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白玉堂放下了筷子后,沒立刻說話,他還在回味,可惜肚量有限,無法繼續(xù)貪多。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長個無底洞的胃,每天都填著趙小兄弟的美食,讓別人都吃不到。 晏殊打量起趙寒煙,目光有所遲疑,琢磨著心里的話該不該說。 晏殊心聲:好菜也曾吃過,也算美味,卻終究不及她烹飪出來的味道飽滿。吃其妙手所烹的佳肴,竟恍然覺得是人生最重要之事。若我問他開封府請你做廚子花了多少錢,我出十倍請你來,合不合適? 趙寒煙眼睛亮晶晶起來,雖然沒有直接看著晏殊,但余光一直在瞄,等著他說挖走自己的話。 晏殊心聲:可我光憑說愛吃他的飯,恐怕留不住他。人家還在開封府當(dāng)了捕快,包大人為他破例,加以重用,他自然會感恩包大人的提拔。我瞧他行事不卑不亢,必不會為錢動搖,便不可能隨便拋棄包拯而選擇我。我只不過是為口吃的罷了,還是不提了,奪人所愛不厚道。 趙寒煙目光黯淡下來,拉著臉撿碗。 “做飯累了?”白玉堂一眼就發(fā)現(xiàn)趙寒煙的反常。 “不累?!?/br> 白玉堂心聲:怎會不累,到哪兒都要給人做飯吃,白白多干一道活。我豈能次次受他恩惠,一會兒去山里抓只兔子,明日做烤兔犒勞他。 第57章 趙寒煙手頓了下, 含笑看著白玉堂。 白玉堂怔住,不解趙寒煙怎么忽然心情變好了, 明明剛才她的臉拉得那么長。 趙寒煙愉快地?fù)焱晖牒?,就哼著曲子蹲在廚房的灶臺邊, 把碗刷干凈了。 白玉堂隨后跟著過來,笑問她哼得什么,挺好聽,不過調(diào)子他以前從沒聽過。 “瞎哼哼唄?!壁w寒煙擦了手, 然后舉起手看了看, 這兩月到底是粗活干多了, 手變糙了很多。 白玉堂斜眸看著趙寒煙那雙修長纖細(xì)的手, 忍不住嘆道:“你手長得也好看。” 也,顯然還有另一種肯定, 以相貌長得好做前提。 “我發(fā)現(xiàn)你今天特別會說話, 沒有了以前的毒嘴巴,這讓我不得不慎重琢磨了下原因, ”趙寒煙翹著嘴角,靠在廚房的門框處, 似笑非笑地看著白玉堂,“說,你是不是早上起來的時候偷吃蜜了?” “胡鬧?!卑子裉帽緛磉€一本正經(jīng)地聽趙寒煙說話,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對方再和他開玩笑。 趙寒煙哈哈笑起來。 白玉堂本來也笑,但后來笑容漸漸減退,再看趙寒煙的眼神略顯奇怪, 也多了幾分探究的意思。 趙寒煙打了個哈欠,和白玉堂揮揮手告辭。 白玉堂點了下頭,冷眼送走趙寒煙,原地稍作停留,隨即也回房歇著。 段思廉從聽說吊橋修好之后,幾次想離開紫煙觀,都被守門士兵攔住了,就算道出大理王爺?shù)纳矸菀膊恍?。段思廉氣得有些跳腳,他還要早些回去為宮宴做準(zhǔn)備,好生拾掇,以圖在大宋皇帝跟前留個好印象,讓求親一事得以順利完成??善皇怯惺碌R,就是有人攔路,這讓段思廉極為惱火。 在打發(fā)屬下幾番與晏殊溝通無果之后,段思廉也不顧端什么貴王爺?shù)募茏?,直接殺到晏殊房里,讓晏殊必須同意送他離開紫煙觀。 晏殊正在作詞,為自己即將失去的口福而排解。 段思廉忽然闖進,讓正處于創(chuàng)作中的晏殊思緒忽然被打斷。本來沒得排解的心情就不好,對方還十分沒有禮貌,這讓晏殊對段思廉的印象直接從一般和無感直線下滑為厭惡。 “敢問晏大人,你憑何不準(zhǔn)我離開紫煙觀,我又犯了何罪,要受你們官府的管控?” 晏殊看著段思廉,半天只是看著,安靜地沒回答。 段思廉氣得眼睛瞪圓,呵斥他快回答自己。 “請問你是……”晏殊眨了眨他英俊無比的鳳目,露出一臉茫然。 這時候,晏殊的隨從袁銘頷首恭恭敬敬地行禮致歉。 “王爺來得太急,小人未來得及回稟,請大人見諒。大人,這位正是小人之前和您提及的大、理、王、爺?!?/br> 便是致歉,袁銘的說話語調(diào)還是不疾不徐,穩(wěn)穩(wěn)地,慢慢地,有點悠揚。 這話要是在一般人聽來,可能沒什么,可在正處于氣憤中的段思廉聽來,這是明晃晃的刻意,是讓他氣得發(fā)瘋的事,忍到了極致。 “原來是段小王爺,失敬失敬,沒想到?!标淌膺@時候才站起身來,對段思廉拱手。 對于久經(jīng)官場的人來說,很多時候他們所言的每一句話都透露著深意,晏殊也不例外。就比如剛剛那句‘沒想到’,意在諷刺段思廉身為大理王爺竟然貿(mào)然闖入他人房間。有禮節(jié)的斯文貴族,可不會辦這種事,會被狠狠恥笑的。 段思廉漲紅了臉,氣得五臟六腑都在冒煙。 “晏大人,我?guī)状稳扇烁嬷?,我要離開紫煙觀,你未曾搭理,而今我人來了,你竟裝不認(rèn)識,再度失敬于我。就是‘沒想到’,也該是我沒想到才對?!?/br> 晏殊笑了笑,伸手示意段思廉別客氣,坐下喝了茶再說。 段思廉哪有心思喝茶,只甩臉,冷哼一聲坐下,讓晏殊給個痛快話,到底能不能讓他離開紫煙觀。 “這案子很棘手,小王爺該是猜到了,保密很重要。不然我也不會讓人通知大家,案子沒破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離開?!标淌鈬@口氣,“事關(guān)朝廷大局,更有可能跟那兩個字有關(guān),這事兒若觸了圣上的龍鱗,誰都不好過。不放大家走,其實也是為大家好,特別是對小王爺來說,是莫大的好事呢。” “你少巧言辭色,糊弄與我。”段思廉怎么可能吃晏殊那套虛偽的說法,他又不是傻子! “那小王爺就請走吧,”晏殊依舊言笑得體,“小王爺身份高貴,您要走晏某必然不會攔著。但小王爺走后,這樁案子出現(xiàn)了意外,有人傳信出去,導(dǎo)致剩下的大批官銀無法找到,給叛逆者以生機,您說圣上聽了會作何感想?” “說這些干什么,這是你的責(zé)任,跟我沒干系?!倍嗡剂湫?。 “自古以來,亂臣賊子勾結(jié)他國弄亂朝綱,造反的事還少么。”晏殊也冷笑了,但還是恭敬地伸手示意,并吩咐袁銘,一定要好生尊重小王爺離開紫煙觀的決定。 “是,大人!”袁銘隨即對段思廉表示,“屬下送王爺下山?!?/br> 段思廉聽出來了,自己要是在這時候離開,出了什么泄露消息的紕漏,晏殊就一定會在大宋皇帝面前把屎盆子扣在自己身上。遭了冤枉不說,若是還被懷疑他與大宋叛臣勾結(jié)有圖謀之心,那他在大宋皇帝跟前就徹底沒機會了,別說求親了,命只怕都難保。 段思廉恨死了,恨不得把晏殊掐死,卻偏偏對他無可奈何,而且還要選擇聽他的話,乖乖留在紫煙觀,不能離開。 負(fù)氣而去的段思廉,快把自己氣到爆裂。晏殊則一臉淡淡,不受影響。他在段思廉離開后,先做了愁思狀,卻怎么也找不回之前作詞的感覺了。顯然剛剛和段思廉對峙時,他的不爽得以發(fā)泄,以至于他現(xiàn)在半點不愉快的心情都沒有了,沒有愁思可以觸發(fā),他作詞的感覺也就全沒了。 遺憾,這個段思廉來得真不是時候。 晏殊把桌上寫了一半的詞搓成一團,起身就去睡了。 袁銘伺候完自家主人后,就把桌上廢紙拾起,拿去廚房焚毀。到廚房的時候,卻見趙寒煙正拿著個壇子鼓弄什么。 “怎么還沒歇息?”趙寒煙見了袁銘后笑問。 袁銘忙見禮,然后舉起手里的紙團,“燒完就歇著了?!?/br> “什么東西,能看么?”趙寒煙腌好明早吃的茄子后,就洗了手,湊過來。 袁銘笑,“不過是我家大人沒做完的詞,照習(xí)慣就該焚毀。” “哇,詞。”趙寒煙伸手表示自己可以幫他燒。 袁銘搖頭,“趙兄弟若喜歡大人的詞,直接討要就是,他必給。但這沒寫完的,大人一向不喜給人看,說就像是沒穿衣服姑娘,見不得人?!?/br> “噗?!壁w寒煙笑了下,對袁銘點點頭,“那成,你先忙,我回了?!?/br> 袁銘點頭,目送趙寒煙去了,燒了廢詞,隨后也去了。 …… 丑時之后,天亮之前,是人夜晚里睡得最熟最沉的時候。 寂靜的夜,微微的秋風(fēng)吹著樹葉嘩嘩作響,余下的皆是安寧。 猛地,男孩尖叫聲劃過夜空,接著又是一聲高喊“放開我”的掙扎叫聲。 半柱香后,大家都齊聚在東林的房間。道士東林閉著眼,人躺在榻上一動不動,但有呼吸,只是暫且陷入昏迷了。 士兵手里正抓著看門的道童,十歲上下的年紀(jì),此時卻面目扭曲,掙扎叫著試圖掙脫士兵的束縛。東林的床邊的地上正放著一小盆和得粘稠的黃泥,看起來應(yīng)該五行案最后的一個‘土’了。 