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請問還有隔間么？”晏靈生問道。

    “有的?！惫媚镄χc點頭，眼睛無焦點地看向他們，卻偏頭喚了聲：“沉茶，帶二位客人上二樓。”

    “好的。”一個約摸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從樓上跑了下來熟稔地招呼道，“二位，請跟我來！”

    小女孩很是可愛。大大的眼睛笑起來分外萌，身上還有一股若隱若現(xiàn)的茶香。按照平時這樣的蘿莉是絕對會討人喜歡的類型，可是曹旸卻未露出半點喜愛的樣子，一言不發(fā)地跟在后面上了樓。這間茶樓并無包間，但和樓下不同的是四周是一間間的隔間，用屏風(fēng)隔開，有大有小。中間是一個小型戲臺，看來平時都會有表演。此時的二樓和一樓一模一樣，一個客人都沒有。曹旸和晏靈生撿了個靠窗的隔間坐下，點了一壺碧螺春，小女孩應(yīng)了一聲剛想離開，就被曹旸叫住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看你年紀(jì)不大就幫jiejie做事了，真懂事啊?！?/br>
    “我叫姜沉茶，jiejie眼睛不好，今天服務(wù)員都下班了，所以能幫就多幫一些。”

    “沉茶……好名字呵?！辈軙D莫名其妙地說了這么一句就不再搭腔。

    大概是因為覺得她有些怪，小女孩看了一眼曹旸，就下去準(zhǔn)備茶了。

    “我平時不打工的時候就喜歡到這兒坐坐，喝杯茶，您別嫌這兒舊，這兒的茶可比別的地方好多了，每次喝都給人一種懷舊舒服的感覺?！标天`生說道。

    “嗯?！辈軙D點點頭，打量了一下這個店，“這個店平時人多嗎？”

    “不多，晚上更是幾乎沒什么人?！?/br>
    “茶很貴么？”

    “不算貴，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客人不多這座茶樓也能屹立不倒，難道店主人是個隱藏身份的富豪？哈哈哈！”

    曹旸聽罷，也附和著笑了笑。她收回了視線，看向晏靈生，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男孩除了“干凈”外的另一個特點。

    “你戴美瞳？”

    “嗯？沒有啊。”隨即男生明白曹旸在說什么，“我眼睛的顏色是天生的?！?/br>
    男生的眼睛是灰藍(lán)色的。

    “每個見到我的人都很驚訝?！蹦猩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很漂亮，很符合你干凈的氣質(zhì)。”一絲莫名的感覺一閃而過，曹旸開口道。

    “您真有意思，我現(xiàn)在這樣可不算‘干凈’?！蹦猩χ噶酥改樕系膫?。

    “昨晚為什么被人打？”

    “打工惹上的麻煩。”

    “看起來你做的是危險的工作呢?！?/br>
    “工作不危險，但因為是在娛樂區(qū)工作，容易麻煩事上身。不過您的藥真管用呢，告訴告訴我，我好買了備用。”

    “看來你經(jīng)常遇到這種事，你在娛樂區(qū)打工？”

    “還好還好，那兒的薪水高，還有小費。我得供自己讀書不是。”

    “你自己賺學(xué)費？”

    “嗯……”男生應(yīng)了這么一聲，接著話題一轉(zhuǎn)，“下次等恩人哥哥回來，我請你們?nèi)ノ掖蚬さ牡胤?，那兒是高級會館，我得好好答謝你們?！?/br>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曹旸本不想和凡人多有瓜葛，但從進(jìn)到茶樓的那一刻她突然改變了主意，“我叫曹旸?！彼f出自己的名片。

    “我叫晏靈生。”男生笑道，“雖然您已經(jīng)知道了，但是有必要再正式做個介紹?！?/br>
    “茶來了，請用?！迸⒊敛柽@時端茶走了過來。

    “謝謝你了?！辈軙D看著女孩笑了笑，端起茶杯深嗅了一下道，“奇了，明明是茶，卻有種醉人的感覺……”她模糊抬眼一瞧，發(fā)現(xiàn)對面的晏靈生早已趴在了桌上。曹旸嘆了口氣，也倒在了桌上，在閉上眼的那一刻她看到那叫做沉茶的女孩兒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四

    “附庸風(fēng)雅，如今愿意品茶的人不少，真正會品茶的人卻不多了。你三番五次地來，那我也不必客氣了?！迸⒊敛鑿膽阎腥〕鲆坏簧?，一改甜甜的嗓音，向晏靈生走去。

