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有好多不知情的百官心里隱隱知道了什么,不過太子面色如常, 聲音不疾不徐,主持著早朝仿佛聽不見下方的竊竊私語。直到上面?zhèn)鱽砬宕嗟摹芭尽钡囊宦? 殿內(nèi)才靜了一靜, 一時間大家都噤若寒蟬。 眼尖的早就發(fā)現(xiàn)李慶安不在,不過今天一大早的來上朝之前好像聽管家說那么兩嘴, 說昨個兒夜里好像禁軍出動, 南面那幾條街都鬧哄哄的, 當時他也沒放在心上, 如今一看,除了李慶安, 沒來的那些個,大多都是家住在那個方向。 律法森嚴,就算那些人沒腦子,也知道要把證據(jù)藏的隱蔽。能查到這些證據(jù)的, 除非太祖設(shè)的隱衛(wèi)處,大臣們想不到其他。 大理寺掌律法,審訊還可以,可抓不到隱秘事件, 刑部更不可能,如今六部沒落,在職的都是一群混吃等死之人,拿出來出出風頭都算撐破天了。 一開始的隱衛(wèi)處雖不能行走在御前不被眾人所識,可正是因為如此,才最得皇帝信任。那個時候哦隱衛(wèi)處是皇帝千里眼和順風耳,不僅武藝高強貼身保護,還是皇帝的耳目。所以隱衛(wèi)處的人是最貼近皇帝的,所有人的身家榮寵都在他們的一語間,那個時候簡直是風頭無兩。 結(jié)果到了后來他內(nèi)部sao動,況且文帝實施仁政,儒家漸漸大過法家,本就不得文帝圣心隱衛(wèi)處更是跌落到冰點。文帝后景帝即位,沿襲仁政,不過數(shù)十年就迅速沒落。 后來帝王皆以文景為參照,俱不重用隱衛(wèi),以至于后來隱衛(wèi)們都作為暗中保護者才存留到現(xiàn)在。 時間過得太久,沒有人記得在隱衛(wèi)處的眼睛下,曾有多少門戶血流成河。不過因為上行下效,文景后的記載也都是對隱衛(wèi)處的批判。透過字里行間,足以讓人背后發(fā)寒。 看太子這個樣子,是要重新啟用隱衛(wèi)處了?想到這一點,不少人心里抖了一抖。 太子好像往椅背上靠了靠,大臣們更是把頭埋得低低的。這些日子他們可看出來了,只要太子一做這個動作,就代表著要開始喊人問話。 在場的各位可都不是當年在朝堂上運籌帷幄叱咤風云的將相名臣,當初盛況則寧無緣得見,只能在史書中目睹,描述道“衷心瀝膽,憤慨激昂”。如今的百官也都是只想著混日子吃皇糧,順便撈一撈油水,若論真本事,就算一開始是有的,不過在荒廢了十幾年的狀態(tài)下也都基本上消磨得差不多了。 答不出來或者答得不漂亮,雖然不會受到懲戒,但肯定不會在太子心里留下好印象,若是有朝一日皇帝百年大行,可能還沒等到那一日說不定自己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則寧最見不得這個樣子。都說文人風骨,英雄氣節(jié),越是年長就會越體現(xiàn)在骨子里,怎么現(xiàn)在倒是通通看不見。 李慶安今早告假,又減去昨夜里處理的,剩下的人更是不敢喘一聲大氣,也幸虧太子沒有向他們那個方向瞥一眼,也好讓他們緩一緩內(nèi)心的震驚。 這么多年來追隨李慶安的人只多不少,加之又是朝廷官員,相當于中央級別人物,一夜之間紛紛抄沒絕對是可以震驚全國的大事。可是到現(xiàn)在都沒人敢站出來說上一句話,這是為什么。 要么知道他們私底下的腌臜,是一條線扯出來的大魚,別說抄家了,滾滾罪名若真的一條一條掰開來算,就是滅了九族都不為過。要么就是為了避免引火燒身,這個圈子里的人,有幾個是手里是干凈的?依著太子的性子,誰先站出來誰就倒霉。 昨夜里被抄的都家產(chǎn)充公,繞是則寧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著實被驚了一把。 大譽財產(chǎn)相對固定,每隔五年才印發(fā)銀錢。國庫空虛成這個樣子,百姓生活拮據(jù),那肯定是漏到了這些人手里。 