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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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懷麟靠在軟榻上看著她,心里覺得無比踏實,面色也和緩了不少。 “怎么?不好喝?”他問。 她搖頭:“有些涼了?!?/br> 帝王撐起身,拿過她手里的勺子就著喝了一口,微微抬眼,目光不經意地掃到她的手。 纖嫩的手指上燙了一個通紅的水泡,里頭已經積了黃水。 動作一僵,李懷麟瞇眼,語氣不善地道:“你是有多笨?” 寧貴妃臉一白,拉過衣袖蓋了手,低聲解釋:“是有些冷了,手不太靈巧,以前不會這樣的。” 李懷麟語塞。 他是心疼她,話被她聽去,怎么就成了他嫌她似的了? 側頭吩咐宮女拿燙傷的藥來,李懷麟抱著那碗半溫的湯慢慢喝著。低聲道:“自己抹藥?!?/br> “謝主隆恩!”寧貴妃行了禮,側身避開他的視線,低頭擦著。 還是一樣的和喜宮,可她在這兒,跟淑妃在這兒完全不一樣,李懷麟也不太清楚哪里不一樣,可看著她的身影,自個兒緊繃了一天的身子就松了下來。 心頭微動,李懷麟放了碗。伸手把這人拉了過來。 寧婉薇還在擦藥,一個沒穩(wěn)住,身子往他懷里一倒,下意識地就把手舉高,怕藥蹭上他的龍袍。 李懷麟輕哼一聲,張口咬她的脖頸。 “別……”她驚慌地道,“罪妾還未更衣沐?。 ?/br> “有什么關系?”他悶聲道。 寧婉薇怔愣,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感受到他的溫度,鼻尖微微發(fā)紅。 “按照規(guī)矩,宮嬪侍寢要沐浴的。” “這宮里,朕才是規(guī)矩?!?/br> 身子微顫,寧婉薇承著他倒在軟榻上,下意識地伸手,順著他的背脊一下下地安撫。 察覺到她的動作,李懷麟沒有平靜,動作反而更猛烈,像突然暴躁的野獸,分外粗暴地咬開了她的衣襟。寧婉薇順著他的力道,任他為所欲為,眼神里有迷蒙,也有微微的茫然。 帝王的心思真的好難猜啊,上一刻在冷宮,下一刻就能得他寵幸,他是幾日不見想她了嗎? 迷迷糊會之中被卷進錦被里去,寧婉薇一直想著這個問題,心里有點希冀。也有點忐忑。 第二天,帝王上朝去了,寧貴妃翻了翻皇歷,目光落在昨天的日子上,微微想了想,恍然。 廿月十九,丹陽長公主的生辰。 不是因為想她了,是因為想長公主了。 寧婉薇站在原地沉默許久,又笑了笑。 挺好,至少他想他皇姐的時候,她還能幫著安慰一二。 早朝的時候,眾臣都發(fā)現(xiàn)帝王心情不錯,雖然多次走神,但嘴邊一直掛著笑,與前幾日的冰冷完全不同。 “最近一月,朝廷折兵三千,拿下平陵七城?!彼就骄丛谙骂^稟告,“紫陽丹陽各地爆發(fā)沖突,三日前紫陽主城發(fā)生動亂,雖很快被壓下,但足以表明,民間對紫陽君也有不滿?!?/br> “甚好。”李懷麟微笑。 柳云烈在旁邊聽著司徒敬邀功,出奇地一句話也沒說。 紫陽暴亂,是他們的人所為,不是民意,壓根沒有什么值得高興的。眼下平陵之戰(zhàn),因著封君一方主帥是個膿包,所以才一直占了上風,一旦江玄瑾掛帥,形勢就難說了。 也虧得現(xiàn)在李懷玉臨盆在即,拖住了江玄瑾,他們尚有余地來準備對策。 可是,司徒敬別的不做,竟是先邀功。 暗暗搖頭,柳云烈唏噓,他沒有開口提醒座上的皇帝,也沒有出來反駁司徒敬的話,一雙英氣的眼慢悠悠地打量著整個朝堂。 三月的一線城春風拂面,祁錦說,夫人臨盆,也就在這幾天了。 江玄瑾一動不動地盯著李懷玉的肚子,已經盯了半個時辰,旁邊的乘虛實在看不下去,低聲道:“君上,您不用這么緊張?!?/br> 緊張也沒用?。?/br> “你哪只眼睛看本君緊張?”江玄瑾冷漠地抬了抬下巴。 李懷玉樂出了聲,手指勾了勾他濡濕的掌心,眼里亮亮地道:“是,咱們君上千軍萬馬列于前都不動聲色,哪里會為這點小事緊張?” 說著,調戲似的打開他的手掌,拿帕子輕輕給他擦。 江玄瑾有些惱:“別管我?!?/br> 他神態(tài)看起來兇巴巴的,李懷玉卻是咯咯直笑,擦干他的手,又與他十指相扣:“午膳還沒吃呢,多少吃點兒吧?” 心像是被根繩子牽著吊在嗓子里,江玄瑾搖頭:“不餓?!?/br> 懷玉哭笑不得:“我不生,你還就不吃飯了?” “不是?!彼櫭肌?/br> 剛擦干的掌心又有了些汗,懷玉嘆息,讓乘虛端了飯菜過來,輕聲哄他:“我沒什么大礙,你先吃兩口,等會我也聽你的,好生睡一會兒。如何?” 她最近一直睡不著,眼下的青色越發(fā)明顯,江玄瑾什么法子都想過了,也換不得她超過一個時辰的熟睡。 眼下她這樣說了,他就算再沒胃口,也還是點了點頭。 慕容棄在外室偷摸看了兩眼,忍不住嘖嘖兩聲:“怪不得呢。” 怪不得紫陽君會把李懷玉給娶回來,這丹陽長公主雖對別人粗暴,可對這紫陽君是真溫柔啊,分明自己都難受,還哄著他。 