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沒什么不好的,隔著一間屋,他們看不見世子?!贝奕荒抗獬领o,“您這是關(guān)心則亂,不親眼見到,想必不得安心?!?/br> 崔然眼神毒辣,一眼便說中了楚清和的心思。 楚清和被崔然帶到了朱承瑾院子中,就在朱承瑾廂房隔壁,一墻之隔,隱約能聽見那邊有朱承瑾正與侍女嬉鬧之聲,崔然道:“世子稍坐,我去回稟郡主一聲。” 楚清和耳力超凡,此時(shí)聽朱承瑾聲音便知道她無什么大礙,略一點(diǎn)頭,崔然讓侍女上茶與點(diǎn)心,屋里暖烘烘的,典型的景豫郡主風(fēng)范,典雅大方,金銀器物很少。暖風(fēng)熏來,隔壁有輕微聲響,反倒讓楚清和心中莫名涌上久違松懈的舒適。 聽腳步聲,是崔然到了隔壁,與朱承瑾道:“主子,楚世子來了。” 朱承瑾翻身而起,手臂撞上床上擺著的小幾,疼的“哎喲”一聲,“人呢,我去請過來……” “主子,您現(xiàn)在可是病著呢,”崔然聲音帶笑,“已經(jīng)迎進(jìn)來了,正在隔壁呢?!?/br> “什么?”朱承瑾聲音有些高,又迅速輕了下來,“更衣,我在這兒卻讓客人等在隔壁算什么道理……” 楚清和幾乎能想象到景豫郡主嘟嘟囔囔說這些話的神情,唇邊微微揚(yáng)起。 “主子,楚家老太太帶著柳鳳鳴來了,說是要給您賠禮?!边@又是一個(gè)丫鬟的聲音,有些啞,像是朱承瑾身邊那個(gè)叫晚舟的丫鬟。 朱承瑾思索了一會兒:“嗯……先讓楚家老太太帶著柳小姐進(jìn)來吧,快扶我回床上,把被子掖嚴(yán)實(shí)點(diǎn)兒,鄭御醫(yī)呢——吃什么藥膳,快讓他過來,等這邊的事兒完了,別人送我的那些藥材,都給他拿去燉藥膳去。” 小丫鬟腳步匆匆跑了出去,朱承瑾重新躺回了床上,心思卻不由飄到了隔壁。 楚家老太太并非第一次來瑞親王府,依舊不免被宅院氣派鎮(zhèn)住,何況柳鳳鳴,心生幾許怯意。 剛到朱承瑾院子門口,就聞到了一陣藥味兒,楚家老太太也疑惑,難不成是真的病了? 鄭御醫(yī)這幾天正鼓搗藥膳呢,那些夫人送來的都是好藥材,有一部分運(yùn)去了塞外姜神醫(yī)那兒,還有部分,則留在了王府,給了鄭御醫(yī)。 二人被迎到屋里,朱承瑾正歪坐在榻上,面色蒼白——崔然用粉補(bǔ)得,神色恍惚——想隔壁某位世子想的,看起來還真是我見猶憐。 楚家老太太更沒底了,還真病了???那荷包不會也真的……有什么東西吧,她想到這兒,回頭看了一眼柳鳳鳴,將準(zhǔn)備開口的責(zé)問止住了,和善道:“聽聞郡主病了,本來讓我那大兒媳來看,我這把老身子骨也有些不適,可是怎么聽說,鳴兒送的荷包,又引得郡主胸悶了?” 朱承瑾眉目并不見什么親近之色,道:“只是我聞不得那花香,瞧著那圖案,不知道怎么,心口就不舒服。辜負(fù)了柳小姐一番心意,我本是讓這兩個(gè)丫鬟去與老太太講清楚,怎么倒像是問罪了?!?/br> 崔然勸道:“滿堂珠玉也是擔(dān)憂郡主,以為柳小姐是刻意的呢,這就錯(cuò)了,若是刻意,無論如何不會用鴛鴦戲水的圖案,而是該用其他的。否則郡主若是一眼見到就不喜歡,又怎么能害的到郡主呢?” 鴛鴦戲水。 楚家老太太是真的沒在意這圖案,只顧著聽柳氏夸柳鳳鳴心靈手巧了,誰知道她敢如此給朱承瑾找不痛快! 隔壁飲茶的楚清和卻是心頭一動(dòng),有些不痛快,鴛鴦戲水,該是他們夫妻之間用的,柳鳳鳴如此作為,若是換了個(gè)心胸狹窄的,定然以為楚清和與柳鳳鳴有些什么。 朱承瑾笑道:“崔姑姑說的也是,”鴛鴦戲水,哼,“柳小姐,是無意嗎?” 柳鳳鳴哭了一路,如今眼眶微紅,看起來比朱承瑾還要病態(tài)柔弱,“郡主,您高高在上,難道無法包容我的這一點(diǎn)小小錯(cuò)誤嗎,非要將這個(gè)定為我的罪責(zé),您的良心不會痛嗎?” 