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jié)
聽王閣老如此吩咐,姚文達答應下來。 王閣老又吩咐隨從將帶傷出席典禮的崔南軒請過來,把剛才和姚文達說的話含笑重復了一遍,不過用詞客氣些。 崔南軒俊秀的臉上沒什么表情,道:“下官試試?!?/br> 兩個從來不對付的人同乘一輛馬車。 姚文達細細端詳崔南軒,哼哼唧唧了幾句,道:“你還真是不要命,沈黨那些可都是你的舊相識,說判刑就判刑?!?/br> 審理案子的差事推到他頭上,他沒有推托,接了,帶著傷處置了一干人等,雷厲風行,毫不手軟。 不止沈黨的人罵他,其他人也罵他,實在是太涼薄了,當年對岳家見死不救,現(xiàn)在對舊相識趕盡殺絕。 崔南軒閉目沉思,不理會他。 姚文達啰嗦了一通,還是忍不住問:“你的傷全好了?” 崔南軒仍然不回應。 姚文達吹胡子瞪眼睛,“我告訴你,你可別拿老師的身份給傅云臉色看,他不吃這一套的。他和他二哥不一樣,也只有他二哥佩服你?!?/br> 崔南軒睜開眼睛,眼底暗流洶涌,“那他吃哪一套?” 姚文達哈一聲,“你問了,我就老實告訴你,我傻嗎?” 崔南軒不說話了。 馬車到了郊外,遠遠可以聽到旗幟、傘蓋在風中飛揚的颯颯聲。 到了地方,姚文達直接去找傅云章,打算先從他口中套出點消息,比如新君的喜好、脾性什么的。 吉祥告訴傅云英,崔侍郎要見她。 她愣了一下,道:“那便見吧?!?/br> 崔南軒緋紅官袍底下纏著厚厚的紗布,臉色蒼白,下了馬車,被郊外的風一吹,仿佛隨時要摔倒。 但他走得很穩(wěn),不論發(fā)生什么,他從不動搖,一直都是如此。 冷情冷性,對身邊人狠,對自己也狠。 傅云英屏退其他人,坐在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里等崔南軒。 她席地而坐,氈子上設一張矮桌,桌上一壺清茶,兩只杯子。 崔南軒掀簾走進帳篷,腳步聲很輕。 他走到她對面,幽黑眸子看著她,緩緩坐下。 不等他開口,傅云英先說話了:“崔大人,你當年改革稅賦,可有心得?” 崔南軒眉頭微動。 傅云英接著道:“歷來的改革者,如果沒有君王的支持,所有抱負野心,不過空談而已。就算有君王支持,改革也不可能在短短兩三年、四五年內(nèi)有成效,這期間必然會遭到其他人的阻撓,導致功虧一簣。又或者,朝堂動蕩,那么之前的所有辛苦,只能付諸東流。” 崔南軒沉默不語,眸光閃動。 她也不需要崔南軒說話,繼續(xù)說:“小爺欲整頓吏治,裁汰冗官,鼓勵商貿(mào),重新丈量土地……崔大人,你多年前曾主持稅賦改革,因遭群臣反對,最后所有舉措戛然而止……實在可惜?!?/br> 話說到這里就夠了,崔南軒這種人,眼里永遠只有利益。 時至今日,她還記得魏翰林那晚說的話,父親叮囑她,要她發(fā)誓…… 傅云英放下茶杯,轉身往外走。 “云英?!?/br>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輕柔的呼喚,崔南軒薄唇微啟,慢慢吐出兩個字。 傅云英只當沒聽見,腳步?jīng)]有遲疑,掀簾出去了。 看著她從容離去的背影,崔南軒恍惚了片刻。 一個男子,怎么會是她呢! 吳同鶴什么都查不到。 也許,他應該換一個思路。 崔南軒閉一閉眼睛,將杯中涼茶一飲而盡。 半個時辰后,姚文達和崔南軒返回東門。 姚文達道:“新君不會改主意的?!?