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下雨了，從天明時分就開始下，雨不大，細細綿綿的，像一雙溫柔的手撫過所有的人。

    大家臉上的表情都肅穆著，戚女士用一副巨大的墨鏡蓋住了臉，不讓人看到墨鏡底下那雙哭到紅腫的眼睛。墓地今天人不多，路梵和戚塵打著一把傘，在雨里站的筆直。

    姥爺從早上開始就沒再說過話，車子只能開到墓園門口，里面只能步行，雨天路滑，戚塵大哥在他面前背過身彎下腰要背他，老人擺著手，傘也不打了，用來當拐杖，一步一步跟在棺材后面往前走。

    所有人都跟著收了傘，棺材落地，土下沉，碑立起來。

    細雨漸漸打濕所有人的衣衫，隱隱有哭泣的聲音，路梵下意識去看戚塵，他目光始終落在墓碑的一角，臉上沒有淚。

    這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姥姥的墓碑上，沒人注意到姥爺?shù)难澞_在微微顫抖著。

    路梵再回到學校，老何沒有對他請假的事有任何微詞，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一般老師都會希望學生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學業(yè)上，當然這也需要家長的配合。

    老何卻不，他說不讓你們把事情都解決好，還怎么全力以赴沖刺高考，他拍拍路梵的肩膀，“高考正常發(fā)揮就好，不要有任何壓力，什么名次都是虛的，只要能考進自己想報的專業(yè)就行?！?/br>
    路梵說：“我要報C大的金融管理呢？”

    老何想了想說，“那你別低于六百七十分就行，我預(yù)估過，這個分數(shù)，C大的王牌專業(yè)隨便挑?！?/br>
    黑板上，高考倒計時的數(shù)字變得越來越小。

    所有學校按照要求要在高考前對學生進行最后一次體檢，一中體檢那天，距離高考還剩下十八天。

    體檢項目有抽血，要求學生不能吃早飯，前一天晚飯最好也早點吃。

    施一帆無所謂拍拍手，“就當是減肥好了，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影響。”

    路梵有些不太適應(yīng)，半夜就餓的肚子一直叫，睡不著覺，他跟戚塵聊天，說起老徐帶一群人早上跑步的事，“我都沒想過，老徐能做出來這種事，現(xiàn)在他和那幫學生處的都挺好的。”

    姥姥去世之后，姥爺?shù)那闆r也開始每況愈下，路梵在心底里數(shù)著日子，戚塵怕再影響他的學習，多余的話就不說，但是路梵大致上有數(shù)，老人家那個身體狀況，加上失去至親的那種難過，死亡的腳步還被加速了。

    那之后，路梵沒有再見過戚塵，更沒有見過姥爺。

    戚塵和他聊了一會兒，聊到路梵的饑餓感被困頓所取代，放下手機沉沉睡去。

    體檢的人很多，男生和女生分開，有些項目涉及隱私。

    路梵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自動退避，這導致他把所有項目都檢測完成之后，有很多人才進行到一半。

    他把體檢單拍了張照發(fā)給戚塵：我長個子了，182了。

    戚塵：我也長個了。

    路梵：你有185了吧？

    戚塵：186.

    在身高這件事上，路梵早就放棄了抵抗，誰叫人家還比你年輕呢，路梵隨口問道，“姥爺?shù)臓顩r怎么樣？”他想起葬禮結(jié)束之后，老人家?guī)缀鯖]有血色的臉，回去的時候他再固執(zhí)也沒有用，抬腳的力氣也沒有，只能讓沈家大哥背了回去。

    一晃，有十來天了。

    戚塵：是這樣的，你別生氣，姥爺其實在姥姥走的隔天晚上就跟著去了，后續(xù)事宜都已經(jīng)處理好了，一切從簡，我沒跟你說，不想你再請假，太悲傷了，我打算等你考完再告訴你的。

    他很少打這么多的字，路梵本來心跟著提了起來，隨之而來就有惱怒的情緒，但是看他發(fā)來這一大段消息，窩心之外還有他這份體貼。

    今天的內(nèi)容就是體檢，下午是沒有課的，路梵把體檢表交給班長，在外面的等候區(qū)看到何青山，“我有急事，要先走?！?/br>
    “去吧，自己注意安全。”老何說。

    男生人數(shù)多，體檢在醫(yī)院的六層，路梵嫌醫(yī)院的電梯?？繕菍佣嗵?，直接走的樓梯，樓梯只能通到醫(yī)院的二樓，要走到走廊中間，才有通往一樓出口的樓梯。

    女生就在二樓體檢。

    二樓有衛(wèi)生間，一中女生體檢在衛(wèi)生間另一側(cè)的走廊里，衛(wèi)生間這側(cè)是醫(yī)院的婦產(chǎn)科中心。

    有女生相攜著過來上廁所，出來時好奇地往婦產(chǎn)科多看了兩眼，就是這兩眼，她們意外看到了之前被退學的林亦萱。

    剛好一個女生跟林亦萱有過過節(jié)，看見林亦萱尷尬地掉頭就走，多一秒都覺得難受，但是走了幾步，幾個人意識到問題了，不對啊，在婦產(chǎn)科被我們看見，該尷尬的不是她嗎？

    果然，林亦萱和身邊的中年女人一起看過醫(yī)生出來，本來就難看的臉色難看到極點，而她身邊的中年女人低著頭在看醫(yī)生給開的單子，“下午兩點以后來排隊，醫(yī)生說最近小產(chǎn)手術(shù)有點多，不好加號?！?/br>
    林亦萱不動了，林慧奇怪地抬起視線看她，就看見了她對面站著的幾個女孩子，她們身上還穿著一中的校服，林慧再熟悉不過。

    她拉了拉林亦萱，怕她這時候發(fā)起火來。

    女生們到底還是不敢惹林亦萱的，互相拉著走開了。

    路梵趕得不巧，跑到二樓的時候，又撞見了這對母女。

    互相都覺得倒了血霉了，不知道是誰陰魂不散。

    路梵趕著往外走，多一眼都沒有給她們，林亦萱卻仿佛被他冷漠的眼神戳中了逆麟，她沖上去抓住路梵的胳膊，路梵沒敢想她能瘋到這個程度，下意識掙扎了，林亦萱沒站穩(wěn)，往后撞在了墻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