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瑞都輕輕吁出了一口氣。

    第159章

    韓少金的七十壽誕就在三天之后，原本在游戲中也算一件大事，但現(xiàn)在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尖峰與三公會聯(lián)盟的對戰(zhàn)上，沒有多少人關(guān)心一個被架空了權(quán)利的老頭過生日。

    也不會有人想到，有些人暗中在為這個生日謀劃些什么驚天動地的事。

    那三天時間對于驚雷來說，是一刻不停的忙碌和一分一秒不敢松懈的緊張，即緊張于尖峰不知何時回發(fā)難，也緊張于刺殺楊泰林的行動。

    幸而這三天內(nèi)，尖峰都沒有太大的舉動，只是不停地在自由集市給自己造勢，宣稱白妄被冤枉，他們是如何的剛直與威武，不僅保護了自己的公會成員，也給了敵人沉重的打擊，無論什么時候，占據(jù)輿論的主導(dǎo)權(quán)都非常重要，所以他們這邊也沒閑著，到處懸賞、捉拿當(dāng)日跟劉欣欣、白妄一起收割的其他幾個玩家，要他們出面指正白妄。表面上他們在打口水仗，暗地里他們在為真正的戰(zhàn)爭做準(zhǔn)備。

    沈悟非那些被埋在廢墟之下的流水線被挖了出來，雖然損傷不小，但就像他說的，修復(fù)遠比重建省時省力，他們把能用的東西都盡量清了出來，然后被沈悟非收進了倉庫里，他打算抽空去找蠶，幫他復(fù)原這些東西，當(dāng)然，這個“空”，怕是一時不會兒有了。

    房子喬驚霆也重新買了一棟，外表看起來跟原來的一模一樣，但內(nèi)里有八成的東西都沒了，一進屋空蕩蕩的，令人唏噓不已。

    為了防止再發(fā)生這樣的損失，沈悟非決定一點點地把重要的東西都般到機械城，權(quán)衡之下，竟然只有那里是最安全的。

    喬瑞都則回了禪者之心，名義上是幫忙籌備韓老的壽宴，真正的目的，當(dāng)然是為刺殺楊泰林的行動做準(zhǔn)備。

    喬瑞都一走，沈悟非把幾人召集在一起，感慨地說：“好久沒有我們五個聚在一起的時候了?！?/br>
    “是啊?！编u一刀也嘆了口氣，“以前覺得兄弟多了好依靠，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人少點挺好的?！?/br>
    沈悟非看了喬驚霆一眼，正色道：“我們來談?wù)剢倘鸲嫉氖掳??！?/br>
    喬驚霆眼神一暗，嘴角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

    他的心情大概是最復(fù)雜的，他跟所有人一樣不信任喬瑞都，甚至比所有人都更討厭喬瑞都，但他同時認(rèn)為自己對喬瑞都有責(zé)任，真是要命。

    幾人也認(rèn)真聽著。

    沈悟非道：“我不知道喬瑞都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預(yù)謀的，但他一定為這一天等了很久，現(xiàn)在想想，他堅持留在斗木獬跟著我們刷副本、打怪、打符石，可能都是在尋找機會利用我們干掉楊泰林?！?/br>
    “喬瑞都這小子實在太狡詐了，我想，從他被趕出禪者之心的那天起，他就在計劃著怎么殺回去吧?！编u一刀吞吐著煙霧，“像他這樣心高氣傲的人，應(yīng)該受不了被楊泰林利用完之后像抹布一樣扔掉，更舍不得他在禪者之心那得天獨厚的資源優(yōu)勢?！?/br>
    “對，但他被驅(qū)逐之后，又沒有別的盟友，所以他需要我們?！鄙蛭蚍遣[起眼睛，“我不相信他能在小半年前就預(yù)料到現(xiàn)在的事態(tài)發(fā)展，但是他心里應(yīng)該有一個目標(biāo)，這個目標(biāo)促使他逐步獲取我們的信任，在各種事件的轉(zhuǎn)折處發(fā)揮一點作用，然后等待、尋找時機，這個目標(biāo)就是殺掉楊泰林，重回禪者之心。”

