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謝廣平一點點蹭到井溶和顧陌城身邊,湊近了跟他們光明正大的咬耳朵,“咳咳,這孩子叫夏冬,人吧,不錯,雖然是商人家里出來的,但心眼挺正,人也聰明,上學(xué)那會兒就跳了好幾回級,大學(xué)和留學(xué)時候選的也是華國古文化相關(guān),然后不知怎么的一門心思想當風水師,只是沒有正經(jīng)門路。” 雖然是咬耳朵,但畢竟距離太近了,他說的話夏冬連猜帶蒙差不多也能聽個七八成,當即瘋狂點頭,又眼睛亮閃閃的看著井溶,滿臉渴望,“大師,你收我當徒弟唄!” 井溶失笑,“我還不如你大呢,當什么師父?” “那有什么!”夏冬渾不在意的說,“聞道有先后,術(shù)業(yè)有專攻,三人行必有我?guī)煟谶@上面你確實厲害,不要說我只大你三兩歲,二三十歲都沒問題!” 你沒問題,我可有問題,井溶心道,我也沒想著這么早就收徒弟啊,這不開玩笑嗎? 倒是顧陌城覺得挺有意思,笑瞇瞇的問他,“我?guī)熜忠罂筛吣?,一般人都不收的,再說,我們還不知道你天分和本事如何呢?!?/br> 井溶就看她,顧陌城只是拉著他的袖子沖他一笑,井溶就什么想法也沒了。 算了,先看看再說吧,又不是非收不可。 想到這兒,井溶就既甜蜜又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又反手勾了勾她的掌心。 顧陌城美滋滋的拉著他的手,覺得自家?guī)熜终婧茫?/br> 一邊的謝廣平看見了也只能裝沒看見,就覺得自己這顆孤家寡人單身狗的老心臟真是一次次的受刺激,日子忒艱辛! “這個簡單,”夏冬好像一直等著這個環(huán)節(jié),當即解開斜挎背包,從里面小心翼翼的掏出來一卷黃符紙,又特別鄭重的遞過去,“這是我之前畫的符,您看看怎么樣,要是方便的話,您可以現(xiàn)場考驗一下嘛!” 井溶就瞅了謝廣平一眼,意思是看看你給我弄來這個大麻煩。 謝廣平也有點心虛,不過他也是給纏的沒辦法了,也怕這傻孩子老跟在自己身邊被連累了,就拱了拱手。 左右閑著也是閑著,井溶想了下,就先讓他們進屋,自己邊走邊打開黃符紙看,又順手遞了兩張給一直眼巴巴等著的顧陌城。 夏冬都沒想到自己真能給讓進來,興奮地臉都紅了,讓坐也雙膝并攏,雙手放在膝蓋上,規(guī)規(guī)矩矩鵪鶉一樣,謝廣平看的就覺得有點丟人。 只看了幾眼,井溶的眉頭都皺起來了,抖了抖符紙,“誰教你畫的?”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實在聽不出喜怒,謝廣平也有些拿不準。 “就是張清德張大師!”夏冬很快回答道,“我還是通過學(xué)長聯(lián)系到教授,又通過教授輾轉(zhuǎn)聯(lián)系到他,求了好久呢,交了好多學(xué)費,他才勉強教了我這一個,說是保平安消災(zāi)禍的?!?/br> 聽聽繞了這一大圈,顧陌城都覺得頭暈! 謝廣平終于看出不對來,忙問道:“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井溶唔了聲,挺嫌棄的把那幾張黃符紙丟到桌上,又抽了桌上的濕巾擦手,“只學(xué)了皮毛,關(guān)鍵的精髓十不存一,唬外行人也就罷了。” “???”夏冬一聽就蔫了,倒是不急著心疼錢,“一點兒作用都沒有嗎?” “倒也不能這么說,”井溶嘖了聲,把用過的濕巾折疊好才丟入垃圾桶,然后在夏冬表情稍微好轉(zhuǎn)的瞬間又一本正經(jīng)道,“至少心理安慰作用還是不錯的吧。” 夏冬頓時就成了一條腌黃瓜。 井溶這兩天心情不錯,耐心上佳,就又耐著性子問了幾句,最后臉色就十分精彩。 這個夏冬,虧他天南海北的跑著拜師學(xué)藝,折騰了幾年,該說他運氣太好呢還是太不好? 什么有用的都沒學(xué)著,不過害人的竟也一點沒沾上,真不容易! 