    只見她左手執(zhí)碟，右手拿勺，把小勺放到晏靈生的眼皮下面。不一會兒，一滴滴淚水順著小勺被引到了沉茶手中的碟子里。待兩只眼睛的淚水引完之后，那小碟已經(jīng)被裝滿，姜沉茶把已經(jīng)滿了的碟子放到桌上，從懷中掏出第二只碟子。

    “原來如此。”一個幽幽的聲音響起，倒把姜沉茶嚇了一跳。

    她立即向聲源望去，正對上曹旸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緊接著不到一秒鐘，姜沉茶迅速退到晏靈生身后，握著茶勺的手護(hù)在自己身前。雙方就這么僵持著，姜沉茶不開口，曹旸也不說什么，只是盯著她笑。

    “你是誰？”半晌，姜沉茶沉聲問。很難想象蘿莉口中能發(fā)出這種滄桑的問話。

    “附庸風(fēng)雅之人，不足掛齒?！辈軙D笑笑。

    “能抵得過我的茶香，凡人做不到。說，你究竟是誰？！”

    “你收集凡人的眼淚做什么？世人至情淚水自古可做藥引，但能讓現(xiàn)在的人流出至情的淚水很不易，你讓他們夢見什么了？”曹旸看看還在昏睡中的晏靈生問。

    “說什么廢話！現(xiàn)在是我在問你！”姜沉茶皺眉，“你身上有我不喜歡的死亡之氣，你究竟是誰！”

    “對氣味很在意，不愧是修行了三百年的茶靈?！辈軙D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雖然是茶盲，但是是凡人泡的茶還是茶靈泡的茶我還是能分得清的。我雖不管活人的俗事，不過今日既然碰上了我也不好扔下就是。”曹旸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心想：“晏靈生啊晏靈生，你怎么就這么倒霉，又碰上了事故，還帶著我也倒霉?！?/br>
    “你……難道來自地獄？！”姜沉茶驚道。

    “沉茶姑娘，能告訴我你究竟想干什么嗎？”曹旸笑問。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管你是哪路神仙，就算今日死在此地，我也不會就范！”姜沉茶凌厲的神色中哀怨一閃而過，她的周身開始散發(fā)出濃烈的茶香。

    “幾百年來，茶的香氣在人間從未間斷，可惜，能靜心品出茶中韻味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茶是靜心之物，但過于濃烈時反而可以興奮人的神經(jīng)，沉茶姑娘不說原因我很為難。雖說每次取淚并未傷害到流淚之人，但至情之事夢的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人會因此漸漸變得麻木或者心力交瘁。茶是治愈人心靈之物，茶靈卻反其道而行，這后果也是很嚴(yán)重的，比如說，樓下那位姑娘的眼睛是怎么盲的？”

    “你！你胡說！正因為明心的眼睛突然盲掉我才想用淚水做藥治療她的！”

    “治了幾次了？治好了么？”

    “……”姜沉茶突然沉默了。

    “知道明心姑娘的眼睛為什么盲了么？”

    “……”

    “是因為你。”

    “胡說！”

    “是不是胡說你心里最明白?！辈軙D笑笑，“沉茶姑娘，放過明心姑娘吧，她一個凡人，沒辦法承受你身上的精靈之氣，你還用至情的淚水治療她，淚水與你的氣結(jié)合在一起，反而讓她的眼疾更加嚴(yán)重?！?/br>
    “你胡說！無憑無據(jù)！你胡說！”

    曹旸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窗外是已經(jīng)黑下來的天空和街上的點點霓虹。

    “如果我沒猜錯，這個樓房早就該重建了，或者說店主明心姑娘已經(jīng)無法再經(jīng)營下去了。樓房陳舊，已經(jīng)沒辦法和其它裝潢漂亮的茶樓相抗衡，而你的出現(xiàn)讓這個茶樓得以繼續(xù)維持下去。這對于你這個茶靈來說并不難，人，確實喜歡附庸風(fēng)雅，喜歡追求漂亮華麗的地方，明明這里的茶才是最好的?！辈軙D淡淡道。

    “……他們要拆了這里……”姜沉茶慢慢放下茶勺說道，“說是樓太舊，該建新的了?？墒敲餍臎]有錢重建，只能把這里賣出去……明心很懂茶，也很喜歡茶，她祖上就是開茶莊的，一直到她的祖父輩來到這座大城市買了這里開茶樓，如今……卻再也開不下去了……半年前我從滇南游歷至此，被這城市的喧鬧鬧得頭痛時發(fā)現(xiàn)了這里，于是留了下來。這期間不斷有城建管理的人來和明心談?wù)摬铇堑氖虑?，而且從那時起明心的眼睛就開始不好了，去醫(yī)院看也沒有結(jié)果?！?/br>
    “于是你就現(xiàn)身，編了謊留在明心身邊治療她的眼睛？呵，你卻不知道你是她生病的真正根源。你來自自然，而且修行了三百年，你的靈氣控制得不好，會給身邊的人帶來禍端，況且這城市太污濁，于你自己也不好?！辈軙D繼續(xù)道。

