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jié)
何小曼轉頭望望丁硯, 輕輕握住他的手, 笑著對丁佐民道:“丁硯跟我說過, 丁叔叔正直而有遠見,我相信不管我說得正確與否, 真話總比虛偽的客套要好一些吧?!?/br> 丁佐民心中一震,沒想到兒子會對何小曼如此形容自己。他以為經(jīng)過數(shù)年前的那次爭吵, 自己多少已經(jīng)失去了兒子的心。 當了家長才能體會到, 能讓孩子以你為榮、能讓成年后能獨立思考的孩子以為你榮, 那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這比位高權重、這比受人愛戴更讓人欣慰百倍。 丁佐民望向兒子, 望見丁硯微笑的眼神, 望見他眼底的坦蕩與真誠。他終于知道, 自己沒有失去這個兒子。 他緩緩地點點頭, 心中前所未有地飽.滿:“我很高興。真的。相信丁叔叔,我也沒把你當外人。你說得很對,做事要尊重職業(yè)規(guī)律, 不能以領導意志為轉移。東方廠的火災調查, 我會過問, 但不會干涉?!?/br> 何小曼笑了, 笑得特別燦爛。她何嘗不是在了解丁佐民,于公于私,她都想知道,丁佐民是否真如丁硯所形容的那樣。 如今她終于知道,丁佐民的確能尊重他人,吃得進不同意見,真正具有一個領導該有的胸襟。 這樣的人家,這樣的人,她愿意親近。 天色不早,丁硯要送何小曼回去。趁著他落在后面,丁佐民拍了拍兒子的肩,低聲道:“眼光不錯?!?/br> 丁硯沒有接話,臉上卻忍不住漾出笑意。他知道,他早就知道,父母一定會喜歡何小曼,只要他們愿意接近她,就會知道她有多可愛。 夜色愈見幽深,樹影婆娑,搖曳于窗欞之上,高萍收拾完畢,回到房間,望見幾滴雨打在窗玻璃上,一驚。 “哎呀,小硯回來不要淋雨啊?!?/br> 丁佐民坐在躺椅上看書,笑道:“不用擔心。要真是送了就回,現(xiàn)在早該到家了,肯定在何家賴著呢。還怕何家沒傘啊。” 高萍嘆道:“真是兒大不由娘,以后就盡往何家鉆嘍?!?/br> “那也比去了外國,幾年都見不著一次好?!倍∽裘癫挥煞帕藭?,“我看小曼這姑娘還是很懂事的,以后啊,就當家里多個女兒吧,你這兒子跑不了?!?/br> 高萍坐下來,還是有些感慨:“現(xiàn)在的年輕人,跟我們真不一樣了。小硯很護著她,你看你對我再好,我也還得下廚做飯啊?!?/br> “喲,老太婆也心有不甘啦?!倍∽裘衿鹕?,坐到她身邊,“等我退休了,我來學做飯,讓你也過幾年清閑日子。” 女人啊,哪是真要甩手,不過是借著這牢sao撒撒嬌,果然一聽這話,高萍心里就舒坦了。 “算了吧,你做的菜,怕把兒子都吃跑了?!?/br> “那是。還是你手藝好,所以就多承擔了,橫豎我總不教你太辛苦,哪天要是不樂意做了,你告訴我,哪怕再請個做飯阿姨,或者給胡阿姨漲點工資把晚飯也做了,都可以嘛?!?/br> 高萍卻想到了另一樁事情上:“老丁,何小曼這也算是正式見過面了,后來你們去書房聊了些什么,你覺得這孩子怎么樣?” “說東方印染廠那事兒。小曼啊,見識超越年齡了。是個聰明孩子。” 高萍笑道:“也是,現(xiàn)在又是紡工局的明星人物。今天瞧著兩孩子一起從樓梯上牽著手下來,我心里那個感慨啊……真是很登對,像我們當年……” “哈哈,又找花樣夸自己。” 丁佐民一笑,惹來高萍的白眼:“本來就是,當年咱倆也是教育系統(tǒng)的金童玉女好不好?!?/br> “小硯啊,還是適合走我們倆的老路,他性子安靜,心思單純,做學問很好?!倍∽裘駠@道,“小曼倒是適合干點兒事?!?/br> “女生太能干也辛苦,等她做出點成績,你還是把她調機關去,到底機關要清閑些?!?/br> 丁佐民搖搖頭:“小曼不適合機關?!?/br> “為什么?”高萍不解。 “其實企業(yè)里才有無限可能,別把她的天性給磨滅了。她很有創(chuàng)造力,也很有見地,放到機關其實浪費了?!?/br> “哦?!