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驚霆滿臉的疑惑，他已經(jīng)跟不上沈悟非的思路了，一會兒機(jī)械蜘蛛一會兒又是阿金：“悟非，你到底怎么了？”

    沈悟非嘆了一口氣，一甩手，地上便突然出現(xiàn)了那只熟悉的金毛獵犬，它的皮毛還是那么厚實(shí)柔亮，體格還是那么修長健美，但是它不再熱情地?fù)涞絾腆@霆腿上，它的眼睛也沒有了那種純真善意的光芒。

    喬驚霆僵住了，他蹲下身，他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阿金了，但他還是像以前那樣，摸了摸阿金的下巴，阿金卻無動于衷，只是沉默地那么站著，喬驚霆抬起頭，深深地看著沈悟非，沉聲道：“它變成蠱了?！?/br>
    阿金原本是一條活生生的狗，現(xiàn)在它是既死又活的——蠱。

    “沒錯?！鄙蛭蚍堑暮斫Y(jié)上下滑了滑，“它早在爆炸之前就死了，我把它做成了蠱?！?/br>
    “是‘他’干的?！眴腆@霆篤定地說。

    沈悟非閉上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

    喬驚霆站起身：“他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在……”沈悟非深吸一口氣，身體有些微地顫抖，那是明顯地恐懼，“在我和方遒那次擂臺對戰(zhàn)之后?！?/br>
    “什么？”喬驚霆一把捏住沈悟非的肩膀，逼視著他的眼睛，“你不是說你當(dāng)時都瀕死了，‘他’都不出現(xiàn)，他是拋棄你了嗎！”

    “是，我當(dāng)時是那么認(rèn)為的?！鄙蛭蚍浅脸恋卮怪X袋，“但是，等我回到房間，睡了一覺起來，阿金就……”他揪住了喬驚霆的衣服，抬起了頭來，滿眼是因?yàn)榭謶侄で难t，胸膛劇烈起伏著，“你懂嗎？他在告訴我，不，他在警告我，他從來沒有消失！”

    喬驚霆牢牢地按著沈悟非的肩膀，用堅(jiān)定的嗓音說道：“悟非，你冷靜點(diǎn)，兄弟，你冷靜下來，你可以思考的，你別害怕，我在這里，沒有人能傷害你，冷靜下來，好好跟我談?！?/br>
    沈悟非深吸了幾大口氣，在稍微平復(fù)了下來。

    喬驚霆道：“他明明隨時可以殺掉阿金，但他卻選擇在那個時候，你告訴我，他想傳達(dá)什么信號?！?/br>
    沈悟非沉聲道：“有好幾個信號，我要從頭跟你說，關(guān)于我和‘他’的?！?/br>
    “你說。”

    “我以前告訴過你，我對他的了解，和他對我的了解，嚴(yán)重不成比例，他幾乎對我了若指掌，包括我現(xiàn)在和你的談話，他一定也知道?！?/br>
    喬驚霆突然感到毛骨悚然，他想象著他在和沈悟非對話的過程中，還有另外一股意識，如幽靈一般透過這雙他熟悉的眼睛，正在盯著他、審視著他、算計(jì)著他。

    喬驚霆咽了咽口水：“那、那怎么辦？”

    “你聽我說。他對我如此了解，甚至能切換人格以cao控我，可我卻對他幾乎一無所知，我對他所有的了解，都來自于他切換人格時的行為，然后由接觸了他的人反饋給我，我們的信息嚴(yán)重不對等，我根本斗不過他?！?/br>
    喬驚霆點(diǎn)點(diǎn)頭。

    “但是我也在通過各種各樣的蛛絲馬跡，判斷他的行為、他的意圖?！?/br>
    “你有什么想法？”

    “我有想法，我的想法是唯一他竊取不到的東西，但如果我說出來，他就會知道?！鄙蛭蚍堑谋砬轸垭s著極致的痛苦和矛盾，“你懂嗎？我無法告訴你太多，如果我說出來，他就知道，而他也會知道你們也知道了！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br>
    喬驚霆目瞪口呆，他仿佛瞬間懂了沈悟非為何會這么軟弱、膽小，因?yàn)樗L期生活在恐懼的支配之下！被自己的第二人格cao控，這是怎樣可怕的一件事，而且，還幾乎無法反抗。

