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敢跟進去，躲在后門那里偷看。

    這間教室我傍晚的時候來過，那個時候只是覺得很破，并沒有其他的感覺。

    現(xiàn)在等到晚上再看時，教室內(nèi)的場景卻變得有些驚悚了。

    屋子里坐滿了人，每一個椅子上都坐著一個四肢萎縮，頭顱巨大的畸形娃娃。

    “這些孩子一到晚上全部都發(fā)生了異變？！”我心中驚訝，目光掃到講臺時，又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怪物”。

    這是一個成年人，應(yīng)該是孤兒院的老師，他的長相和那些大頭孩子不同，不過也非常奇特。

    身高一米八左右，身體器官比例十分正常，只是他的肚子、頭頂和左臉額外各長出了一只手！

    “這是個什么形象？五只手？”人和手單獨看并沒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可當(dāng)這些東西結(jié)合在一起的時候，就會覺得非常可怕。

    “夢境中的人物并非完全虛構(gòu)，大都是有一定的象征意義，如果說這是駝背小男孩的夢境，那么為什么在這個孩子的眼中，老師和同學(xué)會在晚上變成這副模樣？”

    “現(xiàn)在開始上課?！蹦欣蠋熐昧饲闷婆f的黑板，他在上面寫下了幾行字，布置了一些任務(wù)后，就自己搬來一條比較好的椅子，舒舒服服靠在上面，也不講課，就是眼睛不斷在班級里晃悠。

    教室里孩子年齡參差不齊，這個教室應(yīng)該是留給學(xué)齡前兒童，以及低年級孤兒的，孩子們翻著桌上的課本，只有極少數(shù)一部分人在看書識字，大部分都只是做做樣子，然后慢慢的就開始開玩鬧，只要不發(fā)出太大動靜，講臺上的男老師也不會去管。

    “這么簡陋的環(huán)境，這么不負責(zé)的老師，教學(xué)質(zhì)量怎么能保證？”我的目光集中在駝背男孩身上，他坐在緊貼墻邊的位置，雙眼盯著桌上的書一動不動，似乎是在發(fā)呆。

    “晚上上課？這學(xué)校真是古怪?！蔽覜]有往深處琢磨，安靜旁觀，走廊另一側(cè)忽然傳來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我閃身躲入樓道，拿出手機借助攝像頭觀看。

    “這人給我的感覺好熟悉啊？”腳步聲的主人穿著保守的淺色西裝，打扮的很是樸素，他胳肢窩里夾著一本書，另一只手提著一個鳥籠。

    “這不是院長辦公室的鳥籠嗎？難道他就是院長？二十多年前的陳老？！”我迫不及待的移動攝像頭，當(dāng)拍攝到此人的臉時，我傻住了。

    勻稱的身體，符合正常人的比例，也沒有多長出來什么東西，可我看著手機屏幕中的畫面，仍感到有些驚悚。

    這個人，他沒有臉。

    并非模糊看不清五官，而是真正的沒有臉，一片空白，眼睛鼻子嘴巴，什么都沒有。

    “無面人？這個人的氣質(zhì)身材和陳老很相似，可他為什么在夢境中會以這樣的形象出現(xiàn)？”夢境中每個人的形象都是根據(jù)夢境主人的記憶塑造出來的，二十年前的陳老在夢境主人心中就是這樣的形象。

    “沒有臉是因為記憶模糊？還是下意識的不想要回憶到那張臉，記憶采取的自我保護？”這個時候楚門在就好了，可惜他提前我一步也進入了夢境：“但愿他不會出現(xiàn)意外吧，這夢境的難度實在是有點驚人?！?/br>
    無面人提著鳥籠進入教室，里面頓時發(fā)出一陣嘈雜聲，椅子桌子挪動，玩鬧的學(xué)生也都回到自己座位，隨便拿出一本書裝出認真讀書的樣子。

    那個頭頂、肚子都長著手的老師也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低頭哈腰：“院長，您怎么來了？”

    “一些小事情而已，耽誤你們兩三分鐘。”聽到這個聲音，我立刻確定，這個無面人就是陳老。

    我悄悄從拐角走出，回到原來的位置偷看：“他臉上連嘴都沒有是怎么發(fā)出的聲音？”

    每次說話，陳老臉上的皮膚就如水波般抖動，看起來很是詭異和瘆人。

    “您請。”男老師退到一邊，陳老站在講臺中間，把手中的鳥籠輕輕放在講臺上。

    “孩子們，你們看這鳥籠里裝著什么？”陳老的聲音聽不出特別的情緒，沒有憤怒，也沒有生氣，那架勢根本不像是想要去責(zé)罰誰。

    “麻雀。”

    “一只灰色小鳥。”

