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一聲慘叫慣透夜空,卻不是預想之中來自鄒一刀的,而是來自余海的。 一把鋒利的袖劍連根沒入了余海的腳心! 那袖劍長約20厘米,將將穿透了余海的腳背,余海大叫著抽回了腳,血淋淋地袖劍也脫了出來。鄒一刀的身體慢慢地從龜殼中舒展開來,他整個人簡直像個血葫蘆,身上幾乎不余一寸完好的皮膚,腦漿和鮮血糊在臉上,左臂徹底被踩爛了,胸前凹陷,一條腿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剛才余海那一腳,幾乎就要了他的命。 鄒一刀睜著那只勉強還能視物的眼睛,搖搖晃晃地站著,卻隨時可能倒下。 余海試圖穩(wěn)住身形,給鄒一刀致命一擊,但他獨腳站立,大片的腐尸圍上他的單腿,他本就站立不穩(wěn),此時更是搖搖欲墜,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轟地一聲巨響,余海倒地的瞬間,大地都在為之顫抖。 鄒一刀灰蒙蒙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他拖著廢掉的一臂一腿,捂著碎裂的內(nèi)臟,強忍著劇痛,朝余海跑去。渾身是傷的情況下,他每一次的動作,都像在燒紅的烙鐵上跳舞,令人痛不欲生。 余海也知道,此時倒地,非常糟糕,奈何腐尸群已經(jīng)一擁而上,抓咬著他粗厚的皮膚,他不停地打開那些蝗蟲一樣惱人的惡心尸體,一心只想馬上站起來。 鄒一刀用機械臂里噴射出來的子彈一路清掃腐尸,順著余海的大腿爬上了余海的身體,余海身上類似的重量太大,完全不知道鄒一刀上來了,他還在跟腐尸抗爭。 鄒一刀咬緊牙關,拖著那條折斷的腿,以最快的速度向余海的頭部挪動。 余海終于清干凈了臉旁邊的腐尸,勉強坐了起來,一眼就看到了正跑在他身上的鄒一刀,他伸手一撈。 鄒一刀猙獰地大吼一聲,聚起身體最后的力量,瞬間巨大化,而后原地跳起,背部朝下,用他身上最堅硬的龜殼——盡管它們已經(jīng)裂開了——砸向余海的臉! 余海瞪大眼睛,閃避已是不及,干脆抬起犀牛角,打算硬碰硬。 鄒一刀知道他犀牛角的厲害,但是巨大化之后,這角太長,受力廣泛,極易彎折,但他的龜殼也已經(jīng)處于碎裂的邊緣,所以這一“矛盾之爭”,究竟結果會如何,他心里沒有半點底。 這一回,他賭命,他賭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他賭邪不勝正,天公地道,他賭他的老婆和兄弟,都在天上看著他,勢必護佑著他,為他們報仇! 咣——一聲巨響。 犀牛角直直頂上鄒一刀的龜殼,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了,鄒一刀就那么半身懸在余海的犀牛角之上,接下來一切就像慢動作回放,余海的犀牛角開始往一旁歪折,而鄒一刀的龜殼從硬碰硬的中心開始龜裂,噼里啪啦裂紋的聲響過后,嘩地一下,碎了。 余海的犀牛角折斷的瞬間,他發(fā)出了令人恐懼的叫聲,他捂著臉,痛苦令他不自覺地蜷縮起了身體,整張臉上全是血。 鄒一刀也沒比他好半分,那龜殼連著骨rou,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碎裂開來的時候,他的整個背都被“打開”了,肌rou、骨血、脊椎,依稀可見! 鄒一刀此時已經(jīng)無法意識到自己的意識了,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還活著,他只是本能地撲到余海身上,用唯一還能活動的右拳,一拳接著一拳地往余海的臉上砸。 砸他已經(jīng)折斷的犀牛角,砸他的眼睛,砸他的太陽xue,砸他的顴骨,砸他的耳廓,砸所有rou體上脆弱的部位。