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綾音理解薛淮希，對于一個從小生活在別人光環(huán)下的人，他當然厭煩每次介紹他時都要說出父親的名字。

    不過不管怎樣，總有女孩子因為他父親的身份而借機向他大獻殷勤，說起來，他也不吃虧。

    姚茉琦將視線轉(zhuǎn)向薛淮希，向他介紹夜綾音：“這是槿遙的同學——夜綾音。怎么樣，她也很漂亮吧?！?/br>
    “嗯，她的外表確實很出色，拍個廣告什么的應該都沒問題?！?/br>
    薛淮希似乎把夜綾音當成了那種渴望成名的小女生，反正看上去很漂亮，他就順其自然賣給了姚茉琦一個面子。

    “薛導演您的意思不會是讓我演廣告吧？我可沒有那種天賦，還是槿遙比較適合！”

    夜綾音居然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薛淮希有些微微的吃驚，他重新注意了一下夜綾音的臉。

    這是一張美麗得可堪稱完美的面孔，那雙清澈的眼眸有著少見的靈氣，那是一種非常特別的，只屬于夜綾音的靈氣。

    而且她雖然瘦，卻該有的都有，上鏡以后絕對是最恰到好處的身材。這身純白的裙子樣式很簡單，但是穿在她身上就真的清純?nèi)缣焓梗瓷先ニ男愿褚埠芎?。雖然拒絕了拍廣告這個很有前途的工作，她眼中卻沒有半點不自信，依舊侃侃而談，大方爽朗，笑的時候清麗美好得像是盛夏潔白的云。

    薛淮希第一次覺得，面前的少女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

    姚茉琦笑著說：“槿遙將來肯定是要走我這條路的，她自己也比較喜歡演戲，倒是你，如果想進入這個圈子可以直接來找我。你是槿遙的好朋友，又有這么好的條件，阿姨一定會幫你的?！?/br>
    “謝謝阿姨！”

    夜綾音甜甜地笑了，卻沒有趁熱打鐵的意思，她向姚茉琦和薛淮希告別，拉著林珞惟轉(zhuǎn)身去找紀槿遙。

    薛淮希在她身后看了一會兒，注意力又被其他前來搭訕的女生吸引走了。

    也許夜綾音還年輕，不懂珍惜難得的好機會吧。

    宴會里氣氛很熱烈，紀槿遙和夜綾音是男生們的焦點，而柯云澤和林珞惟則是女生們憧憬的對象，雖然室外溫度很冷，但大廳里卻溫暖如春，夜綾音被一群男生包圍住，微笑著聽他們天南地北地吹噓，那雙澄澈的眼瞳，像是全世界最純凈的寶石。

    ————

    行人稀少的街道，寒風瘋狂地撼動著光禿禿的樹木，天上飄下來零星的小雨，落在臉上冰涼刺骨。

    蔣安柏跌跌撞撞地沖上漆黑的樓道，方舒桐家的防盜門并沒有關(guān)，從門下的縫隙可以看到屋內(nèi)亮著燈。蔣安柏用力捶打緊閉的木門，聲音沙啞：“舒桐！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把門打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告訴我！”

    方舒桐靠著門坐在冰涼的地板上，上身只穿著件寬松的毛衣。

    房間里很冷，窗戶大開著，冷風呼呼灌進室內(nèi)。

    她渾身都凍僵了，卻感覺不到冷，只是木然地望著遠處。

    “你說話啊，為什么一句話都不說就要辭職，為什么不對我解釋！”

    蔣安柏發(fā)狂地捶打著門，他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失態(tài)。

    說不清對方舒桐是愛還是同情，只是想到她平常那樣要強，如今卻眾叛親離，被所有親近的人嘲笑誹謗，他就覺得心疼不已。

    方舒桐的身體因蔣安柏大力的捶門而一震一震，她緊緊捂著嘴巴，不敢出聲，大滴的眼淚涌出來，透過指縫流下去。

    她不敢見他，因為她那些骯臟的過去已經(jīng)被挖掘了出來，如此直白地袒露在他面前。

    她不干凈了，她也沒資格對他說溫柔的話，生氣的話，吃醋的話……

    他不可能原諒她的，誰會原諒這樣一個不知自愛的女人呢！

    就算換了她，也無法原諒自己！

    “你出來啊，你到底要做什么，有事我們商量好不好，你這樣什么都不說讓我怎么能放得下心！”

