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那是潑天血仇,永遠無法忘卻的怨恨。 大概只有血脈斷絕,枯骨衰朽,它才能迎來真正斷絕的那一天。 羅逸撫上小腹,閉上眼睛,他也并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何時到來。 陸宅。 小東西正坐在餐桌上東張西望。 庭蕤把它忘記了之后它生了一陣悶氣,然后就化悲憤為食欲,仗著別人看不見它,狠狠大吃特吃了一通,小肚子撐得溜圓,走路都有些困難。 然而吃完了它又開始生氣,它想:車車到底去哪了?我消失了這么久他居然不來找我,這個沒良心的肯定是把我忘到腦后去了!哼!等會兒他如果不好好哄哄我我是不會原諒他的! 雖然這樣想著,小東西還是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尋他的身影。 找了半天,庭蕤的影子沒有看到,卻看到了另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個穿米色長裙的女孩子,不是跟車車一起來的嗎? 小東西捧著肚子,艱難地跟了上去。 羅婷婷此時已經走到了肖擎蒼的跟前,看到他跟一個少女舉止親密,喁喁私語,這畫面怎樣看怎么礙眼。 “肖擎蒼!”她強忍著怒氣叫他,“你這樣對得起我哥嗎?” 肖擎蒼難得聽見有人連名帶姓地叫他,不禁愣了一瞬。 他其實并沒有認出羅婷婷來。 羅婷婷的長相并不肖似羅逸,兩人的氣質也天差地別,肖擎蒼又只在婚禮上見過她一面,自然不會對她印象多么深刻。 不過聽到那句質問,他倒是反應過來了,問她:“你怎么在這里?” 憑羅婷婷的身份,這里確實不是她應該出現(xiàn)的地方。 “我要是不來,怎么能知道你背著我哥勾三搭四?!肖擎蒼,你到底把我哥當什么了?!”羅婷婷由衷地替她哥感到心酸,那樣簡陋的婚禮先不說,她氣的是肖擎蒼從來沒有給她哥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她剛才一路走過來,聽到的都是夸贊肖擎蒼青年才俊的話語,他們都以為他是單身,話里話外都是想要給他介紹對象的意思,這樣把她哥置于何地! 看到肖擎蒼,更是往烈火上澆了一層滾油,這人居然毫不在意地任由別人誤會,可見對她哥也并不上心! “這位小姐,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那個跟肖擎蒼相談甚歡的少女皺起眉頭,辯解道,“肖先生是在跟我講他與他夫人戀愛過程中的一些趣事,并不是如你想像一般?!?/br> 羅婷婷想像的是什么,她沒有直說。 她在知道肖擎蒼已有家室之后就已經歇了那份追求的心思,天下的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只是她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俘獲這個男人的心,于是試探性地一問,沒想到他居然興致勃勃地跟她講了起來,更沒想到因此引起了那位夫人的親屬的不滿。 “肖先生對他夫人還是很在意的,希望你不要誤會了他。” 陸其森醒來的時候,感覺后腦一跳一跳地疼痛,伸手一摸,一個鼓包紅腫發(fā)燙,彰顯著火辣辣的存在感。 他從床上坐起來,看到自家不成器的弟弟慣例地對著手機流口水,宛如智障。 “陸其宥?!彼B名帶姓地叫他。 “哎!”陸其宥答應了一聲,轉頭看他,“哥你醒啦?” “我的頭是怎么回事兒?”陸其森倒是知道他每個月總會有那么不正常的幾天,只是卻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一醒來腦袋上就頂了個包的。 “額……”陸其宥眼神游移,在大哥頗具威嚴的注視下推脫道,“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就這樣了……” 其實他倒是有個懷疑對象,就是在他心里那個心眼蔫壞的庭蕤。可他卻不能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只能旁敲側擊道:“哥,你還記得小時候常跟我們在一起的那個庭家的小孩兒嗎?” 話題轉移如此之快,陸其森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記得,那是多早的事情了?” 