    喬驚霆輕咳一聲：“如果……我不是幫他說話啊，我是說，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對我們也沒什么害處吧，他掌控禪者之心，總比楊泰林掌控要好吧？”

    “你能預(yù)料到，他掌控禪者之心之后會做什么嗎？”沈悟非搖了搖頭，“這次跟尖峰的對戰(zhàn)，他會站在我們這邊，但如果我們滅了尖峰之后呢？喬瑞都知道我們所有的秘密，而且極有野心，我有點……我有點害怕他。”

    白邇冷道：“我從來沒有相信過他，以后也不必相信，把他當(dāng)成跟趙墨濃一樣的暫時的盟友就行了?！?/br>
    “其實這次斗木獬被炸，我也懷疑過喬瑞都。”沈悟非低聲道，“他確實最可疑。如果不是知道這棟房子里有很多重要的東西，尖峰根本就沒有必要特別把房子炸得稀巴爛，其他房屋損失并沒有這么嚴(yán)重，指向性非常明顯?！?/br>
    白邇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我就說是他，你還阻止我。”

    沈悟非苦笑道：“沒有證據(jù)，空口無憑，說來也沒意思?！?/br>
    舒艾想了想：“那動機呢？你們覺得他有什么動機這么做？”

    沈悟非頓了頓：“也許是在給我們的心理承受力加碼，讓我們對尖峰更恐懼，無法拒絕刺殺楊泰林的計劃。”

    喬驚霆微微蹙眉，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覺，他感覺現(xiàn)在沈悟非好像比白邇還要敵視喬瑞都，只是白邇敵視的毫不掩飾，沈悟非則含蓄得多，這個所謂的“動機”，連他聽起來都牽強，他雖然討厭喬瑞都，但也不想隨便給人定罪，反倒是白邇和沈悟非……

    “你有什么想法嗎？”鄒一刀開口道，“既然你這么忌憚喬瑞都，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想點什么措施？”

    沈悟非點點頭：“我想， 如果這次刺殺楊泰林成功了，就要和他保持距離，當(dāng)然，他應(yīng)該也不會再待在斗木獬了。他太了解我們，我們卻根本不足夠了解他。”

    喬驚霆點點頭：“如果楊泰林真的死了，他當(dāng)然得滾回禪者之心了?！?/br>
    “我現(xiàn)在唯一慶幸的，就是喬瑞都不會虛擬系統(tǒng)的秘密，如果他知道了這個，并且知道你是唯一能夠進入虛擬系統(tǒng)的人，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不知道他會利用這個bug做出什么來?！?/br>
    喬驚霆好奇道：“能做出什么來？你到現(xiàn)在為止，也沒有對這個bug有什么大的利用吧？”

    “我們的行事方式不一樣?！鄙蛭蚍强粗鴨腆@霆，“我的研究以不傷害你為前提，他，未必?！?/br>
    喬驚霆沉默了。

    “他不會知道的，等殺了楊泰林，就和他徹底劃清界限?！卑走兂林?，“不管他想做什么，都不會有機會?！?/br>
    喬驚霆深吸一口氣：“我有點累了，去睡一覺。”

    幾人紛紛看了他一眼，眼神復(fù)雜。

    喬驚霆上了樓，背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停住了腳步，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是白邇。白邇走路是幾乎沒有腳步聲的，這種腳步聲的震動介于人和貓之間，非常輕，但又能察覺到，無疑是白邇故意弄出來的。

    白邇走到他身后：“霆哥，聊聊?！?/br>
    喬驚霆推開門，把他讓進了房間。

    白邇直視著喬驚霆：“你以前說過，你要把他也帶出游戲，是認(rèn)真的嗎？”