清點上來的金銀珠寶讓人心驚,甚是都搜上來整箱的賬本,竟然還真的有官員在府邸中挖密道造暗室! 果真讓他見著了活的“富可敵國”! 可即便如此,這些人的家底只能補得了暫時的虧空,不過也確實讓國庫可以緩一緩了。他現(xiàn)在可明白為什么乾隆一死緊接著他兒子就迫不及待地去抄了和珅的家,果然是有一種又痛心又激蕩的酸爽。 殿內(nèi)靜得都可聞及呼吸聲,則寧不禁有些心情不好。 “戶部!” 戶部尚書下意識地抖了抖,苦著一張臉出列:“臣在?!?/br> “國庫空虛,你看如何?” 戶部尚書心里泛苦啊,他也知道國庫空虛啊,哪個繼承人不會關(guān)心家庭財產(chǎn)問題,所以早就知道太子會這么一問,可就是不知道怎么答。 過了一會兒才猶猶豫豫開口:“臣覺得……不如再把稅收上調(diào)……?” 果不其然聽到上方太子嗤道:“如今百姓比之以往更加貧苦,稅收也多了兩成,再往上調(diào),你是在等著他們反嗎?” 戶部尚書趕緊連連告罪。則寧看他也頗為頭疼,便讓他下去了。 戶部尚書回到隊列里去的時候,另外那些官員的頭更低了。本該手執(zhí)玉笏于胸前,現(xiàn)在倒恨不得戴在頭頂上。 則寧的聲音冷冷清清的:“孤自監(jiān)政這段時間以來,不敢說你們所有人,可大部分的也都算了解了。說句不敬的話,朝中腐朽,也是上梁不正。朝廷沒有對你們嚴苛以待,就有人開始變本加厲,自以為聰明絕頂蒙蔽他人,其實到最后不過做得跳梁小丑。朝政傾頹,貴勛靡靡,貪腐滔天,民怨哀鳴,此番景象,是不是像極了前朝末帝在位之時?” 則寧說得極為嚴重,嚇得在場所有人都紛紛高呼“太子息怒”。若不是太子,任誰說可都是殺頭的罪名。自比于前朝也就罷了,竟然還于末帝相類。眾人冷汗涔涔,這種話連聽都是一項罪責! 則寧無聲冷哼,繼續(xù)道:“內(nèi)政紛擾,你們竟是一點都看不見嗎?這一沓子折子倒是會上,怎么不見提出一丁點有意義的意見或建議?陛下和孤都不需要請安,若是再上請安的折子浪費時間,本殿就讓誰在家平安到死?!?/br> 太子不像皇帝,相處下來也知道他說一不二,他說你能在家平安到死,那一定是日日不得踏出家門直至百年。 聽夠了他們說“息怒”的話,則寧也不再對此多做糾纏,只是看著他們抿唇不語。 縱觀整個朝堂,竟找不出幾個可以挑的起大梁的臣子。先帝時期老臣華發(fā)蒼茫,就算再為肱骨,也敵不過時間的無情。 前幾屆的春闈,不知道除了多少進士,看透了朝堂的,要么不入仕途回歸家鄉(xiāng),要么同流合污做個小嘍啰,極少有留下來又獨善其身的,可大多都混的并不怎么好。 不過爬的最高的莫過于大理寺少卿,年紀輕輕的審犯人的手段倒是一流,可硬得可軟得,頗得大理寺卿藍相和賞識,還聽說前陣子和鎮(zhèn)國公府的小小姐訂了親事。 那另外一些還在底層的進士們,待回頭他便會給他們一次機會,有沒有才華與能力升官加職,可就要看他們自己的了。 現(xiàn)在大譽內(nèi)部問題多得讓人不知從何下手,不僅國庫空虛,還人才緊缺,權(quán)利集中于勛貴,進士爬不上來,真是讓人一個頭兩個大。 被派遣出去的宣旨使動作極為迅速,帶著太子請來的皇帝的圣旨去各個地方兵營宣旨,緊接著就帶兵就涌入城內(nèi),照著名單挨個抄沒,并帶回了大量證據(jù),沒有一個是被冤枉的。 廣陵、黃集、丹陽、忻城,甚至是陳倉、墨陽等二十三個州郡,無論是當?shù)仫@貴還是在野官員,又或者明知犯法卻為了暴利的秦樓楚館,底下的骯臟都被一個個掀開。 一條條產(chǎn)業(yè)鏈仿佛被拽住了一端一般,用力一抽所有潛藏在深淵的悲哀都被扯到了明面上。還未來得及被賣出的姑娘和家人們痛哭流涕,已經(jīng)無法挽回的嚶嚶悲鳴。 在掀開地方少女拐賣的同時,朝廷公布了被抄人員的案情。本就是京官為主線的活動,地方的人才為嘍啰。 