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十二月初,盛京還未降雪,可天氣卻冷了許多,除了松柏四季常青,其他都是一片蕭條的景色。涌泉宮燒起了地龍,還有屋內(nèi)銀絲炭在燒著,屋里和屋外完全是兩個季節(jié)。 這么大的溫差,也難為了皇帝來了這里。 過了好一會兒皇帝才平復,他滿眼的欣慰,開口說:“東宮還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直接就可以提出來,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則寧要是不答應你,你就來找你母后,可別委屈自己了?!?/br> 錦書笑著答應。 他轉(zhuǎn)頭對則寧道:“太子最近辛苦,以后還有更辛苦的。不過也要照顧好自己,錦書這個小丫頭有了你的孩子,你可要好好對她才是?!?/br> 則寧點頭:“兒臣明白?!?/br> 想和皇后說什么,可是見皇后拉著錦書的手低聲囑咐什么,便又把嘴里的話咽下去了。 皇帝手指微微蜷縮,就感覺自己是個外人一般,有禮應答自己的話,就是完全沒有身為親人的熱絡(luò)?;屎笃畔钡偷驼f什么,太子端起了一杯茶撥了撥,偶爾抬眼看著對面的人笑笑。周圍的宮人該侍奉的侍奉,該低頭的低頭,一眼不多看,一句不多說,明明有很多人的涌泉宮,對于自己來說就好像空曠的廣場一樣。 自己已經(jīng)坐了一上午了,呆的時間夠長也該回去了。 直到高石喊了聲“起駕”,皇后在回過頭來笑著欠身。 則寧行禮后站起身來:“父皇,兒臣送您?!?/br> 行至則寧身邊,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拍拍則寧的肩:“不用?!?/br> 屋內(nèi)其樂融融的三口人不知道,皇帝下涌泉宮的臺階的時候膝蓋一軟差點栽下跟頭去,幸虧有高公公在身邊,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還有不足一個月就要到年關(guān)了,現(xiàn)在想來時間過得真快,去年這個時候則寧從北地才剛剛出發(fā),現(xiàn)在轉(zhuǎn)眼就要有孩子了。 皇后也感慨萬分,她去年的時候還煞費苦心地勸則寧早點考慮人生大事,畢竟則寧也有些執(zhí)拗,萬一自己強行包辦搞得夫妻不睦那就不好了。小兩口關(guān)起門來過日子誰知道內(nèi)情,最主要的是夫妻和順陰陽合和。 對了,她還擔心那個北戎的小公主來著。 看著一派溫馨的兩人,皇后不知道為什么又想到了剛剛皇帝獨自坐在上方的場景。雖然說是自己故意不想搭理,但是后來想一想,也確實冷清。 自己是過分了點,仗著皇帝好說話,還有自己與兒子掌權(quán)的籌碼就敢不把他放在眼睛里,他能忍下來也是意料之中。 皇帝本來就不喜歡那些虛禮,他喜歡的是互稱心意的默契,那種默契也只有出身鄉(xiāng)野的德妃能給他,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皇帝想著太子有后,他自己百年之后也能與喻氏鬼神有個交代,就像完成一件任務(wù)和心愿一樣,他表現(xiàn)出來的對錦書的關(guān)心,都源自于身為統(tǒng)治者與一個大家族長輩該有的責任。 他們都不是傻子,就算不熟悉宮內(nèi)復雜關(guān)系的錦書,也能想到七七八八,她抬頭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側(cè)的則寧,目光軟了軟。 太醫(yī)曾經(jīng)一再強調(diào)皇帝不能受涼不能有任何在外的因素的侵襲,可就算是高公公再攔著,也不能打消皇帝去看自己那未出生小孫子的念頭。 