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德慶想想就覺得高興,不覺想起一事,又有些遺憾。 他過早地棄掉了連氏這顆棋子。 或許再留段日子,會有更大的利用空間。 德慶嘆口氣。算了,都留了這么久,現(xiàn)在也算是物盡其用,若是德昭查到連氏身上,嚴刑拷打一波,難免會牽扯到他身上。連氏早點死,也是好事一樁。 更何況,不是還有個連幼清嗎?那可是顆大棋子。待連氏死后,他將下毒的事推到德昭身上,再將前塵往事告知連幼清,收服她易如反掌。 先行兵縱馬來報,大軍已扎營城外,約半個時辰,遠處隱隱傳來馬蹄聲,塵土飛揚處,德昭攜將領們奔騰而來。 百官相迎,皇帝握住德昭的手,與將領們敬酒。 這一路回京,德昭滿腦子想的都是恩旨的事,這一刻見到皇帝,他幾乎迫不及待就要問出口。 皇帝側眼瞧他一眼,目光威嚴,聲音卻柔和,“不必再問,自是相允?!?/br> 叔侄倆的對話,輕而短,意味卻深長。 離得近的官員們面不改色,心里卻翻了幾波駭浪。萬千疑惑,只一件事千真萬確。 ——睿親王的地位,固若金湯。 德慶打錯算盤,臉色發(fā)灰,心中更是嫉恨。 他恨得牙齒打顫,怕被人瞧出端倪,只得低頭掩飾。 憑什么!憑什么他們倆叔侄好得跟親兄弟似的,皇帝為何從來不疑德昭! 慶功宴后,德慶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府里,新娶的王妃圖贊木清子前來相迎。 德慶心里抑郁,趁著酒氣一潑兒全撒了出來。 奴仆皆瑟瑟發(fā)抖,生怕一不小心就送了命。木清子是圖贊吐蕃之妹,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最受不得這種窩囊氣,命人端來餿水,直接就往德慶身上潑。 德慶滿身狼狽,一時愣在那,待反應過來,怒不可遏,揮手就要打。 木清子不躲不閃,反而主動湊上前,橫眉冷對:“你打啊?!?/br> 她這么一懟,德慶反而猶豫了。 木清子將人全趕出去,關起門來,自里屋取出一劍。她乃塞外兒女,馬背上長大的,蠻力不比德慶小,夫妻爭執(zhí)之間,她已奪劍出鞘,直指德慶的脖頸:“你這孬種,外面受了氣,回家撒什么酒瘋!” 德慶知她潑辣,卻不想如此膽大,當下酒醒了三分,冷笑:“難不成連你也想欺我?” 木清子皺眉,“你這人好生奇怪,明明是你欺人在先?!?/br> 德慶往地上一坐,衣袍盡寬,似哭似笑,唱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拿酒來!” 木清子見他神情恍惚,不解其意,拿了酒看他大口灌。 德慶笑看她,“你可知,當初圖贊是想將你嫁于睿親王的?德昭若娶你,我也就不用受你的罪了?!?/br> 木清子譏諷:“我若沒嫁你,也就不用受你的罪了。” 德慶仰頭大笑,“算了,既然都是受罪,咱倆也算扯平?!?/br> 木清子扔了劍,和他同飲,酒太烈,觸及舌尖,似火燒燎原。 “我哥哥御前求婚的事,早已傳遍整個塞外,睿親王拒婚,使我成為笑話。我心里恨他,并不比你少?!?/br> 德慶忍不住笑出聲,“嫁娶而已,你哪里就真恨極了?果真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br> “你懂什么!”木清子眼里閃過一絲冷光,咬牙切齒,聲音輕且狠:“待哪天有機會,我定要將這羞辱之仇討回來?!?/br> 德慶勾住她的下巴,“你仰慕德昭?” 木清子媚眼如絲,“你放心,雖然你是個揀破鞋的,但我不會辜負你?!?/br> 德慶一口酒噴出來,哈哈大笑,木清子二丈摸不著腦袋,以為他笑話自己,怒氣說來就來,一腳踢過去。 德慶叮囑道:“漢文不好,就少開口,你知道揀破鞋是什么意思嗎?” 木清子意識到自己大概用錯了詞,雖然不是很明白,但為來了面子,硬是死撐著。 德慶懶得開口解釋,喝了幾口酒,不愿再同她吵鬧,索性往地上一躺,直接就歇下了。 ———— 睿親王府。 所有人都在門口等候,幼清領著管家,站在老太妃身后。 太妃剛從佛光寺清修回來,心境緩了不少,這會子見到幼清,也沒有從前那般厭惡。 