余海開始還劇烈掙扎,但折斷的犀牛角顯然令他元氣幾乎耗盡,他被砸得血rou模糊,抵抗愈來愈微弱,最后,他的手臂無力地垂了下去。 鄒一刀卻沒有停止,仍然是一拳接著一拳地轟擊,直到把余海的五官砸進了顱腔,把他的皮rou砸碎,最后,把他整顆腦袋都給砸爛了,再也看不出來有一絲一毫地人形。 青青,浩鷹,你們看到了嗎? 你們看到了嗎…… 第100章 遙遠的天際,已經(jīng)隱隱能窺見一絲微弱的天光,蟄伏于黑暗的地平線之下,待到屬于它的時間到來,就會掙扎著沖破暗夜的束縛,輝耀整個世界。 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一如此時的輪回鎮(zhèn)。 汪洋一般龐大的形容可怖的腐尸群倒在大地上,成片的房屋塌陷、損毀,難以計數(shù)的血、漿、和分不清為何物的東西灑得到處都是,還有大片的腐尸在前赴后繼地涌上來,此番情景,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鄒一刀的身體僵直了,緊握的拳頭上,血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他和余海的身體在同一時間回復了原狀,一瞬間就被腐尸群淹沒了。 白邇顧不上其他人,踩著腐尸的腦袋跑向鄒一刀,晚一點鄒一刀怕是只剩下一些零件了。 他撐開黑傘,奮力掃倒了一片腐尸,將鄒一刀的身體拖了出來,卻一時無法突圍。 團隊里所有的近戰(zhàn)戰(zhàn)士都倒下了,他根本不適合這樣的群戰(zhàn),只能硬扛著,這天亮前的短暫時間,成了他們生死存亡的關鍵。 沈悟非掙扎著、有氣無力地喊道:“快,我們……去花店!”他拼著最后的力氣,派幾只機械蜘蛛去幫白邇突圍,舒艾跟其他人一樣,也快到極限了,她顧不上保護自己,咬牙給沈悟非補充精神力,萬萬沒想到,現(xiàn)在居然是沈悟非在擔當戰(zhàn)斗主力。 白邇先是把鄒一刀扔到了機械蜘蛛身上,然后清掉周圍的障礙,自己也上了機械蜘蛛,沈悟非趕緊cao控著其他機械蜘蛛掩護這最重要的一只,他們齊齊往花店退去。 這個小鎮(zhèn)很小,從銀行到花店,最多兩三百米的距離,但這兩三百米,比當初他們穿行海妖幼蟲長廊還要艱難,因為一旦沈悟非撐不住了,他們就完蛋了。 舒艾甚至無暇給奄奄一息的鄒一刀療傷,他們把所有治愈卷軸都拿了出來,拼命維持沈悟非的精神力和鄒一刀的命。 沈悟非已經(jīng)虛弱到無法坐立,他無力地靠在舒艾身上,整個人臉色慘白、憔悴,眼神極度渙散,頭發(fā)干枯得像野草,唇角開裂,仿佛一瞬間就老了十多歲。 “悟非,撐住啊,撐住??!”舒艾焦急地喊道。 沈悟非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他的思維能力遲鈍到聽不懂舒艾在說什么,他完全在憑著最后的一點毅力,指揮著機械蜘蛛往正確的方向撤離。 機械蜘蛛開始一只、一只地返回他的倉庫,他能夠控制的越來越少。最后,在離花店不過幾十米的距離時,只剩下馱著他們六個人的三只機械蜘蛛,已經(jīng)被腐尸群團團圍住,一步也行進不了了。 舒艾焦急地說:“白邇,悟非不行了,你帶著刀哥先去花店,回來接驚霆,我會保護好悟非?!?/br> 白邇已經(jīng)累得手都在發(fā)抖,他低喘道:“你行……” “不行也得行,快去!”舒艾抱起沈悟非,跳下了機械蜘蛛,下一秒,他們身下的機械蜘蛛消失了,倆人落入了腐尸群,藍色的防護結界將他們包圍,腐尸被隔絕于外,舒艾咬緊牙關,硬撐著。 白邇也抱起鄒一刀,在機械蜘蛛消失之前,跳了下去,踩著腐尸往花店沖。 鄒一刀比白邇重了足有二十多斤,白邇的能力最重視靈活,再加上此時體能超負荷,他的速度甚至不能發(fā)揮平時的十分之一,他背著鄒一刀,黑傘拼命地清掃奔涌而來的腐尸,傘兵和傘布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眼看也要撐不住了,他抱著鄒一刀,又無法使用重武器,明明花店已經(jīng)就在眼前,他們的去路卻被徹底阻隔了。 