/br> 崔南軒更干脆,直接領了自己的隨從,帶上擁護他的人,往正門方向走去。 王閣老頭疼不已,崔南軒不是最不愛出頭的嗎?怎么一轉眼,就投靠新君了? 連崔南軒都帶頭走了,其他搖擺不定的大臣忙跟上他的腳步。 于是,禮部官員又忙起來了,將準備好的儀式從東門挪到正門前。 這可是一項大工程,光是數(shù)千人的隊伍換一個地方按次序站好,前前后后就費了一個時辰。 這時候,群臣妥協(xié)了,朱和昶自然不必再擺架子,客客氣氣接見群臣,言語溫和,謙遜有禮。 仿佛執(zhí)意要以君王身份入宮的人不是他。 王閣老等人不動聲色。 其他品階較低的朝臣面面相覷,互相交換了一個復雜的眼神。 登基大典在奉天殿舉行。 雄壯巍峨的大殿,曾見證無數(shù)腥風血雨,如今,又以沉默肅穆的姿態(tài),迎來一位新的君王。 一切井然有序。 執(zhí)事官捧著冕服寶案上前,朱和昶披上袞服,戴好冠冕。 百官站在階下仰望著年輕的君王。 禮官出列,唱道:“排班?!?/br> 樂班奏起禮樂,聲震云霄。 群臣早就按品階次序站好,下拜,群呼萬歲。 起身,再拜。 再起身。 再拜。 等禮樂停下來,大臣上前奉玉璽。 朱和昶受璽。 百官于是又拜。 這還沒完,接下來還有鞠躬,拜興,持笏,舞蹈,叩頭,山呼萬歲…… 直到出笏為止。 一套完整的禮節(jié)下來,年老如姚文達這樣的大臣,站都站不起來了,旁邊的年輕官員忙幫忙攙扶。 這還是精簡過的禮儀,如果按照原本禮部制定的儀式來,一天下來還弄不完。 以傅云英現(xiàn)在的品階,沒資格進正殿。 朱和昶要她跟著自己進去,她搖搖頭,堅持在外面廣場上隨禮。 這里是紫禁城,到處都是別人的注目,不比在路上隨便。 響徹整座大殿的樂聲傳到外面廣場上,莊重威嚴。 從今天起,朱和昶就是皇帝了。 她聽到一片跪地之聲,也跟著跪了下來。 空曠的廣場,數(shù)百名官員,一聲咳嗽不聞,只有獵獵風聲。 窸窸窣窣的響動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大臣們簇擁著朱和昶去祭拜先帝。 禮官一聲嘹亮的唱喏,廣場上的官員們站起身。 遠遠傳來驚訝的吸氣聲,眾人交頭接耳,不知在議論什么。 傅云英正好奇,幾名太監(jiān)迎著無數(shù)道或驚詫或嫉妒的視線,走到她面前。 “傅相公救駕有功,陛下御賜蟒袍?!?/br> 廣場靜了一靜。 樂聲停了。 風聲也停了。 能容納數(shù)萬人的廣場,一片黑壓壓的腦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傅云英看過來。 蟒袍是御賜袍服中最高級的一等。 這下子可不是芒刺在背就能形容的,傅云英都快被各種視線烤熟了。 這其中,也有幾道眼神帶著欣喜和羨慕,替她高興。 她抬起眼簾,看到不遠處人群之外的傅云章,他望著她,目光平靜而溫和,帶著淡淡的鼓勵之意。 吉祥捧著裝蟒袍的漆案,笑瞇瞇看著她。 傅云英跪接蟒袍,謝恩。 第130章 密道 登基之后,自然就是論功行賞。 跟隨朱和昶進京的隨行官員全部都有賞賜,一個不落,其中方長史的賞賜尤為優(yōu)厚。 然后如王閣老等人,朱和昶也大方給予虛職,一個不夠,給兩個,什么太子太師,太子太傅,不要錢似的往大臣頭上砸,反正只是獎賞老臣的頭銜而已。 大臣們的子孫,有功名的,升官,沒功名的,賞金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