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喲，這倒是不錯?！贝薮竽锖鋈灰蚕氲搅诉@一點(diǎn)，眼睛亮了起來，腿腳不方便就不方便吧，在這血脈延續(xù)的大事上，腿腳不方便算不了什么，更別說顧二貴真是個不錯的。

    “我就說我爹娘會同意?！贝蘖拘ξ耐康煽诖舻念櫠F，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鼻尖：“傻瓜，爹娘說了，等著我滿了十七歲，咱們就成親！”

    第388章 秦文龍與小蝶

    帳幔低垂, 熏香爐里青煙裊裊, 房間里彌漫著一種淡淡的香味。

    一個小丫鬟站在床邊打著扇子，柔軟的帳幔隨著她不住的扇動也忽忽兒的飄了起來, 露出了床鋪上淡綠色的水竹細(xì)紋涼席，還有一角櫻桃紅的衣裳。

    床上的人影側(cè)躺，就如連綿玉山傾倒，青絲壓在胳膊下邊, 拉得長長，光滑的絲帛錦緞。一支胳膊橫在脖頸之下，一支卻伸在前邊，不住的劃著竹席上的紋路, 有些心不在焉。

    “姑娘……”

    腳步聲輕輕響動, 一個丫鬟端著盤子進(jìn)來：“新上市的枇杷洗好了?！?/br>
    床上那人翻了個身，似乎倦意沉沉：“擱著罷?！?/br>
    “姑娘，剛剛洗好了，要不要嘗嘗鮮？”那丫鬟將盤子放到桌子上，從盤子里摘出一顆枇杷，走到床榻之前，把帳幔掀起：“瞧這枇杷顆粒大得跟那香珠兒一般, 皮又薄，定然好吃?！?/br>
    “又不是沒吃過枇杷，有什么好稀罕的呢？”

    床上那人不耐煩的用袖子遮住了臉孔，不往那丫鬟手中的枇杷看過去：“是不是東街那果鋪里的張爺送過來的？”

    “可不是他嗎？姑娘，我覺得他可是對你很是用心哪?！毖诀邷惲诉^來, 笑嘻嘻道：“有什么新上市的水果，只要姑娘開口說想吃，便要給姑娘送一份兒來呢。”

    “呵，你以為他是真心？”床上的那人猛的翻身坐了起來，從丫鬟手中搶過那顆枇杷看了看，嘴角一撇，猛的將那枇杷擲了出去：“要我開口說想吃才會送過來，這是用心？只不過是分明垂涎我的容貌罷了！”

    枇杷落在地板上，“噼里啪啦”的一陣響，滾著溜到了角落，撞上墻角又彈了回來，搖晃了兩下，停在那里一動不動。

    丫鬟被她的動作嚇住，站在那里睜大了眼睛：“姑娘……”

    “出去罷！我累得慌！”

    那丫鬟低頭應(yīng)了一聲，慢慢的退了下去，床邊那打扇子的丫鬟停了手，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是該走還是該留。

    “你也出去罷，讓我一個人靜靜！”

    “是。”

    丫鬟趕緊將扇子放下，輕手輕腳的退出了房間，走到外邊，就見著那捧水果進(jìn)來的丫鬟，兩人擠了擠眼睛：“小蝶姑娘心情不太好呢。”

    “可不是嗎，我覺得……或許是因著芝蘭堂那個管事這兩日沒給她送花過來罷？”

