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太多次，陰陽界限總會讓人覺得好像隔了一層毛玻璃，景物都變得模糊。

    陰冷的風在地面的青磚上打旋，一陣涼意順著小腿攀爬上來。

    陰陽本是一體雙生，太極雙魚也是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同樣的場景，打開了陰陽界限之后，立刻變成了另一番光景。

    這里就是法門，只有腳跨陰陽、與冥府相關(guān)的人能打開。

    兩隊陰兵和鬼差陰吏舉著傘蓋青羅，以阿月姑娘為首的陰帥出迎，走到面前單膝下跪行禮：“恭迎帝君大人和小娘娘，老王爺在府衙前街恭候，請乘車前往?！?/br>
    府衙前街？這里很大嗎？

    我看向江起云，他向我伸出手，一邊淡淡的說道：“好?！?/br>
    阿月姑娘偷眼看了看我，神情謹慎。

    干嘛？怕我告狀啊？我已經(jīng)告了狀了。

    就算是做戲，也不能拿孩子來做戲啊，真要摔了幽南一下我肯定顧不了什么間諜不間諜，先拼命再說。

    之前懷孕的時候逛媽咪論壇，看到有一位mama說婆婆抱孩子把孩子跌傷了，她說那一瞬間簡直恨不得撕了婆婆、完全沒有理智可言。

    我當時還覺得是不是太夸張了，等自己真當了mama，才知道這并不夸張。

    還有一位奶爸調(diào)侃，要想見識一個女人的戰(zhàn)斗力，只需要當著她的面打她的孩子，她能揍得你懷疑人生。

    或許阿月當時已經(jīng)感受到黑白無常來了，所以敢做出這樣的舉動，知道黑白無常揮揮手就能將孩子救下，可我還是有些記仇。

    江起云拉著我走到馬車前，低聲道：“別走神，想什么呢？”

    “沒什么……啊——！”我目光落在拉車的馬上，嚇了一跳。

    那是兩具披著皮革的白骨??！

    這也能跑？！

    “……走?！彼苯影盐冶像R車，坐在傘蓋之下，他低聲說道：“別大驚小怪的，你可是冥府尊神的妻子。”

    可我第一次看到嘛，吃驚一下也不行？

    “下次去青華長樂界，我?guī)阕鴷w的馬車。”他突然笑著捏了捏我的下巴：“省得你一驚一乍，別人還以為你是假冒的?！?/br>
    我也算是行走過三界……咳，九重天還沒去過……的人了，論見多識廣，我哥現(xiàn)在都比不過我，會飛的馬車雖然沒有坐過，但是會飛的大葫蘆我已經(jīng)坐過了！

    阿月姑娘和其他陰帥帶領(lǐng)陰兵鬼差開路，骷髏馬往前踏著黑霧前進，很快就看到一片類似人間的地方，兩旁有木制小樓，一個大牌坊分隔里外長街。

    牌坊后面有一堆人，簇擁著中間轎子上的老王爺。

    真的是“老”王爺。

    頭發(fā)胡子眉毛全白了，老態(tài)龍鐘、有氣無力，一副大限將至的模樣。

    這真是出乎我們的意料，江起云眼中都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恭迎帝君大人、恭迎小娘娘?！彼趦蓚€侍從的攙扶下起來行禮。

    “免禮吧……福明靈王這是身體欠佳？”江起云揮一揮袖袍，目光冷冷的打量著這個老王爺。

    這看起來不是裝模作樣，他的眼神渾濁而渙散，說話的氣息不穩(wěn)，就連我這微末道行的人都看出他內(nèi)息混亂。

    “京師之地氣場異?；靵y，強勢的氣息太多，不利于修行，屬下在……在……極陰之地另辟別院用來閉關(guān)坐忘，卻被惡念反噬……”

    “如今已是時日無多，帝君大人此次前來巡視，正好讓屬下好好匯報一番，賞功罰過，讓屬下告老退位吧……”

    江起云微微瞇起眼，嘴角輕輕一動。

    別人看不出來，但我理他這么近，已經(jīng)看出來他在冷笑。

    這老王爺一見面就哭弱告老、還主動要求賞功罰過，又求情告老退位。

    話都被他說完了，讓江起云說什么？

    這老頭表面恭順，心里其實大大的油滑。

    “……好說，冥部眾神雖然是本座轄下，但本座不過是代為履職，賞功罰過要等紫微、青華、長生三位大帝最終示下，老王爺不必急著退位，怎么也要撐到天命下來?！?/br>
    江起云把鍋一甩，還不止甩給一位大尊神，這讓老王爺怎么敢接話？

    他一個中層干部還接觸不了九重天上的大尊神啊，這意思就是讓他安安心心的呆在位置上、別想著卸任來掩蓋自己做的事。

    江起云冷冷的說道：“本座此次前來，想必你心里清楚是為了何事，你打算在這長街上說明？還是找個適合的地方詳細說明？”

    老王爺渾濁的雙眼動了動，顫巍巍的說道：“是屬下失禮了，見到帝君大人攜小娘娘前來，這還是全天下頭一遭，有些激動，失禮、失禮……”