果不其然,在則寧錦書兩人剛剛回到東宮的時候,就有聽皇帝傳喚太醫(yī)。那寢宮里氣氛緊張都沒有消退過。 可能真是骨血間的心靈感應,則寧晚間心里總有些煩亂,皇帝寢宮里太醫(yī)還未離開,則寧想了一想,給錦書掖好被子,輕聲道:“你先睡,我去趟父皇那里看看,不要等我了。” 錦書抿抿唇,“嗯”了一聲道:“好吧,但是你要披上那個大氅,外面太冷了。” 則寧失笑,揉揉她的頭。 外面寒風凜冽,弦月高懸,鋪就一地清冷的銀輝。冬日的夜都是寒風肆虐的,就像是猛虎的爪牙揮得呼呼作響,吹在臉上都是帶著一股厲勁。 皇帝那寢宮到現(xiàn)在都是燈火通明,宮人慌慌張張就好像皇帝隨時駕崩自己要去陪葬一樣絕望,直到則寧踏進來的時候才注意到太子于是趕緊紛紛行禮。 則寧走到屏風處便不再邁開腳步,相對于外殿的慌亂,里面起碼是安靜的。 有人出來,則寧隨手抓了個值夜的太醫(yī)問:“父皇現(xiàn)在怎么樣了?怎么會突然發(fā)病得這么厲害?” 被抓住的太醫(yī)嚇了一大跳,匆匆解釋道:“陛下今日受寒風侵襲,本就虛弱,這又傷到了內(nèi)處,那哪里能好的了。”往細了說太子也聽不懂,便籠統(tǒng)的概括一下,不過,“殿下,微臣要趕緊去太醫(yī)院找個方子和看看藥材,不知可都退下了?!?/br> 則寧這才放開了手。 原來他的身體已經(jīng)虛弱的連一場寒風都經(jīng)不起了。 則寧現(xiàn)在屏風外負手而立,里面太醫(yī)低聲的話,還有高石的應答,里里外外的太醫(yī)院的人穿梭,直至天色破曉了才消停下來。 劉老太醫(yī)背著用物出來的時候還正在跟高石說注意事項:“哎,我都說了多少遍了,陛下怎么還這么任性!高公公你也要多勸著陛下點才好啊。如今陛下身邊可就你這么一個貼心人了……” 高石應聲。 劉太醫(yī)還未說完,繞出屏風的時候就見則寧坐在外面的榻上一手撐著頭,半瞇著眼睛。 則寧好像沒聽到剛剛劉老太醫(yī)說的話一樣,忽視那張泛白的老臉,走上前問:“劉太醫(yī),父皇他如何了?” 劉老太醫(yī)張張嘴想說什么,不過看太子這一臉疲憊的樣子,恐怕是在外面坐了一夜吧。之前聽徒弟說太子來的時候他們正忙,等想起來的時候還以為太子早就走了。宮內(nèi)沒秘密,就這對父子倆微薄的感情,哪里會讓太子有太大的觸動呢。 劉老太醫(yī)心情復雜,但是什么事情都不是自己能管得起的,只是開口道:“皇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睡下了,不過以后要比之前更加注意保護了才行?!闭f完,劉老太醫(yī)不禁回頭看了身后那個方向一眼,嘆了一口氣便告退了。 則寧沉吟片刻,可是早朝在即,自己也來不及洗漱和換衣,也只能就這么立即過去。 那就等下朝的時候再來看父皇吧。 作者有話要說: 由于作者個人原因,不能保證更新時間了,但是不會坑,最遲的不會超過三天,等不下去的棄文也好養(yǎng)肥也好,我都不介意。 這是我第一本文,什么都沒有準備好就得到你們的厚愛,但是我沒選個好時機,只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吧。 第71章 隆冬的清晨顏色暝暝, 則寧匆匆地往金鑾大殿上走去。這個時候的風極其冷厲, 吹在臉上都覺得刺疼。 他身后的小成子也是跟在太子身后一宿沒睡, 依然強打起精神打理則寧周身,在則寧踏出皇帝寢宮的時候就第一時間尋來了大氅給他披上。 可盡管如此,在那里只是瞇了會兒眼的則寧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拐過了一條長廊, 前方就出了中宮, 就聽一側(cè)有人喚他:“殿下!” 