    “我覺得也是?！贝蛏妊诀唿c(diǎn)了點(diǎn)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我都弄不清小蝶姑娘怎么想，那個秦文龍就是再殷勤，也不過是一個管事，替人打點(diǎn)下鋪面而已，哪有那些老板們有銀子，小蝶姑娘放著那么多有錢的主兒不挑，偏偏心中記掛著那個管事，真是讓人看不懂?！?/br>
    “是啊，秦文龍沒有贖身銀子，再殷勤也是白搭，我看啊，小蝶姑娘這頭夜多半是會被張老爺買了去的。”端枇杷進(jìn)來的那個丫鬟壓低著聲音道：“若我是小蝶姑娘，就允了張爺，好生伺候著，把張爺伺候舒服了，指不定他會愿意出銀子替她贖身，抬回家去做個姨娘，到時候便是穿金戴銀，享福不盡了?！?/br>
    翠紅院里的清倌人小蝶姑娘，才貌雙全，江州城里不少有錢的爺提到她便垂涎三尺。老鴇這幾年沒有逼著小蝶姑娘接客，一來是她年紀(jì)還不算大，再者小蝶姑娘放話說要挑個合心意的才開張，若是逼她，寧死不屈，老鴇就等著給她收尸便是。

    因著怕折損了這棵搖錢樹，老鴇也沒過分的逼她，可是做這一行的都是在吃青春飯，年齡小還有拿喬做致的資本，等著年紀(jì)大了就沒什么好商量的了。小蝶姑娘從十三歲出道賣藝不賣身，轉(zhuǎn)眼就已經(jīng)五年了，十八歲年紀(jì)在這秦樓楚館里已經(jīng)算是大齡女，漸漸的老鴇臉色也不好看了。

    “別跟我來些什么要生要死的伎倆，早兩年老娘還忍著你，到了這個年紀(jì)了老娘還要忍氣吞聲？”老鴇眼睛一瞪：“你要死，也得要能尋到死的機(jī)會！”

    十三四歲正是豆蔻初開的時節(jié)，水靈靈的一朵花兒，誰也舍不得伸手去摧殘，老鴇想著她在這翠紅院多混幾年，自然就會想得通，故此也沒怎么逼迫她?？涩F(xiàn)兒情形完全不一樣了，十八歲的姑娘還想矜持保住處子之身？老鴇嘴角露出猙獰的笑，想要逼人就范的法子多得很，就看她想用還是不想用。

    見著她那臉色，小蝶心中一顫，老鴇的手段她也不是沒見識過，賣進(jìn)翠紅院的姑娘她見得不少，很多人進(jìn)來哭著喊著不賣身，可老鴇整治她們的法子層出不窮，那些姑娘們最好還是被逼著cao起了這賤業(yè)。

    “讓我開張也行，我要挑個自己喜歡的。”小蝶咬了咬牙，這是她最后的一條路。

    “行，只要你答應(yīng)接客就行?！崩哮d眉開眼笑，走過來摸了摸她光滑的頭發(fā)：“小蝶，娘最喜歡你，怎么會舍得讓你吃那皮rou之苦？”

    最喜歡，不過是因為她能掙銀子罷了，這些年她光只是彈彈琴就能為翠紅院掙不少銀子，若是她下場賣身，肯定掙的銀子更多。

    翠紅院小蝶姑娘要選人開張的消息傳了出去，江州城里有錢的主兒不少人心思都活絡(luò)起來，小蝶姑娘生得美貌，又能歌善舞會彈琴，那身段窈窕腰肢輕軟，不知道顛倒了多少人，最最重要的是——她是清倌人，這朵花兒還沒被人攀折過。

    一時間翠紅院門庭若市，不少富家老爺公子都打發(fā)人過來寫名字：“那晚上一定會來捧場?！?/br>
    據(jù)說小蝶姑娘會在報名的人中選一個，交納一定的銀子，就能與她共赴巫山，若是報名的人里沒有小蝶姑娘喜歡的，那就采用競價的方式，出銀子最高者得之。

