迷上了一個歌妓,在外流連多日,昨日被曲何氏使人從花樓中喚了回來,混混沌沌的聽妻子說了個大概,早上便被曲老夫人派去的丫鬟叫了過來,此時聽到陸硯的話,只記得妻子曾說過母親現(xiàn)如今誰也不認,只認長寧夫婦的話,頓時就心生不滿起來。

    “硯郎也是大家子出身,怎么今日能讓長輩在此等你許久?便是阿桐也太不規(guī)矩了些,以前我就對十一娘說過,莫要如此嬌慣阿桐,她不停,看看如今嫁人許久,居然也睡到這般遲才知來見長輩,真是不成體統(tǒng)!”曲元恒板著一張臉,擺出教訓(xùn)晚輩的架勢數(shù)落著長寧以前在家中種種的不知禮數(shù)。

    曲元白眉心一擰,冷冷甩出一句話來:“二哥、二嫂未免cao心太多,阿桐做小娘子時,有十一娘與妹婿教導(dǎo),此時嫁了人,有硯郎教導(dǎo),二哥若有時間,不如少去些青樓,管教一下靜郎還有寧郎,小小年紀,院中侍婢十?dāng)?shù)人,終日除了在脂粉堆打混,有何氣候?”

    陸硯臉上原本就不多的笑意早在曲元恒熟絡(luò)長寧時,便盡數(shù)斂了起來,此時神態(tài)更是冷淡:“不勞二舅舅費心,我覺得阿桐甚好,孝敬長輩,侍奉上慈,甚是精心。二舅舅這幾日雜事繁多,怕是不曉得外祖母用藥之后,有些嗜睡,因此才來的這么早吧?!?/br>
    曲景曜輕輕勾唇,目光從三人臉上掃過,溫聲道:“是侄兒的錯,只因多日來一直未能找尋到二舅舅,便忘記了告知二舅舅早上晚些來,讓二舅舅多等這么些時候,實在有愧?!?/br>
    這幾人一句連著一句的明嘲暗諷讓曲元恒氣結(jié),卻又無法辯駁,只能忿忿的瞪著門外,獨自燃燒著心中怒火。

    長寧伺候曲老夫人更衣洗漱之后,讓伺候的丫鬟為曲老夫人玩一個不會累人的發(fā)髻,又為她帶護額后,才笑著端詳?shù)溃骸八硕颊f阿桐似娘親,可是如今看來,倒是更覺得像祖母呢,難怪他們都夸我長得好看呢。”

    曲老夫人知她存心逗自己開心,嗔了她一眼,順手從妝匣里拿出一支珊瑚八寶簪輕輕翹了下她的手背,道:“就你這張嘴會哄人,罷了罷了,這支好東西就給你了!”

    長寧眉眼彎彎的接過,順手就讓人給自己插到發(fā)髻中,才上前扶著曲老夫人道:“兩位舅舅,還有大表兄和夫君都已在正堂候著了,咱們過去吧。”

    曲老夫人點頭應(yīng)下,瞥了眼站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妝匣的曲何氏,臉上的笑容落了幾分,聲音也冷了下來:“走吧!”

    曲何氏見居然沒有自己的賞賜,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垂下眼簾,郁郁的跟在曲老夫人身后。

    正堂里十分安靜,玉嬌幾人已經(jīng)被幾個大力仆婦押著跪在堂外的臺階之下,雨水落在及人身上,披頭散發(fā),更顯狼狽。

    長寧看此形狀,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的看向陸硯,卻見他端著一盞茶,細細的品著,神色平靜,看不出端倪。