    喬驚霆緩了一口氣：“他有什么目的?！?/br>
    “他的目的跟游戲中大部分人的目的一樣，就是離開游戲，為了這個目的，他會利用所有能利用的資源和人?！鄙蛭蚍巧钌畹赝M(jìn)喬驚霆的瞳眸深處，“他比我還要聰明?！?/br>
    喬驚霆驚得倒退了一步，他一時甚至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只覺得頭皮發(fā)麻，渾身都炸起了雞皮疙瘩。

    沈悟非續(xù)道：“他除了我，也就是他自己，不在乎任何人，所以你們離我越近，越可能被他犧牲掉，我必須警告你，必須為你們留一個后手，不然……”他搖著頭，“不然我不知道你們會不會被我……”

    喬驚霆扒了扒額前的碎發(fā)，才發(fā)現(xiàn)他滿臉是汗，手撫過額頭的時候，都是濕的：“那你留這個后手，他不是一樣會知道嗎。”

    “所以我設(shè)置了一個他即便知道也無法破解的東西。”

    “就是你說的機(jī)械蜘蛛的命門？”

    “對?！鄙蛭蚍且Я艘а?，“我在很早的時候，就把我第二人格的事告訴了蠶，蠶能分辨我們兩個。”

    “你怎么確定？”

    “阿金能分辨，是因?yàn)樗热祟惷翡J幾百倍的感官，蠶能分辨也是差不多的原理，他能精準(zhǔn)地通過我的眼神、表情、聲音、氣味、動作、體態(tài)分析出我的細(xì)微變化，沒有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人根本察覺不出我第二人格的偽裝，但蠶是人工智能，蠶一定能分辨?！?/br>
    “所以這件事是蠶幫助你完成的?！?/br>
    “對，這一點(diǎn)即便是‘他’也改變不了，因?yàn)樗皇切Q的對手，他也cao控不了蠶的行為，跟蠶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不敢出來，所以機(jī)械蜘蛛的設(shè)計(jì)是我們一手主導(dǎo)的，可一旦我的意識被剝奪了，機(jī)械蜘蛛就可能成為傷害你們的武器?！?/br>
    喬驚霆知道機(jī)械蜘蛛的威力有多大，在一年前他們剛認(rèn)識沈悟非的時候，低版本的機(jī)械蜘蛛最多算是靈敏度比較高的機(jī)關(guān)槍和榴彈發(fā)射器，在配備了能量防護(hù)罩的高等級玩家面前構(gòu)不成太大的威脅，但是隨著版本的不斷革新，尤其是在蠶的幫助下，這些機(jī)械怪物的性能突飛猛進(jìn)，現(xiàn)在完全就是靈敏度超高、裝載了成噸子彈和炸彈的移動碉堡。這么一堆東西一起狂轟濫炸，航空母艦都受不了，別說rou身了，它們在戰(zhàn)斗中能發(fā)揮巨大的作用。

    如果真像沈悟非說的那樣，有一天，機(jī)械蜘蛛可能把槍口炮筒對準(zhǔn)他們，那他們的麻煩就大了。

    喬驚霆趕緊問道：“這個命門是什么？”

    “是一串?dāng)?shù)字指令，你一定要記牢了，死都不要忘掉?！鄙蛭蚍钦f道，“這串?dāng)?shù)字是‘84356712’，是隨機(jī)的、沒有任何意義的一串?dāng)?shù)字，就是為了防止有人湊巧說出了指令?！?/br>
    “‘84356712’……”喬驚霆喃喃幾遍，“我記住了，死都不會忘。”他加了不少智力點(diǎn)，記憶力現(xiàn)在非常好。

    “很好，當(dāng)機(jī)械蜘蛛不受我控制的時候，只要喊出這串指令，它們的引擎就會熄火?！?/br>
    喬驚霆道：“我得把這個指令告訴他們吧，萬一……”

    “不行?！鄙蛭蚍敲偷刈プ腆@霆，“你絕對不能告訴他們，這件事只能我們知道?！?/br>
    “為什么？這么重要的事，這么……”

    “你想想阿金！”沈悟非指著地上巍然不動的那只漂亮的金毛，“你還不懂嗎？”

    喬驚霆怔住了。

    沈悟非啞聲道：“阿金能分辨我們，但他一直沒有動手，卻選擇在那一天殺了阿金，是在向我示威、給我警告，他隨時都能夠除掉威脅他的對象，無論那個對象是人，還是一條狗……”