    他是在擔心她會做傻事嗎？

    呵，他都知道了，知道她曾經(jīng)為了一個禽獸自殺，為了那個家伙殺掉了自己還未出世的三個孩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生育的能力，前兩次的墮胎和第三次的流產(chǎn)給她身體帶來了極大傷害，可是那個人渣還是離開了她，留給她一身傷痕，和往后日日夜夜猙獰的噩夢……

    多少次她都在害怕，怕她極力想要隱藏的過去被最珍視的人發(fā)現(xiàn)，怕她在最快樂的時候失去一切。

    她也想要擁有幸福啊，當年的無知怎么能成為她這輩子的枷鎖呢，她也是受害者啊……

    方舒桐的肩膀在猛烈地顫抖，渾身的力氣好像都抽盡了，下半身癱軟地像是失去了知覺，只有心口劇痛。

    她的額頭燙得厲害，手掌卻冰冷，胸腔仿佛有只貓在抓，喊也喊不出來，她痛不欲生。

    蔣安柏依舊不死心地狠狠捶著門，引來鄰居不滿的謾罵，樓道內(nèi)頓時罵聲一片。

    方舒桐終于忍不住了，她強忍住哽咽，終于對門外的蔣安柏說了第一句話：“放心吧，我只是去另一個城市……”

    她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抖得厲害，蔣安柏用央求的語氣問道：“你在哭嗎？把門打開好不好。”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副樣子，蔣安柏，求你給我留點尊嚴可以嗎。”

    “是誰在謠傳你的流言，是誰這么討厭你？你不要走，我們一起去報警，把詆毀你的人找出來！”

    “報警？你嫌我還不夠丟人嗎！我有什么資格報警，他們說的又不是虛構(gòu)的！我確實是那種女人，我根本配不上你，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應該認識，我更不應該喜歡上你！如果我們沒有在一起，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我還能在藍山學院繼續(xù)呆下去……我只想做個普普通通的人，埋葬那些過去，為什么連這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實現(xiàn)，為什么你那么優(yōu)秀，為什么那么多人喜歡著你，我明明是無辜的呀……”

    方舒桐說著說著，已經(jīng)泣不成聲。

    “你說什么！”

    蔣安柏震驚極了，難道這件事和他有關(guān)系？

    “我說都是因為你，都怪你！”方舒桐的語氣越來越激動，“你對學生的態(tài)度永遠都不明確，讓她們對你產(chǎn)生希望，讓她們憎恨我！我什么都沒做，只是因為喜歡上了你……”

    說到后面，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幾乎沒有力氣繼續(xù)說下去。

    眼淚像泉水一樣涌出來，怎么止也止不住。

    “是我的學生做的？你有什么證據(jù)？”

    蔣安柏不是不相信方舒桐，只是習慣性地維護自己的學生。

    他不相信有人能夠做出這種惡毒的事情，更不相信做這件事的人就是他的學生。

    那些孩子們毫無心計，純潔得像一張白紙，怎么可能處心積慮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情！

    “我接到一個女生的電話，她要求我離開你，否則就把我的事情宣揚出去，我拒絕了她，然后學校就開始流傳我的謠言，這不是你的學生做的，還會是誰！蔣安柏，你好好管管你的學生吧！我走了以后你還會遇到其他女人，不要再讓無辜的人受到傷害了！”

    方舒桐真的后悔當初接電話的時候太沖動，她應該答應那個女生的條件，那樣她就不會在失去蔣安柏的同時還失去工作和朋友們，連她那些原本聽話乖巧的學生們都對她充滿了鄙夷，她明明只想做好本職工作的，她喜歡這份工作，也喜歡那些孩子們，可是如今他們都用輕視的目光看著她，沒有人再尊敬她……

    她必須要離開了，否則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事情發(fā)生在她身上。

    “你什么時候接到的電話，為什么從來沒有給我說過，電話號碼是多少，你有沒有查過到底是誰做的……你說話啊，難道你就這樣算了嗎，你不查清楚怎么知道是不是我的學生做的，也許是別人利用這一點來逃避罪責……”

    “夠了！”方舒桐歇斯底里地尖叫，“你永遠這么偏袒那些惡魔們！我根本不應該認識你的，蔣安柏，我恨你，還有你那些學生們！我恨你！我恨你們！”

    靜謐的樓道中，只有方舒桐尖銳的聲音回蕩在黑暗中。

    第三十六章 哀莫大于心死

    窗外月亮被烏云遮住，庭院中黯淡下來，細細雨絲被風任意擺弄方向，在玻璃上劃出道道水痕。

    而宴會廳中卻金碧輝煌，空氣里漂浮著點心香甜的氣味，音樂悠然奏起，仿佛與窗外的寒冷陰暗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夜綾音被一群漂亮的千金大小姐簇擁其中，彼此相談甚歡。

