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氏點點頭，十分耐心地緩緩道：“我對你們大房和二房，從來都是盡量一碗水端平，不忍心看到我任何一個兒子過得不好——”

    何氏頓時有些忐忑，果然聽老李氏繼續(xù)道：“當(dāng)初開這個酒樓，是大房提的意見，主動把長庚名下的宅子拿出來，希望家里日子能過得好點兒。但說到底是為了讓誰過得好，二房的心里應(yīng)該拎得清楚。不然就公中這點錢，能干啥？后來掙了錢，才又買了隔壁鋪子，把酒樓做大。當(dāng)然，咱們做的是地道生意，也就是個大點兒的飯館，掙得不多，大家都有功勞。不過這功勞也分大小，酒樓不能一刀切成兩半，哪房功勞大，酒樓就歸哪房?！?/br>
    何氏早就料到這個結(jié)果，但要說老李氏偏心，也算不上，隨便村里找個人請人家評價，也會覺得這筆賬沒算錯。

    一時間沒人說話，就等老李氏繼續(xù)。

    “二房也不要覺得委屈，這開酒樓啊沒那么簡單，上下都要打理，平日都是我和大房管，這才沒出錯。要是交給你們，多半要虧，反而沒什么好處。”

    這話算是戳到何氏痛處了，老李氏還真沒說錯，她和二山腦瓜子遠(yuǎn)比不上大房的活，真要把酒樓交給他們，她還真覺得棘手。

    心里最后一點不甘也消散了，何氏耷拉著眼皮，默默點下頭。

    “既然酒樓這個大頭歸大房，那二房也不能受委屈。除了祖宅一房一半，這田地、牛還有家里的銀兩都給二房，公中買的那一半店面也算二房的，不過我做個主，大房出點銀子向二房把那一半店面買下來，那就清楚明白了。”

    小李氏喜上眉梢：“我也是這么想的，價錢好商量，總之不會虧待二弟和弟妹的?！?/br>
    何氏原來有些不大高興，不過轉(zhuǎn)念想到自己手里現(xiàn)在有足足四百多兩，還有八十畝田，也激動起來。仔細(xì)想想這樣分也挺好，什么都不用干就有這么多銀子到手，一輩子都不用愁吃穿，比開什么酒樓可不是好百倍！

    她臉上不禁露出像占了什么便宜似的笑，看得小李氏暗笑不已。

    一旁從頭聽到尾的劉嘉蘭心里對這位二嬸搖了搖頭，但越發(fā)對自己婆婆滿意。這兩人誰聰明誰愚鈍一目了然，她當(dāng)然喜歡聰明人了。

    分家分得兩廂歡喜，誰都沒有怨言，反倒讓兩房之間暗中爭斗比較的心徹底淡了，相處起來更加輕松。

    劉嘉蘭便私底下找小李氏，請她和方大山去縣城里住，也方便照顧酒樓的生意。

    誰知小李氏在這點上固執(zhí)己見，就是不愿搬到他們的宅子去，最后劉嘉蘭只好讓步，說與方啟明會經(jīng)常去酒樓或是村里看望她們，才讓小李氏高興起來。

    這事一結(jié)束，方長庚就打算去山莊了，唯恐再不拿起書本，以前學(xué)的東西可就要還給老師們了。

    而因徐聞止和沈霖馬上就要出發(fā)去京城，五人最后又聚了一次，為他們踐行。

    如今周其琛天天在家陪他夫人，看得出來，如今周其琛身上已經(jīng)完全沒有以前那種陰冷的氣場了，就像個普通的即將迎來全新小生命的年輕準(zhǔn)父親，充滿了人情味兒。

    而徐聞止和沈霖身上則帶著鋒芒畢露的銳意，顯然對明年的會試充滿了信心。

    “你們兩個這是打算留在京城不回來了？”方長庚笑問道。

    徐聞止笑著搖頭：“若是沒考上，那是萬萬不可能回來的，咱們兩個就在京城等你們，到時候一起再考。若是有幸得中，還不知道發(fā)配到哪個犄角疙瘩做個縣令，那可就說不準(zhǔn)了?！?/br>
    方長庚狀似不屑地說：“就憑你們倆的相貌，就是朝考考了倒數(shù)第一，都有人愿意讓你們進(jìn)翰林，哪里輪得到你們?nèi)プ鲂⌒〉目h令，實在是世風(fēng)日下！”

    沈霖哈哈大笑，摸摸自己的臉，頗為自得地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長得好也是一門本事，那是真正的老天賞飯吃，怎么能說是世風(fēng)日下呢？”

    眾人都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

    最后，不去參加會試的三人紛紛叮囑他們路上小心，畢竟路途遙遠(yuǎn)，時間也挺趕的，不小心就容易染病，大意不得。

    結(jié)束了聚會，方長庚就要回家住最后一晚，沒想到居然在半途遇到了三年未見的王復(fù)！

    第68章 買地

    兩人迎頭遇上, 王復(fù)起初還不敢認(rèn), 只因方長庚三年前還是個形容稚嫩的小少年, 如今卻大變樣，漸漸形成青年的體魄與風(fēng)范了。

    相比之下，王復(fù)變得不多，只是又長高了不少，身材更為結(jié)實有力，五官堅毅沉穩(wěn)，不像一個普通的十八歲少年，看來在京城成長了許多。

    “長, 長庚？”王復(fù)帶著懷疑有些猶豫地開口, 眼神還在上下打量方長庚。

    方長庚刻意冷下臉, 涼道：“說好的兩年內(nèi)就回來看咱們, 食言不說，這會兒連人都不認(rèn)識了？”

