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鄭馳文揪著地上的草,“你們做那行的,肯定要做檢查吧?!?/br> 許細溫不解釋他的誤解,她自顧地說,“十幾歲的時候,高一暑假?!?/br> 鄭馳文突然抬頭看她,有些吃驚。 許細溫笑著,她眼睛看著遠處的流光,“我父母帶我去的,他們以為我被強迫了,帶我去做檢查,無論我怎么解釋,他們都不肯相信,一直聽話的我竟然做出那樣出格的事情?!?/br> 和郝添頌分別的那個早上,許細溫回家得早,她用鑰匙打開門,抱著睡衣躡手躡腳地進了浴室。衣服脫下來,看著身上的痕跡,她沒有生氣反而笑出來,傻了一樣,她實在太緊張和不知所措,以至于從醒來一眼都不敢看郝添頌。 他說明天來找自己,會帶她去哪里呢? 突然,浴室的門打開,穿著睡衣、蓬亂著頭發(fā)的許媽站在門口,她沒睡醒來上廁所的,看著用衣服遮住的許細溫,她用力睜開眼睛,大嗓門沖著臥室叫,“老許老許快起來,你看看細細身上?!?/br> 許細溫穿著睡衣,跪在地上,許爸光著膀子坐在沙發(fā)上一臉沒睡醒的表情,許媽的旁邊。許媽手里拿著衣服架,揚起來,一下重重的打在許細溫的肩膀上,她疼得閃了閃。 許爸趕快攔著,好言好語地勸,“大早上,地上涼,先讓孩子起來?!?/br> “她還嫌涼,怎么不凍死她。”許媽指著許細溫,甩著頭發(fā),粗聲粗氣地訓斥,“你看看她都做了什么,她才多大,就跟人睡覺,長大她還想怎么樣,怎么這么沒臉沒皮的。我們?yōu)槭裁催€要養(yǎng)著這樣的女兒,生她是讓我們跟著丟人的嗎?!?/br> 許媽打累了,許爸阻攔煩了,許細溫還是跪在地上,她一聲不吭。 “他是誰?”許媽問,“班上的還是老師?還是外面的混混?” 許細溫還是不說話。 “走走,你走,這個家容不下你。”許媽推著木頭人一樣的許細溫,拉住她的手臂要把她推出門。 許爸跟在旁邊,說,“還嫌事不夠大是不是,鄰里知道了細細以后還嫁人不嫁了。” 許媽可能是覺得有道理,放開許細溫,把衣服架子往地上一扔,自己穿著睡衣往門口走,“你不說,我去學校問,我非問出來是誰禍害了我的女兒,她都不嫌丟人,我有什么怕的?!?/br> 許爸一手拉著許媽,一手推跪著的許細溫,“細細你趕快說,你媽真去學校,你以后就不能上學了。” “郝添頌?!甭暼艉吆?,這個名字在唇齒間輕輕地發(fā)出來,當時許細溫只是覺得有些害羞,并沒有覺得不對。 許媽往后退幾步,自言自語,“果然是他,他家就算有錢,也不能這么禍害我的女兒,他們欺人太甚?!?/br> “他沒有禍害我?!痹S細溫聲音很輕,可她沒有退縮,“我是自愿的?!?/br> “你還有臉說,我打死你個沒臉的,讓你虛榮貪他家的錢?!痹S媽發(fā)瘋了一樣,重重的巴掌打在許細溫頭上、身上,她跪著沒動,話還是不改。 許媽有著演員夢卻有著窘迫的現(xiàn)狀,她用她現(xiàn)有的見識和閱歷,單方面的堅信,郝添頌就是仗著有錢玩弄他們女兒了,許細溫就是鬼迷心竅上當受騙和虛榮貪錢了。無論許細溫怎么解釋,她都不相信。 如果他們不同意她和郝添頌交往,她就離開這個家。許細溫當時突然有了這種瘋狂的念頭,她就是相信郝添頌肯定能保護她,不會讓她一個人的。雖然這種信任,后來顯得像個笑話一樣。 許爸許媽強迫地帶許細溫去了醫(yī)院做檢查,檢查的結果說是傷口創(chuàng)傷有輕微撕裂的痕跡。那張化驗結果,許細溫不知道后來做了什么用途,回家后,許媽給在外地的姑姑打電話,沒說什么事情,只說許細溫假期還長去玩段時間。 許媽和許爸陪著坐火車,許細溫連下車的機會都沒有。許細溫在姑姑家呆了幾天,她試著偷偷用姑姑的電話給郝添頌打電話,沒通,時間不敢長,打了就刪掉記錄。 許媽一天會給姑姑打一次電話,聊了家常后慣例地問許細溫的日常。許細溫耐不住,問,“爸爸,有沒有去家里找我?很高。” 在一旁的許媽奪過電話,“他一次都沒來過,你就死了這份心吧?!?/br> 幾天后,許細溫跟著姑姑回了次家里,原因是許順良偷開親戚家的車子,撞了人。 雖然不應該,可許細溫還是很高興能回來,她想見郝添頌。 就算在醫(yī)院她也不能自由,一直被許媽監(jiān)視著,停了一天,姑姑回家,又把許細溫帶走了。 