趙寒煙、白玉堂和晏殊三人一直都在等兇手出手,很自然會想到夜晚是兇手動手的最佳時機,所以士兵和衙差們早已經(jīng)被吩咐蟄伏各處,為的就是能夠及時抓住要作案的兇手?,F(xiàn)在人終于抓到了,卻是個孩子,唯獨這點在意料之外。 衙差隨后在東林的房間的衣柜底下找到了一把鐵錘。 “看來東林就是殺害白云長老的兇手。”晏殊嘆道。 趙寒煙點了點頭,然后看著那個看門道童,問他為何要殺害東林。 “因為殺了他,我就能從這道觀離開了!”看門道童坦白道,“我不想留在這里,有人知道出路,告訴我殺了人就可以從密道離開道觀,還會給我一筆錢自己好好過活?!?/br> “你叫什么?”趙寒煙問他的名字。 “我沒有名字,大家都喊我看門的,你也可以這么喊?!笨撮T道童厭厭地回答道。 當(dāng)下去搜索道童房間的衙差拎來了一包銀子,全都是銀元寶,足有一百個。 趙寒煙摸著包銀子的布料,雖然半舊,但卻是綢緞的,而且看起來像是從一件衣服上剪下來的布片用于包裹。 “這是誰給你的?說會帶你走的人又是誰?” “歐四春?!钡劳^續(xù)供述他并不知道歐四春的模樣,因為對方帶著面具,只能聽到是男聲。 看門道童之所以選擇相信‘歐四春’,也并非沒有緣故。 “他把我弄暈了之后,帶我去了密道,我親自走了,那地方真的能離開道觀。但是我并不知道入口在哪里,他帶我看了出口之后,就把我弄暈送回來了,告訴我,我只有殺了人才能知道!” 道童接著坦白,殺人方法也是歐四春告訴他的。他來的時候,東林已經(jīng)如現(xiàn)在這樣昏迷了,他只要像以前玩稀泥那樣把和好的黃泥貼在東林的臉上,離開就可以了了。 東林人還沒有醒,仍然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看起來迷藥的量很猛,估計不到早上是弄不醒他了。 “為什么一定要離開道觀?”趙寒煙問道。 “我是被逼留在這里,我爹娘被紫煙道長帶走了,兩年了還沒回來,我要去找我的爹娘!”看門道童提到父母,眼淚嘩嘩就下來了。 再細(xì)問,方知當(dāng)年他們一家三口因為落魄投奔紫煙觀,但沒幾日,道童的父母就不見了。紫煙道長當(dāng)時給出的解釋是道童的父母決計出去掙錢了,所以委托他幫忙照顧孩子,因怕離別傷感,所以沒有告知孩子。 大家都聽出這件事有問題,那些被收留的落魄流浪者的失蹤問題,還需要再查。 趙寒煙和白玉堂、晏殊三人自然都沒心情睡了,幾個人干脆就在東林的房間等著他醒來,順便圍桌討論案子。 晏殊:“目前殺人的經(jīng)過都已經(jīng)明了了,重要的是推敲這樁案子幕后黑手的身份,也便是歐四春,再有就是查明那些被收留人們的去向了?!?/br> “其實他不是歐四春,叫歐四春的是執(zhí)行‘金木水火土’殺法每一個兇手。而那個挑唆看門道童殺人,帶著面具號稱是歐四春的人,就是幕后黑手?!壁w寒煙糾正道。 “此說法有何根據(jù)?”晏殊專注地看著趙寒煙,等待解釋。 “有一個很簡單的區(qū)別方法。從前三樁案子來看就可知道,歐幾春都是直接殺人下手,而幕后兇手則是教唆殺人?!?/br> 晏殊明白了,“在這起案件中,所謂的‘歐四春’其實是在教唆殺人,他并沒有動手?!?/br> “他想教唆出越來越難解的兇殺案,來挑釁開封府,證明自己絕世聰明。但是他從歐三春的案子之后,就有些黔驢技窮了。他要玩?zhèn)€更好的花樣給開封府看,很可能就要出馬去把控全局,我猜也便就是這一次了。多兇手接連環(huán)作案,很巧妙地‘前仆后繼’,又以‘五行’做名頭貫穿始終。其實從一開始我就很奇怪,為什么案子會這么巧的在一人殺完另一個人之后就會被殺,如果不是有人在現(xiàn)場cao縱,偶然因素太多,很難實現(xiàn)這樣嚴(yán)絲合縫連貫‘巧合’。” “既然幕后黑手就在紫煙觀,我們這次絕不能將其放過,我便親自手刃了他!” 白玉堂鳳目凌厲飛揚,句句鏗鏘。明明看外表就是一位美貌無雙的少年,卻因通身散發(fā)騰騰殺氣,令人心為之恐懼,不敢正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