备咂加行┞淠?,“我就是怕女孩子專注事業(yè),顧不上家庭,咱們小硯會太辛苦。” “孩子們自然會有他們的相處方式?,F(xiàn)在發(fā)展多快啊,他們還小呢,再過幾年說不定社會都變得跟電視里一樣了,不用太擔心家務問題,聰明的孩子自然會協(xié)調好。” “這倒也是。老丁,我這是不是看著兒子談戀愛,都有點焦慮了?” 丁佐民看著她,突然笑了:“走,我們也看場電影去,不能只看著孩子們談戀愛啊?!闭f著,立刻就起身去換衣服。 高萍呆了:“現(xiàn)在?” “有什么不可以。才八點多,來得及。新華電影院最近了,我們就去新華?!?/br> 高萍興奮地站起:“好啊,我找件漂亮衣服去!” 還真被丁佐民猜對了,張郎送李郎,送到大天亮,丁硯和何小曼正上演“十八相送”。但丁佐民沒猜對的是,夏雨隔條線,珍珠弄這邊其實沒下雨。 丁硯把何小曼送到家,何小曼又轉身把丁硯送到珍珠弄的弄口。如此難舍難分,索性就去了那個街心小花園。 三年前,他們在這兒告別,從此千山萬水,天高云闊。 “今天很累了吧?”丁硯問。二人坐在長椅上,何小曼斜倚在丁硯肩上。 “本來覺得特別累,去你家喝的怕不是提神湯吧,現(xiàn)在又覺得可精神了?!?/br> “應該是見到了我的緣故吧。我才是你的興奮劑?!?/br> “好不要臉啊……” 這就是私底下的丁硯。丁家父母怎么也想不到,他家略顯木訥的寶貝兒子,私底下的成長完全超乎他們的想象。 丁硯手肘撐在長椅背上,低頭望著靠在肩上的小女生:“小曼,還記得當年我們在這兒分手嗎?” “記得啊?!焙涡÷穆曇艏毤毜模裢獾姆潘?。 那一次見面之后,是很長很長的分別,在日后每一次的回憶中,這場景都會一次又一次的敲打她的內心,怎么可能不記得。 “如果那天我不讓你走,你會原諒我嗎?” 何小曼想了想,終于笑了:“其實我等著你拉住我,可你沒有。膽小鬼?!?/br> “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家伙。當時小臉板得那么嚴肅,我怎么敢動手,萬一你打我怎么辦?” “你連挨打的勇氣都沒有,活該一個人孤獨那么久?!?/br> 丁硯低頭,親了親何小曼的額頭,她的皮膚涼涼的,觸上去格外舒服。 “我不怕孤獨。小曼,你知道嗎,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失去你。哪怕老天讓我們分離,我也覺得那一定是個考驗,而非永久的分別。” 何小曼笑了:“你好自信啊。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會等你呢?” “因為我們都是耐得住寂寞、經(jīng)得起等待的人。你看著明朗外向,其實對感情很謹慎,我說得對不對?” 丁硯還真是很了解何小曼。哪怕當初二人未曾說破,他們也那樣相互知悉,這或者就叫默契。 “哼,總之還是我先打電話給你?!焙涡÷吭谒珙^,悄悄轉了個角度,仰起臉龐看著他。 “哼,要不是邱勤業(yè)非讓你打電話,我看你還憋著一口氣吧?!?/br> “哼,你也一直沒聯(lián)系我啊,好意思說?!?/br> “哼,我明明一直有給你寄禮物?!?/br> “喲,你了不起啊,厲害了啊。”何小曼起身,也撐起腦袋,對望著他,“我還是很受歡迎的好不好,也不是沒人追我,早知道就該氣氣你?!?/br> 丁硯挑眉:“誰,小蕭?” “呃……這個還是算了吧?!焙涡÷鼩怵H,發(fā)現(xiàn)正兒八經(jīng)敢對自己表白的,好像除了丁硯,還真的只有蕭澤言。 失??! “你去特區(qū)那回真是可惜啊,我怎么就沒跟他們一起出去玩呢,那樣就能早點重逢?!?/br> 自從蕭澤言跟丁硯坦白之后,丁硯追著他翻來覆去問了個透徹,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曾經(jīng)與何小曼擦肩而過。虧得現(xiàn)在二人已如膠似漆,不然可不得后悔死。 但也不得不說,二人是真有緣分,哪怕走到那么遠的地方,冥冥中也有紅線在牽著他們。 天生一對,大約就是形容的自己? 丁硯不要臉起來,的確也是喪心病狂的。 何小曼望著他,笑得溫柔:“我現(xiàn)在終于相信,是我的,兜兜轉轉,百轉千回,終究還是我的。