則寧頓住腳步,側(cè)首一看, 回廊拐角處一身宮裝的女子被宮女簇擁著。 女子雙眸翦水,肌膚瑩瑩如玉,本來瘦削的臉蛋兒因為懷孕而多了些rou。月份不大, 所以小腹在冬日肥厚的衣物下就更看不出來凸起了。 則寧趕緊大步走了過去。 錦書想想上前去迎一下, 結(jié)果被對面走過來的男人的眼神制止,只能站在原地的避風處。 好在女子身上的大氅不比則寧的薄, 該捂嚴實的都捂嚴實了,但是則寧還是蹙了眉,一手抓住錦書交疊的雙手, 入手觸感嬌嫩,可是體溫微涼, 他不悅道:“你怎么起的這么早,此時天冷,著涼了怎么辦?” 平日里她都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因為要刷婆婆好感度才被迫早起,如今有了身孕后更是有恃無恐, 反正都有皇后強制性的不允許她早去涌泉宮,這個時候要是之前,恐怕她還在睡夢中。 則寧倒不是疑問,只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特別冷,懷了孕的女人都很嬌弱,萬一著了涼,受苦的可是她自己。 則寧雖然這一晚上都沒怎么休息,可是他身為男性的軀體是健壯的,錦書這個小姑娘怎么能和自己比?想一想還挺生氣了。 錦書也察覺到則寧語氣中的不高興,也沒解釋什么,抽出被則寧握住的雙手,回身從云合手中的食盒里拿出了包裹了很嚴的小盅。 錦書轉(zhuǎn)過身,眉眼淺笑,舉起食盅,道:“殿下,一夜寒氣太重,這是剛剛好的姜湯,若是你再稍稍晚來了會兒,估計就要涼了?!?/br> 則寧怔了怔。 妻子仰頭笑看自己,雙手往上抬了抬,示意自己接下食盅,心下驀地變得溫柔,雙手包裹著錦書的手,垂下眼睛低聲道:“謝謝?!?/br> 一飲而盡,從喉頭到胃,順著食管而下,頓覺周身一暖。錦書笑著把食盅接回來遞給云合,又從含玉那里拿過一個小暖爐塞進則寧手里。 則寧看著錦書,道:“昨晚沒有回去,對不住?!?/br> “說什么呢?!卞\書抿唇笑,“我是無所謂,對了,父皇他怎么樣?” “現(xiàn)在已經(jīng)平穩(wěn)下來了。” 便不再多說什么。 錦書沒有多問,她替則寧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后,催促道:“快去上朝吧,你就要遲到了?!?/br> “嗯,你也回去睡個回籠覺吧。”說完又順手捏了捏錦書的小下巴。 直到則寧率眾多宮人走遠了錦書才收回視線,淡淡道:“去昭化宮?!?/br> 昨晚上他們大婚以來,則寧第一次沒有在身邊的一個晚上。錦書從小就認床,她居然不知道,自己還認人認氣息。明明知道他有事,也知道陛下情況有些危急,但是還想著那個人能在自己身邊陪著她。 可是越想就越難受,大床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一夜輾轉(zhuǎn)難眠,直到深夜才睡過去,結(jié)果一大早就醒來了。 當時外頭天未明,她一絲困意也無。問了問時間,還有不久就是他早朝的時間。他一夜未歸,想必心神勞累,便囑咐好宮人準備好東西,去他上朝必經(jīng)之路等待。 許是心有靈犀,她在那個廊角還未站定,就看見那個人的身影。自然眉峰冷硬,不怒自威,看一眼就覺得前一晚壓在心頭讓自己喘不開氣的石頭移開了。 皇帝危急的病癥搞得整個太醫(yī)院的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只消一會兒那各宮各院的娘娘都知道了,說不定外臣都曉得,她作為兒媳婦,也該去看一看。 果不其然,正如錦書所想,在則寧未到金鑾殿前的那些時間,消息靈通的外臣就知道皇帝的病情了。 不是宮里藏不住秘密,相反的自從則寧執(zhí)政后就對于宮里吃里扒外的那些人都嚴加懲治,只不過昨夜里動靜太大了,隨便拉一個沿路的宮人都能猜測個一二,更不要說則寧壓根兒就沒有刻意封鎖這個消息了。 