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半個月后的清晨,東方天際剛撕開一道紅色霞光,薄日未升,山霧濃重。月尋一人離開了藥師閣,一身白衣,雙劍用白綾纏起,背于身后。她沒有回凈樂宮,繞過山門,尋了一條偏僻山路蜿蜒而下,徑直離開了玄真的重重恢宏宮殿。 一路上,她再次回想著數日前和師父的對話。 “尋兒,醫(yī)師們說不出為什么,為師也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玄戒的樣子看上去比月尋還憂愁。他這幾日除了盤桓在藥師閣,也多次去天淵殿找諸上師請教,他雖擔著一宮主事上師之名,在教內卻是個可有可無的閑人,天淵殿的高位上師不過與他敷衍幾句,拖了半月,還是毫無進展。 “師父,我明白。外傷已經不礙事了,既然山上尋不到辦法,我準備下山?!痹聦庀⑦€是有些弱,但語氣卻很堅決。 “這太危險了啊,不可不可!”玄戒有一句話沒說出口,失了靈力,你可不再是功力高強的凈樂宮首席。 “師父,我心意已決。我一定要去試試?!痹聦o意識地攥緊了手指。 玄戒見她態(tài)度堅決,只能無奈地轉著圈圈踱步,越走越快,胖胖的身子像個陀螺一般。忽然,他一拍腦門,說道:“師父想到一個地方,積云山,對!積云山!當年你師祖紫霄元君修煉的道場,紫霄元君精通醫(yī)理術法,在積云山還留有許多她親筆寫的典籍?!?/br> 積云山,這個名字確聽教中老人提起過,紫霄云君,也即玄戒師父的授業(yè)恩師,曾在此山獨居過數年,歸來時道法已極為精進。但此后紫霄元君再也沒有回去過,直至病逝。 是了,積云山,或可一去。但積云山在遙遠的北域,這一趟路途遙遠,自己失了靈力,獨身一人上路保不齊遇到魑魅魍魎、過往仇家,然而眼下顧不了這么多。去積云山的方向還可順道前往浮洲,浮洲是十大洲中最小的一洲,但盛產珍稀草木,醫(yī)師與各路術士都愛在此洲游走,也許運氣好的話半途就可尋得方法。 “尋兒,你一人前去北域,實在危險,得找個同門師兄弟結伴去!” 月尋眉頭微皺,看著玄戒,師父啊師父,整個三君山,怕是再找不出似你般心思簡單的人了。自己已然是個廢人,哪個正在修煉期的弟子,愿意陪一個廢人千里迢迢去寒冷的北域做一件對自身毫無益處的事?元元……,倒是愿意陪著自己,可月尋卻不愿她千里奔波,而且,她有私心,并不愿讓元元看到自己現(xiàn)在這副無能的樣子。身法高強時,自己獨身行走十洲大千世界,自無所畏懼,現(xiàn)下失了靈力,只能掩飾身份,扮作普通百姓,大隱隱于世。 玄戒本不允許,但中途回了趟凈樂宮,再回來竟應允了,只囑咐她萬事小心,不可逞強。 黃昏時分,月尋到了一個小渡口,三君山坐落于龍定長河畔,大大小小的渡口有十數個,她前往的這個算不得熱鬧,只有幾個布衣旅人在等過河的船只。龍定長河是云澤國第一大水系,在三君山所在的區(qū)域蜿蜒出一個巨大的曲形,將山脈包裹其中。落日照在遼闊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恍如星河燦爛。旅人三三兩兩,一邊眺望著船來的方向,一邊竊竊私語。 只有兩個人影背對著江面,似乎在等人,未等月尋看清,其中一個已經奔了過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發(fā)髻上兩團白絨,不是元元又是誰? 元元跑近了,氣呼呼地一把抓住月尋的衣襟,開口道:“師姐!你果然不聲不響就跑了,還好我早就和師父通了氣,果然逮到你了!” “我……”月尋一時語塞,“你怎么知道我會來這里?” “這個嘛~嘿嘿,不告訴你!”元元調皮地做了個鬼臉,就拉著她往前走。 方才與她一起等候的另一人,青色外衣,素白內衫,淺淺笑著望向她倆,竟然是晝無寒。 “晝公子要陪我們一起去云積山哦。”元元搶先說了,一邊得意地朝晝無寒揮著手。 “為何?元元,他與我們結識不久,而且此人身上疑點頗多……”月尋皺眉。 “因為他說他也要去北域啊,那就一起咯。”元元不以為意,又狡黠一笑,“而且我觀察許久了,晝公子修為不錯,師姐你知道我的底子的,萬一路上遇到什么危險,他還能幫幫咱們呀?!?/br> 月尋心中腹誹,晝無寒修為豈止是不錯,可此人故意接近,意圖不明,耗了半月在三君山,又借口同行,也只有元元這種凡事不過腦的傻姑娘,才會相信他。 行至江邊,正好渡船即將靠岸,三人匆匆上了船,月尋掃視著晝無寒,未待她開口,晝無寒先笑道:“月尋道長,我并無惡意,此行確實巧合,你放心,臨行前我已應允玄戒上師,會一路護你和元元周全?!?/br> 月尋無奈閉眼,腦中自動補全師父和晝無寒臨行交談的樣子,表情必然和元元如出一轍,五分竊喜,五分天真。唉,罷了,她索性斜倚船艙,閉目養(yǎng)神:“我這一趟沒有什么可圖的,你早些明白,早些離開?!?/br> 晝無寒卻在她身旁坐了下來,說道:“我若真有惡意,你現(xiàn)在也無力抵擋,不是嗎?還是放寬心吧?!?/br> 月尋猛地睜眼,目光如冰,她一直在藥師閣調養(yǎng),失去靈力的事,其實知道內情的人很少,除了玄戒、南山雨和藥師閣的醫(yī)師,大概就只有元元,元元雖然活潑好動,心不設防,但此事她叮囑過元元不要聲張,斷沒有告知晝無寒的道理。 月尋的目光驚訝而冰冷,晝無寒雙目卻秋水無波,十分平靜。目光相接,他的眼神忽然閃現(xiàn)一瞬的迷惑,又瞬間恢復正常。 “月尋,不要對我這么戒備,此去北域,路途迢迢,我們結伴也有個照應,你也不希望元元有何閃失的?!睍儫o寒說完,兀自閉上了雙目,似是困了。 “喵嗚~”忽然一聲貓叫,一個黑團子躥了過來,窩進晝無寒懷中。是一只通體黑色的大貓,金色瞳孔在昏黃的船艙內猶如兩顆寶石閃耀,頸間系著一個古銅色的鈴鐺,黑貓此刻閉上雙瞳,尾巴打了個圈,舒舒服服地準備睡了。 方才上船時并未見晝無寒抱有此貓,它大概是自己上船的,寵物類主,都是這般不請自來,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