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老大是女郎》 作者:羅青梅 文案 忽然發(fā)現(xiàn)英明神武的老大原來是個貌美小娘子,該怎么辦? 小弟們表示,當然是繼續(xù)追隨她啦~ 重生成另一個人的女主,不為復仇而活,而是專心上進,一步步走上人生巔峰。 青春年少,一往無前。 親情、友情、愛情,功名利祿,錦衣玉食,她全都要。 避雷: 1、前期是成長和心境變化,主親情和女主的奮斗成長。 2、蘇文。 內(nèi)容標簽:穿越時空 種田文 甜文 主角:傅云英 ┃ 配角:妹控們 小弟們 作品簡評: 忽然發(fā)現(xiàn)英明神武的老大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該怎么辦?一眾小弟們表示:當然是繼續(xù)尊敬仰慕(愛慕)她啦!重生成另一個人的女主,不為復仇而活,而是專心上進,一步步走上人生巔峰。親情、友情、愛情,功名利祿,錦衣玉食,她全都要。青春年少,一往無前。本文描寫細膩,文風溫柔,情節(jié)展開不慌不忙,著重女主的自我成長,市井日常躍然紙上,值得一閱。 第1章 素餡饅頭 傅云英做了個夢。 她夢見隆冬時節(jié),屋外搓綿扯絮,雪大如席,一家人圍坐在堂屋里吃鍋子。 當中一張花梨木八仙桌,炭火燒得滋滋響,湯水滾沸,黃銅鍋里咕嘟咕嘟冒著泡兒,鍋底碼白菜、蘿卜,老家鄉(xiāng)下送來的干菌菇和干筍片泡發(fā)飽漲,一股腦倒進鍋里,上面鋪一層雞鴨rou、豬骨,然后是金銀蛋餃、魚糕、鵪鶉蛋、炸藕圓,點綴些酥軟的皮菇卷,一層摞一層,湊一大鍋大雜燴,湯汁濃白,滋味香甜,滿得快要溢出來。 熱氣蒸騰中,魏老爺站起身,夾了一筷子rou片送到她碗里。 香氣氤氳,爹爹、娘、哥哥、嫂子、meimei、侄兒侄女們?nèi)纪Γ羧菪γ?,一如往昔,一派歲月靜好。 沒有人說話,湯水明明沸騰得要濺出來了,卻靜悄悄的,堂屋靜謐無聲。 云英疑惑地皺起眉頭:爹娘怎么又活過來了? 茫然過后,一陣狂喜涌向她的心頭,她手心發(fā)熱,激動得渾身發(fā)顫:原來她的家人沒死,他們還活得好好的! …… 北風嗚嗚,眼角guntang的濕意將云英喚回現(xiàn)實,她睜開雙眼,在寂冷的黑夜中淚流滿面。 時值寒冬臘月,北風凜冽,滴水成冰。 邊塞乃苦寒之地,百里之內(nèi)荒無人煙,離了甘州群牧千戶所,一路往南,漸漸能看到村莊市鎮(zhèn),但仍舊是荒僻鄉(xiāng)野地方,入住的驛站破舊,窗棱被風推搡得吱嘎作響。 她披衣起身,合上窗戶。 韓氏摟著一只鼓囊囊的包袱呼呼大睡,翻身時感覺到一道人影立在床邊,嚇得一骨碌爬起來,先打開包袱看裝路引文書和唯一幾串銅錢的布兜是不是還在里頭,然后才抬頭看人,等看清站在床頭的是女兒大丫,頓時松口氣,打了個哈欠,手指直戳到她眉心上,小聲數(shù)落她:“這么冷的天,快鉆被窩里去,別凍壞了!” 粗糙的手順勢摸摸她的臉頰,一片冰涼,韓氏啊呀一聲,扯她上炕,動作粗魯,嘴里絮絮叨叨抱怨:“一副治病的藥要好幾千錢,娘身上只剩下幾貫錢了,得留著當盤纏,你要是病了,娘沒錢把與你請醫(yī)士!” 說完她咒罵死去的丈夫,“丟下我們孤兒寡母,靠天天不應,靠地地不靈,要不是你叔叔有良心,咱們只能喝西北風了!” 在群牧千戶所生活三年多,一直是韓氏照顧云英,她和這位大大咧咧的婦人說不上有多親近,但她知道韓氏心地不壞,默默爬上床,裹緊被褥,合目假寐。 韓氏念叨了一陣過日子的艱辛,說得口干舌燥的,干脆摸黑爬起來喝口水,凍得直跳腳,看云英肩膀露在外面,眉頭一皺,大手一把拍向她,把她整個人塞進被子底下,連小臉都蓋住了,這才抱著包袱睡下。 云英悶得透不過氣來,等了一會兒,聽到炕床另一頭傳來韓氏打呼的聲音,悄悄掀開被子一角,呼吸總算順暢了。 她本是死了的。 云英是翰林院侍讀魏選廉膝下唯一的嫡女,自幼嬌寵,十四歲那年她嫁給一窮二白的崔南軒,雖然家徒四壁,但夫妻相濡以沫,感情融洽。