    似是感覺到長寧目光,陸硯抬眼看向她,眼眸里閃過一抹淡淡笑意,但是很快便看向曲老夫人,對著長寧使了一個讓她注意的眼色。

    長寧當(dāng)下便知曉事情只怕不是一般,扶著曲老夫人的手不由微微多用了兩分力,心中十分憂心外祖母一會兒會受不了。

    曲老夫人年逾古稀,只是眼前這一幕,心中便對三兒的死有了猜想,老人臉上沒有存在多久的笑容瞬間落了下來,周身就像是冬日一般,讓人覺得發(fā)冷。

    “……當(dāng)日到湖州時,應(yīng)是三舅舅‘七七’剛過,因此這樁事情坊間還有人談起?!标懗帉⑵甯_f過來的卷冊交給身邊的曲元白,繼續(xù)道:“當(dāng)時只聽聞是湖州知府余寶乾意圖侵占商戶家產(chǎn),最后逼死他人,才被記下,準備到時用作彈劾余寶乾的罪狀。前日晚間歸來,聽阿桐所言之后,又派人重新去湖州探訪,才知事情并不僅僅是貪占家產(chǎn),起因更早乃是一樁通jian丑聞!”

    曲元白已經(jīng)看完了卷冊,臉色氣的發(fā)白,恨聲道:“這個賤婦!”

    長寧雖然也一樣震驚,但更擔(dān)憂外祖母身體,因此大半精力都放在了外祖母身上,只能抽空瞥一眼驚訝的其余幾人,便轉(zhuǎn)頭抬手輕撫著曲老夫人的后背,輕聲道:“外祖母莫要動氣,不若我們先回去吧,稍后讓小舅舅稟報與你……”

    “我受得住!”曲老夫人扯開長寧的手,雙目緊盯著門外跪著的幾人,似如烈火:“硯郎繼續(xù)說!”

    陸硯微微垂了眼眸:“余寶乾籍貫便在阜城,家中貧苦,但此人一直勤學(xué)好讀,詩文上也頗多造詣,因此年紀輕輕在阜城也算小有名頭,他與那玉嬌早在十多年前便是相識,當(dāng)時玉嬌還未成行首時,兩人便以惺惺相惜,為了供余寶乾進京科考,玉嬌想盡一切辦法賺錢,只可惜當(dāng)時與她一同入行的還有另外一人,名喚葉玉……”

    陸硯聲音清冷,十幾年前的事情讓他如同這淅淅瀝瀝的春雨一般,涼涼道清,跪在外面的玉嬌聽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從耳邊呼嘯而過,整個人像是被雨水拍打到地上一般,癱坐一灘再也無法起身。

    “……那余寶乾用自己不太精湛的醫(yī)術(shù)配置了藥物送給了玉嬌,將那葉玉毒殺之后,又大做多首詩詞贊嘆玉嬌靈巧貌美,讓玉嬌在文人中名聲大噪,最終成了行首。而這些人中……就有三舅舅。”陸硯停下話頭,看了眼曲老夫人,緩緩道:“三舅舅少年英才,又多情,玉嬌這般男人堆中打混過的女人最知如何牽掛住他的心,拿著三舅舅供養(yǎng)她的大把銀子,玉嬌將余寶乾送進了京城,然而科考過后,余寶乾名落孫山,卻在經(jīng)過錢塘府時,被一家富豪看中,選做了女婿,這家富豪,便是錢塘范家?!?/br>
    曲元白猛地轉(zhuǎn)頭看向陸硯,兩人目光相對,陸硯見他驚愕,微微轉(zhuǎn)開了目光,看向外面迷蒙的雨霧:“余寶乾做了范家的女婿沒多久,剛好趕上先帝大修東洲行宮,國庫銀錢不夠,在江南打算征官的時機,范家為余寶乾花了三萬兩銀,征了個縣尉。幾年來,余寶乾因為背靠范家大樹,加上又有些文采,便一步步高升,兩年前被派到湖州做了知州。許是命數(shù)吧,到湖州不久,玉嬌便在三舅舅的門店待客時,遇到了余寶乾……”

    堂內(nèi)幾人都擰起眉頭,這以后的事情便是他們再單純也知會發(fā)生何事,可當(dāng)這一切都發(fā)生在自己親人身上,那種憤怒更是無法抑制!