    喬驚霆點(diǎn)點(diǎn)頭：“我明白了?！爆F(xiàn)在沈悟非的第二人格，一定很想殺了他，其他人不知道，才是安全的。

    第168章

    沈悟非吸了吸鼻子：“咱們公會里，你和刀哥是最強(qiáng)的，但是刀哥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了，我不能給‘他‘更多動手的理由，所以我只能告訴你。”

    “你告訴我是對的。”喬驚霆一對濃密的劍眉緊皺著，“我是驚雷的會長，這這件事我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沈悟非順了順散在臉前的長發(fā)：“還有，除了‘他’，你一定要小心喬瑞都，這個人比我想的還要深不可測，他隱瞞了我們很多事情，尤其是他的野心?！?/br>
    喬驚霆點(diǎn)點(diǎn)頭，心情沉重不已。

    “還有最后一件事，驚霆，我需要你務(wù)必答應(yīng)我?！鄙蛭蚍巧钌畹乜粗鴨腆@霆，目光是前所未有地堅(jiān)定與認(rèn)真。

    喬驚霆遲疑道：“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威脅到你們的生命了，不要猶豫，殺了我。”

    “不可能！”喬驚霆斷然拒絕，“‘他’是‘他’，你是你，只要這個身體里還有你……”

    “萬一沒有了呢！”沈悟非啞聲道，“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這個身體已經(jīng)越來越?jīng)]有掌控力了，尤其是洗神髓之后，‘他’對我的cao控感更加明顯，我不知道為什么，似乎我的能力越強(qiáng)，他的能力也就越強(qiáng)，也許有一天，我真的會徹底消失?！?/br>
    “不會的，我們不會讓你消失，難道就他媽沒什么辦法嗎？”一想到沈悟非可能會被那個邪惡的第二人格取代，他就害怕，到時候他要怎么面對一模一樣的身體卻住著截然不同的靈魂的同伴？

    “所有辦法我都試過了。”沈悟非搖著頭，“這二十多年來，我一直在試圖戰(zhàn)勝他，最后我發(fā)現(xiàn)我不是他的對手……你說過我為什么會進(jìn)入深淵游戲，我是自殺的，就是為了不再讓他傷害我重要的人?！?/br>
    喬驚霆的雙拳握得咯咯作響，他從未體會過這樣的無力感，可想而知，沈悟非這些年的內(nèi)心都在經(jīng)歷怎樣的折磨。

    “但現(xiàn)在我連自殺都做不到了，我所有的行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下。”沈悟非兀自苦笑起來，“我既殺不了他，也殺不了我自己，只能眼看著自己被他牽著走，所以，驚霆，你一定要答應(yīng)我，如果有一天我連自己都沒有了，我還算活著嗎？我的靈魂都死了，你還可惜這個外殼干什么？何況這個外殼還可能傷害你們？”

    喬驚霆咬緊了后槽牙，一句話都說不出話來。

    沈悟非擒住喬驚霆的肩膀，鄭重地說：“驚霆，你必須答應(yīng)我，我只有你能信任，也只有你，有可能做得到，在我被他取代而作惡的時候，一定要?dú)⒘宋?，不，是殺了他?！?/br>
    喬驚霆顫抖著吁出一口氣，仰起脖子，看著工廠高高的天花板，內(nèi)心掙扎如洶涌爭鋒的浪潮，呼嘯著要淹沒一切。

    “驚霆！”

    “我……我答應(yīng)你?！眴腆@霆閉上了眼睛，頓時心中一片荒蕪。

    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刻，到了那個，他們的摯友沈悟非消失，空留一具空殼被惡魔cao控時，他真的能將自己的武器揮向這張熟悉的臉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保護(hù)所有重要的人，哪怕賠上這條命，可有的時候，即便是命都不要了，最后卻還是不能遂愿。

    他甚至懷疑這就是游戲制作者的用意——讓他們體會無邊的絕望。

    沈悟非似乎松了一口氣，他自嘲一笑：“你知道我為什么從小就沒有朋友嗎，因?yàn)槲疫@種怪物，本來也不該有朋友，所有親近我的人，都會倒霉。”