五年后,崔南軒因為從龍之功平步青云,皇帝即位后,封賞功臣,破格擢升他為詹事府少詹事,掌翰林院,他簡在帝心,春風得意。 魏選廉卻因為同情蒙冤而死的定國公而惹怒皇帝,當堂受廷仗而死。 剛即位的皇帝年輕氣盛,急于立威,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杖殺了魏選廉還不夠,他恨不得殺了魏家滿門。 魏家成年的男丁全部死在北鎮(zhèn)撫司的獄中。女眷們發(fā)賣為奴,魏夫人阮氏出身書香世家,不堪受辱,帶著女兒、兒媳、孫女服毒自盡。幾個年幼的孫子、重孫驚嚇過度,無人照顧,接連夭折。 一朝天子一朝臣。魏家四代同堂,闔家老少,幾十口人,就這么沒了。 云英是外嫁女,逃過一劫。她丈夫崔南軒年少有為,才華滿腹,是內(nèi)閣首輔沈介溪的弟子,又得今上重用,二十歲出頭就位列小九卿,前程似錦,不出十年,必將位極人臣。 誥命加身的她卻離開京師,最后死在冰天雪地中。 不知道崔南軒會怎么公布她的死因,她清晰地記得,自己死于三年前的冬月十八那天,剛好是金鑾殿那位年輕的皇帝登基滿三個月的時候。 仿佛是一枕黃粱,醒來后她成了一個四歲的小女孩,父親傅老大是甘州群牧千戶所一個養(yǎng)馬的馬夫,母親韓氏則是被韃靼人搶掠到草原上的良家女。 韓氏本是漢中府人,和家人逃荒時不幸遇到戰(zhàn)亂,差點被韃靼人欺辱,回鄉(xiāng)是不可能了,她對著家鄉(xiāng)的方向大哭一場后,決定嫁給傅老大。 夫妻倆在千戶所伺弄馬匹,日子倒也過得和樂。 傅老大對云英很好,看她整天悶悶不樂,瘦得厲害,偷偷用攢的鹽巴和關(guān)外的牧民換乳餅、羊rou給她吃,想把她養(yǎng)胖點。 可惜世事無常,去年開春傅老大一病不起,韓氏成了寡婦,云英又沒了父親。 韓氏再次大哭一場,然后卷起袖子,抄起鐵鍬,繼續(xù)去馬廄清掃穢物。沒了男人,日子還要過下去,眼淚換不來果腹的糧食,她沒有太多時間傷心。 不久前,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找到群牧所,自稱是傅家老仆,四老爺派他來找兄長傅老大的。 問清姓名籍貫,確認老仆不是哄人玩的,韓氏決定帶女兒回湖廣投奔家婆和小叔子。 她偷偷和云英說:“娘問過王叔了,他說傅家靠養(yǎng)蠶繅絲發(fā)大財啦,現(xiàn)在家里有幾百畝地,二三十間磚瓦大房子,農(nóng)忙不用下地干活,雇長工、短工就夠了!你爹只留下你這么一個丫頭,你叔叔怎么說也得把你幾畝地,娘會種地,能養(yǎng)豬,織布也會一點,還是回去的好?!?/br> 王叔是傅家的老仆。 韓氏是逃荒出來的,心里還是惦記著回中原。湖廣熟,天下足,黃州縣和富庶的武昌府、漢陽府離得近,產(chǎn)稻產(chǎn)麻的地方,肯定窮不了。 何況傅老大一直惦念著故鄉(xiāng),如今家里人來尋,韓氏要送丈夫的靈柩回鄉(xiāng),好讓他落葉歸根。 也是因緣巧合,魏家祖上也是湖廣人,云英上輩子是在家鄉(xiāng)江陵府長大的,江陵府湖泊多,盛產(chǎn)魚蝦菱藕。 睡夢中的韓氏翻了個身,攤開手腳,右腿猛地一下砸到云英的肚子上,力道不輕。 沉浸在回憶中的云英痛得蹙眉,整個人都清醒了,無奈一笑,滿腔的悲傷像齏粉一樣,被風一吹,霎時煙消云散,她擦干眼角淚花,推開韓氏的大腳,蜷著身子,慢慢沉入夢鄉(xiāng)。 魏家人都死了,云英不知道自己活著有什么意義,要不是每次生病時傅老大和韓氏哭爹告娘四處借鈔給她治病,她興許早就撒手人寰了。 最終,她還是活了下來。 既然要活,那就好好地活,才不枉重走一遭人世路。 不管怎么說,活著總是好的,每一天都是老天爺賜予她的饋贈,她比其他人幸運。 第二天,天沒亮云英就起來了。 外面在落雪籽,窗紙透進些微亮光,北風呼嘯,雪籽砸在瓦片上叮叮當當響。 