一旁的顧陌城也聽得哭笑不得,就小聲問謝廣平,“就他這個水平,怎么被邀請來參加風水協(xié)會的內(nèi)部聚會的?!” 雖說這個聚會并不僅僅面向會員,同時也致力于網(wǎng)絡(luò)有潛力的非會員和其他相關(guān)領(lǐng)域的專業(yè)人士,所以謝廣平這專業(yè)并不完全對口的也來了,但這個夏冬?明顯是問啥啥不懂,聽啥啥懵逼??! 說是潛力股?這也不像啊,好歹你得會點兒入門的東西吧? 可以這么說,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用cosplay來形容更加妥當和貼切! 謝廣平忍笑,也唏噓一陣,然后飛快的沖她捻了幾下手指,壓低聲音道:“錢多人傻唄?!?/br> 張清德就不是什么厚道的好鳥,估計也是看重夏冬的這一優(yōu)良品質(zhì),所以才額外給了他一張邀請函。 顧陌城挺同情的看了垂頭喪氣的夏冬一眼,這就是妥妥的肥羊啊,張清德明顯是把他當成資金儲備庫了。 她就有點氣憤,“姓張的太可惡了,自己沒什么本事還到處招搖撞騙,教不了你早說啊,或者這人沒天分你不理會不就完了?偏偏這么給點兒好處吊胃口,都夠資格詐騙了?!?/br> 謝廣平就笑,“他們才不說呢,真要說明白的話,這個協(xié)會基本上就能就地解散了?!?/br> 你就數(shù)數(shù)看吧,這整個協(xié)會里有真本事的絕對不超過兩成,撐死了三成,剩下的全都是鉆營取巧沽名釣譽之輩。 聽了這話,顧陌城就有些不明白了,“聽你的意思,是大家都知道?那為什么還這么熱衷入會?不是平白浪費金錢和精力嗎?” 謝廣平輕笑出聲,還特別膽大包天的往她額頭彈了一下,搖頭晃腦道:“這就不懂了吧?背靠大樹好乘涼呀。這個協(xié)會發(fā)展也有幾十年了,關(guān)系人脈盤根錯節(jié)根深蒂固,各行各業(yè)都有他們的人,基本上已經(jīng)控制了國內(nèi)整個風水圈子。還有專門的營銷團隊,名氣大的很吶。 很多綜藝節(jié)目,甚至是某些影視劇拍攝的時候,還請他們當嘉賓和業(yè)務(wù)顧問呢!隔三差五上個節(jié)目,或是開個專題講座啥的,享受一下飛來的金錢和澎湃的崇拜、仰慕,日子過得不知多滋潤。 主動找上門來的客戶就占絕大多數(shù),再加上相關(guān)人員給介紹的,幾乎壟斷市場。哪怕他們自己做不了的,也會介紹協(xié)會內(nèi)部的人去做,絕不可能肥水流到外人田,對一般的風水師來說,不入?yún)f(xié)會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像你們這樣散在外面的無組織人士還能混的風生水起的,真是百年不遇,不然憑什么對你們這么關(guān)注?”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顧陌城這才恍然大悟,以前有點小明白的小細節(jié)也都瞬間明朗了。 難怪他們一而再的下帖子,恐怕還真不光是為了找茬。但是她跟師兄都是有師門的,自然不可能加入這個一群飯桶云集的什么協(xié)會,要是對方知道他們非但沒有加入的意思,而且還滿滿懷抱踢場子的誠意,場面一定非常精彩。 他們兩個在這邊交流,井溶和夏冬也沒閑著。 井溶對于夏冬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得知他的遭遇后又多了一點同情,這會兒基本上是有問必答。 夏冬從沒想到這樣跟傳說中的大師面對面請教的機會來的這么突然這么快,直接就從小挎包里掏出了厚厚的本子,把一直以來不懂的問題,源源不絕的丟出來。 原本井溶只是看在謝廣平的面子上,可隨著回答的問題越來越多,他也終于對夏冬起了一點興趣。 這個比自己還大幾歲的門外漢雖然對于風水一道幾乎一無所知,可態(tài)度十分誠懇認真,一個接一個提出的問題也是由淺入深,從一開始他不假思索隨口就答,到了后來竟也需要稍微整合一下了。 