嘖、嘖、嘖。 陸其宥在心里暗暗搖頭。 他還以為他哥跟庭蕤見了一面之后就能想起來了呢,居然還是不行。 看來他倆也是沒戲。 沒過多久,如此篤定的陸其宥就被啪啪打臉了。 第31章 第三十一顆櫻桃 展驍忍不住把目光一直投向那個在人群中談笑風生的身影上, 心里的滋味說酸不酸, 說甜也更談不上,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他爸媽對他說的那些話: “你看看人家封航, 年紀雖然比你還小, 但是可比你有上進心?!?/br> 呵, 不就比他小三天么,這也值得拿出來比較? “就是就是,你看看你,還有幾個月就要參加大考了, 一點人生規(guī)劃都沒有, 整天吊兒郎當,游手好閑的?!?/br> 呵,你們就這么篤定我考不上大學? “你也不去照照鏡子,看你那亂七八糟的發(fā)型,那是抹的什么東西?一股怪味!” “還有你身上的紋身,趁早去洗了!封航可從來不在身上弄這些玩意,你可真是不學好!” …… 真是夠了。 有這么一個人, 從小到大,他永遠比你優(yōu)秀, 一舉一動比你更和你父母心意, 父母把他當做評判你行為的標桿,一旦你與他有任何不同,錯的永遠是你而不是他。 展驍從小到大一直被籠罩在一個叫做“封航”的陰影之下。小時候被嫌性子太跳脫,沒有封航乖巧, 總會惹事。長大了就被攀比成績,自然又是輸家?,F(xiàn)在封航做出了一番事業(yè),展驍理所當然地又被嫌棄不思進取。 展驍覺得自己能安安分分長到這么大,沒有心理扭曲真是上天保佑。 不過總是被父母用來跟他比較,展驍心里不是不平衡的。 具體表現(xiàn)就是,他變得比他父母更加關注封航的一舉一動。就像這次,封航搞出來的那個文學網站,叫什么“文域”的,他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從一開始就暗搓搓地關注著它的發(fā)展,看它從無人問津到小有名氣,他居然比封航這個創(chuàng)始人還要激動欣喜。說句夸張的話,就算是展驍自己做一個項目,那心情也不過如此了。 關注的久了,展驍慢慢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這封航,可能所圖不小啊。 這一點,庭蕤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 他發(fā)現(xiàn)一開始大家并沒有重視文域的作用。 確實,如今的社會大環(huán)境就是如此,獸人確實不重視文學藝術的發(fā)展。實用,是刻在獸人骨子里的信條。 所以很少有人會專門從事這一職業(yè),庭蕤知道熊源mama很喜歡看電視劇,有時候播出的劇情還是好幾年前的那一套,換個名字,重新剪輯一番就當新電視劇來播,熊源mama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上癮得不行。 如她一般的觀眾也大有所在,否則那電視劇超高的收視率是怎么來的? 文藝雖然不受重視,但若是真有人在這一方面做出什么成就,那也是非常受追捧的。 那天從羅婷婷的口中得知了肖擎蒼的存在,庭蕤就著手將他調查了一番,也因此發(fā)現(xiàn)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肖擎蒼寫的那本《帝國編年史》,之所以給他帶來那么多褒獎,一是確實有新意,之前沒有人能想到要專門寫一本記錄歷史的書籍;二是政治正確,庭蕤買來一本,粗略一翻,發(fā)現(xiàn)里面體現(xiàn)的一些東西確實很合上位者的心意,看來肖家今年想要借此更進一步不是什么難事;三么,則就是因為他獅族的身份了。 毫不夸張地說,每一個獅族獸人生下來就是不必擔憂前途問題的。要從政,從商,還是從軍,路子都大把隨他們挑,很少有人會另辟蹊徑去走文藝路線?;蛘哒f,這種想法大概在他們腦海中連一秒鐘都不會存在。 出版商以作者為獅族為噱頭大肆宣傳,憑著這個名頭吸引了一大群不明覺厲的消費者。 出版商本來是靈機一動之下的嘗試,沒想到內容如此晦澀無趣的書籍居然因此擁有了不錯的銷量,簡直出乎他的意料。 庭蕤也因此打開了一個新思路。 他發(fā)現(xiàn)這一領域確實是一座亟待開采的金礦。