    她如此美麗，性格又可愛，很難讓人不喜歡她，沒過多久她就與那些富家女們打得火熱，還迷倒了一堆身價不凡的男人。

    柯云澤好不容易從女生猛烈的攻擊中逃出來，獨自走入空曠的陽臺，而紀槿遙一個人正站在這里，微弱的月光從烏云的縫隙中露出來，將清淺柔光灑在紀槿遙身上，她靜靜望著遠處，雙眸晶瑩如水，冷風吹動她的裙擺，將她鬢角的發(fā)絲拂向耳后，飄然若雪。

    柯云澤在她身邊站定，道：“你也算是宴會的女主人，把夜綾音一個人丟在大廳不太好吧。”

    “綾音很適合這樣的場合呢。”

    紀槿遙回頭往夜綾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個被圍在人群中的少女真是好明亮，總覺得她才像是這場宴會的焦點。

    “但她也許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柯云澤目光望著遠處飄搖的樹木，并沒有看紀槿遙一眼。

    “會嗎？”紀槿遙喃喃自語。

    柯云澤反問：“你喜歡這種宴會嗎？”

    “我？”紀槿遙微怔，想了想，她低聲道：“說不上喜歡或者討厭，只是習慣了。”

    “因為你很耀眼，圍繞在你身邊的都是贊揚聲，所以你不會討厭，但也因為這樣，你不喜歡它。那些試圖接近你的人們其實并不了解你，他們有著各式各樣的目的。我想你應該早就察覺了，所以才會覺得這種虛偽的宴會索然無味。”

    紀槿遙驚訝地轉(zhuǎn)過頭看柯云澤。

    雖然她從未細想過這個問題，但是聽到柯云澤的剖析，她突然覺得他竟把她看得那么透。

    柯云澤低下眼眸，“綾音也是一樣，那些人只能看到她的表面，他們對她說著殷勤又沒內(nèi)涵的話，你覺得綾音會喜歡嗎，她可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你應該陪著她，不要被她的笑容蒙蔽了，也許她笑得一點都不由衷呢?！?/br>
    紀槿遙咬住嘴唇，充滿感動地說道：“嗯，我這就出去陪綾音，謝謝你，柯云澤?！?/br>
    柯云澤微笑著看她，什么都沒有說。

    紀槿遙快步走出去，裙擺蕩出一圈圈花朵般的漣漪。

    柯云澤雙手撐在陽臺上，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涼爽而干凈的空氣，嘴角浮起淡淡的弧度。

    其實他只是隨便說點話讓紀槿遙離開這里，好一個人霸占這處難得的安靜場所。

    雖然他對紀槿遙沒有什么愛恨，但和她獨處，他還是覺得無趣。

    紀槿遙和他不是同一類人，只有在夜綾音身邊，他才會覺得輕松自然。

    鋼琴聲又換了，依舊是典雅柔美的輕音樂，夜綾音借口有事，拉著紀槿遙從那些人的包圍圈中逃出來，站在角落處稍稍地松了口氣，林珞惟拿著兩杯紅酒走過來，給夜綾音和紀槿遙一人一杯，他們?nèi)齻€人這才有機會獨處。

    “他們剛才都在給你說什么?！?/br>
    林珞惟有些醋意，但礙于紀槿遙在這里，他表現(xiàn)得很不明顯，神情看起來頗為別扭。

    夜綾音笑道：“他們有人問我要電話號碼，說我很適合做平面模特呢?！?/br>
    林珞惟不假思索：“不要相信他們的鬼話！”

    夜綾音不滿地瞇起眼：“你的意思是說我丑嗎？”

    林珞惟的表情僵了僵：“我是說，他們總是用這個蹩腳的借口向漂亮女生搭訕。”

    “放心吧，我才沒有給他們我的手機號呢，我對他們說我是個機械白癡，根本不會用手機?！?/br>
    “……”

    林珞惟無語。

    夜綾音的反應還真快，這種話也能編出來。

    紀槿遙抿唇微笑，接著與林珞惟談起了宴會結(jié)束后的一些整理工作，林珞惟說話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他時不時會瞄夜綾音一眼，不過夜綾音似乎并沒有因他和紀槿遙的對話而產(chǎn)生任何失落或不開心的表情，神情依舊清甜如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