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蕭衢遲遲未能反應(yīng)過來,許久,他斂起眸子,冷淡再次沾上眉梢,他看了她一會,而后放開她,躺下往薄薄的絲被里鉆。 她好奇推他:“公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蕭衢氣悶悶地說:“沒有?!?/br> 她也就不再言語。 屋里忽地安靜下來,蕭衢在被里悶出一身汗,以為她早走了,翻過身,發(fā)現(xiàn)她還在屋里。 她坐在靠墻邊的小幾榻上,低頭繡花,一針針壓著線,也不知在繡什么,大概是絲帕之類的小件。 他已經(jīng)徹底從她剛才的直白中回過神,枕著半邊手臂望她。 他以前想過,日后自己要是成了婚,與妻子琴瑟和鳴該是怎樣一副情形,他沒有心愛的女子,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伏在他身邊的人該是怎么一個人。 她余光瞥見他朝這邊望,并未抬頭,而是繼續(xù)手里的刺繡。 當一個男人開始對一個女人投出期冀的目光,只要靜靜坐著接受他的欣賞即可。 不要回應(yīng),不要相問。 恰到好處的沉默,也是種動人的魅力。 他盯著她看了太久,枕得手都麻了,又酸又痛,用不上勁。只好重新躺平,喊她:“你餓不餓?” 她放下手里的牡丹刺繡:“公子餓了嗎?我去和廚房說一聲?!?/br> 他咬文嚼字:“我是問你。” 她唔地一聲,答道:“有點餓。” 待傳了膳食來,他將周圍人都屏退,只留她一人,囂張跋扈地讓她伺候。 她脾氣好得很,一口口將膳食喂到他嘴邊,他吃得舒心,故意問她:“你可有這樣伺候過別人?” 她搖頭,舀一口熱湯,輕輕吹開,遞到他唇邊,“沒有,落難之前,都是別人伺候我?!?/br> 他聽她主動提及往事,心里癢癢的,想要問下去,卻又覺得沒必要。 最終擠出一句:“你看著像是嬌養(yǎng)的姑娘?!?/br> 她點點頭,實話實說:“對,我嬌生慣養(yǎng),吃不了什么苦。” 他趁勢說:“你若出了府,再要尋個好去處,只怕難上加難?!?/br> 她嫣然一笑,“公子是在挽留我嗎?” 蕭衢咳了咳:“我為何挽留你,只不過是看你可憐罷了?!?/br> 她點破他:“可你剛才還以為我愛慕你?!?/br> 蕭衢一愣,繼而從她手里接過碗勺,自顧自地埋頭吃起來,慢條斯理,語氣淡然:“以后不會了。” 她重重地松口氣,像是聽到什么天大的好事,笑容干凈澄澈,神情認真地同他道:“公子,你一定會找到真正愛慕你的女子?!?/br> 蕭衢:“不用找,出門隨便點一個,皆是愛慕者?!?/br> 她捂嘴笑出聲,他斜斜瞥過去,迅速瞄一眼。 她笑得可真好看,像朵綻放幽谷的白蘭。 他心里攥著的最后一個念頭隨之放下。 算了,難得糊涂,何必較真,這樣也挺好。 其后幾天,她照常往他屋里來,他病好了,她的絲帕也差不多繡好了。 堆了無數(shù)事,再不能盡情地躺在榻上享受她的伺候照顧。她也沒提起回庵堂的事,老夫人總留她,她也就不走了。 最后一日,她在他屋里繡花,他午憩剛起,沒有喊人,從屏風后繞過去,她正在和丫鬟聊話。 聲音細細的,大概是怕吵著他。 他悄悄走過去,看見丫鬟將一袋銅板塞給她,“阿寐師父,那日多謝你贈了金玉鐲,我才能救回母親,我知道那對金玉鐲是你父親留給你的,這些錢雖然遠遠不夠贖回你的金玉鐲,但是我一定會盡快攢夠錢,早日贖回你的鐲子。” 她撫上那個丫鬟的手背,“錢財乃身外之物,你無需放在心上?!?/br> 她說這話的時候,他分明望見她眼里涌過一抹憂傷。 那是她父親留給她的,她怎會不想要贖回那對金玉鐲。只是不想讓丫鬟愧疚罷了。 不等他上前,外頭有人喚她,是老夫人傳她過去。她放下手里的刺繡就往外面去,甚至來不及回頭望一眼。 蕭衢踱步至幾榻前,彎腰拾起她的刺繡。是朵鮮艷的牡丹,極為妖冶,花中之王的氣勢撲面而來。和她清純?nèi)崛醯耐獗淼褂袔追殖鋈搿?/br> 他將絲帕取下來,塞進自己的袖兜里藏好。 “她的金玉鐲押在哪家當鋪?” 丫鬟本是伏在幾榻上,聽到這話,猛地一嚇,茫然抬眸,答道:“在城東那家春字號。” 蕭衢點點頭,雙手負背往外而去。 管家來問:“大人要出門?” 蕭衢面容淡漠,唇角不自覺微抿,“嗯,隨便逛逛。” 管家立刻就讓人牽馬來,吩咐家仆跟隨,話剛說完,就聽得前頭蕭衢道:“不用,我自個逛一圈就回來,沒什么大事?!?/br> 他騎了馬,直奔城東,在當鋪外晃了一圈,慢悠悠地走進去。 掌柜的認出他來,忍不住驚呼:“蕭大人!”掌柜笑容滿面,“蕭大人,您大駕光臨,可有要事?” 