    “鳥的尸體?！?/br>
    ……

    孩子們的答案五花八門，陳老慢慢轉(zhuǎn)動腦袋，他那張空白的臉最后對著坐在墻角的駝背男孩。

    小男孩抓著課本，在自己老師示意下說道：“血和羽毛?！?/br>
    “血和羽毛？”陳老似乎比較滿意駝背男孩的答案：“凝固的鮮血象征死亡和絕望，飄飛的羽毛代表自由和希望，小家伙，你的答案很有意思。不過我今天要說的不是這些，你們當(dāng)中有人做了不對的事情，我希望他能夠主動站出來承認錯誤?！?/br>
    一旁的男老師很懂得察言觀色，很快明悟：“是誰殺死了院長養(yǎng)的知更鳥？快點站出來！現(xiàn)在主動認錯，院長一定會原諒你們，等過會要是被我查出來，我就罰他去cao場……”

    男老師的話被陳老打斷，他擺了擺手：“不要嚇唬孩子，我只是隨便一問?！?/br>
    教室里沉默了十幾秒的時間，忽然坐在教室最后面的高個男孩站了起來。

    看到殺死知更鳥的兇手站起身，駝背男孩瞪大了漂亮的眼睛，仰著頭，背也慢慢挺直。

    “福昕，是你殺死了院長的知更鳥？”

    男老師聲音很嚴厲，那個高個男孩聲音顫抖，巨大的頭顱拼命晃動，他很果斷的伸手指向駝背男孩。

    “是他！是他殺死了院長的知更鳥，我和福明都看到了！他撕扯著小鳥的翅膀，用手指按住鳥的脖子，最后將那只鳥摔在地上！”

    第507章 真正的悲劇

    在未變聲以前，孩子的聲音大多都很清脆，不過有些時候也很刺耳。

    高個男孩說完以后，整個教室里所有人都看向駝背男孩。

    一個個晃動的巨大頭顱，一張張畸形的面容，一道道目光逼視著坐在墻邊的孩子。

    “就是他殺死了知更鳥！”叫做福明的矮個男孩也跳了出來，他的聲音更加尖銳，還隱隱的帶著一絲顫抖。

    駝背男孩剛剛挺直的身體慢慢彎了下去，他漂亮的眼珠子中滿是慌張。

    “是你？”男老師目光不善，對著男孩大聲喊道：“給我站起來！”

    駝背男孩瘦小的身體已經(jīng)快要縮成一團，被老師這么一嚇，打了個哆嗦從椅子上站起。

    “是不是你殺死了院長的知更鳥？”老師走下講臺，他身高一米八，好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墻般站在男孩面前。

    “說話！”老師聲音很大，十分嚴厲。

    駝背男孩漂亮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層灰，他雙手抓在一起，腦袋慢慢低下。

    “為什么不告訴老師實情呢？”我站在門外都替駝背男孩著急，已經(jīng)成年的我根本體會不到一個孩子在面對這種事情時候的心態(tài)。

    教室里，駝背男孩的沉默讓男老師更加惱火，自己班上的學(xué)生竟然調(diào)皮搗蛋殺死了院長養(yǎng)的鳥，這么一來，自己在院長心中的評分肯定會降低。

    “說！是不是你殺死了院長的知更鳥?！毕氲竭@里，男老師更加生氣：“你知不知道，那知更鳥是國外才有的一種鳥，在國內(nèi)非常稀少，你真是氣死我了！”

    駝背男孩沉默不語，那兩個惡人先告狀的孩子心里高興，一唱一和繼續(xù)說道：“老師，每到快要上課大院里沒人的時候，他都會偷偷跑進院長辦公室，我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好幾次了！還有其他同學(xué)也看到過！”

    “是啊，我也見過?！?/br>
    “沒錯，殺死小鳥的就是他！”

    “這么可愛的小生命，你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太殘忍了！”

    一個個晃動的巨大腦袋，一張張放大的扭曲面容，幾乎是不間斷的圍繞著駝背男孩進行指責(zé)。

    墻角的孩子這個時候仍舊沒有說話，他頭壓的很低，我已經(jīng)看不見他的臉了。

    “安靜一下，你們繼續(xù)上課，注意課堂秩序，你跟我出來一趟?！标惱祥_口，教室里立刻變得安靜。

    他朝駝背男孩招了招手，自己先朝教室外面走去。

    我一看陳老要出來，趕緊后退，再次躲到拐角，讓我沒想到的是，陳老竟然牽著駝背男孩的手朝我所在的方向走來。

    “發(fā)現(xiàn)我了？不應(yīng)該?。俊?/br>
    我輕手輕腳藏在二樓，卡著視線盲區(qū)偷看，陳老和駝背男孩停在一樓拐角處，這里距離幾個教室都很遠，沒人能聽到他們的對話。

    “知更鳥是你殺死的嗎？”陳老在夢中的形象沒有五官，平整的臉看起來非常嚇人。

    駝背男孩低著頭沒說話，表現(xiàn)的很是乖巧，這模樣就跟犯錯了的孩子一樣。

    兩人僵持了幾秒鐘時間，還是陳老打破了平靜：“我知道知更鳥不是你殺死的，我也知道你經(jīng)常跑到我辦公室里，打開鳥籠把那只鳥放出來，你跟它是朋友，怎么可能撕扯掉它的羽毛將它活活摔死？不是你做的，為什么你不大聲的說出來？告訴所有人真相呢？”