云英搓搓手,在屋里跑上幾圈,等身體慢慢舒展暖和起來,屏氣凝神,練了一套簡單的熊戲,這是傅老大教她的一種強身健體的拳法,她從四歲練到七歲,每天堅持,從來不偷懶。 韓氏爬起床,走到屏風后頭去解手,回頭看一眼大丫,憂愁地嘆口氣。 大丫這么瘦弱嬌小,風一吹就要倒,更別說干農(nóng)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養(yǎng)得大。 傅家會不會嫌棄大丫是個女伢子? 她整天伺候群牧所的馬,和馬糞馬溺打交道,沒功夫照顧女兒,大丫長到七歲,不會上灶燒火,不懂針織女紅,塞外多風沙,大丫倒是養(yǎng)得嬌滴滴的,偏偏家里沒錢鈔,湊不出嫁妝,大丫這副嬌小姐模樣,以后怎么說親事? 韓氏越想越覺得心煩,她六歲的時候就幫著家里炊米煮湯水,會舂米、蒸饃、搟面、炸果子,大丫都七歲多了! 她低頭在繡裹肚上擦擦手,決定回到湖廣以后就教大丫上灶,實在不行讓大丫拜個師傅學針織,女伢子家,總得學點持家度日的本領(lǐng),不然以后找不到好相公。 大丫是沒爹的孩子,以后沒人幫她撐腰,凡事只能靠她自己,不能嬌慣她。 韓氏看看自己的大手大腳,同樣是吃糠咽菜喝糊糊,怎么大丫就長成這么一個寶貝疙瘩了? 咚咚幾聲,有人拍門,門外傳來王叔的聲音,到中原地界了,他估摸著錢鈔夠用,昨天托人雇了輛驢車,該啟程了。 出門在外,處處是兇險,王叔剛出了湖廣盤纏就被賊人搶了,連鋪蓋也被人卷了去,只剩下藏在胳肢窩里的二兩銀子。他是個實在人,一路幫人打柴、馱貨、幫工,也不要錢,只求一碗熱湯面,夜里睡在別人家草垛里,就這么找到甘州,愣是沒花一文錢。 那二兩銀子最后用來雇人給傅老大撿骨挪墳。 母女倆收拾好鋪蓋,找灶房的婆子討了幾碗熱米湯。婆子可憐她們,沒收她們的錢。 一人喝一大碗米湯,王叔抹抹嘴說:“都怪小的路上不當心,沒看好行李。等到了開封府就好了,四老爺認識的人多,只要報上四老爺?shù)拿?,就能找到船送娘子和小娘子回黃州縣,開封府的灌漿饅頭好吃,到時候小娘子想吃多少,管夠!” 云英太瘦了,王叔懷疑她是不是從來沒吃飽過。 韓氏聽了很高興,破天荒數(shù)出兩枚錢,買了兩個素餡饅頭給云英吃。 云英分一個地皮菜餡饅頭給王叔,王叔推辭不要。韓氏只買了兩個給女兒,她自己都沒舍得吃,他當然不敢接。 韓氏臉上笑盈盈的,等王叔出去,揪云英的耳朵,“要你大方!你自己吃罷!” 云英拍開韓氏的手,韓氏是個急性子,下手沒輕重,“娘,你別小氣,爹沒了,咱們母女倆回去投奔傅家,誰曉得他們家是什么情形?王叔是個好人,千里迢迢接我們回鄉(xiāng),我們對他好一點,回了傅家,能多個幫手?!?/br> 韓氏聽了她的話,兩手一拍,“一家子人,費那么多心思做什么?我們又不貪圖他們家的東西,把我?guī)桩€地夠養(yǎng)活你就行了?!?/br> 云英搖搖頭,韓氏是個苦出身,不懂大家族里頭的彎彎繞繞,一家子有兩個兄弟,分家的時候就可能互生齟齬,尤其是像傅家這樣驟然富起來的,只怕天天有窮親戚上門打秋風,這時候她們母女回去投奔,又多了兩個吃白飯的,肯定有人心里不高興。 畢竟聽王叔說,傅家全是靠四老爺一個人撐起來的,和傅老大沒關(guān)系,而且傅老大當初之所以離開湖廣,是因為吃酒的時候打傷了知縣家的公子,為了避禍才逃走的。 傅老大對傅家的興旺全無貢獻,他是長子,惹了事丟下一家老小逃到外地,不孝不義,在傅家人面前,云英和韓氏沒法挺直腰板吶! 而且云英好幾次看到王叔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話想對韓氏說,但最后還是沒說出口。 王叔可能隱瞞了什么事,而那件事顯然對韓氏不利。 在回傅家之前,云英要弄清楚到底有什么麻煩等著她們。 韓氏直來直往,沒什么心機,她沒把王叔當奴仆看,對他很客氣,但也沒想到要拉攏他。對她來說,一家人應該互幫互助,船到橋頭自然直,用不著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