審訊下,一樁樁一件件被剝開,新上任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帶兵撞開了義安侯家的大門。 一時間舉國震驚! 會試分三場,每場考三天,分別考四書五經(jīng)和詩文策問。 最后一場考下來之后,羸弱虛浮的試子們在聽到別人隨口說的時事后,全都蒙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相求作收(づ ̄ ? ̄)づ 第35章 發(fā)生了什么?不過就是考了個試,怎么一出來天都變了?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別人和自己開的玩笑, 直到后來皇宮出了刑罰告示, 才有些兩眼發(fā)暈地接受。 試子們都是讀書人,讀的都是圣賢書。不管以后如何, 起碼到目前為止浸yin在圣賢之道中,自詡高潔傲岸, 本就唾棄虛與委蛇之人。 而那些伏誅的官員,表面上風光無限錦衣玉食, 暗地里勾搭成jian無惡不作, 百姓被壓制地苦不堪言,甚至幾近麻木, 如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敗落下去, 那些百姓們也在短暫的怔愣之后, 紛紛拍手叫好。 則寧起于北地軍中, 在北地素有威名。四方城及其周邊是被北戎sao擾的最厲害的地方,一朝兵退得以安寧, 自然對則寧存有敬仰之心。可處于內(nèi)地的百姓并不能直觀地感受到,畢竟鞭子不是抽在自己身上就感覺不到疼,而且他們本身也生活在壓力極大的環(huán)境中,生活貧苦, 稅收又高,本就自顧不暇,自然是管不到別人。 他們苦于壓榨多年,如今身上重擔驟然一輕, 反應(yīng)過來便是不可置信的欣喜若狂。 苦了這么多年,他們也不想再考慮朝廷是否只是做個樣子了。 朝廷的告示貼的鋪天蓋地,不出三日就貼滿了大譽的各州各縣。一時間各地官員紛紛落馬,就算沒有參與此事的也予以降職。沉積在翰林院或者是其他部門的前幾屆進士,則寧和幾位老臣篩查一番便紛紛下放,做出政績的自然升官加職,若依然有步人后塵的,也逃不過監(jiān)察的眼睛。 在喻則陵和幾位考官緊鑼密鼓地閱卷的這段時間里,地方官員通通換血,就連機要大臣的位置也空了幾個。 一時間上層勛貴間的氣氛有些緊繃。 與之不同的是,參加會試的舉子們正在自己的屋內(nèi)焦灼得等待自己的考試成績。這種心情是別人無法體會的,心里隱隱覺得自己考得還不錯,可又害怕萬一策問不得題意,又或者殺出幾匹黑馬,名落孫山了還要再重新來過。 這種焦灼又惶恐的心情一直持續(xù)到放榜。辰時一到,有官兵從宮內(nèi)請出了皇榜,有家庭富裕的就派遣自己的小廝,差一點的就有親戚鄰里幫忙,沒有幾個人愿意親自去查看的。 皇榜周圍被圍得水泄不通,官兵位列兩側(cè)也才勉強站得住腳。那個地方鬧得哄哄嚷嚷,就算有清冽的風也吹不走那時的燥熱。 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找到了的激動不已手舞足蹈,沒找到的上上下下翻看了好多遍才絕望歸去。 “盧陵……盧陵……盧陵趙莫縣桃花鎮(zhèn)方家村方舒平!??!找到了!方家村的方舒平!哈哈!我老方家的大娃!平日里苦讀果然中榜!” “江平的宋卯之呢?前面的幫忙看一下有沒有江平的宋卯之!” “哈哈!豫章王家大郎王謹言!王家大郎第五十六名!王謹言第五十六名!” “??!我找了三遍都沒找到我家少爺,怎么辦肯定又要被扣月餉了?!?/br> 榜周眾生百態(tài),每個人的表情都不禁然表露。直到有一個高昂興奮的聲音從里面穿出來:“第一名!青西何紹齊第一名!啊我家少爺是第一名啊!” 四周好似靜了一靜,因為名次最靠前,待日后的殿試也絕對不出二甲,有這么個名次傍身,若不出什么大意外,以后就算平步青云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眾人不管是出于什么樣的心態(tài),就算自己再焦急也會敷衍一下說句恭喜,但肯定會有嫉妒。 