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 甄朱回屋換了身家常的衣裳,等他,等了約摸兩刻鐘,聽見外頭老媽子叫了聲“三爺”,轉(zhuǎn)身要迎出去,他已經(jīng)笑瞇瞇地進(jìn)了屋,嘴里嚷著肚子餓,沒理睬,先催他去洗澡,換了身干凈的衣裳,開飯,吃的時候,順便問了聲訪客。 “沒什么。已經(jīng)叫人送走安排住宿,吃好住好,明早送客?!?/br> 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只顧狼吞虎咽,看起來是真的餓了。 甄朱心里也就有數(shù)了,不再追問,只把他喜歡的菜推到他面前,嘖了一聲:“我不跟你搶!跟三天沒吃飯似的?!?/br> 徐致深沖她一笑,一口氣吃完了兩大碗的飯,摸了摸肚子,忽然噯了一聲:“我的黃酒燉泥鰍呢?你不會是偷吃了吧?” 甄朱撇了瞥嘴,親自把用紫砂小鍋燉好的泥鰍端了過來,放在他的面前:“你的!吃吧!” 徐致深掀開了蓋子,伴隨著騰騰熱氣,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但即便這樣,還是掩不住泥鰍的那股子腥土氣味,他湊過來,深深聞了一口,一臉的陶醉,拿起筷子夾起個泥鰍段,正要往嘴里送,瞥了眼甄朱,改送到她的嘴邊:“來,張嘴,好東西啊,辛苦了一下午,第一口先喂你?!?/br> 甄朱看了眼那一條條浸泡在黃酒里的煮熟了的泥鰍,趕緊搖頭,神色誠懇:“我不吃。你這么辛苦,好好補(bǔ)補(bǔ)才對,你自己吃吧?!闭f著抬手,捏著筷子往他嘴里送。 老媽子出去了,邊上沒人。徐致深一口吞了泥鰍,順手摸了把她的臉,嘴里含含糊糊地嘀咕著:“我說,我干嘛要補(bǔ)???還不是為了伺候小妖精?昨晚把我纏的,大半夜也不讓睡覺,簡直要累死我了。” 甄朱啪的打掉他的手:“一邊去!給我記著你的話!晚上你要是碰我一下,你就是小狗!” “別!你看我都吃了這么多了,你不讓我碰,存心是想讓我暴血?” 他順手將她一把撈了過來,按在自己的腿上,夾了條最肥的往她嘴里送:“張嘴,你得跟我一起吃,要補(bǔ)一起補(bǔ)!” 甄朱躲著,他非要喂,老媽子人都轉(zhuǎn)回來了,到底有眼色,聽到動靜,充聾作啞地在外頭等。 甄朱和他嬉鬧了一會兒,催促他快些,說趕緊去老太太那里看下,這才終于吃完了一頓飯,兩人稍稍歇了下,就一起出去,快到的時候,隱隱看見里頭晃出來兩影子,大奶奶和二奶奶剛在徐老太跟前伺候完晚飯,這會兒一塊兒出來了,只聽見大奶奶低聲抱怨說,還是老三媳婦兒有福氣,嫁了老三,老太太都不用她在跟前立規(guī)矩,哪像我們,當(dāng)初嫁過來第二天就要立規(guī)矩,這一立多少年了。今天到這會兒,一口飯還沒吃。二奶奶就嗤了一聲,人家命好唄。老三當(dāng)寶貝疼,還有個有來頭的干媽,咱們沒有,認(rèn)命就是。大奶奶不吭聲了。二奶奶又說,今天聽說成都那邊又來了人,要請老三過去做事,連同上回那個,你說,他怎么就全給推了?大奶奶說,我怎么知道。二奶奶就冷笑了聲,我家二爺說,老三得罪了張大帥,混不下去回來,興許是怕出去了被人穿小鞋,這才躲家里不走了。我原本以為也就我家二爺混世,你看老三,回來才多久,這胡鬧的勁兒,連老二都給比下去了,以前還真看不出來,看這樣子,他是鐵了心要長留了。我家倒沒什么,二爺反正向來不讓管正事。不是我多心,只是好意提個醒。大奶奶你那邊是要上心些了,大爺別不小心犯什么錯,再被老太太揪住把柄,指不定哪天就把肥差轉(zhuǎn)給老三了。大奶奶就嘆了口氣,說,不瞞你說,大爺也正擔(dān)心著這個呢,只是畢竟,都是親兄弟,老太太再偏心,也不至于偏到哪里去吧。三奶奶就說,還是大奶奶你們厚道,只是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別人怎么想的…… 兩個向來暗中勾斗的女人,現(xiàn)在因為有了新的共同威脅,一下子就拉近了關(guān)系,一路輕聲嘀咕著從門里出來。 