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猗也有同感，眉間涌現(xiàn)一絲憂慮：“奶娘也說，要是孩子太大，之后生產(chǎn)總要艱難些，好在是第二胎，應(yīng)該不妨事?！?/br>
    方長庚緊張起來：“是嗎？會不會這次是雙胞胎呢？”

    徐清猗卻有些失落：“大夫之前不是說了，只是胎兒長得大而已，若是雙胞胎，我想要一兒一女，小女兒有兩個哥哥照顧，我就放心多了?！?/br>
    方長庚不在乎這些，依舊憂心忡忡：“你每次吃的也不多，手腳一點兒都沒長rou，光長了肚子，有沒有法子讓胎兒長慢點兒？”

    徐清猗氣笑了，白他一眼：“說什么呢？真是糊涂了，也不怕傷到孩子。”

    說完溫柔地輕撫著肚子，輕聲道：“我猜吶，這里恐怕是有個小混世魔王呢~”

    方長庚握住她柔荑，對著肚子沉聲警告：“要是敢讓你娘受苦，一定饒不了你！”

    徐清猗嗔怒地拍了他一下：“孩子還沒出來呢，又耍你做爹的威風(fēng)！”

    方長庚只好說：“我只是嚇嚇?biāo)?，或許真的有用呢?！?/br>
    徐清猗很是無語，夫妻倆就這么靜靜地相處，直到方長庚突然開口：“老師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徐修打從深秋起就開始臥床，要不是他們早有心理準(zhǔn)備，心情得到緩沖，不然一定無法接受。

    “這六年已經(jīng)是難得，能撐多久便多久吧……”徐清猗低嘆，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事實。

    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方長庚也無能為力。

    作者有話要說：　　。

    第138章 旨意

    在年關(guān)到來之前, 皇帝終于又召見了方長庚和郝翰，明令明年開春就辦新學(xué)堂，還問方長庚和郝翰的意見。

    兩人都等對方先說, 昭武帝等得不耐煩，隨手一指方長庚：“你先說吧！”

    方長庚道了一聲“是”, 說：“臣有一個想法，既然辦新學(xué)堂是為了培養(yǎng)能說英吉利文的人才，那些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的學(xué)生恐怕不適合。最好能從五到七歲的孩童中挑選聰慧者, 自小教導(dǎo), 效果最好。當(dāng)然, 如果有一心想學(xué)英吉利文報效朝廷的大齡學(xué)生, 只要能通過測試，也可以接納進來。”

    他頓了頓, 見昭武帝只是作洗耳恭聽狀, 臉上沒什么表情, 鎮(zhèn)定了一下繼續(xù)：“另外, 臣建議將學(xué)堂分三等, 分別為初級、中級以及高級, 學(xué)制可以為五年、三年、三年，每升一級都要經(jīng)過考試，最后從高級學(xué)堂出來的學(xué)生，給予功名和官職，為朝廷辦事?！?/br>
    昭武帝輕點了一下頭，片刻后才又“嗯”了一聲, 接著問郝翰有什么想法。

    “臣和方大人想的一樣，只要朝廷能撥出銀子，臣保證能和方大人一起把學(xué)堂給辦好！”郝翰燦爛一笑。

    昭武帝臉色有些黑，涼涼道：“朝廷只能給三千兩，要是不夠你們自己想辦法。學(xué)堂開了以后務(wù)必招滿一百二十人，其余的朕不管，但學(xué)生學(xué)得如何要每隔一段時日報上來，朕要親自監(jiān)督?！?/br>
    這下輪到方長庚和郝翰笑不出來了，雖然不知道到底要花多少銀子，但三千兩未免也太少！再者，招滿一百二十人？這可不是現(xiàn)代的幼兒園，家長都爭破了頭要把孩子送進去，在這里誰家敢冒這樣的險讓孩子放棄四書五經(jīng)放棄科舉去學(xué)什么洋文，更何況他們還得從中挑選天資聰穎的入學(xué)，更是難上加難！