    姜沉茶沉默了，她的身形開始變得透明，曹旸見罷，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盛滿淚水的碟子遞給她。

    “喝下它，于你有好處?！?/br>
    “我不喝污濁人類的淚水?！?/br>
    “隨你。不過，好歹這么喜歡這茶樓，你也應(yīng)該客氣些，沒有這些喜歡茶的人，你也拿不到這些眼淚?！辈軙D慢悠悠地說道，“是去是留由你決定，你傷人身，與我無關(guān)，你傷人命，也不過是讓我的任務(wù)多那么一兩單罷了?！?/br>
    曹旸笑笑，走到晏靈生身邊坐下，飲下面前的茶。

    “好茶?！辟潎@這么一句，曹旸再不理姜沉茶，閉目養(yǎng)神起來。

    （待續(xù)）

    第29章 茶仙（3）

    五

    晏靈生一覺醒來已是一小時之后了，他睡得極其舒暢，頭腦也沒有迷糊的感覺，反而是神清氣爽，他抬眼便看見曹旸正坐在他對面對他微笑。

    “抱歉抱歉，我突然就睡過去了，這里□□逸了，每次到這里喝茶都會不知不覺就睡著?！?/br>
    “沒關(guān)系，剛才我也睡過去了，還做了一場夢?！?/br>
    “你也做夢了？”

    “是呵，夢見一位渾身茶香的漂亮仙女。你夢見什么？”曹旸問道，后面那句“怎么哭了”打住了沒問。

    “我么？我夢見了一個故事?！标天`生微微笑道，頗為干凈清爽。

    “哦？什么故事？”

    “您想聽？”晏靈生笑道，看起來有些傷感，“好吧，其實是個簡單的故事?！?/br>
    “講來聽聽。”

    “我夢見了一個嬰兒，他被扔在一個荒山野地里，就在快要死去的時候被一戶村民撿回了家，他們把這孩子當(dāng)自己的孩子養(yǎng)大，卻發(fā)現(xiàn)這孩子身上有和常人不一樣的地方?！?/br>
    “哦？怎么不一樣？”

    晏靈生頓了頓，道：“他有一雙灰藍(lán)色的眼睛?！?/br>
    曹旸看著他的雙眸等著他講下去。

    “雖然是現(xiàn)代社會，但因為村子地處偏僻山溝，所以村民與生俱來對鬼神的恐懼讓他們極為厭懼這個男孩，慢慢地，連他的養(yǎng)父母都遠(yuǎn)離他了。他們想再把他扔掉，可是這時候這孩子已經(jīng)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jì)，懂事了不少。養(yǎng)父母只得把他送到村小學(xué)去，不許他回家。他只能住在學(xué)校，后來還是通過支教老師的幫助他才能夠繼續(xù)上學(xué)，老師說服他的父母讓他能上到高中考大學(xué)，還幫他起了名字，他選了一個離家很遠(yuǎn)的學(xué)校，并且自己打工賺學(xué)費。”

    “真是個勵志的故事?！辈軙D點點頭。

    “唉，要是也能夢到漂亮的仙女就好了?！标天`生抹去傷感，重新笑道。

    “仙女雖好，但看久了也會無味，而你夢到的故事卻是可以換來珍寶的。”

    “什么珍寶？”

    “這個，就只有你知道了。但是這珍寶是有兩面性的?！?/br>
    “兩面性？”

    “古語有云‘是藥三分毒’，藥能治病，卻也有毒。一個人的經(jīng)歷可以錘煉出很多寶貴經(jīng)驗使其成熟，但同時也可以讓人萌生對人乃至對這個社會的仇恨，并施以報復(fù)?！?/br>
    “嗯，您說得很對。”晏靈生點頭道。

    “人生的路還長著呢，要好好生活啊。”

    “曹旸jiejie，我可以這么叫你嗎？我突然覺得遇見你真好呵！”

    “遇見我真好嗎？”曹旸笑道，“你要是知道我是誰就不會這么說了?！?/br>
    “什么意思？”晏靈生奇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