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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老大是女郎在線閱讀 - 第39節(jié)

第39節(jié)

    傅桂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時,院外忽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大門被撞得哐哐響。

    門房前去應(yīng)門,聽得他和門外的人嘰嘰喳喳說了幾句話,哆嗦了幾下,轉(zhuǎn)身飛奔進正堂,撲在傅月腳下,“大姐,官人出事了!”

    第37章 冤枉

    門口的sao亂驚動武昌府這邊的管事。

    他匆匆趕到前院,和報信的人打聽清楚發(fā)生了什么,走進正堂,輕輕一腳踢向跪在地上的門房,低斥:“別嚇著大姐。”

    一邊示意下人把嚇破膽的門房拉出去,一邊簡單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

    傅四老爺和傅云啟、傅云泰路上遇到爭道的紈绔子弟,兩邊人起了口角,對方似乎有些來頭,把傅四老爺幾人扣下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花點錢鈔罷了,不過是一點小爭執(zhí)。”管事給一旁的婆子使眼色,“天色不早,姐兒們先回房去,一會兒官人就能回來?!?/br>
    傅月沒經(jīng)過事,聞聽下人說傅四老爺被抓走了,眼圈立刻泛紅。婆子上前攙扶,她下意識抓住傅桂的手,“桂姐,怎么辦?”

    “沒事,鋪子里的掌柜肯定能找到熟人幫忙。”傅桂也害怕,不過她比傅月鎮(zhèn)定,皺眉問管事,“是不是要派人回黃州縣報信?”

    傅云英看了眼門外黑魆魆的天色,道:“城門快下鑰了,不曉得來不來得及。先派人去告訴二哥要緊?!?/br>
    管事猛地拍一下腦袋,“竟把這個忘了!快去貢院街找二少爺。”

    下人連聲答應(yīng),打著燈籠出去。

    傅云英叫住他們,叮囑道:“先去藥鋪抓幾副藥,若是碰到宵禁,就和巡查的兵丁說家里有人中暑了?!?/br>
    言罷,扭頭叫丫鬟芳歲回房取藥方子給幾人帶上。

    宵禁的話老百姓不能隨意外出,衛(wèi)兵看到大半夜還出門溜達的人,二話不說直接抓捕送進大牢,只有急病去藥鋪抓藥的人可以獲得例外放行。

    下人們應(yīng)喏,接過藥方子,大踏步出去。

    傅月心亂如麻,丫鬟勸她回房洗漱休息,她搖搖頭,抓著傅桂的手不放。

    各處點起燈燭,房檐前掛起幾只碩大的紅燈籠。

    傅四老爺沒回來,下人們不敢安置,守在外邊走廊里等消息。

    人影幢幢,風聲嗚嗚。

    窗外螢蟲點點,淡黃的光芒明明滅滅。白日的暑氣慢慢散去,夜色中沁出幾絲幽涼。

    下人們擔憂驚懼的竊竊私語飄進房里,傅月更怕了。

    傅桂嫌棄地瞪她好幾眼,又不好罵她,只好安慰她道:“二少爺認識的人多,在縣里的時候,連知縣老爺都聽他的。他在武昌府讀書的時候結(jié)交了不少人,你別擔心?!?/br>
    傅云英想起傅月和傅桂都沒吃飯,讓芳歲沖了幾碗藕粉送到正堂,“月姐,你先吃點東西。四叔這些年南來北往,什么沒見過?以前咱們家的船去南邊販貨,四叔還帶著王叔他們打過江匪呢?!?/br>
    不止山里有打家劫舍的匪徒,水里也有為非作歹的強盜,他們行蹤詭秘,專門找來往江上的商船下手,殺人越貨,手段狠辣。傅四老爺出門在外,自然少不了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他常常吹噓自己曾識破江匪的詭計,保住船上的所有財寶貨物,還真的幫助官府抓住過一伙江匪。

    通常傅四老爺宣揚自己的英勇事跡的地點是傅家正院的飯桌,每次他從外地回來,都要和兒女侄兒們講述路上那些驚心動魄的經(jīng)歷,家里人半信半疑,也沒誰費心去找下人求證真假,權(quán)當是在聽故事。

    傅月想起父親講過的故事,每一個最后都以化險為夷為結(jié)尾,心里覺得好過了點,父親連江匪都不怕,何況只是平常的口角紛爭呢?

