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祁王正襟端坐,心紋蕩漾,目光一碰到她,便再也離不開。他們面對面坐著,隔了一雙繡花鞋的距離,她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若即若離,當真叫人癡醉。 他不是沒碰過女人,他雖在宮里不得寵,但畢竟是個王爺,又有一副好相貌,外游之時,凡是所遇女子,無一不為他折服。在男歡女愛的事情上,他算得上是個名家。 如今碰著她,他卻跟個毛頭小子一樣莽撞,差點沒能壓住自己的欲望。 她果真是個冤家。 祁王如癡如醉地盯著少女嬌俏的笑顏,她連唇角上揚的弧度都美得恰到好處,眼波流轉(zhuǎn),顧盼生輝,不動聲色間,索人三魂七魄。 她同他定下下次相聚的詩會,祁王心中高興,以為她徹底放下心防,不再將他視作陌生人,而是將他視作友人。 有些事情,一旦起了頭,剩下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祁王幻想著日后言婉為他癡狂的模樣,不等瞧見她女兒嬌態(tài),自己卻一步步越陷越深,等回過神,他已經(jīng)徹底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俯首稱臣。 少女與祁王相會的事,早就傳到言喻之的耳里。 但是這一次,他卻沒有任何動靜。 管家很是擔憂,小心翼翼提醒言喻之:“若是四姑娘被祁王迷住……” 話未說完,言喻之開口打斷,語氣堅定:“不會,她答應過我,她不會迷上任何男子。阿婉說了,她要做我一輩子的藥。所以,她想做什么,就讓她去做,我相信她?!?/br> 那日在她跟前大發(fā)脾氣后,事后練字的時候,少女貼在他懷里,軟糯糯地告訴他:“兄長,以后你要是再懷疑阿婉,阿婉就哭上一天一夜,哭死給你看?!?/br> 她每次出門,都會提前告訴他,她要和誰,在哪里,做什么。有祁王沒錯,但是還有其他人在場。 城里有身份有地位的閨秀,沒有誰是被整天關(guān)在家里的,只有那些不受寵的姑娘才會被天天關(guān)在家宅后院。 他要她活得肆意,不要她拘束。 夜里少女照常到言喻之屋里來,她剛從外面回來,喜氣洋洋,紅光滿面,撲到他跟前,眨著眼告訴他:“今日我戴著兄長送的綠寶石玉樓簪出門,她們一個個地都看直了眼,紛紛問我是在哪里得的這簪子?!?/br> 言喻之撫了撫她額前的碎發(fā),她大概是一路小跑過來的,涔出細汗,氣喘吁吁。他拿了帕子替她擦汗,“那是因為阿婉好看,所以戴什么都惹人注目。” 少女挨著他的掌心蹭了蹭,“戴著兄長送的簪子,心里愉悅,歡喜之意溢出,旁人望見,所以才覺得好看?!?/br> 他怕她出了汗吹風著涼,想讓她換件衣裳,他備了許多套衣裙,全是她喜愛的顏色與樣式。平時她丟三落四,隨手一扔,不是丟荷包就是丟披風,他屋里堆了許多她的東西,她從不要回去。 他也不還給她,直接給她做新的。 她懶得換,推著他往書案后面去,準備開始練字。 兩個人擠一張椅子,練字開始前,他照常讓她伸出手。 白嫩的肌膚上,一點朱砂格外鮮紅。 他重重地松口氣。 她撅了嘴,將卷起的袖子放下。 言喻之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過兩日還要出去嗎?” 少女歪著腦袋看他,開門見山:“兄長,我有很聽話很守禮,不曾做出任何逾越的事。” 言喻之聲音低下來:“嗯,我知道。” 