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無妨?!彼坏氐馈?/br> 徐初釀沒話說了,他不進(jìn)去,她進(jìn)去干什么?等會要是一時興起來掀車簾,那不就完蛋了? 訕訕地低頭,她道:“那……咱們還是先趕路吧?” 懷玉在車廂里聽得很著急,這要是繼續(xù)趕路,再往西走,她可就不認(rèn)識路了,到時候就算有機(jī)會開溜,誰知道該往哪里走? 可,眼下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徐初釀不會耍賴說硬話,對上江玄瑾這張冷漠臉,壓根沒有勝算。 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徐初釀沉默地坐回車?yán)?,顯然也沒有想通:“君上今日本是不用去登高的?!?/br> 他說了案子未結(jié)不能離京,可現(xiàn)在是怎么的?離京離了老遠(yuǎn),還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臨江山在哪兒?”李懷玉低聲問。 徐初釀答:“京都以西五十里?!?/br> 懷玉想了想,突然挑眉:“離紫陽封地也就五十里遠(yuǎn)???” 徐初釀點(diǎn)頭,臨江山再往西,便是北魏有名的幾塊封地,紫陽君的封地在那邊,雖然他們從未去過,但聽聞是個很繁華的地方。 輕輕合掌,懷玉松了口氣:“那就不用擔(dān)心了。” 想去驛站與人匯合,就是因為她沒怎么出過京都,認(rèn)不得路,找不到她要去的那個地方。但知道紫陽在哪兒,那方向也就好找了。 紫陽之地廣袤,有大城七座??たh無數(shù),是北魏第一富饒的封地。穿過紫陽,再往南去,就是丹陽。 丹陽長公主的丹陽,不是隨口取的封號,而是跟紫陽君一樣的封地之名。孝帝自丹陽出生,就將紫陽以南、方圓五千里的郡縣劃為丹陽,定于長公主名下。 李懷玉之所以敢讓徐仙等人逃,就是因為只要他們踏入丹陽之地,皇帝便是下再多的追捕令,也抓不到人。 那是她父皇留給她的護(hù)身符。 見她放松,清弦等人便明白是有出路了,神色皆柔和下來。徐初釀還是一頭霧水:“你們不逃了?” “逃不了,就坐個順風(fēng)車好了?!睉延裥χ牧伺纳硐萝泬|,“反正也挺舒服?!?/br> 她一度擔(dān)心再著急趕路,肚子里這小家伙會受不住,現(xiàn)在倒是好,這么穩(wěn)的馬車,沿路也沒人敢來查,她吊著的心暫且可以放下了。 但,還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在心頭縈繞不去。 這種感覺在馬車抵達(dá)臨江山的時候到達(dá)了極致。 “君上,您先上山吧。”徐初釀下車道,“府里的人應(yīng)該都在半山腰的寺廟里落腳。” 江玄瑾淡聲道:“二嫂先去,本君還有事。” 這荒郊野外的,到底能有什么事?李懷玉忍不住了,抬腳就踹上了車壁。 “咚”地一聲響,把外頭的徐初釀都嚇了一跳,驚慌地看向江玄瑾。 車上一直只有她一個人,她在車外,里頭怎么會有動靜? 是個人都應(yīng)該察覺到了不對勁,車上的清弦等人更是慌成一團(tuán),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殿下。 然而,江玄瑾掃了一眼馬車,竟像是什么也沒發(fā)生一般,平靜地道:“二嫂要是覺得山路難走,便讓乘虛和車夫去前頭開路?!?/br> 李懷玉瞇了瞇眼,伸手就直接將車簾掀開了。 “殿下!”清弦低呼出聲,“您干什么?” 好不容易偽裝到現(xiàn)在,怎么能自己跳出去讓紫陽君發(fā)現(xiàn)? 冷笑一聲,李懷玉看向前頭不遠(yuǎn)處站著那人,沉聲道:“你們真以為他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換車又是不肯進(jìn)驛站,眼下她踹車廂他都沒反應(yīng),這廝分明是早就知道徐初釀的車?yán)镉胸埬仯伤粏栆膊豢?,就跟逗傻子似的,任憑他們裝了一路! 青珀色的衣袖上繡著清新的蓮紋,江玄瑾微微將它攏起,抬眼看向后頭。 李懷玉的臉色依舊蒼白,眉心隱隱發(fā)黑,一雙杏眼看著他,目光很是不友善。 旁邊的徐初釀已經(jīng)嚇得不敢說話了,生怕君上一個沖動就讓乘虛去抓人。 可……偷偷打量他兩眼,徐初釀驚奇地發(fā)現(xiàn),君上好像一點(diǎn)也不意外,臉上也沒什么怒色,只是眼神涼涼的,像是染透了秋風(fēng)。 “殿下膽子很大?!彼?。 撐著車轅跳了下去,李懷玉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抓下手腕上的佛珠,舉到他面前道:“君上的膽子也不小,串通僧人蒙蔽皇帝、放走當(dāng)朝要犯,可知這是什么罪名?” 低頭看她,江玄瑾道:“殿下打算回去告臣一狀?” 瞇了瞇眼,懷玉神色復(fù)雜:“君上這是有恃無恐啊?!?/br> 她怎么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回去告他? 清弦等人也下了車,跟到她身后來。