    等她平靜下來,姐妹幾個一人吃了碗藕粉。

    傅云英吩咐主事婆子看緊下人,嚴守門戶,以防誰趁亂生事。家里只有三個小娘子,年紀最長的傅月六神無主,肯定沒法震懾下人。

    婆子恭敬應(yīng)了。

    半個時辰后,大門再度被人叩響。

    管事前去應(yīng)門,吱嘎聲過后,夜風吹來熟悉的說話聲。

    “二哥來了?!?/br>
    傅云英拍拍傅月的手。

    傅月立刻站了起來,幾步跑到門檻邊,手里緊緊攥著綢手巾。

    幾點搖曳的燈光靠近,傅云章在傅家仆人的簇擁中走進正堂,月色下他臉色略顯蒼白,黝黑的雙眸匆匆掃一眼幾個meimei,淡淡道:“沒事,四叔明天一早就能回來,你們別熬著了,先去安置。”

    傅月看到他,七上八下的心終于回歸原位,眼巴巴仰望著他,他說一句她就點點頭。剛才丫頭婆子們勸她回房,她堅決不答應(yīng),這會兒他剛開口,她立馬叫丫頭去準備就寢。大房的二哥哥說了沒事,那肯定沒事。

    比在盧氏跟前還聽話。

    傅桂翻了個白眼,拉拉傅月的手,向傅云章致謝:“二哥哥,這么晚了,勞你費心?!?/br>
    傅云章微微頷首,眼神示意管事跟他出去,兩人站在長廊里低聲說話。

    婆子送傅月和傅桂回房。傅云章一出現(xiàn),急得團團轉(zhuǎn)的下人們也找到主心骨了,說話辦事都利落了很多。

    傅云英目送傅月和傅桂回房,繼續(xù)坐在正堂里吃茶。

    等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工夫,頭頂飄來傅云章說話的聲音,“怎么不回房?”

    “四叔得罪了誰?”傅云英抬頭問他。

    傅云章垂目看著她。

    她坐在圈椅上,眼簾微抬,和他目光相接。燈火昏黃,籠在她稚嫩的臉龐上。她年紀小,眸子卻幽深,像浸了閃爍的星光進去,仿佛是一雙見證過許多風雨歲月的眼眸。

    傅云章眉頭輕蹙,似乎有些無奈,不過苦惱也只是一剎那而已,他沒有絲毫隱瞞,直接道:“鐘家,他們家是楚王府的典寶?!?/br>
    典寶算得上是正八品官員,掌管王府的印信。鐘家祖上是楚王府第一代典寶,后來子孫出府自立門戶,靠著王府的關(guān)系漸漸成了豪富一方的巨賈?,F(xiàn)在的楚王府典寶仍然是鐘家的人,據(jù)常常出入楚王府的菜戶說,楚王的寵姬也姓鐘。

    說起來只能算傅四老爺?shù)姑埂K@人做事圓滑,奉行和氣生財,從不會無故和人起爭執(zhí),偏偏好巧不巧碰到鐘家大公子吃醉酒撒酒瘋,縱馬撞死傅家的毛驢,還傷了傅家的幾個仆人。

    傅四老爺知道對方不好惹,本想息事寧人,可路邊看熱鬧的幾個書生忽然跳出來指著鐘家大公子的鼻子大罵他厚顏無恥、草菅人命。

    大公子惱羞成怒,干脆讓差役把幾個書生和傅四老爺全抓了。

    ……

    傅云章說到最后,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我和鐘家人有些交情,明天等鐘大郎酒醒,請幾個相熟的人置一桌酒菜,這事也就過去了。”

    這種事他不是第一次碰到,但每一次還是讓他覺得可笑,然而他只能用這種辦法救出傅四老爺。

    如果他和那幾個書生一樣為四叔打抱不平,最后不僅幫不了四叔,反而會和鐘家結(jié)仇。

    門外漫天螢蟲,似繁星墜入凡塵。夜風吹動樹葉沙沙響,燈籠在涼爽的南風中飄搖。

    鐘家大公子何其蠻橫,撞死了傅家的驢,撞傷了傅家仆人,不僅不道歉賠償,還因為遷怒把傅四老爺給強行扣下,連年少無辜的傅云啟和傅云泰都一并擄走。官府的衙役本應(yīng)該主持公道,可他們問都不問一聲,為了討好鐘家大公子,睜眼說瞎話,誣賴傅家的驢驚了鐘家的馬,硬是把罪名扣到苦主傅四老爺身上。