    “來人,準備藤繩,將這賤婦送去沉塘吧!”曲元白突然冷聲道,目光掃過身后那三個兒郎,更是嫌惡:“賤人生下的賤子,也不該活著,一并送去向三哥賠罪吧!”

    “五兒且慢……”曲老夫人顫抖聲音制止了曲元白,轉(zhuǎn)頭看向陸硯問道:“我兒如何去的?那些辛苦掙下的家業(yè)又是如何沒得?”

    陸硯看向曲老夫人,目光中帶著幾分同情的可憐,余光看著一旁緊緊扶著曲老夫人的長寧,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許是用毒?!?/br>
    “許是?”曲景曜疑惑的看著陸硯:“執(zhí)玉這話何意?”

    陸硯長長嘆了一口氣,垂眸看著地下道:“三舅舅已經(jīng)入殮,余寶乾暫時也不能審問,派去的人,只能通過尋訪,得知在三舅舅去世之前半年,曾得了風(fēng)寒,至此就一直纏綿病榻,直至最終離世,開過方劑的藥鋪找出了藥方,并沒有問題,只是據(jù)去診脈的大夫說后期三舅舅的脈象似有沉毒,只不過當(dāng)時他以為是日日服藥,藥毒沉積,因此停了三舅舅的湯藥,開了甘草清毒方,只是不知為何,開這個方劑之后,三舅舅的下人便再也不去這個藥鋪抓藥了,這是三舅舅離世前一月發(fā)生的事情,至于最后一月何人給三舅舅看的病,抓的藥,尚未查出,因此只能估計三舅舅死于毒殺?!?/br>
    “至于那些家產(chǎn)……”陸硯看了眼跪在外面的玉嬌,道:“并沒有如阿桐給我所說那般盡數(shù)變賣,而是全部改換到了余寶乾下面一個叫做徐生的長吏的名下,聽當(dāng)時中介的儈人說,交易的雙方便是那玉嬌與徐生,價格還比市價要高上一些,因此這些錢財現(xiàn)在應(yīng)在他們幾人身上吧,至于為何要如此狼狽的到這里來,只怕是……”

    “人心不足蛇吞象,想讓這幾個兒郎分上曲家的一杯羹吧?!标懗幝曇舻绱猴L(fēng),卻更像夾雜著冰雹的春雨,字字句句都打在在場的幾人身上,讓人無端覺得發(fā)冷。

    第九十九章

    “夫君先莫要說了!”長寧突然轉(zhuǎn)頭對陸硯喊道, 轉(zhuǎn)頭揉按著曲老夫人的胸口,連聲喚道:“外婆,咱們先回屋好么……別為了這等人氣壞了身子呀……”

    陸硯幾人看到曲老夫人面色鐵青, 后牙緊咬, 全身都在瑟瑟發(fā)抖,也連忙起身圍過去。

    曲何氏見老夫人這般模樣, 生怕她老人家一口氣沒過來,萬一……那他們豈不是要從這一大家分出去了么?當(dāng)下嚎啕大哭起來:“老夫人, 老夫人你莫要聽這郎君胡說, 這種話本一般的故事怎么可能會是真的, 你可要好好的呀!”

    曲何氏的話提醒了曲元恒,當(dāng)下也指著陸硯大吼起來:“你說的那些混賬話意欲何為,難不成想趁機貪撈……”話還沒說完, 便哎呀呀的慘叫起來。

    陸硯掰著他指向自己的手指,目光淡漠的看著他,聲音輕飄的讓人不寒而栗:“看在你是阿桐長輩份上,我不與你計較, 再有下次,便莫想開口說話了!”

    只聽得“咯嘣”一聲,曲元恒的食指便以一種詭異的姿態(tài)扭曲著, 慘叫頓時穿破了房頂。

    曲老夫人好不容易被長寧揉按的順過氣來,聽到曲元恒的慘呼和曲何氏的嚎哭,忍不住心中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厲聲道:“將這二人給我拉出去!待我處理了這賤婦, 再對你們用家法!”