戒備地看著江玄瑾,滿眼都是疑惑。 “怎么回事?”白皚小聲問了一句。 捏著那佛珠,懷玉摩挲了兩下上頭刻的字,道:“這得問咱們無所不能的君上,竟有本事瞞天過海,讓他的人進(jìn)宮給我做法。” 江玄瑾的十顆佛珠上每一顆都刻了字,字外一個圓圈勾畫。其中的特殊含義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同樣刻字的佛珠,定是出自一門。 祭臺上那高僧幫他,跟江玄瑾脫不了干系。 眾人聽得都是一愣,徐初釀眼眸一亮,欣喜地問:“君上這是舍不得弟妹啊?” 江玄瑾冷著眼道:“沒有?!?/br> 薄涼的兩個字,聽得人心口一窒。后頭的白皚和清弦皆是不悅地看著他,朝李懷玉身前站了站。 然而,懷玉像是壓根沒聽見他的話一般,叉腰就笑:“若是沒有舍不得,君上這么大費(fèi)周章的,是想做什么?” “本君做事,需要同殿下交代?” “旁的事不需要。”懷玉抬眼看他,“但與我有關(guān),君上也不解釋兩句?” 側(cè)眼不看她,江玄瑾道:“沒有必要。” 對于一個一直欺騙自己,心里不知道裝了多少人的女人,沒必要解釋那么多。 越解釋,越可笑。 這回是連乘虛也不太明白自家主子在想什么了。說他無情吧,他又偏執(zhí)地將人救下,一路送出了京都??梢f他有情?眼下這一張臉,又委實沒有絲毫溫度。 懷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就算我欠君上一個人情吧?!彼溃熬舷騺矶髟狗置?,給人一分,就是要拿回去一分的。這人情,等他日君上想起,來找我拿便是。” 乘虛一聽這話就急了:“夫人要去哪里?” “你還叫夫人?”白皚皺眉,“君上與我家殿下的婚事,該作不得數(shù)了吧?” 身子微微一僵,江玄瑾抬眼看他。 白皚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不閃地道:“在審問室,君上說的話可還歷歷在耳。如今難不成還要與殿下做夫妻?” 她不是白珠璣,而是李懷玉,長公主李懷玉和紫陽君江玄瑾,怎么可能還做夫妻? 旁邊的人都沉默了,徐初釀看著,卻是死皺了眉,將目光落在懷玉的肚子上,張口就想說:還有孩子呢! 然而,懷玉像是知道她要說什么,張口就搶在她前頭道:“說來還有個東西忘記給君上了?!?/br> 伸手在袖袋里掏啊掏,她掏出一封東西來,雙手捧到他面前:“給你?!?/br> 是《放夫書》。 御風(fēng)不敢給的。她自己拿來給了。 盯著信封上那三個字看了好一會兒,江玄瑾沒吭聲,眼里有些戾氣。 她不哄他了。 原先他皺個眉,她都會抱著他的胳膊撒嬌,如今他這般不高興,眼里臉上都寫滿了不高興,她也不開口哄他半個字了。 竟然還寫了這種東西。 像是一直墊在心臟下面的石頭突然被抽走,心猛地一墜,空落的感覺直沖喉間,江玄瑾喉頭微緊,手也慢慢收攏。 “沒有這個說法?!彼渎暤溃斑@東西你寫了也無用,該本君來寫?!?/br> “我管那么多呢!”把信封往他手里一塞。懷玉很是無賴地道,“就這么著吧。” 人是她死乞白賴追到手的,現(xiàn)在也是她,撒潑耍賴地要放手。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他沒伸手接,那封薄薄的信就飄啊飄地落在了地上。懷玉看了一眼,對后頭的乘虛道:“收好啊,不然皇帝要借題發(fā)揮找江府的麻煩,你們可就要被我牽連啦!” 說得好聽,壓根就是不想再看見他了吧? 江玄瑾瞳色一沉,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嗯?”嚇了一跳,懷玉回頭看他,白皙的脖頸側(cè)著,露出一道結(jié)了痂的疤來。 那是一道劍傷。很淺,只傷了皮rou,但看著有些猙獰。 是他傷的。 彼時她滿是擔(dān)憂地帶人來救他,開門迎上的卻是他的劍,那雙杏眼里滿是震驚和不解,后來就是無邊無際的暗色。 他以為她在做戲,可是,沒有,她當(dāng)時是真的傷了心。 伸手輕輕撫了撫那疤痕,江玄瑾皺眉,眼里神色復(fù)雜,張口像是想說什么。 然而,不等他發(fā)出聲音。面前這人就拿開了他的手。 沒錯,很溫柔地拿開,不像他,總兇巴巴地把人手揮開。 “君上這是覺得愧疚?”看著他這眼神,懷玉輕笑,“有什么好愧疚的?你不也差點(diǎn)死在去白龍寺的路上嗎?我待你不好,你待我不好,咱們之間很公平?!?/br> “你送我毒酒,我利用你報仇。我想要你死,你將我連同我的人全部送進(jìn)大牢?!?/br> 念一句,松開一根握著他的手指,懷玉看了看最后剩的一根拇指,痞笑道:“你今日救我,我還欠你一回,所以要愧疚也是我愧疚?!?/br> 一筆一筆,像算賬似的清楚,賬結(jié)了,余債打個條子,兩人就仿佛再也沒關(guān)系了一般。 手掌冰涼,只她的指尖有溫度,余溫要散了,他下意識地就反手將她的拇指抓住。 “你……” 他很想說,你除了愧疚之外,別的呢?別的東西就一點(diǎn)也沒剩下了嗎? 可清弦等人還在旁邊,二嫂和乘虛也都驚愕地看著他,他這樣子肯定難看極了,分明是被欺騙的人,卻還要抓著騙子,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