只是當初我們若能像現(xiàn)在這樣勇敢,我們能省卻很多兜兜轉轉的時間?!?/br> 丁硯輕撫她的臉龐:“不,現(xiàn)在想來,那些陰差陽錯,那些煎熬與等待,只會讓時光在我心上把你刻得更深?!?/br> 何小曼鉆進丁硯的懷抱,這美麗的仲夏夜啊,云朵悄悄地溜遠,舍不得把雨點灑下,打擾他們的寧靜。 第191章 渾水摸魚 丁佐民的“關照”, 不僅僅在火災案的辦理。 聽說,丁市長給紀委打了個電話, 親自過問東方印染廠原常務副廠長李軍的經(jīng)濟問題。真的僅僅是“過問”, 半點兒都沒“干涉”。 但僅僅是這個“過問”, 也夠讓人心驚膽戰(zhàn)。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畢竟這是連市長都關心的案件啊。 邱勤業(yè)倒是“學成而歸”。這培訓班本來就是短期的,一共才幾天。一回來,就去了一趟紀委,表示紡工局對于腐敗行為絕不姑息,不管是什么級別的干部,一律嚴查到底。 表態(tài)表得特別漂亮。反正也不要他查,反正本來就已經(jīng)查出了問題。 邱勤業(yè)是一直到了培訓班,才接到局辦公室打來的電話, 告訴他李軍被帶走的消息。邱勤業(yè)首先很震驚,其次愛莫能助, 表示雖然是“家丑”, 但也不要遮了, 動作太多, 會顯得紡工局在打擊腐敗問題上立場不堅定、態(tài)度不堅決。 原本還等著下午開黨委會討論的諸位局領導,都沒有機會就此表態(tài), 李軍一案就木已成舟。 又過一天,警方那邊也有了進展。通過走訪排查, 發(fā)現(xiàn)起火當天有社會閑雜人員出現(xiàn)在東方印染廠, 并通過梳理李軍的社會關系, 發(fā)現(xiàn)一位名叫朱強生的可疑人員。 要說慫,也是真慫。耀武揚威的朱強生一進去,沒幾下就招了。說他跟李軍是發(fā)小,從小關系鐵得很,李軍讓他去印染廠倉庫放個火嚇嚇人,給了他五百塊。他就去了。并且反復強調,自己是被李軍慫恿的,李軍才是主謀。 警察都哭笑不得。關系真的好鐵,五百塊見真章啊。 有了朱強生的口供,接下來就勢如破竹。李軍被經(jīng)濟問題搞得惶惶不可終日,又被警方突襲,審訊縱火案,心理防線很快就崩潰,一五一十地交待了事件經(jīng)過。 不過,再怎么崩潰,語氣間還是在拼命為自己開脫。說自己本來沒打算燒倉庫,只是讓朱強生去嚇唬嚇唬工作組的人,是朱強生自己領會錯誤,故意制造事端,才讓火災發(fā)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相互扯皮、推卸責任這種事,警察也是見得太多了。如何開展偵破,如何定罪,后面自會一一按部就班執(zhí)行。反正李軍是轟然倒塌,不可能再回來了。 而由李軍主要經(jīng)手的進口生產(chǎn)線的引進事項,也開始重啟調查。 邱勤業(yè)還有意無意地跟何小曼抱怨,說局里有些資歷深厚的老同志,對調查生產(chǎn)線引進一事非常反感,認為這是在反攻倒算,這是在阻礙改革進程。 這話把何小曼惹笑了,帽子扣得好大啊,還沒說他們借著改革的名頭渾水摸魚呢,倒開始批發(fā)大帽子了。又悄悄告訴邱勤業(yè),這回重啟調查,她是告訴了丁市長的。丁市長對結果也很期待。 這么一說,邱勤業(yè)頓時吃了一顆定心丸。這種事,丁佐民是絕不會主動跟邱勤業(yè)說,這時候就顯出何小曼的巨大威力了,只三言兩語,就讓邱勤業(yè)知道了事件的走向。 邱勤業(yè)很慶幸,自己這回又號準了領導的脈啊。 掛了電話的邱勤業(yè),很有些志得意滿。呵呵,難道只有你們會渾水摸魚?看這回重啟調查,我怎么來摸魚。 紡工局那批老資歷又不干事的人,討厭得很,邱勤業(yè)早就想借機請他們滾蛋了。免得在這兒整天干點兒拖后腿的事,影響大家的工作效率。 所以丁佐民說何小曼不適合去機關??纯春涡÷颓袂跇I(yè)的差距就知道了。 何小曼透露丁佐民的意見,是為了給邱勤業(yè)吃顆定心丸,讓他可以更加有底氣地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