這個差點被大臣們忘記的皇帝就這么猝不及防地闖進他們的視線,也讓他們打了個激靈。 這提醒了他們一件事:太子終究只是太子,只有皇帝百年了,才會登上那本該萬人敬仰的高位。 今日的早朝極其地安靜,不知道是各位心里在盤算著什么,還是本就沒什么大事,總之就是則寧撐著額角看他們,他們在下面低頭不吭一聲。 “你們無事要奏?” 眾臣抖了抖。太子說這句話的事,就是為了他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做鋪墊。 果然。 則寧翻開面前從各地區(qū)遞上來的折子:“三月間下方至各地的知州太守,十一州三十二郡,做出功績者十之八.九,下放官員本該三年一遷升,不過其中數(shù)人能力卓絕,所在之地百姓和樂,在外實數(shù)埋沒,且如今朝廷用人之際,年關(guān)后便予以升遷?!?/br> 朝臣驚訝地抬起頭。 則寧瞥都沒有往下面瞥一眼,繼續(xù)道:“孤手里的名單由各部呈送,孤也多面相看,其中甚者便不多說,由御史臺與大理寺監(jiān)管?!?/br> “遵太子令?!?/br> 下面的朝臣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他們?yōu)楣贁?shù)年,都沒見過這么一大批不足一年便升遷的,而且還是太子親自相看,功績更是直達天聽??刺觿倓倱P起來的名單,若是被查出來什么被處置倒也罷了,若是個個清正廉明,都挨個往上步步緊逼,那他們不就得遲早讓賢? 不過太子手里握著隱衛(wèi)處,就是掌握著各家密辛,他們?nèi)羰歉以诒澈笞鲆稽c兒手腳妨礙太子進度,那就是自己找死。 想著昭化宮里不知道能活多久的皇帝,再看看上面氣度天成的太子,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也只能搖頭嘆氣。 今年的最近幾年難得的豐收,雖然有墨陽及其周邊的災情,可幸虧位置靠南,趕得上春夏季水稻的種植??傊?,各地及國庫糧倉問題也稍稍得到緩解。 還有最讓則寧驚喜的是今年那春闈狀元的何紹齊,在他最不看好的犄角旮旯里的山窩窩里都做出了政績,本來也是,最困難的地方就是機遇,能力卓絕的自然會發(fā)出更耀眼的光。他不知道怎么勸得動那里的人捐錢修路,總之有一條路修了出去,那就代表著那個小地方不再與世隔絕,那里的特產(chǎn)與特色也會跟著走出去。 在對商業(yè)政策的放寬下,前期還有人處于觀望姿態(tài),最近才有膽子大的商人做起了更大的買賣,在商業(yè)百花齊放下,則寧又連同戶部刑部等各機關(guān)完善了約束商人的法律法規(guī)在約束的同時也保證著正途商人的合法權(quán)益。 同時為了避免農(nóng)民眼紅紛紛棄農(nóng)從商,則寧也放寬了對糧稅的轄制,放寬程度直逼文景之時。也讓大多數(shù)農(nóng)民歇了冒出頭的心思。 在則寧的加緊督促下,新兵器早就投入使用,他去過幾次京畿大營,不可否認的是,縱然一開始士兵的態(tài)度不盡人意,可都在一點點變化著。那一群混日子吃皇糧的小紈绔們也不知道是被毛子禮他們兩人訓狠了還是怎樣,都聽話得不得了。 身嬌體軟的小少爺小公子,如今可以吼出洪亮的軍令,可以扎上許久的馬步,這個樣子確實多了分男兒氣魄。 也許是即將新年,也可能是那個消息傳入到他們耳朵,他們總是有些恍惚。則寧也不在意,吩咐好一些事后就下了朝。 本來想先去昭化宮的,但是想一想昨晚把小八一個人扔在寢殿里也是自己的不對,左右思慮間,就有錦書身邊的小太監(jiān)跑過來跪下稟報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