“文域”的創(chuàng)始人可能也正是想到了這一點。人們下意識地忽視與潛意識的需求并不沖突。如今的暢銷的實體書作家也不過小貓兩三只,而且都是成名已久的老作家,新人已經很久沒有在這個領域冒頭。 庭蕤之前不止一次地聽人抱怨過,說這些作家出的書越來越沒有心意,情節(jié)總是老一套,實在沒有意思。 但是抱怨歸抱怨,新書一上市,人們還是會奮斗在搶購的第一線。 沒辦法,賣方市場,你不買就完全沒得看。 所以說一旦在這領域有了名氣,吃老本也是可以吃一輩子的。 有的作家可以好幾年只寫一本書,一寫完就賺得盆滿缽滿,這就好像所謂的“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而文域的出現(xiàn),則是讓庭蕤看到了轉機。 若是讓人專門寫一本書去出版,大多數(shù)人并不會有這個概念,他們也未必愿意。但是他們卻出于自娛自樂的目的,愿意把自己寫的東西放在網上給眾多網友去看。這一新興的文學形式要比傳統(tǒng)的實體文學更加活潑,更具新意,潛力無限。 而庭蕤的打算是借此培養(yǎng)起一群以小型翼族為主的新興作家。 原因有二: 一是現(xiàn)在的出版行業(yè)或多或少都受當權者的控制,老作家也都是他們精心挑選、培養(yǎng)出來的筆桿子,寫的東西都要先給他們審核一遍,不說要美化他們,起碼也不能抹黑。新手難以出頭也有這一部分的原因在。 二是如今非翼族的獸人很少能窺見小型翼族的艱難處境,又或者窺見了也并不放在心上。翼族對此也是采取漠視的態(tài)度,他們無處發(fā)聲,又或者發(fā)了聲也不被重視。庭蕤必須把他們的境況完全攤開來給世人看。 這只是他計劃的第一步,至于如何提高翼族的地位,除此之外,他還另有打算。 當務之急,他還是想要先跟“文域”的創(chuàng)始人談一談。據(jù)他所知,這個人也出現(xiàn)在了這次宴會上。 庭蕤跟陸老爺子說了他的想法之后,陸老爺子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好久才喟嘆一聲:“你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 他一方面頗有一種長江后浪推前浪的滄桑,一方面又因為庭蕤出色,老友后繼有人感到欣慰,心情十分復雜。 正這樣感嘆著,陸老爺子突然聽見了那萬分熟悉的低沉嗓音,站在門口,叫了他一聲:“父親?!?/br> 第32章 第三十二顆櫻桃 陸老爺子回頭, 大兒子這次居然清醒得這么快, 確實出乎他的意料。 一看,還是那張緊繃著的面癱臉, 好似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的面無表情。 “這位是?”他發(fā)出了詢問, 目光移向了庭蕤。 事實上, 陸其森進來之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俊秀少年。世上有一種人生來就帶有魔力一般,能輕而易舉地吸引人們的目光,奪得他們的關注。 陸其森其實已經站在門口很久了,看著那個少年不知在與他父親談論著什么, 舉手投足之間神采飛揚, 自信凜然。 說一句毫不夸張的話,那侃侃而談的少年真的好像一個巨大的發(fā)光體,陸其森沒有察覺自己的目光從一開始就緊緊釘在他的身上,拔都拔不下來。直到那個少年若有所覺,也扭過頭來看他,陸其森才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詢問陸老爺子。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 他與他目光相接之時,那少年居然露出了似詫異, 似不解的眼神。 庭蕤確實很是詫異不解。 如果事先不是知道陸老爺子只有兩個兒子, 庭蕤肯定會懷疑這一位是那時被抬走的那個男人的孿生兄弟,明明是一模一樣的眉眼,周身的氣質卻完全不同。 眼前的這人周身氣勢凜冽清正,眼神清明, 脊背挺直,站立的姿勢好像一棵枝干挺拔的白楊,說話做事不疾不徐,條理分明。而那個男人卻好像軟綿綿沒骨頭似的總要倚靠著什么,站的歪歪扭扭,全靠本能行事,遇到合心意的“獵物”就不管不顧地糾纏上來,整個人透著一股野性的攻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