她嬌氣地扯著他的衣袖,“兄長,過幾日我想請人到府里來做客?!?/br> 言喻之問:“客人是誰?” 少女:“很多人。” 他猶豫片刻,少女等不及要聽回答,她知道他的弱點在哪,當即就蹙起眉頭鞠了淚,眸中水光點點,“兄長不疼阿婉。” 言喻之手忙腳亂地為她擦淚,柔聲道:“我怎會不疼阿婉,不就是請客人來府里嗎,你請便是,兄長不會阻攔?!?/br> 她當即破泣為笑,撲進他懷里,嬌嬌的小嗓子,媚得能夠滴出水:“兄長是全天下最好的?!?/br> 他癡癡地追問:“最好的什么,是最好的兄長還是最好的男人?” 少女乖巧回答:“都是?!?/br> 他一把將她攬緊,渾身上下guntang,渴望地抱著她,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里,“我的好阿婉?!?/br> 她笑得天真無邪,回應他的熱情,“我是兄長一個人的好阿婉?!?/br> 他被欲望燒得面紅耳赤,順著她的話喃喃念道:“對,是我一個人的。” 言喻之這時后悔起來,或許他確實應該將她關(guān)起來,他想讓她就看著他一個人。 少女這時冒出句:“要是喝了我的血,兄長能夠早日康復就好了。”她盯著他的眼睛問:“兄長,你以后會好起來嗎?” 言喻之屏住呼吸。頃刻,他緩緩答道:“會好的,等兄長好了,就能陪著阿婉一起游山玩水,還能陪著阿婉做其他快樂的事。” 少女好奇問:“什么快樂的事?” 他的手不自覺撫上她的胳膊,隔著布料,從點朱砂的地方輕輕滑過,“你以后會知道的?!?/br> 春回大地,萬物復蘇。 祁王的心卻已經(jīng)提前步入夏至,每日都火辣guntang,燒得他不能自已。 祁王浸在情海中,茶飯不思,日漸消瘦,唯有一個言婉能解憂。 他起初是隔三差五就能見到她,后來則是隔上半月,到后來,一月才能見一次。他給她寫信,她卻一次都沒回過,只是會在下次見面的時候,提上一兩句,告訴他,他的信,她字字詳讀。 他覺得她肯定也是愛慕他的,只是女子臉皮薄,不敢太過直白。 這日言婉的帖子下達后,祁王歡喜雀躍,決心要往前更進一步。是時候向她表明心意了。他要告訴她,他已經(jīng)徹底為她癡狂,如果她也愿意的話,他想再次向言家求親。 祁王做好準備收獲豐碩果實,他將自己賠了進去不要緊,只要能夠贏得美人歸,他所花的心思,就沒有白費。 他們在言家園林里相聚,流觴唱詩,好不快哉。 言家園林是言首輔的私人禁地,輕易從不放人進來,就連小皇帝提起想來看園子,都被言首輔給拒絕了??腿藗兗娂姼袊@,羨慕言婉受寵之盛。 不多時,眾人為作詩找靈感,四處逛去,言婉朝祁王看一眼,祁王當即明白過來,避開旁人,在綠蔭小路上等人。 少女姍姍來遲,手里的月白色披帛仿若天邊流云,風一吹,人未到跟前,薄紗先至。 祁王彎腰撿起她的披帛,聞見上面還有她的香氣,心中一動,指尖自披帛燙金竹枝葉的刺繡摩挲而過,收緊手里的薄紗,不想還回去。 少女身姿輕盈婀娜,燦若桃李,伸出細如蔥尖的手,“王爺,還給我罷?!?/br> 祁王拉住,“阿婉,今日我有要事同你說?!?/br> 她媚笑著從他手里扯過披帛重新挽上,“什么事?” 她說這話,自顧自地往前走,祁王趕緊跟上去,與她并肩而立,低頭輕聲道:“阿婉,你認識我這些日子以來,我可有做任何欺你之事?” 少女笑道:“沒有?!?/br> 祁王:“我以后也決不會欺你?!?/br> 少女星眸盈笑,“好端端的,說這種話作甚?” 祁王停下腳步,“阿婉,你若沒有心上人,我可否請求做你的心上人?” 