    喬驚霆點點頭：“他是因為我才進入游戲的，我不想欠他一條命?！?/br>
    “可他不會領(lǐng)情?！卑走兠嬗胁粣偅敖裉炷阋苍趲退f話?！?/br>
    喬驚霆怔了怔：“我沒有幫他說話，我只是分析?！?/br>
    “你這樣早晚會把自己害死的?！卑走兊恼Z氣有了些起伏，“喬瑞都只是在利用你，只有你一個人在乎你們之間的血緣關(guān)系，你還看不出來嗎？”

    喬驚霆的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心里有些堵得慌，他悶聲道：“沒人在乎和他的什么血緣關(guān)系，我從來不想和他們家沾邊，我只是……”

    “霆哥！”白邇逼視著喬驚霆的眼睛，“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大家都知道，可他不是，如果有一天他傷害你，我會毫不猶豫地殺……”

    “他不會！”喬驚霆脫口而出。

    白邇愣住了。

    喬驚霆靠在墻上，疲倦地捂住了眼睛。

    “哥哥……”

    “霆霆哥哥……”

    “哥哥啊……”

    一聲聲稚嫩的童音穿透時間的迷霧，在腦海中回旋、放大，沖擊著他的鼓膜，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幼年的喬瑞都就在他耳邊喊叫的錯覺，這是什么時候的聲音呢，貼得這么近，叫得這么親昵，還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

    哦，好像是，他帶著喬瑞都去玩兒，回來的時候喬瑞都困了，耍賴不肯走路，他只好背著，卻被尿了一后背。也不知道是他小時候發(fā)育太好，還是喬瑞都發(fā)育太差，雖然他才比喬瑞都大兩歲，卻至少高了一個頭，喬瑞都很怕他，怕得一直在討好地哄他，他本來很生氣，也沒有發(fā)火。

    仔細回想的話，類似這些和喬瑞都像真正的兄弟一般相處的回憶，竟然不少，只是他強迫自己遺忘，不允許自己回憶，越是回想起他和喬瑞都曾經(jīng)的親密，他就越是無法接受他們現(xiàn)在的惡劣關(guān)系，他更是無法把現(xiàn)在的喬瑞都，和他曾經(jīng)可愛粘人的“弟弟”聯(lián)系到一起。

    他的童年是扭曲的，但至少和喬瑞都的兄弟情曾經(jīng)都是真的，他也一度以為，大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影響不了他們，可在年少時的某一天，突然之間，在他母親和喬云凱大鬧一場、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來之后，喬瑞都對他的態(tài)度就徹底變了，變成了現(xiàn)在的喬瑞都。

    他不知道這其中發(fā)生了什么，但多半是因為，喬瑞都長大了，讀懂了父母那輩的糾葛吧。

    只是在他內(nèi)心很深處，有一個小小的、軟軟的、怯怯的身影，一直藏在那里，從未消失過，那是他這輩子唯一稱得上幸福的回憶，大概就是因為這個，他才掙扎著不愿意相信，喬瑞都真的會害他吧。

    屋內(nèi)陷入長久的沉默，好半晌，喬驚霆才放下了手，啞聲道：“白邇，你放心吧，我會小心防備他。”

    白邇直勾勾地盯著喬驚霆：“驚霆，我也有弟弟，我愿意為了他死，這才是兄弟?！?/br>
    喬驚霆如鯁在喉，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點點頭。

    白邇嘆了一口氣，眼中滿是失意和傷感。

    喬驚霆輕聲道：“你和你弟弟感情很好吧？他是不是很喜歡粘著你，崇拜你，以為你什么都會?！彼秸f，聲音越小。

    白邇怔了一怔，隨即嘴角輕揚，露出一個可以稱得上柔軟的表情，那是在這個清冷決絕的少年臉上不曾有過的表情，但他也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表情又重新被冷漠武裝。