朱承瑾低聲嘀咕道:“我們仙女不需要良心?!?/br> 不僅柳鳳鳴沒聽見,崔然也只是模模糊糊聽了一點(diǎn),但是她的重點(diǎn)一直在柳鳳鳴身上:“柳小姐何意,是要以‘名聲’來逼迫郡主必須饒你此次嗎?” “郡主難道不轄制下人嗎?”楚家老太太聽崔然說話,心頭火起。 崔然道:“奴婢說錯(cuò)了話,楚家老太君別往心里去,畢竟奴婢只是區(qū)區(qū)四品女官?!?/br> 朱承瑾眼神漸冷,問道:“這是瑞親王府,崔姑姑是皇祖母賜予我的女官,楚家老太太今日便是特意來我這兒,要我好好治轄下人的嗎。若是如此,本郡主知道了,還請老夫人回吧,送客?!?/br> 楚家老太太臉僵住了,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在朱承瑾面前低頭,于是低頭的只能是柳鳳鳴:“郡主,求求您,看在老太太年歲高了的份兒上,有什么不滿,只管朝我來吧!” “好啊?!敝斐需饝?yīng)的爽快,柳鳳鳴不由也愣住了。 朱承瑾讓崔然將那荷包拿出來,“這荷包呢,說是禮物也好,用來害我的東西也罷,總之我看了便心里不舒服,而這一切,皆因柳小姐而起?!?/br> 柳鳳鳴喃喃道:“不……你不能……” 按道理來說,朱承瑾不該是被她感動(dòng),或者楚家老太太出面維護(hù)嗎,她求救般的看了一眼楚老太太。 楚老太太無動(dòng)于衷,反正景豫郡主不會處死柳鳳鳴,只是訓(xùn)斥幾句,回去自己好好補(bǔ)償就是。 “柳小姐別怕,本郡主的意思是,您不是喜歡繡花兒嗎,那便再給我繡上幾幅屏風(fēng),要大的,到時(shí)候我擺在這屋里,如何?。俊?/br> 朱承瑾這一招并不狠,崔然乍聽到也覺得朱承瑾為何只罰她繡花,但是細(xì)想來就知道了。 繡花是個(gè)細(xì)致活兒,何況繡大屏風(fēng),耗費(fèi)心神絕非一點(diǎn)兩點(diǎn),最起碼保證這段時(shí)間,柳小姐都要閉門深閨繡花鳥了。 朱承瑾笑道:“我這兒,有針線,有花樣,柳小姐回家照著繡就是。只是別再自作聰明,加什么花啊草啊進(jìn)去了,萬一我再心里不舒服,你可是說不清楚了。” 這荷包,她并沒有還給楚家老太太,反而是讓崔然叫鄭御醫(yī)進(jìn)來。 鄭御醫(yī)惦記著藥膳,三句話省略成一句,大概的意思就是,個(gè)人體質(zhì)不一,尤其是郡主在病中,往日里不顯的癥狀,如今也因體弱氣虛而顯現(xiàn)。柳小姐這荷包,雖說香則香矣,卻太過濃烈,而且多種混雜,難免會刺激郡主病體。 誰都知道鄭御醫(yī)是朱承瑾的人,此時(shí)說話,自然是幫著朱承瑾。 楚家老太太十分不甘愿,卻也沒法子,誰讓柳鳳鳴繡什么不好,非要繡個(gè)鴛鴦戲水。好了吧!回家繡花去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遠(yuǎn)房親戚 楚家老太太來勢洶洶,走的時(shí)候卻是面色十分不好,柳鳳鳴倒是一樣,哭著來的,哭著走的。唯一不同就是,懷里抱著一大堆絲線。 她哭道:“老太太,這我得繡到什么時(shí)候?” “慢慢來吧,府里雖有繡娘,也不能幫襯太多,那崔然刺繡一絕,萬一被看出來,你更有把柄了?!背依咸狭塑?,恨恨道,“一個(gè)小丫頭,還沒嫁來就與我為敵,看她嫁過來之后我如何磋磨她!” 柳鳳鳴仍在抽泣,楚家老太太實(shí)在是不耐煩,道:“別哭了,她早日嫁來,你就早日做姨娘,有什么不好?” “她那么厲害,我怕……” “怕什么,嫁來楚家,就是楚家的人,就得聽我的?!?/br> 楚家老太太雙目微合,閃過一道鋒芒。 幾乎楚家老太太剛走,朱承瑾就從床上爬了起來,“端水來,我要將這些粉洗了?!?/br> 一時(shí)間,婢女們端水凈面,伺候穿衣理頭發(fā)的,忙成一片。 