門口光線昏暗,大奶奶二奶奶并沒看見停在路邊那株桂花樹影下的徐致深和甄朱,從旁邊走了過去。 甄朱心里有點(diǎn)堵,看了眼徐致深,想說點(diǎn)什么,一時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笑瞇瞇地握了握她的手,帶著她就往里去,兩人在徐老太跟前,伺候她抽了一泡煙,說了些話,老太太習(xí)慣睡早,讓回去,兩人就回了,進(jìn)了院子,甄朱還在想著剛才聽到的大奶奶和二奶奶的話,遲疑了下,說:“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話還沒說完,腳下一個懸空,人已經(jīng)被徐致深給抱了起來,他狠狠親了她一口,湊到她耳畔咬著耳朵:“黃酒燉泥鰍果然大補(bǔ),剛才在奶奶那屋,我就老想著了……” 甄朱捶了他一下,罵他不要臉,他大笑,抱著她進(jìn)了屋。 第二天,甄朱碰到大奶奶二奶奶,相互說說笑笑,徐致深和兩個兄弟也是兄友弟恭,一團(tuán)和氣,只是他依舊沒個正形,整天捉貓逗狗,聚眾打牌,或者就帶甄朱到處兜風(fēng),除了不逛妓館,不抽鴉片,真真是把紈绔給做到了極致,回來才個把月,提起徐家小三爺,縣民無不側(cè)目,徐老太也不管,只一味的寵他,沒過問一句。 這天,因為昨晚睡的太遲,甄朱被徐致深摟在床上,兩人一直睡到了將近中午,老媽子來了,在外頭來叫,說前次來過的那個姓曹的大官又來了,這回也還是縣長陪同來的,客人已經(jīng)上門了,大爺讓三爺趕緊的出來。 甄朱先醒了,急忙推了推徐致深,他懶洋洋地睜開眼睛,盯著床帳頂,出了片刻的神,這才撩開帳子翻身下去,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出去開門。老媽子送水進(jìn)來,他洗漱完畢,甄朱早也爬了起來,拿了他的衣服,幫他穿上,他吃了幾口東西,親了口甄朱,出去見客了。 老曹一身戎裝,在徐家那間會客廳里,被大爺二爺陪著,已經(jīng)說了些話了,忽聽門口起了一陣腳步聲,抬眼,見徐致深走了進(jìn)來,哈哈大笑,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快步走了過去,抓住他的手,上下打量,笑道:“多日不見,老弟你風(fēng)采依舊,老哥哥實(shí)在欣慰!今天上門,事先也沒打招呼,只是最近幾天,人在成都辦事,忽然想見見老弟,你也知道我這脾氣,想一出是一出,這就來了。老弟你新婚不久,要是打擾,還望見諒!” 徐致深笑道:“不怕曹兄你笑話。剛才確實(shí)還在屋里睡覺。聽說曹兄你來,這才匆忙起身,讓曹兄久等,是我的不是?!闭f著讓座。 “哎呀,果然是我的不好,攪了老弟你和新婚夫人的好事,只是這大白天的,老弟還是悠著點(diǎn)好……” 老曹取笑了幾聲,徐致深笑而不語,大爺二爺知道這兩人有話要說,自己留下不便,也就先走了。 老曹和徐致深各自入座,說了幾句和舊事有關(guān)的閑話,老曹隨即說:“徐老弟,上回我送來給老太太的那點(diǎn)薄禮,你怎么原封不動給我送了回來?未免也太不給我面子了。又不值幾個錢,不過是我孝敬咱們老太太的一點(diǎn)心意而已?!?/br> 徐致深忙賠罪:“是老太太的吩咐,說不好白拿,要我送回去。” 老曹搖頭:“這話就見外了,你們家老太太,那就是我家老太太?!?/br> 徐致深笑道:“我知道曹兄爽快人,只是老太太人上了年紀(jì),難免固執(zhí),我做晚輩的,也不好不聽?!?/br> 老曹又說了幾句,神色漸漸轉(zhuǎn)為鄭重,道:“徐老弟,我也不瞞你,我此行來意,是誠心求賢。張效年有眼無珠,老哥哥我對你卻一向愛惜萬分。以前那是沒機(jī)會,如今你沒了羈絆,自由之身,只要你來我這里,我立馬撥你兩個加強(qiáng)師,一切聽?wèi){你指揮,只要你我聯(lián)手,往后,誰能奈何的了我們?” 