由此可見,謝廣平之前說的夏冬癡迷風水一道并非虛言,而且也的確花了很長時間,下了很大力氣去做研究,不然一個門外漢單憑自學(xué)很難達到這樣的程度。 問答告一段落之后,夏冬給井溶的感覺就是:他的個人積累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瓶頸,再繼續(xù)這么努力下去也無濟于事,真的非常需要一個真正懂行的人指點。如今井溶的出現(xiàn)恰是時候,只是稍加點撥,便如撥云見日,將這么多年來夏冬的知識點全都串聯(lián)在一起了。 如果不是張清德那樣的草包耽誤了,他現(xiàn)在初步入門絕對沒有問題。假以時日,小有所成也未可知。 要說一開始,井溶是真的完全沒有收徒的想法,一來他現(xiàn)在還太年輕,二來也確實沒碰到過有天分的合適的苗子,可誰成想夏冬就這么冒冒失失的撞了過來? 來這里之前,井溶卜過一卦,卦象是這幾年少有的復(fù)雜,不過最終確是否極泰來,并未顯示任何與傳承有關(guān)的信息,他也沒多想。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又看了瘋狂做筆記的夏冬一眼。 夏冬整個人都趴到了桌子上。 這個姿勢其實很難受,他個頭又高,幾乎是蜷縮著。但他卻沒有一點不高興,右手飛快的記著,口中念念有聲,臉上眼睛里都迸發(fā)出狂熱和由衷的歡喜,完全是一個終于找到寶藏的旅人,不見一絲勉強和作偽。 莫非,這就是緣分? 就好比買東西,有的時候你迫切的需要什么的時候完全找不到心儀的,可又有的時候一點也沒有買這些東西的想法,它卻又偏偏跳出來,而且合適的一踏糊涂。 井溶甚至忍不住開始想,假如自己真的能夠長命百歲,再過幾十年想收徒了,到底能不能找到一個這么合適的苗子? 他正在沉思中,夏冬已經(jīng)寫完了,又從頭到尾看了一下筆記,這才心滿意足的吐出一口氣,想了想,又對井溶提出了兩個問題。 顧陌城也十分驚訝,對謝廣平小聲說:“他現(xiàn)在問的這兩個問題已經(jīng)不屬于初學(xué)者的范圍了,如果真的能夠融會貫通的話,就已經(jīng)算入門了。” 短短一個小時,她就親眼目睹了一個外行從一問搖頭三不知,到了如今的程度,說一句突飛猛進絕不過分。 說完又搖搖頭,“如果不是從你嘴里聽到的話,我和師兄都不會相信他真的沒人指點的。” 陰陽風水之學(xué)玄而又玄,跟普通科學(xué)十分不同,用尋常的學(xué)習(xí)方法和理解方式很難弄明白,而且又因為很多地方非常微妙,稍有不慎就會誤入歧途,所以才需要傳承。 而這個夏冬竟然在完全沒有人指點和遭遇草包的情況下,自己摸索到了這個程度,著實令人驚訝。 能做到這一點,足夠說明兩個問題,第一,他是真心喜愛陰陽風水之術(shù),并且天賦出眾;第二,他的心性堅定又單純,所以才能在滾滾紅塵之中走到這一步。 謝廣平也十分意外,本來帶夏冬過來是出于無奈,可現(xiàn)在看來,兩位大師的態(tài)度都有了明顯的改變,這似乎是意外之喜? 他搔了搔額頭,喃喃道:“莫非還真撿了個天才?” “天不天才我不敢說,”顧陌城低聲道,“不過這小20年來,除了師兄之外,他是我唯一見過的天分上佳的人?!?/br> 要換作別人,哪怕有謝廣平的面子在,恐怕師兄也早就不耐煩了吧?又怎么可能會像現(xiàn)在這樣知無不言、有問必答呢? 說到這里,顧陌城忽然又好奇起來,“你說撿到,你是怎么撿了一個大活人的?” 話音剛落,謝廣平就撲哧笑出聲,而井溶和夏冬沉迷于探討學(xué)術(shù),竟然都沒有注意到這邊,顧陌城又是一陣嘆。 “我不老滿山遍野的跑嗎?”謝廣平笑完了才娓娓道來,“大概是前年吧,我有工作去西南邊陲的云海省,那邊全都是山地形,又復(fù)雜,我有指南針都差點迷了路,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在一個鐘乳石洞窟里發(fā)現(xiàn)了這小子。