簡單拾掇完畢,朱承瑾還對著鏡子左看右看,道:“我這簪子是不是歪了?” “沒歪,郡主,您就去吧。”滿堂十分不能理解,她要是長了郡主這張臉,哪怕整天不梳妝打扮都敢上街給自己立個(gè)“天下第一美人”的名頭,何況郡主呢? 朱承瑾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道:“都不許跟著我,也不許偷聽?!?/br> “是?!睅讉€(gè)丫鬟互相看了一眼,紛紛笑著應(yīng)是。 朱承瑾依著崔然指路,到了楚清和所在廂房門口,還有些不好意思敲門,轉(zhuǎn)念一想,這是自家王府,有什么不敢的? 抬手輕扣門扉,敲完了自己又有些后悔,凝起眉頭思索著,門便開了。 楚清和道:“郡主?!庇肿屑?xì)打量了一下,見朱承瑾面色紅潤,并非病中憔悴支離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道,“家母為郡主準(zhǔn)備了禮物,已交給崔姑姑了。” 自從渾舒回了柔然,二人都各自奔忙,實(shí)在是許久沒坐下好好說會兒話了。 朱承瑾道:“楚世子?!?/br> 楚清和耳朵都要豎起來了:“郡主有話請說。” 朱承瑾溫柔一笑,“咱們能進(jìn)屋說嗎?”二人話說了幾句,楚清和卻忘了讓朱承瑾進(jìn)屋,還是由此提醒楚世子才道:“郡主請,這屋里碳燒的旺有些悶了,剛才我將窗戶開了點(diǎn),郡主若覺得冷,我便再關(guān)上。” 朱承瑾怎么可能冷,她冬裝穿著,大氅披著,心里熱乎乎的手心直冒汗。 楚清和見朱承瑾搖頭,便沒再提關(guān)窗戶的事兒,二人坐在了桌邊。 楚清和道:“祖母讓我代柳小姐賠不是,但是此事與我無干,柳鳳鳴是二房的表小姐,并非我的表妹。” 他其實(shí)此次前來,暗藏私心也就是這個(gè),柳鳳鳴惺惺作態(tài),雖然他知道朱承瑾不會誤會,但是還是要親口表明態(tài)度。 朱承瑾笑道:“我自然是知道,你們與她道不同不相為謀。本來,我也沒準(zhǔn)備跟她斤斤計(jì)較,誰知道她還上趕著送來荷包給我,炫耀?示威?愚蠢的很。” 不論男人與男人,女人與女人之間,只要有了共同敵人,那么就會自覺有淡淡默契。朱承瑾與楚清和本就心意相通,如何能不理解他的為難和對柳家姑侄的厭惡。 “天越發(fā)的冷了,今年應(yīng)該是有一場大雪?!?/br> 楚清和望著她,道:“應(yīng)該如此?!?/br> 往日冬日,他們一個(gè)在塞外軍營,一個(gè)在幽深皇宮,都覺得苦寒難捱,今年卻有了別樣期盼。 同樣懷著期盼進(jìn)宮的還有蘇家夫人,自從蘇修儀緩過勁兒來,蘇家越發(fā)的門庭若市,絲毫看不出往日的頹靡。只是蘇大人與蘇夫人更加謹(jǐn)慎小心,樹大招風(fēng)這個(gè)道理不需要人教,自己就懂了。 一到永安宮,便能看出女兒受寵,更覺得心酸,之前受苦那么些年,而今一朝翻身,眾人只知道蘇修儀如今寵冠六宮,又有誰會知道,她女兒一個(gè)人窩在宮中角落,日日看著自己被毀容的臉,心里該是何等的恨??! 蘇夫人不管是因?yàn)槠呐畠?,還是厭惡賀氏,都覺得女兒該好好整治賀氏一家。 母女二人相見淚眼,良久蘇修儀才問完了父母身體的事兒,孫秀正巧帶著皇帝的賞賜來了。 可不是誰家父母進(jìn)宮,皇帝都會額外賞賜,更多的人連進(jìn)宮機(jī)會都沒有。不混到太后皇后滿意,家人想進(jìn)宮?想著吧。 就算進(jìn)了宮,皇帝等閑也不會多問一句,如此大張旗鼓給蘇夫人送來禮物,足證蘇修儀如今在皇帝心里重要地位。 蘇夫人待笑著送走孫秀,便將蘇家二房嫡小姐的事兒,與蘇修儀說了。 “芙兒你也是知道的,文靜嫻雅,當(dāng)初若不是齊親王妃,就是四皇子妃硬要促成這樁婚事,你二叔和你爹無論如何不會讓芙兒嫁給林家旁支的庶子。”蘇夫人一說起這事兒,就嘆息連連。 