    王復(fù)先是一愣, 隨即立刻大笑起來, 神情自然, 顯然這三年并未在他們之間形成任何隔閡，默契的感覺依舊。

    他頗為感慨地上前，走到方長庚身邊與他并行, 十分認(rèn)真地解釋道：“怎么會不認(rèn)識？實在是你變化太大，我一下子不敢認(rèn)了。至于回家這件事可不是刻意瞞你們, 我昨天才到的, 今天早上就讓家里的下人去找你, 結(jié)果回來說你沒在。我就想自己四處走走，沒想到反而碰上你了?！?/br>
    說完還怕方長庚不相信，急忙補(bǔ)充道：“不信你回家去問你家人，他們總能證明我說的是真的！”

    方長庚笑了：“沒懷疑你，只是不湊巧，我和沅君還有其琛他們剛聚完，明天我就要去府城了，你來得實在不是時候?！?/br>
    王復(fù)頓時露出遺憾的神情：“你是不知道，我在路上足足花了兩個月，要不是確實有些事，不然就真的不回來了，太折騰?！?/br>
    方長庚也不好直接問是什么事，只詢問他這三年的狀況，才知道去年王復(fù)已經(jīng)是武舉人，只是還沒來得及在信里頭說。

    近年來昭武帝大力倡導(dǎo)武舉選拔將才，民間習(xí)武漸成風(fēng)氣，如今朝廷有關(guān)武舉的規(guī)定也越發(fā)嚴(yán)密，與文舉類似。武考生要先成為武舉人，然后經(jīng)過會試和殿試，中武進(jìn)士后才能選官，今年還在京城參加了文舉，可惜連副榜也沒上。不過他倒是無所謂，原來也只是去碰碰運氣，不中也在意料之中，而他也是才知道方長庚中舉的事，兩人互相恭喜了一番，又覺得好笑似的大笑起來。

    “那你何時要回去？”方長庚也有些不舍，這一分別，至少又是兩年不能得見了。

    王復(fù)道：“我就在這兒待半個月吧，其實這次是回來和我爹商量些事，之前不是與你說過的，今年我要迎娶我表妹，以后必定就留在京城，我打算在京城買座宅子，還有——”

    他聲音突然低下來，眼睛亮亮地看著方長庚：“你知不知道，朝廷土地例放寬了百姓買園宅地的限制，如今良民每三口人便能購三畝地，聽說為了把京城里的荒地和廢地都利用起來，朝廷還允許每戶購二十畝以內(nèi)的荒地，還不征稅?！?/br>
    方長庚心一動，與他對視：“你想買地？”

    他早就研究過本朝的土地政策，顯而易見的是，不論是本朝或是前朝，皇帝都嚴(yán)格分配每戶百姓宅基地的數(shù)量，不允許百姓大量購入宅基地，進(jìn)行房產(chǎn)開發(fā)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至于炒房更行不通——因為“找房款”制度。這就是說，一旦你從別人手里買了房子，之后再出售時發(fā)現(xiàn)房價漲了，原始房主就能回頭問你要增值的那部分，而你一點好處都沒有。既然無利可圖，自然沒人愿意做這費力不討好的事。

    既然允許買這么多荒地，房屋出租就成了一個潛力巨大的產(chǎn)業(yè)，要是能買地建商鋪或是住宅租出去，到時候坐收房租，不要太爽。

    王復(fù)垂下眼點點頭，又有些煩惱：“但是我爹讓我少動這些歪腦筋，我手里只有我娘偷偷塞給我的一千兩，要想買地還差一半，我正為這個發(fā)愁呢。”

    說著他又把目光投向方長庚，開玩笑似的說：“你現(xiàn)在可是舉人老爺了，手里頭田地鋪子不少吧？都交給你娘了？”

    方長庚卻笑出聲，拖長了音調(diào)：“那些東西我能自己做主意，明人不說暗話，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信得過彼此。我提供一部分銀子，你去買地建房。但我到底不在京城，不能幫你一起干，以后賺了錢，大頭是你的，具體怎么分，咱們再商量，你同不同意？”

    王復(fù)眼睛一亮，笑得齜牙咧嘴：“還是你知道我，說實話，我也懶得和我爹那個老古董掰扯，要是咱倆能合作，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敢拍著胸脯跟你擔(dān)保，這生意是穩(wěn)賺不賠。你恐怕不知道，我未來岳父前一陣升了戶部侍郎，這個消息還是他透露給我的，估計過不了多久就全京城皆知，所以是越快越好。到時候咱倆簽個紅契，去官府印押，親兄弟還明算帳呢，該有的都要有。”

    方長庚當(dāng)然信他，不過將來會發(fā)生誰也說不準(zhǔn)，還是有紅契保險一點，因此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