徐致深說:“曹兄一番好意,我萬分感激,只是以我如今處境,不敢連累曹兄英雄之名?!?/br> 老曹呸了一聲,不以為然:“就那破事,算個jiba鳥蛋!我老曹是那樣的人?徐老弟你完全不必顧慮?!?/br> 徐致深端起面前的碗茶,喝了一口,笑道:“曹兄,并非我存心不給曹兄你面子。曹兄肯在這當(dāng)口來我這里請我做事,一出手就是兩個師,我萬分感激,只是實(shí)不相瞞,時隔多年,如今我回了鄉(xiāng),才知道什么是逍遙,比起從前,如今這完全就是神仙日子?!?/br> 他神色變得鄭重了起來。 “我十幾歲離家,多次死里逃生,戎馬倥傯,一轉(zhuǎn)眼,再過個幾年,也就三十了,要不是遇到了如今這個檻,恐怕還在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現(xiàn)在想想,什么都不如回來,太平日子,逍遙自在,神仙來了也不換。曹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實(shí)在無心出去,還請曹兄見諒?!?/br> 老曹又苦勸了幾句,見他似乎真的無意出山,心里雖失望無比,但同時,也松了口氣。 徐致深人雖然退下了,但老曹知道,除了自己之外,不少人都在盯著他,包括四川那兩派勢力。以他的個人能力和對南陸軍系的影響力,如果被別人所用,對自己而言,無疑就是個損失,甚至是個麻煩,所以他一心想要將他歸為己用,至少,要確保他不會被別人挖走,這才不辭勞苦,這回再次親自遠(yuǎn)道登門。 現(xiàn)在聽他語氣,應(yīng)該真的沒有和別人私下有過聯(lián)系,再聯(lián)想到頭天特意在長義縣里打聽過他的近況,得知他回來后,就忙著cao辦婚事,帶著那個漂亮太太開車兜風(fēng),招搖過市,整天廝混,不務(wù)正業(yè),自得其樂,看起來,因為遭此挫折,真的是心灰意冷了。 他思忖了下,終于稍稍感到放心,再力邀了片刻,依舊無果,于是哈哈笑道:“也好,人各有志,老弟你既然無意出山,那老哥哥我也不好勉強(qiáng)。只是往后,咱們說好,要是你想再出來,第一個務(wù)必聯(lián)系老哥哥,我那邊,必定虛位以待!” 徐致深含笑向他道謝,命人擺酒設(shè)宴,叫來陪客,留他吃飯,老曹也不推脫,當(dāng)天賓主盡興,喝的醉醺醺,安置了下去。 甄朱知道徐致深在陪客,晚上就去徐老太跟前服侍,回來后,在房里等他,房里那個西洋鐘走到九點(diǎn)多,他終于回房,臉紅彤彤,腳步有點(diǎn)踉蹌,酒氣熏天,甄朱扶他進(jìn)了浴房,他坐在浴桶里,閉目靠在桶壁上,頭往后仰,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 因天氣冷了,甄朱怕他著涼,胡亂替他洗了洗身子,就輕輕拍他臉,他睫毛動了動,慢慢睜開眼睛,順從地從浴桶里爬了出來,站在那里。甄朱幫他擦著身上水珠,他低頭看著她,忽然將她一把抱了起來,送到床上,連帳子都沒落,就開始要她,一只手揉的她養(yǎng)的嬌嫩無比的乳都發(fā)紅了,甄朱吃痛,發(fā)出細(xì)細(xì)的嚶嚶之聲,這仿佛更刺激了他,要的又狠又急。完事后,他仿佛十分疲憊,亦或是真的醉了,摟著她,閉目很快就睡了過去。 甄朱慢慢吁出一口氣,給他拉好被子,自己也蜷在他的身邊,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睡到半夜,翻了個身,朦朦朧朧,感到身邊仿佛空了,睜眼,發(fā)現(xiàn)徐致深不見了。 甄朱慢慢地坐了起來,撩開帳子,看見房門半開,一道清泠月光,從門縫里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出了一片白色。 她披衣,下榻趿鞋,輕輕走到門口,看了出去。 一道人影,靠坐在走廊的欄桿木上,頭微微仰著,仿佛在看月。 