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盧策海忙安慰道:“陛下,您不要慌,或許只是一路上風餐露宿,您得了病,不是沈琤給您下毒,只要繼續(xù)喝藥,一定能夠康復的?!?/br> “不,是沈琤給朕下毒,朕知道……”皇帝又咳嗽,這一次吐出的血跡比上次略少,但呈黑色,剛叫人揪心。 這一次盧策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趕緊將大夫叫診治,可惜竟查不出原因來,皇帝眼底舌底顏色正常,沒有中毒的跡象,但不明原因的嘔血,的確又像是中了毒,真是怪了。 歸根究底,泉南的大夫不如京城,一幫庸醫(yī)。 皇帝嘔血的癥狀,一日比一日重,到最后昏迷不醒,大有駕鶴西去之勢。 皇后幾次哭的昏死過去,高齡言和盧策海卻哭都哭不出來,兩人遠遠的看了眼昏迷的皇帝,默契的一起出了房門,然后站在廊下發(fā)呆。 泉南氣候溫暖,新年一過,偶爾有溫暖宜人的風吹過,但就在這舒適愜意的午后,盧策海和高齡言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冷顫。 中計了,完全中了沈琤的計。 皇帝會死在他們手上,世人可都看到了,皇帝從京城逃出來的時候是活蹦亂跳的,能騎馬能躲追兵,但是一到了泉南就纏綿病榻,而現(xiàn)在更是到了彌留之際。 皇帝的死,這個黑鍋只能泉南來背。 “沈琤……或許早就知道皇帝會逃,然后他給他下毒,就等著皇帝死在咱們這里……”盧策海一闔眼,喉頭一甜,幾乎嘔血:“現(xiàn)在他除掉了皇帝,但惡名卻要我們來背了。甚至,他派兵追擊皇帝,不停追趕著皇帝趕路,都是想趁皇帝毒發(fā)前,讓他到到泉南。” 謀殺皇帝,會上史書被萬世唾罵。 沈琤不想背這個惡名,恰巧有人來搶皇帝,那就給他們背好了。 高齡言還記得被沈琤打了一頓的仇,此時發(fā)覺又中了他的詭計,恨得一圈打在廊柱上,拳頭上出了血,卻不覺得疼,至少沒有背上的惡瘡疼,他的惡瘡一日比一日嚴重了,或許哪天會要他的命也不一定。但萬萬沒想到,皇帝會先他一步而亡。 明明是想做忠臣的,但怎奈卻要背負弒君的罪名。 “哈……哈哈……哈哈哈——”高齡言突然單手捂住眼睛,仰天大笑,脖子上的青筋幾乎要爆裂一般的勃著:“我就說,怎么從京城逃出的那么順利!什么福陽公主的男寵做掩護,讓沈琤掉以輕心了,都是咱們自作聰明!其實沈琤什么都知道,他將咱們都戲弄于鼓掌之間!” 盧策海在高齡言發(fā)狂般的笑聲中,只覺得雙眼酸澀,想要大哭一場。 這時有宮婢跌跌撞撞的跑出來:“不好了——不好了——皇上死了——”大概不是宮里出來的,還不懂皇帝去世該用駕崩才對,或許是緊張,這個丫鬟將皇帝的去世稱之為“死”。 但一個“死”字卻更直觀,就像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不可能活一萬歲,是死亡面前的凡夫俗子。。 盧策海終于再也壓抑不住,嘔出一口鮮血,含著眼淚,身子直挺挺的向前栽去。 他或許不該慫恿皇帝出逃,以至于沈琤起了殺心。 本來沈琤就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怎么可能允許皇帝逃離他的控制,若是逃出他的掌控,唯有殺之。 從某種程度來講,皇帝的確是他害死的。 皇帝駕崩了——雖然泉南藩鎮(zhèn)想秘不發(fā)喪,但終究只能掩蓋一時,半個月后,滿天下都知道皇帝死了,死在了當?shù)毓?jié)度使高齡言手里。 一個烙印狠狠打在他身上——弒君兇手! 高齡言承受不住謾罵,惡瘡復發(fā),很快病倒,沒幾天竟然死了。 他算是解脫了,留下盧策海一個人承受四方的攻訐。 盧策海畢竟是大學士出身,筆頭還算厲害,寫檄文大罵沈琤,并替自己開罪:皇帝早就被沈琤下了毒,所以才一到泉南就駕崩了。 沈琤也發(fā)檄文回應(yīng):少胡說八道,口說無憑,你們有證據(jù)嗎?皇帝在京城的時候,一直安然無恙,被你們接走后,立即就駕崩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樂興節(jié)度使也加進來攪混水:我覺得這事是沈琤干的,他給皇帝下毒,并栽贓泉南。 