白邇看了看鄒一刀,血都要流干了,再被咬上幾口一定完蛋。他想把鄒一刀直接扔進花店,又怕人直接摔死了,權衡之下,只能硬扛著等天亮。 舒艾拼命搖晃著沈悟非:“悟非,你千萬撐住,再撐幾分鐘,只要幾分鐘,他們掉下來就死定了!” 沈悟非虛弱地張了張嘴,眼睛困頓得睜一下筆一下,呼吸都無比微弱。 整個輪回鎮(zhèn),只剩下一只機械蜘蛛,它身上有昏迷的喬家兩兄弟。它已經(jīng)無法動彈,無法攻擊,沈悟非僅能勉強讓它在哪兒站著,腐尸咬不穿它的金屬身體,但卻紛紛往它身上攀爬,要不了多久,就能爬到它的身上。 舒艾咬緊牙關,死撐著搖搖欲墜的防護結界。腐尸猙獰的臉就近在咫尺,它們不知疲倦地沖撞、抓藥,疊羅漢一般趴在結界之上。舒艾知道,只要防護結界一破,他們就會淹沒在腐尸群里,被無數(shù)張散發(fā)著地獄般腥臭腐爛的嘴,一口一口地咬死,那份恐懼和絕望,她終身難忘。 白邇此時已經(jīng)被抓咬得血rou模糊,他雪白通透的皮膚上遍布刺幕地傷痕。以他的速度、體術和隱身能力,他原本是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最容易自保的那一個,在疼痛到達極致時,他的大腦反而變得異常地清晰,他突然清晰地意識到,他是為什么會落到如此狼狽危險的境地——他在保護一個人。 他唯一愿意用命去保護的人,原本只有喬驚霆一個,這是他欠喬驚霆的,可是現(xiàn)在,哪怕他也處于死亡邊緣,他也無法撒手,也不知道進入游戲之后,他究竟是變強了,還是反而變?nèi)趿恕?/br> “啊——”舒艾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大叫,防護結界啪第一聲碎了,她趴在了沈悟非身上,死死護住他的要害,幾百斤的腐尸一股腦地落在了他們身上。 舒艾只覺得劇痛襲來,身上被瘋狂的撕咬,因為疼痛太過密集、劇烈,她甚至發(fā)不出一絲聲音,恐懼和絕望在猛烈侵襲之后又離她遠去,因為她聽到了死神逼近的腳步聲。 早知如此,她寧愿死得體面一些,也不想成為腐尸的食物。 最后一只機械蜘蛛消失了,喬家兩兄弟無助地落入了腐尸群,白邇眼看著喬驚霆陷入死局,短短幾十米的距離他卻無能為力,他發(fā)出一聲絕望的悲鳴,身體的力氣幾乎被掏空,瘋狂的腐尸瞬間將他們撲倒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舒艾睜開了眼睛,她看到了……光明?! 沒錯,是光明,是太陽光,是清晨的第一縷曙光,是代表著希望與新生的陽光! 她輕喘著氣,撐起千瘡百孔的身體,顫抖地將手探向沈悟非的心臟。 還在跳動,還在跳動。 她又打開降魔榜,看著那些熟悉的名字,都還在上面,一個一個,歷歷在目,她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白邇也睜開了眼睛,抹掉糊住視線的血,看著他的同伴散落在地上,四周干干凈凈,房屋整整齊齊,沒有任何污穢的東西,最破壞這小鎮(zhèn)的寧靜與溫馨的,反而是各個血rou模糊的他們。 白邇?nèi)滩蛔⌒α艘幌拢Φ每酀推D辛。他拿出僅剩的治愈卷軸,扔了兩個在鄒一刀身上,給自己用了兩個,然后朝著喬驚霆艱難地爬了過去。 舒艾也拿出治愈卷軸,給自己、給沈悟非療傷。白邇爬到喬家兩兄弟身邊,將治愈卷軸用在了喬驚霆身上,然后,漠然地盯著喬瑞都,眼神越來越沉。 半晌,白邇的袖珍匕首滑到了兩指之間,默默地移向了喬瑞都脖子上的大動脈。 就在匕首的刀鋒馬上就要舔中那尚且溫熱的皮膚,喬驚霆睜開了眼睛。 “……白邇?”喬驚霆低低叫了一聲,他睜開眼睛,意識恢復的一瞬間,看到的就是白邇眼中熟悉的殺意,他尚且不解,發(fā)生了什么事,直到他的余光瞄到了身旁的喬瑞都,白邇指間似乎閃爍著一點銀光,但他沒有看清楚。 