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長長的屋檐下,男人步伐艱難的走遠(yuǎn),消失在一道小門里。 展凝看著沉沉的天色,好一會才朝那個方向走去。 不大的廚房里,他買回來的食材亂七八糟的堆在角落,自己則趴在小圓桌上,整個人都在止不住輕顫。 展凝目光往下,桌子遮掩下他的右腿抖得更厲害。 “你又是何必呢?!闭鼓f。 程謹(jǐn)言倏地自雙臂間抬起頭,訥訥的看著來人:“姐。” 展凝在他對面坐下:“程謹(jǐn)言,我不愿去怪你什么,但要我當(dāng)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的看待你,這也不太可能?!?/br> 那些黑暗的過去,直到現(xiàn)在都會讓展凝時不時的做噩夢,她永遠(yuǎn)都忘不了,由此也無法很好的面對這個人。 她看著已經(jīng)傻在那的人,輕聲說:“這段時間我的態(tài)度還不夠明顯嗎?” 一直沒把話說太死,是多少對現(xiàn)在的程謹(jǐn)言存了些憐憫,給彼此留點余地,不代表她就接納了他。 她一直以為程謹(jǐn)言自己會想明白,會做出最適合的抉擇,但就現(xiàn)下來看似乎完全不可能。 程謹(jǐn)言整個人抖得更厲害了,搭在膝蓋上的手不知覺的攏成了拳:“姐,今天下雨我才來晚了,我……” 展凝抬手制止他的話:“你懂我的意思的?!?/br> “我只是想這么做?!彼麧M臉無助的看著展凝,企圖從這人身上尋出點柔軟來,結(jié)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 展凝:“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折騰自己?” 什么樣的日子算好呢? 錦衣玉食?吃喝玩樂?家業(yè)有成?或許對很多人來說這些都算。 可對他而言并不是,能讓他覺得是好日子的生活或許就是能日日看到展凝,盡自己所能的去照顧她,這是他余生里唯一想做的事情了。 可展凝并不接受…… 程謹(jǐn)言突然就像荒原中迷途的羚羊,周邊是危機(jī)四伏,唯一的救援說要放棄他。 他能怎么辦…… 程謹(jǐn)言:“姐……” 展凝起身往外,邊說:“多喝點熱水,等腿舒服了,就回吧?!?/br> 隨著話音的終止,她的背影也消失在了廚房門口。 程謹(jǐn)言愣了好久才驀地紅了眼眶。 但是這一天的談話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程謹(jǐn)言依舊每天過來按時報到,只是不敢再跟展凝說話,每天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只敢抱著那只狗一個人杵著。 他也還是做飯,做完了就放在那,沒再跟展凝一個桌坐過,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以此希望換來展凝對他留在這的應(yīng)允。 展凝是無奈的,無奈中漸漸的又覺得有點好笑。 某天展銘揚拎著一小箱草莓過來找展凝,一腳踏進(jìn)院子,沒心沒肺的喊完一聲姐,扭頭就見到了一個大瘟神。 展銘揚嚇得臉色大變,下一秒就將拎著的草莓狠狠的砸了過去:“滾,誰他媽準(zhǔn)你來這的?!” 他沖過去,一把拽住程謹(jǐn)言的領(lǐng)子將人給提了起來,轉(zhuǎn)手一拳砸了上去。 眼前的人差點害的他失去了最親愛的家人,他對他的恨意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因著幼時的陪伴,在這份恨意中包含了更多的東西,程謹(jǐn)言毀掉的不單單是展凝,還毀了他一個絕好的兄弟。 “還手啊你,擺著一副任人打罵的模樣又算個什么事?怎么?現(xiàn)在后悔了?認(rèn)錯贖罪來了?”展銘揚猛地把人一推,赤紅著眼大聲吼道,“我告訴你晚了!滾吧!” 整個院子都是展銘揚暴躁的叫罵,原本見到人興奮的要迎上來的狗嚇得已經(jīng)縮在了角落一動不動。 程謹(jǐn)言則狼狽的倒在了地上,沾了一地灰不說,臉上很快也起了明顯的紅腫。 他單身撐著坐起來,拿手背碰了碰見血的嘴角,埋著頭一聲不吭。 展銘揚抬腿就是一腳踹過去:“我叫你滾!” 程謹(jǐn)言疼的瑟縮了下,輕聲說:“小揚,我改好了?!?/br> 展銘揚忽然呼吸不暢似的抖了下,鼻子一堵,眼眶瞬間泛起了熱。 他想到了那個總是一本正經(jīng)的小男孩,總是像小大人一樣的跟他說小揚不能干這個,不能干那個,不然姐就要罵了。 小男孩漸漸長大成了俊朗的少年,他話依舊不多,但對著自己總是會多點笑容,由此害得他還被班里女生嫉妒。 這個少年是誰呢?是他那比親兄弟還親的發(fā)小。 可眼前的人又是誰呢? 程謹(jǐn)言低低的強調(diào)了下:“真的,我真的改好了?!?