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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春日宴在線閱讀 - 第107節(jié)

第107節(jié)

    面前的人安靜地等著,等了許久也沒有得到回應(yīng),卻是低低地笑了出來:“連騙也懶得騙我了嗎?”

    青珀色的衣擺被人撈起來,那人緩緩蹲在她面前,伸手將她的鬢發(fā)別去耳后:“再騙我一回吧,說不是你,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舍得讓我死?!?/br>
    干裂的嘴唇動了動,又冒出血珠子來,懷玉躲閃著眼神,臉色慘白。

    江玄瑾定定地看著她,薄唇上毫無血色,碰著她臉頰的手指冰涼如雪:“你這個人,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前一天還在與他打趣逗笑,一轉(zhuǎn)眼就可以置他于死地?他們已經(jīng)成親了啊,拜過堂、圓過房,她給他剝過很甜的橘子,他背她看過郊外的月光,分明已經(jīng)親密到無以復(fù)加,可在他掏出真心的時候,這個人為什么掏出的是刀子?

    為什么???

    “……對不起。”懷玉艱難地解釋,“當(dāng)時……我只是聽聞你拿飛云宮的奴仆當(dāng)餌,想引蛇出洞,所以我……”

    “所以你覺得,拿我的性命做賭,贏了能引蛇出洞,輸了能報仇雪恨,不管如何結(jié)果都能如你的意,是嗎?”

    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猛捶了一下,江玄瑾站起了身,不想再聽她的回答,只伸手抓過她的手腕,將他曾經(jīng)給的那串佛珠取下來。

    “不……”懷玉掙扎著想留下那串東西,直覺告訴她,這東西不能丟。

    然而,白四小姐的身子已經(jīng)虛弱得不成樣子了,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手抬手落之間,那串佛珠就已經(jīng)回到了江玄瑾的手里。

    江玄瑾垂眸,拿了帕子出來,一顆顆地、認(rèn)真而仔細(xì)地將佛珠擦干凈。

    “你不珍惜它,那便還給我吧?!彼馈?/br>
    “江玠?!崩顟延窦t了眼睛,“我以后會好好珍惜,你能不能別把它拿走?”

    輕嗤一聲,江玄瑾看著她道:“你以為你還有以后嗎?”

    謀逆犯上,是死罪。

    “沒有人間的以后,黃泉的也行。”她咧嘴,唇上的血珠和眼里的淚珠一起冒出來,哀哀地求他,“給我吧。”

    “你妄想。”收攏佛珠,江玄瑾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江玠!”

    沙啞的聲音響徹整個審問室,然而那人步子微頓,轉(zhuǎn)瞬就消失在了門外。

    懷玉哽咽,抱著膝蓋坐在地上,摩挲著空蕩蕩的手腕,眼淚一顆顆地往下掉。

    “殿下……”白皚怔愣地看著她。

    印象里的長公主,似乎從未有過這么傷心的時候,臉皺成一團,抽抽搭搭地哭著,像個迷了路的小孩兒。

    “是我錯了?!睉延襁吙捱叺?,“我不該這樣,是我錯了。”

    陸景行說得對,玩火必自焚,她現(xiàn)在被燒得渾身都疼,疼得只想大聲哭。

    要是一切能重來就好了,要是能重來,她一定不設(shè)那陷阱抓孫擎,只同他一起去上香、求簽,再平平安安地回家。

    乘虛還在旁邊站著,本也是有些怒的,但一看她哭得厲害,眉頭皺著,話卻沒說太重,只道:“您真的很傷人心?!?/br>
    “我知道,我都知道啊。”她胡亂抹著臉,眼淚卻越抹越多?!拔易钌岵坏盟y過了,可是他怎么連個哄的機會都不給我?!?/br>
    “怎么給?”乘虛微惱,“別的都還好說,您與君上在一起這么久了,竟還想殺他,您讓他怎么想?”

    “我沒……沒想殺他……”哭得有些抽搐,懷玉一個勁兒地?fù)u頭,“援兵都安排好了,若是想他死,我何必提前知會蔣驅(qū)和徐偃?”