    他示意我們的馬車繼續(xù)行走，他的轎子也跟著走動。

    我們的馬車從他面前過時，江起云淡淡笑道：“老王爺是全天下獨一位、本座自然也要給你面子?！?/br>
    我有些心驚，這明顯是嘲諷啊。

    “不要緊嗎？你想逼他著急了撕破臉？”我貼在江起云耳朵邊上問。

    他微微轉(zhuǎn)頭，用薄唇貼著我的嘴角輕輕一動——

    “沒錯，看來他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

    這“光天化日”之下，他做出這么曖昧的舉止，想干嘛？！

    周圍灰色的薄霧依稀，整條街寂靜如墳場，哪怕我們身后跟著這么多人，也是陰冷安靜的默默行走，不禁讓我頭皮發(fā)麻。

    怎么好像不是走進城隍府衙，而是走進墓xue一般？

    冥府是死寂之地，但獨有一份陰冷的仙祥瑞氣。

    這里只有陰冷晦氣，好像走在通往鬼市西市的那條青磚小道。

    兩旁的兩層小木樓每一棟都沒有光線，黑洞洞的窗口像一雙雙迷茫的眼睛注視著我們。

    我有些緊張，幸好不是自己一個人來。

    到了府衙之前，江起云先下了馬車，伸手將我抱下去，低聲道：“等下如果與我分開，就緊緊跟著阿月，她知道該怎么做?！?/br>
    “……我不信任她，可以召喚七爺八爺嗎？”我悄聲問。

    江起云微微一皺眉，我立刻明白了——七爺八爺應該另有任務。

    “噓……走吧，看看他怎么匯報工作……想退位，那也得清算了罪孽再說！”

    第592章 老王爺2

    府衙前面鬼影憧憧、熙熙攘攘，后面半截院落則寬闊安靜。

    我們被迎入正廳，老王爺顫巍巍的行禮后，開始絮絮叨叨的請罪。

    江起云挺淡定，等老王爺說得差不多了，他才笑著開口：“這次如果不是她遇到那一大一小兩個鬼差，還不知道多少生人之氣要被那小魔吞噬?！?/br>
    他看了我一眼，老王爺?shù)哪抗庖猜湓谖疑砩稀?/br>
    “帝君大人，那兩個鬼差是判官大人代掌之時來的，我想著判官大人查驗過鬼籍，就沒有再放在心上……您也知道，京師之地歷朝歷代人口眾多，我也無暇細查每一個生人的死亡時間，況且也無從查其啊，生死簿記錄沒那么精確……”

    老王爺苦著一張臉，努力甩鍋。

    “那你縱容朱微媞的人在京城某處設局、害了不少生人，這件事怎么說？”

    老王爺眼珠子動了動：“屬下不知道那件事與朱微媞有關(guān)，朱微媞不是被帝君大人您畫地為牢了嗎？”

    江起云瞇著眼笑了笑，聽著他繼續(xù)說。

    “屬下只知道那是一處狐貍精的陰靈所在，這種事情在人世間太多了，屬下以為是人間的冤冤相報、于是沒有過多干涉……至于那兩位鬼差，屬下猜測，或許是被朱微媞的后人收買了，才會隱瞞不報！”

    說到這里，他朝我躬身道：“小娘娘帶人抓走了鬼差，不知道在陰山大牢審問得如何了？這兩個鬼東西欺上瞞下，其心可誅，帝君大人應當嚴懲不貸。”

    我的天……

    這老家伙甩鍋的技術(shù)簡直溜到飛起??！

    我哥要是在這兒，聽了這番話都會甘拜下風。

    太不要臉了！

    江起云早就料到這家伙不承認，他手指敲著扶手，淡淡的說道：“老王爺一問三不知，看來真是身體欠佳，該考慮退位了……”

    老頭顫巍巍的拱手道：“老朽忝居此位四百年，如今已垂垂老矣，還望帝君大人同意，另擇圣賢接手……”

    “四百年太廟社稷的香火，老王爺如此不留戀？全天下能讓太廟社稷和黎民百姓們祭祀的尊神也沒多少，就是本座也沒有這個影響力，老王爺舍得拱手讓人？”江起云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老頭那白色的長眉毛微微一抖，干笑兩聲道：“帝君大人生而為神，身懷無量大法、其壽千千歲，哪里在乎這點兒人間香火？屬下再受多少香火，也只是資質(zhì)愚鈍之人，無法更上一層?！?/br>
    我忍不住開口道：“老王爺，我踏足帝都之后，發(fā)現(xiàn)帝都陰陽氣場混亂之地不少，除了那狐貍精陰靈、還有西北掘出人頭蠻，這些對陽間影響不小，您身為冥府在京師的地方官，怎么能放縱這些事情不管？”

    “京師氣場若亂，會影響國祚（zuo），撥正陰陽順逆是冥府職責，那些陰晦尸氣聚集之地難道讓凡人去化解？”

    “您的屬下欺上瞞下、膽大包天，跟您身在其位不謀其事大有關(guān)系！”

    “如今帝君親臨巡視，你甩鍋如此嫻熟，真的沒有預謀？”

    “那兩個鬼差中有一個是魔，您擔任地方長官那么多年，居然沒發(fā)現(xiàn)？失職失察之罪，就靠一張嘴解釋？難道你早就知道，只是放任此事？或者從中牟利？”

    老王爺愣住了。

    他沒料到這些話不是江起云說出口，而是我來發(fā)問。

    這樣一來場面就有些微妙。

    他要對我解釋，然而江起云就在一旁冷笑著旁聽，看他表演。

    他突然撐起身來，噗通一聲跪下，嚇得我條件反射就要站起來。

    我不習慣別人跪下啊！還是這么老的人，真是折壽！

    江起云捏著我的手腕將我壓在座位上，示意我不要露怯。

    “小娘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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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顫抖著聲音說道：“京師之地，歷來氣場混亂，這不是老朽不作為，確實是因為帝王之氣、能人異士眾多所致?！?/br>
    “在京師之地更要注意無為而治，如果老朽處處干涉人間陰陽之事，反而會亂了人間的規(guī)律。”

    “老朽年老昏聵，小娘娘所列老朽失職，老朽無言以對，一事錯能遮百事好，老朽認罪認罰，但老朽真的跟那小魔沒有關(guān)系，他們是最基層的小鬼差，老朽幾乎沒有單獨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