    除了這些，方長庚還想到更加糟糕的情況，只是現(xiàn)在考慮還為時過早了。

    然而皇命難違，看皇帝的神情要想討價還價恐怕不易，還不如以后遇到困難再來哭訴讓皇帝退讓，眼下只能先答應(yīng)了。

    “臣遵旨?！?/br>
    兩人出了養(yǎng)心殿，心上依舊像壓著一塊沉重的巨石，深感此次任務(wù)艱巨。

    回家路上，方長庚終于想到一件高興的事，今年他向吏部申請告四個月的假回家省親，雖然批復(fù)還未下來，但他以為即便不同意四個月的假期，三個月總還是可以答應(yīng)的，就是來回途中又得吃不少苦。

    第二天方長庚照常到內(nèi)閣，卻得到一個噩耗——今年的省親假一律取消，改為六年一次，以防一些官員恣意耽延，曠廢職業(yè)。除非要回家為父母、祖父母奉送誥命錫封，或是為父母祝壽，以及為已亡故的考妣、祖父母焚黃。

    方長庚一樣都沒沾上，今年回家的計劃徹底沒戲了。

    一場歡喜落空，方長庚和沈霖幾個只好借酒消鄉(xiāng)愁，一想到阿玖至今還未曾見過他的爺爺奶奶，方長庚就越是歸心似箭，可惜只不過是想想罷了。

    只難過了一天，方長庚就調(diào)整好了心情，立即寫了一封信送回家，讓小李氏她們不必憂心。

    作者有話要說：　　白天一定會補的，么么！

    第139章 駕崩

    自大年初一起, 所有官署開始放假，方長庚開始琢磨去哪兒搞錢，虧老皇帝還有點良心, 沒讓他們用三千兩去建學(xué)堂，而是暗中讓心腹太監(jiān)將城外被查封的前朝首富的舊院拆除改建, 請一個德國人設(shè)計做成了磚木結(jié)構(gòu)，跟舊式私塾不太一樣。

    雖然皇帝說他不管閑事，但辦學(xué)堂得有章程, 得有師資和生源, 必定要寫一封奏折呈上去, 讓百官都認(rèn)可, 學(xué)堂才能長久生存。

    方長庚和郝翰目前最頭疼的就是師資問題。

    這時兩人才驚覺，要為學(xué)堂提供足以為人師的人才, 恐怕還得先辦個“師范學(xué)堂”才行！

    這一想越發(fā)覺得前路困難重重, 懷著心事去侯府拜年, 顧尚仁私底下問他給三皇子講學(xué)后對三皇子有什么印象, 方長庚如實照答, 言語間對三皇子很是欣賞。

    顧尚仁但笑不語, 神秘得很，等方長庚發(fā)問了，才遮遮掩掩地說讓他好好教三皇子，別的事就別管了。

    方長庚不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但朝堂上大致的局勢也掌握了七七八八，心道顧尚仁他們恐怕是支持三皇子的。

    不過這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他只是趁機和顧尚仁說起辦學(xué)堂的事，果不其然得到顧尚仁嚴(yán)厲反對，說他是多管閑事，硬要把活攬自己身上，吃力不討好。

    方長庚明白顧尚仁的意思，一旦奏折呈上去，明確要辦新式學(xué)堂，對傳統(tǒng)的科舉制早晚將是一種沖擊，必然遭到無數(shù)人的反對。但正是因為如今文武百官只圖明哲保身的風(fēng)氣蔓延，美其名曰“無為”，不然百年后也不至于落到這步田地。

    他這回態(tài)度尤其強硬，和顧尚仁不歡而散。

    回到春霖院，這里依舊為他們空著，時常讓人打掃，供他們探親時留宿。

    徐清猗一眼看出方長庚與顧尚仁鬧了不快，便問發(fā)生了什么，方長庚從來不向她隱瞞，至于朝堂上的事雖然不會主動說，但只要徐清猗好奇問了，他必然全部告訴她，是以這回他依舊連同細(xì)節(jié)將整件事向徐清猗復(fù)述了一遍。

    “這事光憑我和郝先生一人之力必然做不成，我大概知道皇上為何把我扯進來，絕不是看中我的能力，而是因為我在朝中根基不深，遠(yuǎn)沒有那些老臣們老謀深算，還空有些’前途無量’的名聲。再加上你爹的緣故，我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是……有些難啊……”

    徐清猗見他這樣也不好受，小心地問：“那……你為何將這差事應(yīng)下來了？”

    方長庚握緊她的手，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說完后抬起頭，和徐清猗柔和的目光對上。