再回來是暑假快結束時,許細溫格外的順從,許媽說什么她都聽,她不再說要出門不再問有沒有來人找她,像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暑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等,等能見到郝添頌,再那之前,她必須做個聽話的好孩子,惹惱父母對她沒什么好處。 開學前一天去學校報到,許細溫背著最大的書包,里面裝了衣服和些錢。 等到所有人簽到完,還是沒郝添頌。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 第21章 孫頻頻 見到了平時和郝添頌走得近些的男同學, 那天在酒吧里也有他, 許細溫問他,“郝添頌怎么沒來?” 男生上下打量許細溫, 突然怪笑一聲,“挺能裝啊,白蓮花有意思吧?!?/br> “你什么意思?”許細溫和這人并不熟悉, 她又問了一遍, “郝添頌呢?” “走了,出國了,家里安排的。”男同學說。 許細溫一愣, 她直接反駁,“不會,他之前沒有說過,他不會突然出國的, 出國肯定會和我……” 男同學抱著手臂,嘲弄地看她,“你是他什么人, 他憑什么和你說。實話和你說吧,阿頌的父母早有讓他出國的打算, 他家的孩子都要出國的,阿頌早就知道也做過打算。”男同學又說, “干嘛做出這副表情,以為睡了一晚上,就能拴住他?你什么家庭他什么家庭, 不是得到了二十萬嗎?不少了知足吧?!?/br> 兩天時間,許細溫才不得不接受,郝添頌真的走了,再也沒有一個人圍在她周圍,天南海北地胡說八道。學校還是沒變,經過某處,她會出神,想那個人為什么要走。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說的,說郝添頌出國是許細溫逼的,是她誣陷郝添頌,是她問郝添頌家要了二十萬。 高中時代,是應該一頭扎在書本里的年齡,一兩個不同于尋常的事情,像是落入水中的深水炸彈,把中心的那人炸得粉身碎骨。許細溫像個另類一樣,她一樣受人關注,只是已經不再是她得了什么獎,而是“就是她,和男同學睡了的那個”。 “后來我成績就越來越差勁,女同學不愿意和我同班,男同學總是……”許細溫偏著頭,努力地回想,“他們總是說很多奇怪的話,骯臟的、輕賤的、侮辱的,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菢?。還有……”還有混街上的別校的,在她上下學的路上,把她拖入狹窄的巷子,恐嚇她威脅她,“我像是突然做錯了所有事情,我做什么都是錯的,我什么不做也是錯的,可是我哪里錯了呢,我只是喜歡他?!?/br> “……”鄭馳文被震驚得久久無話。 “他回來了,我又見到他了,他還是很好,我……”許細溫的手向前伸著,她想說什么,卻不知道該形容自己的心情,“我不想讓他看不起我,我想變得更好,我想做回以前的許細溫?!?/br> “你還愛他?”鄭馳文遲疑卻肯定地問,“不然你不會,想著改變自己,為了和他匹配?!?/br> 許細溫的手僵硬住,她的表情是呆愣著的,像是這段時間繞在心里的復雜情緒終于有了正確的解答。她為什么要踏進娛樂圈這個并不適合的圈子呢?她為什么要拼力找回過去許細溫的樣子呢?她為什么羨慕又嫉妒裴繡繡呢?她為什么……就是因為郝添頌說,“許細溫,你不該是這樣”。 “可是他已經不喜歡我了?!痹S細溫的眼淚掉下來,她眼睛一眨不眨,“他看我的眼神就在說:對我很失望,很后悔認識我。今天晚上,我想像別人一樣,為了錢不管不顧地攀附上他,我想說這些年我很不好,想問他當初為什么要走,他真的喜歡我嗎……” 鄭馳文看著她的眼睛,他緩慢地抬起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手指伸出去,揩掉她臉頰上的透明液體,輕輕的,“九年的懲罰,已經夠了?!?/br> “夠了嗎?”許細溫低頭,眼淚掉在褲子上。 “為什么帶我去醫(yī)院?”許細溫歪著頭看他,“怕我想不開嗎?讓我看生老病死珍惜生命嗎?” 被戳穿心思,鄭馳文撓了撓后腦勺,“看你情緒低落,不知道該怎么做?!?/br> “我不會死的,最難熬的時間都過來,我怎么會放棄自己?!