少女也跟著停下來,她臉上笑意未消,多了一絲嬌羞,“王爺,你是認真的嗎?” 祁王認真嚴肅:“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br> 他緊張地望著她,生怕她厭惡他,又或是因此再也不見他,面對女子,祁王一向怡然自得,來言家赴宴的路上,他早已練習過千萬遍,該用什么樣的語氣,什么樣的語調(diào)同她說出心聲。 現(xiàn)在,他腦子里空白一片,因為她的沉默,他度秒如年。 還好,她給了他希望。 “王爺,阿婉的心上人,必須始終如一,王爺做得到嗎?” 祁王想都沒想,一口應下:“當然做得到。” 少女的手主動遞過來,她挨著他的手背,一點點撫過,“如果王爺做不到呢?” 祁王一把牽住她的手,“我會奉上我的余生證明給你看?!?/br> 他剛握住,她就從他身邊逃開,站在一米開外的地方,沖他笑得靦腆害羞:“阿婉拭目以待?!?/br> 祁王一顆心落下。 這就是她的答案了。他以為他總算能夠擁得美人歸。 他們繼續(xù)往前走去,她走在前方,不讓他離太近,怯怯羞羞,聽他說以后的事。 祁王最大的好處,就是說起甜言蜜語來,從不含糊。他說了很多次相守終生,但只有這一次,說的是真話。 傍晚時分,少女以主人身份,留下所有人夜宿園林。婢子小廝們?nèi)缤魉阖炄?,園林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為了讓她這個主人更有氣勢,言喻之派人放起煙花,火樹銀花,絢爛的煙花綻放夜空,就連宮里也不曾有這樣好看的煙花。 眾人嘖嘖稱嘆,剛被煙花驚艷,轉(zhuǎn)瞬就被晚宴震驚。 言喻之低調(diào)得很,不喜張揚,如今卻為了這個meimei,極盡奢侈之事,真是將她當寶貝一樣疼愛。 眾人心里感慨,若是以后誰做了言四姑娘的夫婿,可得時時小心行事,一個不留神,怠慢了佳人,惹怒了佳人不要緊,要緊的是言首輔,他要是生起氣來,只怕那人連祖墳都得被刨出來。 思及此,大家默契地看向宴上把酒言歡的祁王。 現(xiàn)在大家算是看清了,祁王之前退婚,肯定是因為言四姑娘不喜歡他不愿意嫁,如今祁王終日殷勤討好,大概是想重新贏得美人歸。 宴會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祁王眼巴巴地望著言婉,言婉同客人打過招呼后,便盈盈離去,未曾回頭瞧他一眼。 小丫頭上前伺候:“王爺,請隨奴才來?!?/br> 每個人都分派到相應的院子住,祁王今夜也留宿,此時急慌慌地問:“四姑娘也在園里住嗎?” 小丫頭搖頭,“四姑娘不在園子里住,首輔大人不放心她宿在外面,剛派了人接她回院子?!?/br> 祁王失望地斂起神色。 罷了,總歸明日還能見到她。 另一邊,言婉從園里離開,她先去見了言喻之,言喻之查看過她的朱砂痣后,這才放心讓她回屋睡覺。少女回到院里,綠玉正好走出來迎接她。 “姑娘,你讓我做的事,我已經(jīng)做好了?!?/br> 少女慵懶地靠在引枕上,媚眼如絲,“我也這算是成全她了。” 少女嘴里說的人,綠玉自然知道是誰,憤憤不平道:“何必便宜六姑娘?萬一王爺他……” 少女伸手抵在綠玉的唇上,笑容自信,“明天自然見分曉?!?/br> 黑夜沉沉。 六姑娘言瑛悄悄地從院里偷溜出來,不敢相信地問:“所有的人都到園子里去了?今日府里門禁這么松,也是因為園子里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