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jié)
吱嘎輕響,槅扇被推開,一雙錦靴踏了進來,霍明錦站在簾外,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道陰影。 傅云英放下茶杯,“二哥,我和霍大人單獨談談。” 傅云章唔了一聲,起身出去,和霍明錦錯身而過的時候,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又很快錯開。 里間,傅云英探頭往外看,沒聽到他們兩人說話。 她低頭穿鞋預備出去,霍明錦已經(jīng)進來了,輕輕按住她,“就這么坐著罷?!?/br> 不等她說什么,他雙手用力,直接把她打橫抱了起來,送回床上。 傅云英無語了一會兒,推霍明錦起來,他卻抱得更緊,幾乎將她壓倒在錦被上,隔了兩層薄薄的衣料,壯健的身體覆在她上方,彼此的呼吸纏繞在一起,他的喘息聲粗重。 敏感地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她不動了。 他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cè),沒有全壓在她身上,幽黑雙眸望著她,黑得看不到底。 她盡量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你怎么了?” 霍明錦看她許久,低頭,摘下她頭上的網(wǎng)巾,guntang的唇擦過她的臉頰,臉埋進她散亂濃密的黑發(fā)里,雙手插到她頭發(fā)底下托住她的脖頸,緊緊抱住她,“對不起,不要生我的氣。” 他并不是故意要讓傅云章不快,雖然傅云章不是她的嫡親哥哥,只是遠房堂兄,卻是她最重視的親人??伤究刂撇蛔∽约海枰е?,感受到她仍然好好地活著,才能安心。 這下子他整個壓下來了,強健高大的身體,哪一處都是guntang的,肌rou紋理透過衣裳貼在身上,傅云英熱得喘不過氣。 他可真重。 她輕輕掙了幾下,霍明錦抓住她的手,抱她坐起來,一只手攥著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依然緊摟著她不放,唇就在她耳垂邊流連,“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聲音暗啞低沉。 說一會兒就是一會兒,傅云英心里默數(shù)了十幾下,道:“好了?!?/br> 這公事公辦的語氣,帶了點冷漠,但又有種別扭的天真,饒是霍明錦此刻心里百轉(zhuǎn)千回,也不由得失笑。 所有沉痛都盡數(sh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和喜悅。 他慢慢放開她。 傅云英有種松口氣的感覺,剛要說話,霍明錦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忽然低頭,唇飛快碰到她的。 她瞪大眼睛。 “你知道會有這一天的。我愛慕你,自然渴求你,想要你?!?/br> 霍明錦含著她的唇,低語,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又退開了。視線在她紅潤的唇上徘徊,想起剛才壓著她時身下的細膩綿軟,下腹又燒了起來,可惜現(xiàn)在只能淺嘗輒止。 無意間掃過他那一塊明顯起來的形狀,傅云英有些心驚,垂下眼簾,身體隱隱發(fā)顫。 她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男人身體里積蓄克制的欲、望。 什么事情都能理出個清晰的脈絡,一切都按照她的計劃徐徐推進……唯有感情不能,這種不可控的感覺讓她覺得有些茫然。 不過迷茫也只是一瞬間的事,那天既然冒雪去城外找他,其實心里已經(jīng)做出決定了。 那就不該退縮。 她已經(jīng)拒絕過他幾次了,給他希望又再掐滅他的念頭,兩世加起來,他已經(jīng)等了十幾年…… 而且他還救過她和四叔的命。 她應該對他好一點的。 霍明錦以為她還在生氣,不敢再得寸進尺,捧起她的手,掰開蔥根般的手指,輕撫掌心幾道淡淡的指甲印,“這是怎么來的?” 傅云英一怔,看向自己的手心,有幾道淡紅色掐痕。 蹙眉想了想,應該是在千步廊的時候因為恐懼自己掐的。 掌心突然傳來濡濕溫暖的觸感。 她渾身一僵,顫了顫。 霍明錦緊攥著她的手,吻她手心那幾道紅印,吻很輕,溫柔而纏綿,但那種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從頭到腳吻個遍的急切壓迫感席卷她的全身。 感覺到她在戰(zhàn)栗,霍明錦再次擁住她,抓著她的手貼在自己胸膛上,讓她感受自己急促的心跳。 “你的手還是冰涼的……你怕弓箭,是不是?” 早在銅山的時候他就發(fā)覺了,她對箭矢破空而至的聲音格外敏感。還有那次從良鄉(xiāng)驛站出來返回京師的路上,她在馬車里,也能第一個感覺到暗箭放出的聲音,那一刻她那種努力強作鎮(zhèn)定的驚惶,他至今還記得。 他順著甘州的線索查下去……她前世就是這么死的,甚至于尸骨無存。 她救了阮君澤,臭小子卻差點用她最怕的東西傷著她。 