    長寧看著管家?guī)е藢⑶惴蚱迬ё撸D(zhuǎn)頭擔(dān)憂的看著曲老夫人:“外婆……”

    曲老夫人握住長寧的手,緩緩?fù)鲁鲆豢跉?,看向陸硯道:“你二舅舅無禮之處,老身向你賠不是了,終歸是我沒有教導(dǎo)好曲家兒郎,才養(yǎng)出這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

    陸硯看一眼長寧,見長寧眼眶紅紅的盯著曲老夫人,心中也是一嘆,躬身道:“硯不敢受,還請外祖母莫要折煞孫婿?!?/br>
    長寧接過剛剛命人去熬煮的靜心湯,勸道:“外婆先喝些?!?/br>
    曲老夫人這次沒有拒絕,拒絕了長寧的喂服,自己端著飲盡,恨恨的看了眼已經(jīng)攤在院中的玉嬌,目光從她身后的三哥兒郎身上掃過,問:“硯郎,那幾個可是三兒血脈?”

    陸硯一怔,半響后有些為難道:“這個著實不知……”

    曲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慘然一笑:“是我糊涂了,這種事情你又怎會知曉?!?/br>
    “祖母若是心中存疑,不若查驗一下吧。”曲景曜看祖母面色一下子蒼老衰敗的離開,心中酸楚,輕聲道:“如此也算給三舅舅一個交代?!?/br>
    曲元白將目光從房外幾人身上收回,冷冷道:“如何查?用合血法么?三哥已經(jīng)不在了,如何查驗?亦或是滴骨法?三哥故去到此時,只怕還未成白骨一具吧!還能如何查?”

    曲景曜被曲元白斥責(zé),也不惱怒,緩聲道:“不若叫族中長老以及族親過來,看看能否從面貌上鑒識出來?!?/br>
    “相貌?”曲元白瞪向曲景曜,指著外面道:“還用叫族親?那些人還能比我和母親更了解三哥么?哪一點都不像三哥!”

    房內(nèi)一片靜寂,只有越來越大的雨聲伴隨著風(fēng)聲呼嘯,涼意灌進房中,陸硯關(guān)心的看了眼長寧,只見她小臉發(fā)白,緊張的看著曲老夫人,眼中滿是擔(dān)憂,一點也感覺不到冷似得。

    “老夫人,老夫人,奴有罪,可這個兒郎真的是郎主的血脈啊……”風(fēng)中傳來玉嬌斷斷續(xù)續(xù)的呼喊,驚醒了堂中的眾人。

    曲老夫人眼珠有些木然的轉(zhuǎn)動了一些,看向外面跪著的幾人,突然平靜道:“曲承,將這幾人都帶走吧,那玉嬌既然那么忘不了余寶乾,我便做個善事,也算給我兒積福,將她分了以后,給余知州送去吧?!?/br>
    長寧瞪大雙眼,分了?分了……她突然打了個冷顫。幼時在曲家玩耍,因曲家太大,曾被人到處尋找,后來舒孟駿嚇唬她,說曲家保留的家法之一便是分人,將人活活的斬斷六七節(jié),嚇得她連做好幾日噩夢,此時聽到外祖母的話,不由只覺得后背發(fā)冷,神情恍然的看了眼風(fēng)雨中仍在苦求的女子,想到三舅舅的遭遇,明明還是恨得,心中卻有著說不出的復(fù)雜。

    “是!那三位郎君呢?”曲承面色如同曲老夫人一般平靜,仿佛在說這發(fā)賣人這般普通的事情一般。

    曲景曜顯然也是被祖母的話驚到了,張了張嘴,最終卻還是將求情的話咽了下去,畢竟這女人害死的是自己的親人,即便他對那位三叔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印象,可也是與自己一衣帶水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