空氣里漂浮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道。 回來這么久,甄朱還是頭回見他抽煙。 她悄悄走了過去,從后慢慢抱住了那個正在抽煙的男人的腰,低聲道:“你是故意的,是嗎?” 第87章 紅塵深處 徐致深轉(zhuǎn)過了頭。 月光如一汪靜水,懸空淡淡灑下。她向著明月, 面容清皎, 眸光澄澈, 他的臉龐卻籠罩在半明半暗的暈影之中,中間繚繞著一縷淡淡的還沒來得及消散的青白煙霧,目光便帶出了幾分晦暗的顏色。 沉默了片刻, 他慢慢地捻滅手中香煙, 伸臂將她從欄桿后拖抱到身前, 放她橫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脫下外衣, 包住了她的身子, 緊了緊領(lǐng)口。 “什么故意?” 隨后他往后, 閑閑地靠在身后一根棟柱之上,雙目注視著她, 唇角微微勾了一勾。 “故意浪蕩,故意招搖, 故意讓別人看你變成紈绔?!?/br> 他注視著她,別過臉,并沒發(fā)出聲音, 只是肩膀微微抖動,仿佛在悶笑,片刻后,忽轉(zhuǎn)回臉,正色說:“女人太聰明, 往往就不可愛了。你不知道這一點(diǎn)嗎?” 他的語氣分明是在和她調(diào)笑,但眉梢眼尾,卻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了一絲蕭瑟,如侵染了這秋末冬初深夜帶著月光寒意的露氣。 甄朱和他四目相對,緩緩地說:“我是個笨女人,只是我比旁人知道些你。你回鄉(xiāng)后,就跟換了個似的,每天看起來那么快活,我卻感覺的到,你心里其實(shí)并不真正快活。” 他嗤的輕笑一聲,抬手,拇指在她柔嫩面頰上輕輕刮擦了下,隨即將她攬到胸前,微微低頭,帶了些涼意的鼻尖輕輕蹭著她散發(fā)著溫暖馨香的鬢發(fā)。 “傻婆娘!有你陪我,我是快活的?!彼崧曊f道。 甄朱將臉貼在了他的頸窩里,雙手從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中穿了出去,環(huán)抱住他的腰。 他沉默了下去,沒再說什么了,只是那樣任由她圈抱著自己的腰身,心跳彼此相和,月光在地上投出了一道兩人相擁的身影。 良久,他的唇慢慢移她耳畔,低聲道:“你說的也沒錯……我確實(shí)是預(yù)料到有今天這樣的事,為的,就是有個拒絕的借口……” 他頓了一下。 “但這并不是主要目的。我的目的,是為了保存二師?!?/br> 甄朱抬起臉,睜大眼睛望著他。 “二師上下上萬兄弟,是我這些年一手帶出來的,弟兄們膽肝相照,個個全是漢子。南陸系一直有個說法,二師只知師長,不知大帥。張效年此人,疑心極大,現(xiàn)在我人雖然走了,但他對我必定還不放心,如果他認(rèn)定二師存有異心,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寧可毀掉,也不會冒著二師可能會被我?guī)ё叩娘L(fēng)險。最早來過的那個成都督軍,看起來是來延攬我,實(shí)際是張效年的人。” 他看向甄朱:“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 甄朱微微吃驚。 她確實(shí)想到了第一層,以為徐致深回來后,一反常態(tài),放浪形骸,是為了推拒類似于老曹這種的政客,卻真的沒有想到過別的,更深的東西。 她定定望著面前的男人,遲疑了下,輕聲說:“我就知道,你既生于這亂世,天生就不該泯于平淡。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出去?” 徐致深微微一笑,眼底深出,卻無不落寞。 “朱朱,張效年是我恩師,多年前,他還沒爬到今天這個位置時,也不是今天如你所知的人。權(quán)力很迷人,但權(quán)力也會令人失去本心,甚至喪失理智。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幾年宦海沉浮,對此我也早有準(zhǔn)備。