那時候他都差不多彈盡糧絕了,我就把他帶出來,后來問他來干什么來著,他就給我看了一個不知從哪弄來的劣質(zhì)羅盤,說聽人講這一帶是風水寶地,地形非常經(jīng)典奇特,親自過來觀摩的……” 也就是那一次,他才跟夏冬家里有了聯(lián)系,后來夏冬的叔叔開發(fā)的那塊地皮出了問題,也才能聯(lián)系到他,這才有了后來師兄妹兩個跟他一塊兒組團的經(jīng)歷。 顧陌城聽候半晌無言,老半天才感慨道:“我該說他那是勇于為了熱愛的事業(yè)獻身呢?還是頭腦簡單?” “估計都有吧,”謝廣平飛快地回答道,“聰明勁全沒用在這上頭?!?/br> 也真是巧了,那一片山地深處少有人去,除了資深驢友、喜歡探險的人之外就沒別人了,要是那一次謝廣平?jīng)]發(fā)現(xiàn)他,誰知道現(xiàn)在是死是活? 顧陌城就更不知道說什么了。 那邊井溶的問答活動也告一段落,夏冬紅光滿面的,看上去特別滿足。 他整理好筆記,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指和手腕,又站起來朝井溶鄭重行了一禮,“多謝指點?!?/br> 說完還特別感慨的道:“這幾年我也問過好多人,但從來沒有一個人說的像您這么詳細,我聽了之后真的大有收獲,以前好多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都迎刃而解了。” 井溶笑了笑,“你天分不錯,真喜歡的話,就不要放棄?!?/br> 夏冬聽后眼睛一亮,忽然重新涌起一點信心,再次試探著問道:“那您能收我當徒弟嗎?” 井溶又笑了下,竟然沒有像一開始那樣一口回絕,“現(xiàn)在不好說,再看看吧!” “對對對,再看看再看看,這種大事馬虎不得,”夏冬點頭如啄米,歡喜的快要蹦起來,又握著拳頭發(fā)誓,“我一定好好表現(xiàn)!” 顧陌城和謝廣平都被他逗笑了,后者更悄悄對他豎了豎大拇指,無聲說了句恭喜。 井溶又斜眼看了謝廣平一眼,意味深長道:“你也放心了吧?” 謝廣平就開始裝傻,兩手一攤,“哎呦,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夏冬就是個行動能力稍微出色點的書生,如果謝廣平真的不想帶他來誰也沒辦法,所以說打從一開始,他心里也是有那么點希望吧。 井溶和顧陌城都是厚道人,也不是那種自私鬼,而夏冬是一個苦于沒有門路的好學(xué)生,謝廣平實在不忍心看他一年到頭被花式騙,最后再稀里糊涂把命喪了,這才順水推舟的帶他過來,沒想到還真有門兒! 這次來的非會員不多,夏冬的身份和地位又比較特殊,住的地方就只有一個張清德,剩下的房間就這么空著,倒是方便了他們往來。 臨走的時候,謝廣平還挺嚴肅的跟井溶說:“有了今天這么一出,這小子對你也算死心塌地了,姓張的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的話估計能氣瘋了,你們新仇加舊恨,可得小心點兒。” 井溶就似笑非笑看他,“話不好這么說,人是誰弄來的?” “得得得,”謝廣平也裝不下去了,舉起雙手投降,“是我還不成嗎?我這不也是愛才嗎?再說,我看你對他也挺上心,沒準兒回頭還能廣大師門,那也得感謝我吧?” 井溶哼了聲,特別滾刀rou的說:“不管他們,債多了不愁?!?/br> 反正就算沒有夏冬這一出,他們也不可能跟張清德和平共處。 一來作為正經(jīng)陰陽風水一脈的傳人,他和小師妹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那起子人繼續(xù)招搖撞騙;二來張清德并非心胸開闊之輩,上次被放鴿子估計就已經(jīng)懷恨在心,這次要是拉攏不成,估計立刻就要反目成仇。 所以夏冬的事情,撐死了也就能當個負面新聞,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