他那一巴掌還是輕的,如果換成拳頭,阮君澤會被他打廢一條胳膊。 霍明錦托起傅云英的下巴,“別怕,有我在。以后沒有人能傷到你?!?/br> 傅云英愣了一下,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她自然是怕弓箭的……因為上輩子的魏氏,就死在亂箭之下。哪怕她一遍遍告訴自己這一世不會再橫死箭下,聽到那種銳利的劃破空氣的聲音,她還是不由得頭皮發(fā)麻,手腳冰涼。江城書院有騎射課程,她以藏書閣事多為由,只參加捶丸、蹴鞠比賽,從不去靶場,聽到箭矢飛過的嗖嗖聲,她夜里就會夢見上輩子臨死前的那種絕望。 她眼簾微抬,看著霍明錦。 霍明錦也看著她。 他剛才那么怒氣沖沖,一臉兇神惡煞,難道不全是因為介意崔南軒救了她? 這么著急趕過來,只是怕她害怕而已? 竟然連她怕這個都知道…… 他可是霍明錦啊,以前的少年英雄,現(xiàn)在的霍二爺,戰(zhàn)場上勇猛果斷的霍將軍,竟然患得患失到這個地步。 后天沈家就要起事了,他準備了這么些年,嘔心瀝血,費盡心思,這種關鍵時候,不應該為了這樣的小事分心。 當真就這么喜歡她嗎? 她卻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深情。 傅云英心里百感交集,酸的苦的甜的辣的摻雜在一起,什么滋味都有一點,想起那日他浮動著淚光的眸子,垂下眼簾,“我沒有生氣?!?/br> 霍明錦笑了一下,“那就好。” 如此唐突冒犯她,還好她不生氣。 他冷靜下來,放開她。她頭上的網(wǎng)巾被他解下了,長發(fā)披散在肩頭,如一把細滑的綢緞。 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剛才對她做了什么,傅云英覺得有些尷尬,抬手要攏頭發(fā)。 霍明錦想起什么,按住她的手,從懷里摸出一段青色素錦,大手小心翼翼攏起她的墨發(fā),挽好,用素錦束嚴實,“魚佩容易丟……這根錦帶你可以天天戴著?!?/br> 時下不論男女,只要不是孩童,都得挽發(fā),男人在網(wǎng)巾、帽子里用青、紅二色頭須束發(fā),女子的花樣就多了,可以在頭須上點綴珍珠纏在發(fā)髻上,又好看又實用。 送這樣私密帶著狎昵意味的東西,又親手幫她束發(fā),剛剛還把她壓倒在床上,實在太旖旎曖昧了。 習慣了以男裝示人,每次和霍明錦私底下相處,傅云英都會時不時起一身雞皮疙瘩。 偏偏又不好說他什么。 她忽然想起來,上輩子的時候,霍明錦也送過她禮物,絨花,泥人,風箏,七巧板,外面鋪子里的精致果子…… 他還送過她扎頭發(fā)的頭須,就是珍珠的,淡淡的紅色絲絹,珍珠圓潤飽滿。那時候她小,送這些倒是不必忌諱,不過因為珍珠價值不菲,她雖然喜歡,還是拒絕了,母親教過她不能隨便收貴重禮物。 這么多年,他送禮的喜好還是沒變。 她自顧自走神。 霍明錦看她沒有明顯的抗拒,臉色緩和下來,“等沈家的事了……我就把阮君澤扔回衛(wèi)所去。” 她回過神,搖搖頭,“小事罷了,他也不想傷我?!?/br> 他肯定教訓過阮君澤了。 霍明錦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 提起阮君澤,她臉色如常,沒有一絲波動。 當初她愿意冒著危險去救阮君澤,卻又好像不在乎阮君澤,從來不搭理他。這次差點被他傷到,也沒有和阮君澤相認的打算。 或許她真的不想再提以前的事。 “阮千戶傷了崔侍郎……恐怕不妥……”傅云英沉默了一會兒,道。 霍明錦愣住了,“他傷了誰?” 傅云英也愣了一愣,抬眼看他,“阮千戶射傷的是崔侍郎……你不知道?” 霍明錦臉色沉下來。 他確實不知道,聽到阮君澤說他拿弓箭對準她的那一刻,他什么都聽不進去了,哪還有心思去想其他。 “還好崔南軒幫他擋了一下……” 阮君澤似乎說過這句話。 他雙拳捏緊。 傅云英有些錯愕:霍明錦竟然不知道救下她的是崔南軒。 看來是她誤會他了,她還以為他的怒氣有一半來自于此。 “我當時動不了,是崔侍郎幫我擋了一下,手肘擦破了點皮?!彼M量輕描淡寫道。 霍明錦陰沉著臉,瞳孔微縮。 “無事,我會處理好?!彼凵耖W爍了兩下,恢復淡然神色,岔開話題,“我今晚留下來。” 傅云英眼皮一跳,下意識往旁邊躲。 霍明錦嘴角扯了扯,含笑道:“我不會做什么?!?/br> 他頓了一下,低語,“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頓飯。” 傅云英站起身,走出幾步,腳底又冰又涼,低頭一看,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沒穿鞋就被霍明錦抱上床了,這會兒腳直接踩在地板上,能不涼么? 只得轉(zhuǎn)身。 霍明錦坐在床頭,把她的窘迫盡收眼底,唇邊隱隱含笑,拿起她的長靴,走到她面前,半跪下去,示意她抬腳,“來?!?/br> 目光落在他鬢邊那幾根顯眼的銀絲上,剛冒起來的一點點火氣就這么被撫平了,傅云英沒說話,穿上靴鞋,看他站起來,淡淡問:“會不會耽誤正事?” 霍明錦搖搖頭,“我心里有數(shù)?!?/br> 正事、私事,于他而言,沒有分別。他的前半生過得太累了,沉重的膽子壓在肩頭,一刻不能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