白邇微怔,手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白邇,你做什么?”喬驚霆不太確定地問道。 白邇看了喬驚霆一眼,目光冰冷,他道:“你沒事了嗎?我們贏了?!彼臒o聲息地收回了匕首。 喬驚霆盯著白邇看了幾秒,才吁出一口氣,身體放松了下來:“太……好了。”他疼得想撞墻。 舒艾爬了過來,把治愈卷軸往他們身上不要錢地砸,她溫柔地摸了摸喬驚霆的臉,哽咽道:“我以為這次真的要完蛋了,你知道剛剛我們多危險嗎,只要太陽再晚幾分鐘升起,我們都會死。” 喬驚霆笑著拍了拍她的手:“但是太陽沒有晚,我們就是命大,攔都攔不住?!?/br> 舒艾破涕為笑。 喬驚霆看著她一身的傷,很是愧疚心疼:“我們撐得住,你先把自己治好,你這個樣子哪個男人都看不下去?!?/br> 舒艾笑道:“放心吧,這點傷算什么,我們都沒事了。” 白邇泄力地仰倒在了地上,一眨不眨地看著灰白的天空,眼神逐漸變得空洞而茫然。 幾人被舒艾和白邇拖回了他們的房子,那些已經(jīng)恢復成平民的“平民”都還在睡覺,這一夜發(fā)生的一切慘烈戰(zhàn)事,竟然沒在這個小鎮(zhèn)留下什么痕跡,恐怖的記憶和傷痛只能被當事者帶走,當然,還有勝利的喜悅。 不過他們六個人基本全廢,沒有高興的力氣,一回到那棟安全的房子里,就療傷的療傷,休息的休息,連話都沒有多一句。 直到下午,六人才陸續(xù)醒了過來,可惜沒有想象中的慶功,鄒一刀一個人去了陽臺,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只給了他們一個背影。 舒艾看了看鄒一刀,嘆了口氣:“刀哥太可憐了?!?/br> 仇恨這種東西,并不會因為大仇得報而消失,反而會因為世上再無可恨之人而倍加痛苦,因為那仇恨再無寄托之處,只能郁結在胸,一輩子凌遲著自己的心。 喬驚霆沉聲道:“刀哥能挺過來的。” 喬瑞都的身體陷在沙發(fā)里,眼神沒有焦距地望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邇也是一樣,好像都沒了魂兒。 只有沈悟非在電腦上打著字,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過了良久,太陽都快要下山了,鄒一刀才踩滅了煙頭,返回了客廳,他唇角帶著一抹淡笑,“咱們還得想辦法從這里出去吧?” “刀哥,你……你還好嗎?”沈悟非遲疑地看著他。 鄒一刀聳聳肩:“殺了余海那畜生,當然好了?!彼Φ?,“就是感覺……挺奇怪的,說不上來,跟我想象中不一樣……”他低著頭,沉默了片刻,笑道,“先別說這個了,想辦法離開這里最重要?!?/br> “對,其他的我們回去再說,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離開這里,完成任務。”沈悟非道,“你們還記得我昨天說的,我們的出現(xiàn)可以算作一個時間節(jié)點嗎,我依然相信這一點,我們的出現(xiàn),將改變這個小鎮(zhèn)的命運。經(jīng)過昨晚的實驗,曬不到月光并不能阻止他們變成腐尸,那就只有換個方式阻止情節(jié)的發(fā)展了?!?/br> “怎么阻止?難道讓他們一直曬太陽?”喬驚霆搖搖頭,“那太陽還能聽我們的?!?/br> 沈悟非微微低下頭:“我有一個至少有八成把握的方法,就是比較……” “什么方法?” 沈悟非嘆了一口氣:“他們都是npc吧,不是真人。” “當然了,都是人工智能機器人?!笔姘胂肽切└纳眢w,完完全全像是血rou生物,哪里有機器人的樣子,但是,他們更無法接受那些是活人。 沈悟非點點頭,似乎下定了決心:“我的辦法是,放一把火,把整個輪回鎮(zhèn)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