    可……就算有援兵在,誰能保證當(dāng)時一定趕得上呢?夫人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心里是沒有君上的。

    乘虛連連嘆息,心里也堵得慌。

    白皚在旁邊聽著,忍不住道:“君上不也殺過殿下嗎?更何況,殿下是真的死過一回,你們君上可還活得好好的?!?/br>
    “那不一樣?!背颂摀u頭,“君上動手的時候,與長公主并無感情。”

    “誰告訴你的并無感情?”白皚沉了臉。

    紫陽君與長公主能有什么感情?就算半個師徒。那也是常年看不對眼的。

    乘虛不以為然,只當(dāng)他是在護主,抬手拱了拱,就追著江玄瑾離開了。

    懷玉嗚咽不成聲,白皚伸手將她按在自己肩上,低聲道:“別難過了?!?/br>
    “喜歡一個人,真的好辛苦啊。”李懷玉想笑,眼淚卻流得更兇,像是要把白珠璣這一輩子的淚水都哭干似的。

    白皚看著難受,卻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能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君上有令,押回牢房?!迸赃叺难貌钌蟻?,將兩人分開,一左一右地往外拖。

    懷玉起身,跟著踉蹌兩步,身子一軟,差點摔下去。

    “殿下!”白皚低喝。

    朝他擺擺手,李懷玉勉強站直了身子。跟著衙差往外走。

    她和江玄瑾,果然是一段孽緣吧,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不會有好結(jié)局,她竟然還癡心妄想花好月圓。

    夢該醒了,哭夠這一場,她也該變回原來的丹陽了。

    “殿下。”

    回到牢房里,旁邊的徐仙一看她那紅腫的眼,就問:“見過君上了?”

    將地上那凌亂的稻草撿起來,都堆在柵欄邊,懷玉坐下,捂著小腹道:“見過了?!?/br>
    徐仙道:“不知君上是何意,竟接手了咱們這樁謀逆案,皇帝竟也應(yīng)允?!?/br>
    在今日見面之前,懷玉聽見這個消息,可能會抱有希望,覺得他是來護著她的,像無數(shù)次側(cè)身擋在她前頭的那樣。

    然而現(xiàn)在,她垂眸:“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吧?!?/br>
    他定是不會讓她好過了,至于懷麟……

    李懷玉想了想,道:“徐將軍,若是以后有逃命的機會,還請你們務(wù)必頭也不回地離開京城,千萬莫再做傻事?!?/br>
    徐仙聽得怔愣:“逃命的機會?”

    眼下除非陸景行找人來劫獄,不然如何還有機會逃?

    懷玉搖頭,沒多解釋,休息了一會兒,等肚子沒那么難受了,便找來獄卒道:“替我傳個話,御史白德重之女、紫陽江玄瑾之妻,有要事求見陛下?!?/br>
    死牢里的人求見皇帝,這是常見的事情,但聽著她這前綴,獄卒猶豫片刻,還是出去向牢頭稟告,牢頭越過紫陽君。直接傳去了柳云烈那里。

    于是,兩個時辰之后,李懷玉被戴上了手銬腳鏈,押到了宮內(nèi)。

    大門和窗戶都緊閉的飛云宮,里頭光線幽暗,李懷麟坐在合歡榻上,安靜地看著她跨門進來。

    “不是認(rèn)出我了嗎?”懷玉輕笑,“看見自己皇姐,怎么是這副表情?”

    神色緊繃,李懷麟盯著她,眼里充滿了戒備。等她走到自己面前,才低聲開口:“皇姐。”

    聽著這熟悉的兩個字,懷玉再想裝作若無其事,手也還是忍不住發(fā)抖。

    “皇姐有哪里對不起你嗎?”她問。

    李懷麟看著她手上的鎖鏈,沉默良久才開口:“您當(dāng)真不知道?”