    消息放了出去，短短三日，報名者已經(jīng)達(dá)到了二十四人之眾。

    只是，里邊并沒有看到秦文龍的名字。

    小蝶有些發(fā)慌，那個每隔一兩日就要送花籃過來的少年郎，在這關(guān)鍵時刻怎么就不見了呢？她讓自己貼身丫鬟黃鶯拿了銀子去芝蘭堂找秦文龍，想讓他過來買下自己的初夜，可黃鶯回來以后耷拉著腦袋告訴她：“姑娘，秦管事沒在芝蘭堂中，據(jù)說是去了京城?！?/br>
    這便是造化弄人？小蝶腦袋里一片空白，呆呆的望著黃鶯放在桌子上的那張銀票，心里頭堵得慌。

    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沒有在身邊，難道說自己就是這樣，命該如此？她眼睛望著桌子上的那盤枇杷，心中郁悶，兩行清淚漸漸流了下來，倒頭撲在床上，哀哀哭泣。

    一定要找到秦文龍，她一定要他來翠紅院將她帶走！

    小蝶抓緊了竹席，一顆心漸漸堅定起來——她這些年也攢了些私房，全部拿出來給秦文龍，不知道夠不夠替自己贖身。

    秦文龍是個好人，她相信他不會拐了自己的銀子跑路的，只要他在江州，他肯定能來救自己，一定會的。

    只是……秦文龍一直沒有在江州露面，直到六月初八那日也沒見著他。

    六月初八的晚上，月亮半滿，淡淡的云彩在天空上飄來飄去，流螢點(diǎn)點(diǎn)，紡織娘在墻角發(fā)出陣陣叫聲，一切顯得那樣安詳溫馨。翠紅院的院墻上，紅燈成行垂下，星光點(diǎn)點(diǎn)閃著人的眼，大門口已經(jīng)被人堵得滿滿，水泄不通。

    “今晚花魁娘子小蝶姑娘招夫婿哪，也不知道哪家大爺能做新郎？”

    圍在門口的人踮起腳尖朝院墻內(nèi)那三層小樓看了過去，就見那長廊上用紅紗堆起了一個個彩球，隨著夜風(fēng)不住的轉(zhuǎn)動。紅色的薄紗蒙在走馬燈上，燭光隨著燈籠不住的轉(zhuǎn)動，點(diǎn)點(diǎn)金光投在地上，不住的變幻著色彩。

    “小蝶姑娘出來了，出來了！”

    千呼萬喚聲里，一個身著大紅紗衣的麗人出現(xiàn)在樓上，她云鬢高高挽起，烏黑的秀發(fā)里簪著金色的珠釵，圓潤的東珠垂到耳邊，不住的晃動。底下的人個個仰著脖子朝上望，雖然看不清她的眉眼，但從她窈窕的身形看起來，確實是位絕代佳人。

    “也不知道小蝶姑娘會選誰？”眾人著實好奇，扒著旁人的肩頭朝翠紅院外邊那張紙看了過去：“上頭寫了不少名字呢。”

    小蝶一雙手扶著樓梯，眼睛茫然的朝下邊看了過去，就見院子里搭起了幾個棚子，棚子里坐著許多穿著綾羅綢緞的老爺公子，這些人都是想花銀子與她春宵一度之人。

    “小蝶，你快選罷，沒選中我可要讓爺們開價了?！崩哮d站在小蝶身后，一臉笑容，今晚她無論如何也要進(jìn)一大筆銀子了。

    “我……”

    他沒有來，沒有來！小蝶的手抓住了衣裳前襟，一顆心顫抖了起來。

    閉了閉眼睛，她吸了一口氣，伸手抓住了欄桿——她不愿意就這樣被人糟蹋，她寧愿跳下去也不愿意任由老鴇擺布！

    “小蝶！”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她猛的睜開了眼睛。

    是幻覺么？她眨了眨眼睛，就見門口用力擠進(jìn)了一個人：“小蝶，我來了！”

    “文龍！”小蝶全身都顫抖起來——她終于等到了他！

    “秦文龍？”老鴇探身一看，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冷冷的笑：“秦管事，你也想來湊熱鬧不成？即便我家小蝶選了你，你也得要拿得出五百兩銀子??！”