/br> 展銘揚猛地轉(zhuǎn)身跑進(jìn)了展凝的工作間,大力甩上門,背靠著門板喘粗氣。 一扭頭看到了站在窗口的展凝,靜靜的對視片刻,展銘揚低著頭走過去抱住展凝,很快展凝的脖子上有了些潮濕的東西。 展凝將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原本坐著的人可能是累了又躺回了地上,縮在角落的狗走出來挨著他的身子也躺了下來。 那邊的一人一狗在想什么她并不知道,只是展凝隱約的也覺得這人挺無辜。 展凝拍了拍展銘揚的背,說了句:“小揚,不怪他。” 始作俑者并不是眼前的程謹(jǐn)言,只可惜這一點只有展凝跟程謹(jǐn)言知道,而其中原由不可能細(xì)枝末節(jié)的告知外人。 展銘揚情緒平復(fù)后沒再失控的接著去揍人,但任由程謹(jǐn)言留在這也是不太可能,要走的時候他一把拽住程謹(jǐn)言要拖著走。 程謹(jǐn)言死活賴在地上沒動。 展銘揚喊了聲:“還不滾!” 程謹(jǐn)言搖頭:“我不走?!?/br> “媽的!” 展銘揚直接上手抱住人就拖,程謹(jǐn)言到這時才掙扎起來,兩成年男人這個下午在地上滾成了一堆。 最后雙方都筋疲力盡,展銘揚忍無可忍的說:“我他媽小時候都沒跟你這么打過!” 一句話說完,兩人都愣住了,展銘揚最后面色的難看的放開他,翻身坐到一邊,沉默的又過了半晌起身走了。 而展凝始終在工作室忙自己的,一直沒去管他們。 等太陽落盡時,展凝走出去,看到了灰頭土臉的程謹(jǐn)言,整個下午居然也沒想著要回去拾掇拾掇。 展凝說:“明天別來了?!?/br> 拒絕的話聽多了也就麻木了,程謹(jǐn)言無動于衷的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抓著狗耳朵揉捏。 展凝緊接著又加了句:“我要出遠(yuǎn)門?!?/br> 程謹(jǐn)言霍然抬頭。 第92章 展凝要去的地方是那個海島, 謝玲身份證上的住址。 她頂著這個名字生活了兩年多,而真正的謝玲已經(jīng)深埋大海,也不知道謝家其他人已經(jīng)急成什么模樣,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她都得走一趟。 程謹(jǐn)言:“什么時候回來?” “不好說?!闭鼓舷聮吡怂谎?,“你這么穿著不難受?” 臟不說, 不管是衣服還是褲子都被拉扯的沒樣了,外套有幾處更是悲催的破了幾個洞, 怎么看怎么寒磣。 程謹(jǐn)言現(xiàn)在還哪來心思去管身上的衣服, 他巴巴的看著展凝說:“姐,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br> 程謹(jǐn)言:“姐,我、我不會干嘛的,我就跟著而已?!?/br> 展凝奇怪的看了他幾秒, 隨后有些可笑的說:“你怕我死???” 程謹(jǐn)言被雷劈似的僵住了。 展凝語氣中的輕松,是程謹(jǐn)言心里無法承受的重量。 她的一次假死,讓他也跟著死了一次。 展凝說:“放心,死不了, 我沒那個膽?!?/br> 出發(fā)時間定在兩天后,展凝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徹底踏上那個小小的海島已經(jīng)是次日的下午, 跟著其他乘客一起下船時她有點腳軟。 抓了兩只土雞的大媽帶著濃重的當(dāng)?shù)乜谝魡柫司洌骸叭藳]事吧?” 展凝擺手,勉強笑了下:“還好。” “暈船不好受,回的時候提前吃個藥。” 展凝點頭:“謝謝。” 這個島不大,但是住戶很散, 展凝拿著張便條見人就問的摸過去,摸到一半這個行程便提前告一段落。 缺了好幾顆牙的大爺一邊擺手一邊說:“沒咯,都沒咯?!?/br> 后面還有幾句話,但由于地方音過重展凝聽不太明白,聽得費力,對方也筆畫的激動,展凝最后道了聲謝,還是繼續(xù)往前走。 到了目的地,看著眼前破敗荒涼的房舍,展凝突然明白過來那位大爺后面的話說的是什么。 他說:“沒咯,早沒人咯,一個都沒咯。” 四分五裂的窗戶和大門,剝落的墻體,還有倒的亂七八糟的雜物。 這里一看就知道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人居住過了。 回去的路上展凝又問了一個距離相對近些的鄰居,對方告訴她謝家夫婦早些年前后都得病去世了,就留了一個女兒下來,至于這個姑娘現(xiàn)在去了哪就不清楚了。 展凝走在蜿蜒的公路上,耳邊是起伏的濤聲。 她看著那一長串一長串涌過來的白花花的浪花,好像突然有點明白謝玲為什么會選擇躍入這片海域了。 當(dāng)你的身后一無所有,前方又迷霧重重,生存就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對于某些人而言,他們在乎的人還活著,才是他們活下去的理由。 人活著得有個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