    陳老的這一番話，不止駝背男孩，連躲在二樓的我都沒有想到：“這老家伙真是一個好人？聽他說話的語氣很正派?。俊?/br>
    聽到陳老的話，一直低著頭的駝背男孩慢慢仰起臉，那一雙澄澈的眼神好像從未受到污染的冰湖。

    他張了張嘴巴，好像想到了什么，終究是一句話也沒說。

    “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為什么要承受不屬于你的委屈。”陳老將厚實的手掌搭在駝背男孩肩膀上，他身材高大，居高臨下，好像主宰一切的神靈一樣。

    躲在樓上的我聽到他這句話，撇了撇嘴，他那張臉上哪有什么眼睛？整個一副白板。

    男孩依舊沒有抬頭，不知是因為害怕畏懼，還是其他原因。

    “這孩子怎么這么怕事??？任由欺負一聲不吭，承受不該承受的委屈，現(xiàn)在遇到院長了還不知道伸冤？這性格真是不討喜?！边^度的卑微那就不叫卑微了，那叫卑賤，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發(fā)自內(nèi)心的去尊重一個卑賤的人。

    我在直播過程中接觸到的都是些極端的瘋子，比如元辰神煞，逼急了敢詛咒一個學(xué)校，拉上幾十號人陪葬，又或者祿興，為了自己逆天改命，甚至敢炸掉攔江大壩，讓上百萬人流離失所。

    正因為跟這些做事不計后果的瘋子接觸的久了，所以我的想法會比較偏激。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面對欺辱低頭承受，這樣只會讓自己的頭越來越低，直到最后再也抬不起來。

    我很好奇這個男孩的性格是怎么養(yǎng)成的，雖然經(jīng)歷了淺層夢境，但我對他的童年生活仍舊是一知半解，不知道他曾經(jīng)遭受過什么刺激，才會變得如此懦弱，如此忍讓。

    但是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讓我瞠目結(jié)舌，對駝背男孩，還有陳老都有了新的認識。

    “其實，你做的很好?！标惱系穆曇粢桓膭偛诺膰烂C，似乎很是滿意，單純的夸獎道：“知更鳥已經(jīng)死了，為了一只死去的小鳥，傷害同學(xué)這才是錯誤的，你做的很好?！?/br>
    “什么？！”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亩?，為了一只死去的小鳥去傷害同學(xué)這才是錯誤的做法？陳老平時就是這么教育駝背男孩的嗎？不敢說出真兇，承受不該承受的委屈，這反倒是正確的了？公平呢？誠信呢？一個人心底最本質(zhì)的正義感呢？

    “回去吧，這件事情就算了，每個人剛出生時，都是純潔無暇的，天性本善，你的委屈和承擔(dān)，他們終會有一天看到，會理解你，接納你，到時候你會成為所有人中最受歡迎的那個，所有人都會愿意與你成為朋友。”沒有五官容貌的陳老摸著駝背男孩的頭發(fā)，好像在撫摸一只雛鳥的絨羽：“就像你喜歡的那只知更鳥一樣，灰撲撲從來不引人注目的小家伙，有一天也會展翅飛向天空。”

    “可是，知更鳥已經(jīng)死了。”駝背男孩第一次開口說話，懦弱猶豫，很中性，只聽聲音，估計絕大多數(shù)人都分不清他的性別。

    “你該回去了?！标惱纤坪醪粷M意駝背男孩的反應(yīng)，在他看來對方應(yīng)該無條件聽從他的話才對，他不希望聽到反駁的聲音。

    陳老沿著走廊離開，駝背男孩靠著墻壁，他的頭似乎因為剛才陳老的撫摸，被壓的更低了。

    “駝背男孩沒被送入孤兒院之前，應(yīng)該受過什么刺激，本身性格懦弱內(nèi)向，進入孤兒院后，陳老的教育方式又有些偏差，甚至在鼓勵這種沒有底線的懦弱，這才導(dǎo)致駝背男孩愈發(fā)的自我否定?！蔽铱粗鴫堑鸟劚衬泻?，目光復(fù)雜：“我終于知道中層夢境為什么會特別選取這一段，為什么非要從知更鳥開始了?！?/br>
    傳說當(dāng)中知更鳥的羽毛本來是淺灰色的，當(dāng)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時，它飛往耶穌耳邊唱歌舒緩耶穌的痛楚，耶穌身上的血便染在知更鳥身上，自此它胸脯的羽毛才變?yōu)轷r紅色。

    這種鳥在現(xiàn)實中象征著救贖，而在駝背男孩的夢中，知更鳥已經(jīng)死了。

    真正的悲劇通常不在于一個人是怎么死的，而在于他是怎么活的。

    而我眼前的這個至今都不知道姓名的男孩，他的悲劇才剛剛開始。

    第508章 灰色記憶

    男孩回到了教室，駝著背，低著頭，沒人能看到他漂亮、純凈的眼睛。

    我從二樓走了下去，繼續(xù)躲在教室后門，想要找個機會跟小男孩接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