可那能怎么辦呢?人家是靠自己的學識得來的功名,再嫉妒也是別人的。 那小廝可不管別人是怎么想,一看到自家少爺位列皇榜第一名,肯定會興奮地一蹦三尺高,也不管別人對他說了什么,開心地原地打轉(zhuǎn)就沖出人群。 小廝的聲音比較尖細,穿透力也很強,坐在不遠處茶坊里的青年隱隱約約聽到后整個人有些怔忪,好久才才漸漸放松下來,挺直了很久的腰背在動一動的時候都可以聽見骨頭的聲音。張開五指,手心被自己攥的全是紅印子。 自家小廝興沖沖跑過來,雙手比劃著臉頰通紅,恨不得連腿腳都用上表達自己的歡欣:“少爺您趕緊寫一封書信寄回青西吧,若是大少奶奶知曉您高中還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何紹齊這才反應(yīng)過來,手指頭動了動又收了回來,想開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嚨發(fā)干,清了清嗓子才道:“不急?!?/br> 小廝急道:“為什么???大少奶奶可一直等著您能高中,如今大少爺您苦讀多年,不就是等著您能金榜題名嗎?” 青年的臉色沉靜,小廝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后來就嘟囔道:“行行行,隨你吧。”說著就跟在何紹齊身后。 何紹齊低頭道:“走吧,過一會兒就有人去宣旨了,也不好讓他們等著?!?/br> —— 皇帝的寢殿依然緊閉,則寧坐在殿外,透過層層的紗縵和帳子都能感覺到里面nongnong的藥味。 高石挑開簾子,走過來給則寧請安,才道:“太子殿下,陛下說一切都由您來拿主意就好了,以后也不要專門過來請示?!?/br> 則寧起身,望了一眼被屏風隔絕的通向內(nèi)殿的通道,問:“好久都沒見到父皇露面了,孤也是極其想念,不知道父皇可愿意見孤?” 高石頓了一頓,抿唇笑:“太子殿下真是孝心可嘉,只是陛下今個兒確實身體不適,如今才剛剛睡下,您看……” 則寧看了老太監(jiān)一眼,垂眸會意。 “那孤便明日再來?!?/br> 高石笑了笑隨著則寧的腳步把他送出去,道:“那殿下您慢走。” 昨天閱卷結(jié)束,名次已經(jīng)掛了出去,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一場殿試。 殿試都由皇帝主持,只考務(wù)策一道,歷朝歷代都沒有例外的??墒亲詮哪谴伟褔唤o自己之后,就在也沒有出現(xiàn)過。 無論是抄了這么多人的家,還是把李慶安逮捕到天牢待審,都沒能讓門里頭的皇帝露一次面,就連只言片語都沒有。則寧覺得,他才執(zhí)政了沒到一個月,就把朝政攪得這般樣子,皇帝都能憋到現(xiàn)在都不吱聲,甚至他前來請安都不見一面,而且德妃都不知道在殿門在撒了多久的潑都沒能進的去,心中沉吟。 皇帝不是色令智婚之人,也不像被酒色掏空身子,而且在之前談話時他咳出的血,隱隱有一種肺癆的征象。 他不是學醫(yī)的,對這些自然是不懂的。這不過都是他自己的猜測罷了。 其實則寧有一絲為了皇帝而感到凄涼的。人至暮年,與發(fā)妻關(guān)系僵硬,與兒子心路背離,最寵愛的妃子也不過看重名利。 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路,就算連自己都感覺悲戚,也要一直一直走下去。 迎面匆匆趕來一位老太醫(yī),則寧叫住。 老太醫(yī)滿頭華發(fā),但眼睛是亮堂的,走過來請個安道:“不知太子有何要事?” “你這是去給陛下看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