    喬驚霆毫不猶豫地說：“我沒有一天后悔過跟你成為朋友，?！?/br>
    沈悟非眨了眨眼睛，眼中頓時泛起一絲淚光，然后微微笑了一下：“謝、謝謝?！?/br>
    “悟非，你不要事情想得太悲觀，我會防備著，可你也不能放棄，我們戰(zhàn)勝了那么多敵人，沒有道理戰(zhàn)勝不了自己?！眴腆@霆的聲音鏗鏘有力，“就算你過去沒有贏過他，也不代表這一次會輸，因?yàn)橐郧澳阒挥幸粋€人，但現(xiàn)在你有我們?！?/br>
    沈悟非抿了抿唇，眼圈紅通通：“我……我……”

    “你比以前勇敢、強(qiáng)大了很多，你還有同伴，如果這次你贏了，不僅救了你自己，也救了我們，難道這些不值得你再拼一次嗎？”

    沈悟非哽咽道：“我、我還沒放棄，我只是，以防萬一?！?/br>
    “那就好，很好！”

    “指定，背一遍?！?/br>
    “84356712”喬驚霆快速說道，“我說了，死我也不會忘的?！?/br>
    沈悟非欣慰地點(diǎn)點(diǎn)頭：“記住，這個指令只能用一次，它是連接制動閥上的一個一次性裝置的聲控啟動指令，這個裝置聽到聲控指令就會爆炸、拆除也會爆炸，這樣才能快速讓機(jī)械蜘蛛的引擎熄火，雖然方式有些粗暴，但是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他’黑掉或者破壞裝置，不到關(guān)鍵時刻千萬別隨便說出這串?dāng)?shù)字?！?/br>
    喬驚霆鄭重地點(diǎn)頭。

    “我找你就這件事，咱們散了吧，明天別被他們看出來?！?/br>
    喬驚霆擔(dān)憂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以，你沒問題吧？”昨天他們提到阿金的時候，他就注意到沈悟非的表情有些奇怪，也許是智力的提高，他現(xiàn)在竟然也偶爾能做到觀察入微了。

    “刀哥在懷疑我，喬瑞都則懷疑得更深?！鄙蛭蚍菄@了口氣，“刀哥一直裝作大大咧咧的樣子，其實(shí)他很聰明?！?/br>
    “刀哥？”喬驚霆一直覺得鄒一刀跟他差不多粗枝大葉。

    “刀哥是特種部隊(duì)支隊(duì)大隊(duì)長，能當(dāng)特種兵的都是人精，能領(lǐng)導(dǎo)特種兵的，更是人精中的人精，只不過他不用那一套對付我們罷了，他絕對比你想象中要心細(xì)很多?！?/br>
    喬驚霆仔細(xì)回想了一下，鄒一刀在團(tuán)隊(duì)的決策中從來沒有什么意見，但是關(guān)鍵時刻頭腦一直都很清醒，雖然智力比不上沈悟非和喬瑞都那么突出，但確實(shí)是他們之中最有主見的那幾個。他遲疑道：“刀哥懷疑你什么？”

    “他懷疑我的第二人格出現(xiàn)過，而他的懷疑是對的?！鄙蛭蚍堑椭^，“他曾經(jīng)試探過我，但被我掩飾過去了，所以他也無法確定，才沒跟你們說吧。刀哥成為列席者之后，有非常高的利用價值，‘他’不會放過刀哥的。”

    喬驚霆目光變得陰沉：“還有什么辦法能讓他出現(xiàn)的時候被我們察覺到嗎？”

    “沒有了，阿金也不在了……”沈悟非沉聲道，“他非常善于偽裝，即便是現(xiàn)在在跟你說話的我，也有可能是他?！?/br>
    喬驚霆一驚，頓時遍體生寒，心臟無法抑制地快速跳了起來。

    沈悟非抬起頭，淡淡一笑：“我開玩笑的，我現(xiàn)在是我，沈悟非。”

    “你別嚇唬人，真瘆得慌?！?/br>
    “沒錯，所以，就連我的話，你也要多思考。”

    喬驚霆的心跳還是沒有平復(fù)，沈悟非那一句話真是可怕至極，從過去到現(xiàn)在，有多少次，跟他們說笑的、吃飯的、開會的、并肩作戰(zhàn)的沈悟非，其實(shí)是另外一個人？沈悟非說的話，有多少是真的為了他們著想，又有多少，是那個人披著沈悟非的殼在cao控他們，已達(dá)到那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們跌跌撞撞走到今天，那個人又暗中起到了哪些作用？這件事只要一往深了想，他只感到無邊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