痹S細溫說,她笑了笑,“我想我應該也沒那么喜歡他了,現(xiàn)在看到他,我首先看到的是他的優(yōu)點,比如他姓郝,他在欣榮有絕對的話語權,他能幫我成功……” 后來手機響,許細溫接起來,還是那個記者,“你好,欣榮不準發(fā)裴繡繡穿山寨服的新聞,你照片還保存著嗎?發(fā)給我,我明天寫你的新聞?!?/br> “……我想想?!?/br> 記者催促,“別想了,這是你翻身的好機會,錯了就沒了?!?/br> “我再想想?!痹S細溫掛了電話。 “你為什么做這份工作?”鄭馳文見她掛了電話,沒話找話說,覺得不合適又問,“你喜歡這份工作嗎?” “說不上喜歡,賺錢快。”許細溫實誠地說,她笑了笑,“可我現(xiàn)在還沒賺到錢?!?/br> “為什么不轉行呢,你可以做其他的……唱歌。”鄭馳文想了想補充著說。 “不知道?!痹S細溫搖頭。 “你可以回家。”鄭馳文說,“不想做了就回家?!?/br> “再等等?!?/br> “等什么?” “等最后的三百塊錢花完?!?/br> 照片許細溫還是沒有發(fā)給那個記者,她等著最后三百塊錢用完,最后的希望用盡,就離開。 鄭馳文急得團團轉,醫(yī)院打電話來說他母親有些異常狀況,他要馬上去醫(yī)院,可許細溫已經躺在草地上睡著,她佝僂著蜷縮成一團。 鄭馳文思索片刻,終于找到完全之策,給許細溫手機里打電話最多的那個打電話。 很幸運的,今晚打了二十多個電話的郝添頌,被選中了。 鄭馳文打電話的時候,郝添頌剛躺下,電話響,他突然驚醒,直覺會是許細溫,“許細溫?!?/br> “你好,這是許細溫的電話,我不是許細溫,她有酒精過敏的癥狀,可她不肯去醫(yī)院,你能過來趟嗎?”鄭馳文站得遠些,捂著手機輕聲說。 郝添頌保持著半起身的動作,“你們在哪里?” 郝添頌用半個小時趕到,鄭馳文正急得走來走去,像只沒頭蒼蠅。急著去醫(yī)院,還不忘向郝添頌確認身份,“你叫什么名字?你和她是什么關系,怎么證明你認識她?!?/br> “……”郝添頌小小抽了口氣,他最煩遇到這種死板的榆木疙瘩,“我是郝添頌,她的身份證號碼是xxx?!?/br> 鄭馳文歪著頭,驚訝地看著他,幾秒鐘后又嘀嘀咕咕自言自語,“你們是怎么做到記住別人身份證號碼的呢?!?/br> “你知道她的身份證號碼嗎?”郝添頌問。 鄭馳文理所應當?shù)負u頭。 郝添頌挑了挑眉毛,微微揚了揚下巴,“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編的。” “……”鄭馳文短暫的無語后,他伸手過去,“我是鄭馳文,不算她的朋友,她今天情緒很不好,你能接她的電話應該是她的朋友,幫忙看著她吧?!?/br> “你叫什么名字?” 鄭馳文疑惑,還是把自己的名字報了一遍,“鄭馳文,飛馳的馳,文字的文?!?/br> “哦?!?/br> 以前他總說,許細溫長得高是為了和他般配,現(xiàn)在,是不是有個人,和她的名字般配呢。 馳文,呵。 郝添頌擺了擺手,急著趕這人走,“你不是有急事嗎?還不走?!?/br> 鄭馳文把放在路邊的自行車推過來,他右腳在地上蹬了幾下,滑著腿要伸過高梁,人走遠了聲音還在,“你勸勸她,做不下去就回家吧,不必為了不值得的人,耗上一輩子。” “……”郝添頌站著,聽那人越來越輕的話,他說,“什么亂七八糟的?!?/br> 郝添頌在路邊站了會兒,才朝著許細溫躺著的位置走過去,如果不知道過去的事情,他還能夠理直氣壯地面對她,指責和失望于她的現(xiàn)狀。 可是現(xiàn)在,他竟然不敢看到她。 郝添頌踩著深深的野草走過去,他黑色的鞋子陷進去,雙腿沉重每步都走得很慢??墒蔷嚯x有限,他還是走到許細溫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睡覺時候的樣子,第一次,他太興奮只顧著抱著她,竟然沒有認真看過她的臉。現(xiàn)在他看著她,雙手抱著放在心口位置,防備著整個世界。 郝添頌坐下來,盤著腿。 不知道她睡著沒有,郝添頌看著泛著魚肚白的天空,輕聲說,“許細溫,對不起?!?/br> 本來面對著這邊的人,翻身到另外一邊。 “我不該讓你一個人。”郝添頌說,“當時我以為你是真的不喜歡我,如果我再確信些,更相信你些,我不會走,不會留你一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