    “只要你覺得是對的，就不要管別人怎么想，至少還有我支持你。況且，我看事情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你切勿憂思太重，傷了身體。”

    方長庚被她這么一說，心境漸漸平和，總算笑出來：“過年這么喜慶的日子，我是不該拿這個影響大家的心情，快睡吧，明兒個一早還要趕回家看老師。”

    “嗯~”

    一整個假期，方長庚除了教阿玖認(rèn)字，就是把郝翰請到家里湊在一塊兒研究學(xué)堂的章程，最終決定在初等學(xué)堂開設(shè)史地、經(jīng)史、時務(wù)、算術(shù)、體cao課程以開蒙，自中級學(xué)堂開始學(xué)習(xí)英文、各國史鑒、地輿學(xué)、英文官商尺牘、翻譯英文、代數(shù)學(xué)等，高級學(xué)堂再加深難度。另外附設(shè)師范堂，同步培養(yǎng)有資質(zhì)的老師將來教中級以及高級課程，置于初等學(xué)堂，只要請京中舉人或是有名氣的教書先生稍加培訓(xùn)，就能入學(xué)堂教授課程。

    受種種條件限制，要想辦成體制完備的現(xiàn)代學(xué)校模式絕對是不靠譜的，說到底這個學(xué)堂最終只能算試水之作，但只要有一個還不錯的開始，以后就能將它籌辦得更加完善。

    假期一過，方長庚就寫了封奏章，但不管如何都要落到高淵等人手里，通過他們審核后才能遞給皇帝。

    方長庚心里那個緊張，但高淵等幾個老狐貍怎么會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多半不可能將這個折子扣下來，所以方長庚緊張歸緊張，倒是不大擔(dān)心這個問題。

    但昭武帝二十四年注定是不平靜的，宮中突然傳來消息，道皇帝龍體不適，這一天沒有上早朝，這是皇帝即位以來第一次缺席早朝。

    而這只是一個開始，當(dāng)所有人以為皇帝只是得了尋常風(fēng)寒之癥時，接連一個月，皇帝都不曾出現(xiàn)，太醫(yī)院有人透露風(fēng)聲，道是皇帝病重，每日昏昏欲睡，一天之內(nèi)僅僅清醒兩三個時辰。

    一時間舉國上下憂心忡忡，官員們更是紛紛又驚又疑，私下議論這事來得太突然，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方長庚一個月前才見過皇帝，當(dāng)時明明好好的一個人，突然重病，更加覺得世事難料，久久才緩和過來。

    朝中上下失去了主心骨，高淵等幾位大學(xué)士勉強維持表面上的平靜，將尋常諸事處理得井然有序。至于軍國大事，卻只能在皇帝清醒的時候親自處理。

    二皇子上奏折欲放下河南治河道之事趕回來侍奉病塌前，被昭武帝一道圣旨勒令不得回京，再次引發(fā)了各種猜疑。至于被人遺忘了的大皇子年已有四十七，早年各種折騰損壞了身體，被廢太子之位后昭武帝命人嚴(yán)加看管，這時候還軟禁在京城一處院子出不來。

    這天方長庚依舊為三皇子講課，發(fā)現(xiàn)他精神不太好，全然沒有平時的活潑和朝氣。

    這會兒三皇子正處在風(fēng)暴中心，一旦皇帝駕崩，二皇子即位，他的地位十分尷尬。可皇帝又不讓二皇子回京，讓三皇子在身邊服侍，難道是想把皇位傳給三皇子？

    方長庚看著三皇子略顯稚嫩的臉龐，心中嘆息。

    “眼下三皇子一定沒心情再聽我講課，明天開始我就不來了，哪天三皇子想起來，讓人去內(nèi)閣找我就好。”方長庚道。

    三皇子失神的目光漸漸凝聚，看著方長庚，眼里隱隱有淚光閃爍。

    方長庚還以為他要對自己傾訴衷腸，等了一會兒，卻見三皇子吸吸鼻子，強顏歡笑道：“雖然父皇病重，但修業(yè)篤行不可廢，先生還是照常來吧?！?/br>
    方長庚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小瞧了這個少年，所謂虎父無犬子，他能從三皇子身上看到?jīng)Q策者的特質(zhì)。

    不過方長庚最終還是沒有再來大正堂，因為皇帝讓三皇子每天侍奉在側(cè)，還讓高淵和徐元賢進宮親手教三皇子處理事務(wù)，再想到遠(yuǎn)在千里的二皇子，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fā)。