問了幾句府里的事,語氣淡淡的,便不再開口。 不久,德昭終于從宮里回來。喝了不少酒,紅光滿面,身姿帶風。 一眼瞧見幼清,瘦長的身形,穿著青色薄襖,一件釉蘭小馬甲,黑發(fā)紅唇,膚如凝脂。 是他夢里出現(xiàn)千千萬萬遍的可憐模樣。 攙扶了太妃入府,嘴里說著太妃想聽的,眼里向著旁邊的幼清。 太妃終是疼惜兒子,剛從刀劍無眼的戰(zhàn)場回來,知他實在喜歡幼清,遂也作罷,找了個由頭,自己帶人回屋了。 德昭與幼清返步,身旁再無其他人。幽靜一條小徑,隔了一步之寬,多月未見的兩人,竟不知該對彼此說些什么。 “我已歸,讓你久等了?!?/br> 是在回應她的那封信?!办o候君歸?!?/br> 幼清莞爾一笑,“還好,并不難等?!?/br> 她低頭走路,靴尖驀地出現(xiàn)一抹陰影,抬頭再看,德昭已近在咫尺。 他微微彎下腰,溫柔地將她抱住,“好想你?!?/br> 幼清點點頭,“我也是?!?/br> 陰了半月的天,今兒個難得放晴,日光懶洋洋地照在身上,春風拂面,美人在懷,德昭覺得此刻的自己,是世間最幸福的人。 “有件事我要告知你,你別不高興。”德昭忽地有些忐忑,這會子反應過來,幼清并未說過要嫁他。 萬一她不樂意…… 德昭咽了口唾沫,語氣有些緊張,“是這樣……” 話未完,一只白嫩的手已經(jīng)抵住他的唇,幼清仰著臉,笑盈盈:“你是不是要娶我呀?” 德昭懵住。 幼清湊近,輕輕捏了他的耳朵,“你不娶呀?” 德昭猛點頭,“娶娶娶!” 幼清掩不住笑意,背過身半叉腰,“那我可得好好考慮了。” 德昭“啊”一聲,忙地繞到她前面,“還有什么好考慮的,皇上都答應了?!?/br> 提及皇帝,幼清的目光里閃過一絲黯淡,瞬間的功夫,她已將情緒掩蓋好。 有些事情,能不想就不想,反正想了也沒用。何不好好享受當下。 她與他面對面,玩笑口吻,道:“我問你,以后府里誰做主?” 德昭:“自然是你?!?/br> “納妾嗎?” 德昭趕緊擺手,“不不不。” 幼清抿嘴笑,“那你想生幾個孩子?” 德昭眨眨眼,“我……我不知道……你拿主意……” 幼清掰著手指算,皇帝只給她一年時間,她只夠給他生一個孩子而已。 德昭見她不說話,急得滿頭大汗,琢磨自己剛才哪里說錯了話,趕緊捏了她的衣袖問:“幼清,你嫁不嫁呀?” 幼清點點頭,“嫁?!?/br> 德昭一顆心放回肚里,牽住她的小手指,“我已經(jīng)想好了,祖宗的禮制辦完后,還要再大辦宴席,把全城的權貴都請來,全城同喜,慶它個十天十夜。” 幼清俯在他的胸膛,兩人絮絮叨叨,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將來的事。 古有秉燭夜游,當夜,兩人相擁而眠,又談了整整一夜。 怎么也說不膩,連歇息都是浪費。 皇帝即將下旨賜婚的事,很快傳遍全府。 太妃召幼清前去相見。 恰逢德昭不在,幼清猶豫片刻,隨即整裙起身,跟隨嬤嬤而去。 太妃屏退屋里人,放下手上的書,抬起眼皮子,掃一眼,打量幼清。 “我還以為你不敢來?!?/br> 幼清規(guī)規(guī)矩矩地福禮,“太妃召見,奴婢豈敢忤逆?!?/br> 太妃道:“奴婢?只怕過幾日便不是了?!?/br> 幼清早有心理準備,此刻低頭聽訓,絲毫沒有不滿的情緒。 而后太妃又說了許多,大概都是挑刺的,幼清沒聽清楚她說什么,滿腦子想著今夜該吩咐廚房做什么菜。 太妃不滿道:“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話?” 幼清回過神,謙遜地半跪著:“聽憑太妃吩咐?!?/br> 太妃無奈嘆口氣。 有些人就是這樣,看似柔弱,骨子里全是銅鐵,偏生裝的纖纖模樣,滴水不漏,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過來些?!?/br> 太妃忽地一改嚴厲語氣,幼清不知其然,往前湊了幾步。 “將手伸過來。” 驀地手腕一瞬冰涼,幼清低頭一瞧,是個通體碧綠的鐲子。 “這個手鐲,本來我是留給阿妙的,如今給了你,好好戴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