    緩慢而堅定地?fù)u頭,李懷玉勾唇,眼里的光脆弱得很:“你告訴我吧。”

    光從雕花的大窗透進來,照出了空氣里的灰塵。一顆顆地飛舞著,瞧著就讓人窒息。她說完這話之后,四周就安靜了下來,只有那控制不住顫抖的鎖鏈,不斷地發(fā)出輕響。

    ……

    江玄瑾回了墨居,毫不意外的感覺到了殺氣。

    冷眼往旁邊一瞥,他站定身子,等著青絲出手。

    然而,這人慢慢朝他走過來,一身殺氣濃郁,卻一招也沒出,只道:“君上想知道平陵君是怎么死的嗎?”

    江玄瑾垂眸:“你知道?”

    “自然。”青絲道,“我用兩個秘密,換你送我進宮見皇帝一面,如何?”

    江玄瑾冷漠地看著她:“你連陛下也敢刺?”

    “他該死!”青絲瞇眼,“全天下最該死的人不是平陵君,是他!”

    “放肆!”江玄瑾低喝,“辱罵帝王是死罪!”

    “辱罵帝王是死罪……”青絲眼含譏諷?!澳歉覇柧?,若有人冒坐帝王之位,殘害皇室中人,又該是什么罪?”

    身子一頓,江玄瑾怔然。等反應(yīng)過來之后,他大步便往洗硯池走。

    青絲抬腳跟上,進了書齋就關(guān)了門。

    “冒坐帝王之位是何意?”

    屏息聽了四周的動靜,確認(rèn)除了乘虛之外再無旁人,青絲才開口道:“李懷麟并非孝帝親生。”

    平地一聲驚雷,江玄瑾聽得瞳孔微縮。

    青絲看著他,一張臉上冷淡沒有表情:“這是殿下在死之前知道的秘密,也就是因為知道了這個,所以引來了殺身之禍?!?/br>
    “……”

    “殿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造反的,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錯?!鼻嘟z道,“在世人眼里,她有三樁大罪,一是殺了平陵君,二是凌遲了張內(nèi)侍,三是在江西瘟疫之時,置七縣百姓于不顧,封鎖城池,讓城里的人自生自滅。”

    “可要是這三樁事,她都沒錯,您是不是也該對她改觀些?”

    江玄瑾慢慢地在書案后坐下:“你說?!?/br>
    “江西瘟疫之事,君上審過厲奉行,也該知道來龍去脈,是他們貪污賑災(zāi)銀在先,導(dǎo)致旱災(zāi)不解,瘟疫隨之而來?!?/br>
    “封鎖城池的主意是御醫(yī)出的,長公主權(quán)衡之下決定照做,雖做法殘忍,但何錯之有?那般來勢洶洶的瘟疫,最后不是止于七縣,再也沒往周邊蔓延?”

    一向少話的青絲,眼下為懷玉辯駁,一字一句說得分外清晰:“再說平陵君和張內(nèi)侍,君上,你知道他們曾對公主做過什么嗎?”

    孝帝初初駕崩的時候,李懷玉只有十二歲,只會坐在飛云宮無措地大哭。

    平陵君李善是孝帝的五皇弟,按年歲來說,皇位禪讓給他更為合適,但孝帝不知用什么法子,說服了李善,讓他輔政。

    于是,李善就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貜钠搅臧岬搅藢m里來住。

    李懷玉對李善天生就沒有好感,盡管以前都沒怎么見過這位五皇叔,但她一見他就避得遠(yuǎn)遠(yuǎn)的,眼里滿是戒備。

    剛開始青絲還覺得奇怪,以為是殿下怕生,但后來她發(fā)現(xiàn)了,這位平陵君行為極其下作,只要一靠近殿下,就會裝作一副長輩疼愛晚輩的模樣將她抱在懷里,手分外不規(guī)矩。

    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之后,青絲總會將殿下護在身后,再也不讓平陵君靠近。

    然而那天,張內(nèi)侍來傳話,說發(fā)現(xiàn)了先皇留下的一些遺物,問長公主要不要去看。

    張內(nèi)侍是服侍先皇多年的人,懷玉對他很是信任,盡管當(dāng)時青絲不在,她還是跟他走了。

    結(jié)果,張內(nèi)侍帶她去的是平陵君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