蕭衢清清嗓子:“我來贖個東西,是對金玉鐲?!?/br> 掌柜聽完,立馬將所有的金玉鐲端出來,“哪一對?” 蕭衢傻眼了。他也不知道是哪一對。 片刻。 蕭衢聲線微沉:“全要了。” 親自將她的金玉鐲贖回。 第72章 離府時,蕭衢一臉漠然, 回府時, 蕭衢一臉微笑。 當鋪的掌柜和伙計跟在后頭, 買下的鐲子太多, 得兩個人捧著。蕭大人一出手,不管有票據(jù)沒票據(jù)的,全都給買下了。 掌柜暗悄悄地和伙計說:“這種金玉鐲一般是女子佩戴,能讓蕭大人親自來贖鐲子,想必定是位絕色美人。” 蕭衢耳力好,高高騎在馬上,將風中吹來的話聽到耳里, 嘴角不自覺上揚。 確實是位絕色美人。 伙計道:“是不是前陣子陪著丫鬟來典當鐲子的那位嬌小姐, 欸, 瞧一眼就忘不了,沉魚落雁,貌若天仙,那日正好我在柜上, 她一來, 對我一笑,笑得我骨頭都酥了?!?/br> 蕭衢嘴邊的笑容逐漸凝結(jié)。 他回頭瞪一眼,擺出他一貫的架子來,神色冷峻,聲音低沉:“我蕭府的人,也是你能肖想的?” 伙計和掌柜嚇得連忙閉嘴。 蕭衢哼一聲, 繼續(xù)縱馬往前。 想起府里的那位美人來。 眉頭皺起,心里暗想,她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好看,招人。隨意出去晃一圈,天生媚態(tài),男子瞧了她,哪能不神魂顛倒。 還是住在他府里,永遠不出去才好。 這樣一想,又覺得她想要做尼姑的事未免是件壞事。待日后時間久了,定要讓她在外以帶發(fā)修行的尼姑示人,在府里對著他,便做尋常打扮。如此一來,她的嬌嬌憨態(tài),便只留在他一人眼里。 他自問是個正人君子,那么多女子往他跟前撲,他都不曾動過半分yin念。他肯定也不會對她怎樣的。 他這樣想著,等入了府見了人,剛才的那點子決心利就全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剛從老夫人屋里過來,天氣熱,她換了身金繡輕紗罩衣,如墨烏發(fā)懶懶挽在腦后,露出雪白的脖頸以及精致的鎖骨,一襲衣裙別致典雅。 她不曾在他面前穿過這樣的衣裙,她向來不喜打扮,完全沒有女為悅己者容的意識。他第一次看她穿得這般華麗,心中歡喜,覺得她是特意為他打扮。 他越看越高興,眸中的歡愉擋不住,滿得快要溢出來。 她盈盈緩步來到他跟前,見他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瞬間羞紅了臉,咬住紅艷的唇,軟軟道:“剛才去老夫人屋里時,不小心與打水的丫鬟撞在一起,老夫人不忍心看我穿著濕漉漉的衣裙,便將她自己年輕時的衣裙拿了出來讓我換上?!?/br> 蕭衢直接忽視她話里的解釋之意,吐出兩個字:“好看?!?/br> 她的聲音越發(fā)嬌糯:“老夫人的衣裙確實好看?!?/br> 他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告訴她是人好看不是衣裙好看。話到嘴邊,瞥見她紅彤彤的小臉蛋,只怕他再往下說,她就會羞得直接離開。 屋里安靜極了,丫鬟早就退下。 自從她那日自請來照顧他,他屋里伺候的家仆只要一看到她,便會知趣地往屋外去。倒不是他特意囑咐,只是那日有不識時務(wù)的人闖進來,他直接將人打發(fā)出府。自此,再也沒人敢擅自在她來的時候,賴在屋里不走的了。 他適時問:“聽奶奶說,府里正在裁新衣,順便給你多做幾套,姑娘家本就該穿得艷麗些?!?/br> 她開口道:“我是要做尼姑的人,不能穿得太艷?!?/br> 蕭衢:“誰說尼姑不能穿得艷麗?你在府里穿不就行了嗎。” 她抿了抿唇,丟開目光,不再言語。 日光自窗欞透下,打在她身后的珠簾上,折射出流光溢彩的璀璨來,她孱弱白皙的肩頭在輕紗下若隱若現(xiàn),因在太陽底下曬過的緣故,她露在外面的肌膚泛起淡淡的粉色,溫香軟玉,白里透紅。 蕭衢咽了咽。 燥得慌。 心里熱,身體更熱。 她站了一會,見他沒有動靜,輕輕抬眸望過去,喚一聲:“公子?” 她站在那,已看得人心猿意馬,如今一抬眼,眼波流轉(zhuǎn),一低喚,聲如嬌鶯,怎叫人不生出占有的欲望來? 蕭衢呼吸急促,藏在袖子下的手急慌慌掐一把,總算清醒過來,不至于又在她面前鬧出笑話來。 云寐裊娜上前,“公子,你派人找我過來,可有要事?” 她說話的時候,歪著小腦袋看他,風流媚態(tài)轉(zhuǎn)成嬌憨天真,只一瞬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