    “五百兩！”

    聞著個個驚呼，望向秦文龍的眼睛里帶著一絲絲同情，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也就是這兩年給皇后娘娘的話鋪?zhàn)龉苁铝T了，能攢下多少銀子來？

    “我要給小蝶贖身！”秦文龍奮力擠了進(jìn)來，手里抓著一張黃色的錦緞：“我這里有皇后娘娘的懿旨！”

    “什么？”眾人大驚失色：“皇后娘娘的懿旨？”

    秦文龍確實是在給皇后娘娘做管事，可他手里拿著的是不是皇后娘娘的懿旨，誰也不敢保證——只是誰又敢那么大膽能假傳懿旨？

    “小蝶，這今日我去了京城，為咱們的事情去求皇后娘娘借銀子給我，我說愿意給她做一輩子管事，只求她早些支了我的工錢，皇后娘娘得知了緣由，遂賜下懿旨，著你嫁與我，她真是仁心??！”秦文龍臉上都是興奮的笑：“皇后娘娘還送了添妝禮給你呢?！?/br>
    “胡說八道！”老鴇氣得臉色發(fā)白，她養(yǎng)了一棵搖錢樹，眼見著要收大筆銀子了，卻被這窮小子一句話就誑了去？她絕不同意！

    “我說的是真的，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秦文龍趕緊將那黃綾緞子展開，恭恭敬敬的指著那方大印：“這是皇后娘娘的鳳印。”

    “哼，老娘信了你的邪！”老鴇臉色發(fā)青，一臉不快：“還不快滾！”

    “誰這般大膽，竟然敢對皇后娘娘懿旨不恭！”

    清脆的女聲從門口傳了過來，眾人認(rèn)出了那站在門邊的少女，驚呼出聲：“這不是崔郡公家的小姐嗎？她都親自來了，秦文龍手中的懿旨肯定不是假的了?！?/br>
    當(dāng)今皇后娘娘，乃是崔郡公的長女，門口站著的是崔郡公的次女，她這是來給秦文龍撐腰的吧？

    見著崔六丫站在門口，老鴇即刻服了軟，她顫著腿兒走了下來，擠過人群，朝崔六丫行了一禮：“不知小姐駕臨，有失遠(yuǎn)迎?！?/br>
    “咱們客套話也不用多說，趕緊給秦文龍與小蝶辦親事罷?；屎竽锬镆膊幌胱屇闾澚吮荆氐刭n了你五百兩銀子，就當(dāng)是小蝶姑娘的贖身費(fèi)用?！贝蘖具f過一張銀票，見著老鴇不伸手接，眉毛豎了起來：“你買小蝶時不過十兩銀子頂天了，現(xiàn)在給你五十兩銀子難道還不知足？”

    “沒沒沒……”老鴇有幾分無奈，本來她還想要開兩三千的贖身銀子，現(xiàn)在皇后娘娘開了口，她哪里敢反駁？五百兩也是銀子啊。

    “快快快，快將房間布置起來?！崩哮d接過銀票，轉(zhuǎn)身朝上邊吆喝著：“小蝶今晚要成親哪。”

    “不用您勞神了。”秦文龍開心的跑上樓去，一把抓住了小蝶的手：“咱們回家去?！?/br>
    “回家？”小蝶眼睛一亮，世上沒有比“家”這個字更動聽的了。

    “是，回家，雖然我們的家沒有這里舒適奢華，可足夠替咱們遮風(fēng)擋雨。”秦文龍抓緊了小蝶的手：“你愿意跟我回家去么？”

    “我愿意?！毙〉c(diǎn)了點(diǎn)頭，兩行眼淚從她的臉頰慢慢流過。

    被父親賣到翠紅院以后，她對于家再無奢望，沒想到十多年后，她終于有了自己的家。

    笑生雙靨，兩人攜手拾級而下，一步步，走向?qū)儆谒麄兊臏剀靶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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