    傅云英閉一閉眼睛,她不喜歡這種只能坐在家中等待消息的感覺。

    雖然傅四老爺沒有生命危險,事情并沒有到生死存亡的那個地步,但是這種無力絕望的感覺她太熟悉了。

    她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

    可她現(xiàn)在只能如此。

    二哥能幫她一次,下一次呢,第三次,第四次呢?

    和上輩子一樣,家人出事,永遠只能苦苦哀求別人幫忙。

    求別人施以援手并不可恥,誰沒有求人的時候?但事事求人,未免太被動,太軟弱。

    二哥是傅家的頂梁柱……想和他一樣成為家人的依靠,她必須擁有和他一樣的身份地位。

    傅云英緩緩睜開眼睛,望著庭院里于黑夜中發(fā)出淡黃暈光的螢蟲,一字字道:“二哥,我想通了,我應(yīng)該拜趙師爺為師。”

    趙家是沈介溪的姻親沒錯,但趙家并不是她的仇人。在無力抗爭之前,她應(yīng)該抓住所有機會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而且,離沈介溪近一點,未必是壞事。

    傅云章怔了怔,意識到傅云英在說什么后,定定地望著她,片刻后,他臉上漸漸浮起一絲笑,手指微曲,俯身輕敲她的額頭。

    “老師會很高興的?!?/br>
    他輕聲說。

    “二哥,你高興嗎?不要哄我。”

    傅云英仰頭看著他,語氣很認真。

    傅家的人對她很好,這世上每一份關(guān)懷都值得被認真對待。她感激每一個對她好的人。

    小家伙眼神真摯,目色清亮,口吻比詩會上那些討論經(jīng)籍注疏的學子還嚴肅,傅云章卻有些想笑。

    “高興。”

    他揉亂她梳得整齊的額發(fā),輕笑道。

    當初帶她去見趙師爺,就是想誘騙老師收下她這個學生。老師曾教授過沈閣老的發(fā)妻趙氏,雖然放浪形骸,其實心如赤子,不會因為她是女子而看輕她。

    他不知道自己能看著她走多遠,老師可以給她提供更多庇護。

    直到有一天,她羽翼豐滿,擺脫種種束縛,真正主掌她自己的生活。

    ※

    這一晚傅家上上下下都沒睡好。

    宵禁不便外出,傅云章這夜宿在大朝街這邊宅院的客房里。

    翌日天還沒亮,他匆匆梳洗,換上一件八成新的月白色云紗袍出門。他昨晚托相熟的人下帖子請鐘家人吃酒,宴席就擺在黃鵠磯的黃鶴樓里。

    管事和鋪子里的掌柜按著他的吩咐準備好銀兩和幾大抬盒禮物,布匹綢緞,精細果點,新鮮時蔬,摞得滿滿當當?shù)?,著人送到鐘家去?/br>
    不一會兒下人回來,“鐘家接了二少爺?shù)奶樱樟算y子?!?/br>
    管事和掌柜們松口氣。

    吃午飯前,聽得門外仆人們驚喜的叫聲傳來,坐在正堂里等消息的傅月、傅桂和傅云英迎出五谷豐登大照壁,傅四老爺和傅云啟、傅云泰果然回來了。

    在牢里待了一夜,傅四老爺像是沒事人一樣,依然紅光滿面,傅云啟和傅云泰卻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頭耷腦。

    兄弟倆眼圈青黑,說話有氣無力的,被仆人們架著送回房。

    傅云英聽到傅云啟惶恐的驚叫聲:“虱子,里面有虱子!我要把頭發(fā)全剪了!”

    傅桂和傅月本想安慰他幾句,聽到這一句,臉色大變,下意識后退好幾步。

    “爹,沒受罪吧?”傅月攙扶傅四老爺進房,說話帶了點哭音。

    傅四老爺哈哈大笑,“沒事沒事?!?/br>
    他低頭聞聞自己的味道,眉頭一皺,讓仆人去準備香湯,回房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