這次我替他背下了這個罵名,知情外人以為我是無奈,無奈固然是有幾分,但更多還是心甘。這也是算是我最后對他當(dāng)年提攜的最后報答吧!” 他頓了一下。 “即便到了現(xiàn)在,只要他不犯我,我大約可以一直這么浪蕩下去……” 他忽的一笑,神色里流露出一絲帶了孩子氣般的邪氣,屈指,勾起了她的下巴:“有你這么個少奶奶在我身邊,我就當(dāng)個浪蕩少爺,也是不錯?!?/br> 就在片刻之前,她于深夜醒來,發(fā)現(xiàn)他不在身邊,尋出來看到他獨(dú)自在外抽煙的那個孤單背影,她心里發(fā)堵,并且有些擔(dān)心。 雄鷹鎩羽,龍擱淺灘,用來形容曾經(jīng)風(fēng)光無限的他,再貼切不過了。 她明白他的心情。對于一個十六歲就出去,幾度生死博過功業(yè)的男人來說,這種惆悵和郁懣,并不是她給的溫柔鄉(xiāng)就能徹底平復(fù)掉的。 但是現(xiàn)在,因為他剛才的那一番話,她忽然釋然了。 即便他惆悵,郁悶,不得志,甚至在家里,還要面對各種揣測和猜忌,但他并沒有迷惘,也從沒有失去過本心。 他始終是清醒著的。 這樣的男人,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便順著他的指,湊過去輕輕嘬了一口他翹起來的嘴角,嗯哼了一聲:“只要奶奶不罵你敗家,我是懶得管你。” 徐致深低聲笑了幾聲,捉住她的手,摸了摸,發(fā)現(xiàn)有點(diǎn)冰,送到嘴邊哈了幾口熱氣,又親了幾口。 “外面冷。走吧,回屋睡覺去。” 他柔聲說道,抱起了甄朱。 …… 徐老太一天比一天老,雖然還精明依舊,咳嗽一聲就能讓站在跟前的媳婦和大奶奶二奶奶不敢透大氣兒,但精神卻越來越不濟(jì)。徐致深一改之前的放浪樣兒,整個冬天都在老屋里陪,中醫(yī)無效,就從省城請來西醫(yī),盡管用心照料,但還是沒能熬過這個歲末,過年前的幾天,在圍滿了兒孫的那張床前,抓著徐致深的手,說了一句“三兒,往后要好好的,對的起徐家祖宗”,安詳而去。 臨走前的幾天,徐老太腦子格外清楚,把族里長輩請來,給三兄弟分了家,各有所得。但在大爺和二爺兩家看來,先不管老太太臨死前有沒有私下塞好東西給老三,就明面上的帳,老三分明就是占了自己的便宜。十幾年沒回來,憑什么就能分到那些東西,何況,他現(xiàn)在什么也不是,而他交惡的張效年,如今越發(fā)煊赫了。 在順利渡過了危機(jī)之后,張再次得到外國的大力支持,上月,因為各省督軍團(tuán)督促他重開國會,他干脆尋了個借口,解散舊國會,重組新的所謂國會,修改憲法,實(shí)行實(shí)際意義上的獨(dú)裁。包括江東在內(nèi)的數(shù)省督軍紛紛相繼通電全國,表示反對,并表示隨時準(zhǔn)備以武力捍衛(wèi)國家。江東譚家也趁機(jī)出兵,再次占領(lǐng)了之前曾交出的港口,隱隱成為反對派之核心力量。滬上會談的成果,毀于一旦。但這一次,張效年似乎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除了得到洋人的支持,也有數(shù)省督軍發(fā)表公開聲明,包括成都,擁護(hù)張的新國會。除此之外,就在老太太喪禮后沒幾天,張效年派來的特使,也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長義縣,在和徐致深閉門相談了許久后,被徐致深送走。 特使曾是徐致深的舊日同僚,算是關(guān)系不錯的朋友,臨走前的表情,不無遺憾。 外人自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徐家人卻知道,張效年原本是不計前嫌,在這個當(dāng)口特意派人,召徐致深再次出山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