不過,平陵都打得那么兇了,江玄瑾還坐在這里陪自個兒的夫人,也真是沉得住氣。 “哎,做什么不吃芹菜?”懷玉夾了喂到他唇邊,挑眉笑道,“紫陽君還挑食?” 江玄瑾頗為不爽地看著那綠白綠白的一截:“難吃?!?/br> “不會啊,很好吃。而且祁錦說了,這個吃了對身子好。” “不要?!?/br> 真的倔啊,懷玉嘟了嘟嘴,剛想再說點什么,肚子就是一緊。 她頓了頓,意識到了點什么,側頭對青絲道:“讓祁醫(yī)女先過來吧?!?/br> 江玄瑾下頷頓緊,抓著她問:“怎么了?” “沒怎么,讓她診診脈。”李懷玉臉上一片輕松。朝他笑道,“不過我突然有點想吃翠玉豆包。” 這東西也就陸景行的酒樓里有,乘虛剛想說他去買,夫人就扯著君上的手道:“你去幫我買,行不行?” 要是平時,江玄瑾肯定就出門上馬了,可眼下,他盯著她瞧了一會兒,手驟然收緊,眼瞳里瞬間慌亂。 “哎哎,你別急?!敝罌]能瞞住,懷玉失笑,“我沒出事,當真沒有,好好的呢!” “……” “就算要生了,你也不用這副表情……哎,我錯了,我錯了。不吃什么翠玉豆包了,你拉著我,別怕?!?/br> “……” “江玠,我是生孩子,不是要去死,你堂堂紫陽君,不能被嚇成這樣的!” “……” 慕容棄在外頭聽得嘴角直抽,這到底是誰要生???懷著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沒懷的倒驚得臉色雪白。 “百花君。這里不方便,您外頭請?!背颂摷奔泵γΦ爻鰜淼?。 慕容棄聳肩,跟著出門站了一會兒,就見府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地都過來了。 醫(yī)女神色凝重地抱著藥箱進門,青絲和徐初釀也都拿著東西進去,后頭還跟了一串兒穩(wěn)婆,紫陽君在里頭,一直沒出來。 慕容棄靠在旁邊的石柱上,看著滿院子沉默等著的人,突然覺得丹陽長公主其實一點也不慘啊,說是為千夫所指,可她身邊還有這么多人是向著她在意她的,比她好多了,東晉舉國上下都贊頌她,她身邊卻一個人都沒有。 嘻嘻笑了兩聲,慕容棄看了看庭院里最前頭站著的那人。 那好像是長公主的摯友,每次看見他,他都穿著一身白如雪的對襟錦袍,只是繡紋有所不同。 有人說他是商賈,可慕容棄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像。商賈都是肥頭大耳一身銅錢花紋的錦服的,這人看起來玉樹臨風,像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濁世公子,沒有半分銅臭。 眼下他站在門外,聽著屋子里的動靜,臉色緊繃。垂眼沉默許久,突然雙手合十。朝著天拜了一拜。 衣袂飄飄,風華獨絕,哪怕愁眉不解,慕容棄也覺得真他娘的好看。 下意識的,她就學著他朝天拜了拜。 就算看丹陽不順眼,那也得祈禱她平安產下麟兒,只要她命在,總有再打一架的機會。 手腕上的沉香佛珠被她捏得死緊,李懷玉一直低聲安撫著焦躁不已的江玄瑾,可肚子真疼起來,她臉色發(fā)白,話也說不出來了。 江玄瑾掰開她的手指,將佛珠取出來,把自己的手塞進她手里。 懷玉聽穩(wěn)婆的話省著力氣,看著他這動作,卻還是忍不住道:“你故意的嗎?明知道我舍不得掐你。” “不是?!毖凵癜l(fā)緊,渾身都是不安的氣息,江玄瑾強迫自己坐在原處不動。低聲道,“前些日子,你做噩夢了。” 唯一一次睡了大半個時辰,她斜靠在軟枕上夢囈不斷,說的都是當初在死牢審問室里對他說過的話,喃喃地念著,眼淚直流。 他心疼。 她欠他的東西,他統(tǒng)統(tǒng)都不想計較了,但他欠她的。他想還。 肚子縮得越來越疼,懷玉喘著氣,按照穩(wěn)婆說的那般呼吸,硬生生將恐懼壓在心底。 她不能慌,雖然沒生過孩子,的確害怕,但他明顯比她更怕,她要是慌了,他非瘋了不可。但……想是這么想。疼得厲害的時候,她瞳孔都有些渙散了。 “君上,您先出去吧?”穩(wěn)婆知道規(guī)矩,連聲勸,“產房血氣重,又臟,您……” 冷冷抬眼,江玄瑾盯著她問:“哪里臟?” 穩(wěn)婆一噎,被他這神色嚇得再不敢吭聲。 臨盆花的時間很長。一般與男人無關,各家的老爺公子都是在外頭喝茶等著的,再冷淡點兒的,出府逛街再回來再抱孩子的都有。紫陽君身份尊貴,聽聞忌諱也挺多,本想是給他個臺階下,誰曾想他還真在這兒坐得住。 “主子……”看她越來越疼,臉都皺到了一起,青絲眼眶發(fā)紅,低聲道,“今日是三月二十七?!?/br> 三月二十七,在大興八年,是個宜喪葬的日子,有人喝下了毒酒,帶著滿心的不甘,赴了黃泉。 可在大興九年,三月二十七是大吉,百無禁忌。諸事皆宜。 朦朦朧朧中,懷玉聽見了這句話,嘴角咧了咧,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來,伸手抓緊了旁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