    好在這和一個小小的從五品官沒什么關(guān)系，方長庚不至于卷入其中，另外，徐修的病情加重，他和徐清猗根本沒有心思考慮別的事，只要一散值就立即趕回家陪徐修說說話，珍惜最后一段時光。

    本以為事情已經(jīng)夠撲朔迷離了，沒想到兩個月后，河南那邊突然傳來消息，二皇子犯了心疾，要回京調(diào)養(yǎng)！

    是真是假沒人知道，昭武帝病得昏昏沉沉，不可能這時候阻止二皇子回來。

    直到半個月后，方長庚終于在宮里行走時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二皇子——四十幾的年紀(jì)，身量不高，胖瘦適中，比常人略白的膚色和微微發(fā)紫的嘴唇，倒真像是有心疾的樣子。

    龍生九子，和三皇子相比，二皇子看上去普通了許多，和昭武帝著實不太像。不過僅憑二皇子的外表，難以讓人相信是個追逐權(quán)位的人，正相反，敦厚的面相很容易就讓人放下戒心，覺得此人十分好相處。

    本以為這下三皇子明顯處于弱勢，沒想到二皇子現(xiàn)身后沒幾天，昭武帝就跟回光返照似的，突然能坐起來處理政務(wù)了，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圣旨立三皇子為太子。

    方長庚不知道其中發(fā)生了什么，旁觀局勢瞬息萬變，最終塵埃落定。

    看起來昭武帝十分倚重二皇子，派他到各地做事邀功，結(jié)果卻讓三皇子背后的支持者在京籠絡(luò)各位大臣，奠定了二皇子的敗局。

    無論如何，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就這么落幕了，有壓錯寶不甘心的臣子反對，認(rèn)為三皇子年紀(jì)太小不堪重任，最終這些聲音被高淵等人的勢力鎮(zhèn)壓，再也沒人敢置喙。

    又到了一年吃鮮蓮子、貼伏膘的季節(jié)，昭武帝駕崩。

    第140章 喜，喪

    撒手人寰之前, 昭武帝留下兩份遺詔，一份給太子，囑咐他做了皇帝以后該怎樣, 另一份寫給三位內(nèi)閣大臣，請他們盡心輔佐太子, 不可讓他任意妄為，犯了錯要及時糾正……

    方長庚見高淵回來時眼睛都是紅腫的，不管君臣之間有無嫌隙, 畢竟跟隨了數(shù)十年, 到了那一刻, 總是傷心多過于其他。

    三皇子在高淵等人的催促下完成了登基大典, 并昭告天下，國喪三年, 舉國皆哀, 音樂、嫁娶, 官停百日, 軍民一月。百日內(nèi)票本用藍筆, 文移（即公文）藍印, 禁屠宰四十九日…..禮部、鑾儀衛(wèi)和內(nèi)務(wù)司共同辦理喪事，擇良辰吉日入殮，棺柩就放在乾清宮，二十七天后才移入殯宮，等陵墓竣工后即下葬。

    三皇子，如今的新帝居盧守孝, 除軍國大事外其余諸事各司自理，三月后御門聽政，為先帝擬謚號及廟號，并改年號為永淳，第二年啟用新年號。

    *

    舉國悲痛之后，人們的生活漸漸步入正軌，但對方長庚和徐清猗來說，除了今年四月徐清猗順利生了一對龍鳳胎，令他們驚喜不已之外，就再沒有別的喜事了。徐修的情況已經(jīng)不容樂觀，要不是三個小曾孫，或許根本撐不到現(xiàn)在，就連大夫也直言不諱，下定論徐修最多還能堅持一個月。

    這大半年下來，他們已經(jīng)完全接受了這個事實，徐修今年八十有一，算得上長壽，沒什么好遺憾的。

    今年永淳帝諭禮部、工部、國子監(jiān)開恩科，方長庚寫了一封信給孟陬，請他來家里做客，順便在京城考試，讓近期家里沉悶的氣氛活躍一些。

    四年不見，孟陬在江南過得無比滋潤，整個人白胖了不少。

    方長庚一見面就笑他：“這都過了整整四年，我還以為你想明白了，再也不會踏入鄉(xiāng)試的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