當(dāng)初林念笙沒能說服朱承清嫁給她那“未來的將軍”兄長,找其他王府貴女更是碰了滿鼻子滿臉的灰,實(shí)在無奈,只能挑了蘇家的嫡小姐。 蘇家二老爺欠債,其實(shí)已經(jīng)隱隱有人猜到也是林念笙做的手腳。然后再出面做好人,威逼蘇家嫁嫡小姐。 “四皇子妃當(dāng)初還說了,庶子總有一天會變成嫡子?!碧K夫人搖了搖頭,“林家夫人雖說身子不好,但是平素賞花聚會,她也是來過的,我瞧著并不像短命的人,誰知道前些日子,居然急病走了。正是四皇子府封府之前,要說此事與林念笙無關(guān),我不信。她何其狠心吶,就為了自己親近的族兄能當(dāng)上嫡子,便草菅人命。那你meimei,又該是何等境地?” “母親糊涂啊,怎么能將芙兒嫁給這種人,吃喝嫖賭無一不為,就是不做正事兒。如今,他成了嫡子?” “成了什么嫡子,四皇子府出了事兒,林家那位老爺立馬續(xù)弦了一位小門小戶的女人當(dāng)正室,壓根兒沒提將良妾扶正?!碧K夫人嘆息,“芙兒那婆母,小家子氣,以往逢年過節(jié),咱們兩家還有禮數(shù)往來,如今倒好,全數(shù)抹空了。” 蘇修儀道:“那母親還等什么,去將人接回來便是?!?/br> “如何敢呢?”蘇夫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林念笙雖說受到牽連,在府里養(yǎng)胎,到底肚子里揣著皇長孫呢,她說話還是有分量的。三宮誰不看重她那金貴的肚子,萬一我們鬧上門去驚動(dòng)了她,那可如何是好?” “三宮看重她的肚子是不假,可是卻有更看重的人,皇長孫金貴,她還沒生下來呢!”蘇修儀沉吟,而后道,“芙兒并未育有兒女吧。” “兒女?這小子成天不沾家,就知道流連青樓,如何能有兒女,芙兒好不容易懷有身孕,還被侍妾給……”蘇夫人話沒說完,但是未盡之意誰都聽得懂。 蘇修儀冷笑,“他林家有個(gè)林念笙又如何,欺我蘇家沒人?母親,此事也不必去找安國公世子夫人了,省的再讓外人看出,咱們與她事先說好了一樣。也是咱們家不好,家里沒個(gè)頂用的人,我又輕易不能出宮,此事啊,得托給景豫郡主?!?/br> “景豫郡主如何管咱們家的事兒?” “如何管不得?”蘇修儀早就將這些事兒都摸清楚了,“母親,您忘了,父親與瑞親王府的沈王妃,可還是遠(yuǎn)親呢,咱們家自然與景豫郡主有關(guān)系。既然是這樣,景豫郡主為親戚出頭,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聝?。只不過女兒,人情還沒還完,又得麻煩郡主罷了?!?/br> 蘇夫人道,“聽說景豫郡主年后就要嫁與靖平侯府了,那家老太太可是厲害主子,聽說身邊還帶了個(gè)不正經(jīng)的表小姐?!?/br> “母親別聽那些人瞎說,對了,家里弟媳我還沒見過,下次與嫂子一起進(jìn)宮。這次先給她們二人一人一支鐲子,前幾日剛賜下給我的,皇上說了讓我打賞家里人?!碧K修儀打碎了海清碧玉鐲,卻得了皇帝歡心,還有許多珠寶,“母親帶回去,我這些日子正在幫弟弟謀個(gè)官職,您也知道皇上,他喜歡誰,就要給誰最好的東西??墒俏覅s不能一口答應(yīng)下來,省的得了官位,失了皇上對我的心。” “女兒,如今你的寵愛便是咱們家立足的根本吶,”蘇夫人看得清楚,“你弟弟有你在,一輩子即使不做官也能快活度日,只是苦了你,日日勾心斗角,在這宮里……” “女兒不苦,”蘇修儀道,“母親不知道,我看著恪昭媛與悅寶林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我心里就痛快!勾心斗角,我也要她們斗不過我,這宮里只要我在一天,她們就要屈與我之下,寵愛,分位,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