    “為什么進入游戲？白妄，又是怎么回事？你愿意告訴霆哥嗎？”

    白邇靜默了片刻：“我不想告訴你，不是因為不信任你，而是我怕你瞧不起我?！?/br>
    喬驚霆認(rèn)真地說：“我絕不會瞧不起你?！?/br>
    “等我殺了白妄，我就告訴你?！卑走兡抗鈭远ǘ[含殺意，“你還記得你答應(yīng)過我的事嗎？”

    喬驚霆點了點頭：“不敢忘?！彼桶走兗s定過，如果真的有一天，他能離開游戲而白邇不能，他要去找白邇的弟弟，如果對方需要，提供幫助。

    白邇淡淡一笑：“那就好?！?/br>
    喬驚霆朝著白邇伸出手：“兄弟，我們一起離開游戲，你帶我回家找你弟弟玩兒，怎么樣？”

    白邇的笑容擴大了，他握住了喬驚霆的手：“好?！?/br>
    倆手用力交握。

    膽戰(zhàn)心驚地度過了三天，他們迎來了韓少金的七十大壽。

    聽聞假面和尖峰雖然沒有受邀，但是都送上了大禮，這個時候，誰也不想，應(yīng)該說不敢得罪禪者之心。他們料想尖峰對禪者之心有所顧忌，應(yīng)該不會在韓少金生日的時候發(fā)難，所以一門心思都放在了楊泰林身上。

    再次來到亢金龍，跟往日的寧靜祥和不同，今天這個城市非常熱鬧，到處都跟過節(jié)一般喜氣洋洋、忙忙碌碌。對比外面的緊張局勢，這里簡直像個世外桃源。

    舒艾看著這情景，想著他們今天要干的事，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

    “還真跟過節(jié)似的?！编u一刀笑了笑，“咱們都多久沒過過節(jié)了？這個游戲里也沒有什么時間和四季的變化，想過個年都不知道算哪天?！?/br>
    “你想過，我們就隨便挑一天嘛。”沈悟非道，“反正斗木獬常年飄雪，每天都可以像春節(jié)?！?/br>
    “對呀，那就說好了，等咱們打贏了仗，就一起過個年，真正像樣的年。”

    眾人紛紛附議，都覺得這個提議比喝酒慶功好多了。

    過年對于中國人的意義之巨大，沒有任何節(jié)日能與之相比，他們對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渴望，突然就在“過年”這個點子上有了更具體的表達，也對這個提議有了一種隆重的儀式感，并充滿了期待。

    受邀賓客們陸續(xù)到了，喬瑞都負責(zé)接待他們，把他們領(lǐng)到了禮堂的休息室，那里有專門給驚雷準(zhǔn)備的單獨房間。

    門一關(guān)上，喬瑞都就有些緊張地問：“你們這邊都準(zhǔn)備好了嗎？”

    “都準(zhǔn)備好了，你呢？”

    喬瑞都點點頭：“蘭蔓也到了，一會兒你們在城內(nèi)隨便逛逛，熟悉一下場地，三胞胎現(xiàn)在就在熟悉那里的圖像?！彼@然心中也有幾分焦慮，不若平時那么游刃有余，畢竟一旦失敗，他們這幫人真是不死也要扒層皮，兇險程度不亞于他們曾經(jīng)任何一場戰(zhàn)斗。

    “知道了?！?/br>
    喬瑞都看了看表：“晚宴七點開始，我先去忙別的了?！?/br>
    “我有個問題?！鄙蛭蚍堑?。

    “你問?！?/br>
    “韓老知道嗎？”

    喬瑞都沒有說話。

    “他應(yīng)該是知道的吧，默許了？”

    “韓老不知道?！眴倘鸲嫉溃暗任覀冏鐾炅?，他會感謝我的?！?/br>
    鄒一刀挑眉：“你怎么就這么肯定，你既能控制陳年顏，又能控制韓少金？感情他們都愛你愛得死去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