暮嬋養(yǎng)胎的時候,聽到丈夫挨罵,替他抱不平。她的琤郎明明是被皇帝和福陽公主等人騙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人偷走了一直保護的皇帝。結(jié)果這群人自己弄死了皇帝,卻賴在他頭上。 琤郎如此寬容善良,你們還要誤會他,太可恨了,一定要替琤郎罵他們!暮嬋叫人墨墨,準備構(gòu)思檄文替琤郎辯解。 沈琤趕緊攔下她:“你可好好養(yǎng)胎吧,我受點委屈不要緊,天下人都誤解我也不要緊,只要你相信我就行?!?/br> 暮嬋咬著筆尖:“可我忍不了別人誤解你。” 沈琤表示沒關(guān)系,他有幫手:崔自明,你出來,替我罵他們。 崔自明身為當世聞名的大文豪,每每發(fā)文章,皆能洛陽紙貴,這一次奉沈琤的命令狠罵弒君兇手,更是賣力,文章做的非常漂亮,用詞文雅華麗,但卻毫不拖沓,字字璣珠,沒幾篇就把樂興和盧策海罵成了豬狗之輩,而且因為他有名望,天下學子紛紛謄寫這些檄文,一時間,流傳最廣的都是替沈琤辟謠的文章。 盧策海縱然滿腹經(jīng)綸,可也不是崔自明這種文章大家的對手,很快敗下陣來。而樂興節(jié)度使一見風頭不好,也跟著罵泉南藩鎮(zhèn),將自己從弒君的陣營中摘了出去。 而沈琤看時機合適了,立即龐新杰掛帥去打泉南藩鎮(zhèn),本來泉南離京城太遠,一路上要路過各種態(tài)度不明的節(jié)度使的地盤,保不齊被人后面突襲,損失一波人馬,或者被泉南叫來援軍圍攻在某個地方全殲。所以,就算看高齡言不順眼,暫時也沒動他的打算。 但這一次,泉南藩鎮(zhèn)背著弒君的罪名,無人敢?guī)兔?,定北騎兵如入無人之境,輕易攻下都城,將這個藩鎮(zhèn)收入囊中,更重要的是有了泉南,就有了攻取南部的跳板和營地。 這是定北騎兵,第一次涉足南方的山河。 本來如此有意義的事情,沈琤應(yīng)該親征。他之所以沒有親自掛帥,是因為他在京城有一件更有意義的第一次。 他當?shù)?,第一次?/br>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領(lǐng)盒飯了,沒辦法,畢竟皇帝這條事業(yè)線只能有一個人走。 第49章 嶸王作為皇帝的親皇叔,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冬至祭典上對皇帝的那嫌棄的一眼竟然成了最后一眼, 可謂是一眼永別。 當他知道皇帝外逃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原來昨夜皇宮走水, 皇帝趁亂逃出了京城,還帶上了皇后和太皇太后還有幾個公主。 嶸王懵了, 這來的太突然了, 這叫被撇下的人怎么面對未來,最關(guān)鍵的是怎么跟沈琤解釋。 發(fā)現(xiàn)皇帝拋棄大家逃跑了,眾人的第一個反應(yīng)是不敢相信, 第二個反應(yīng)是這次麻煩大了,沈琤說不定對留下的人要痛下殺手了。 于是被皇帝拋棄的皇親國戚們都齊聚在嶸王府, 先是大罵皇帝不管這幫人的死活,之后哭著求嶸王保護大家,跟沈琤解釋清楚, 畢竟大家也都被皇帝坑了, 要是就這么給皇帝殉葬也太冤枉了。 嶸王毅然擔負起保護眾位親戚的重任,放出話去:放心, 只要有本王在, 沈琤動不了你們! 有他這句話,大家吃了定心丸, 滿意的走了。 等人一走,嶸王立即給女兒寫信:快救救我們,大家不想給皇帝陪葬! 暮嬋回信安慰他:放心吧, 琤郎跟你們一樣都被皇帝蒙蔽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皇帝會外逃,你們又怎么會知道呢,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嶸王很感動:女兒啊,有你這句話,大家又能睡安穩(wěn)覺了。 他還在信的末尾表示,父王覺得現(xiàn)存的貓,血統(tǒng)有些混亂,等開春后,父王會挑選目前血統(tǒng)最純正的貓,精挑細選幾只培育后代,等你身體沒妨礙了,你可以回府來跟它們玩。 結(jié)果才寫完,就被自己的王妃發(fā)現(xiàn)了,一把搶過去,將后面的寫貓的幾頁紙扯了個細碎:“你這個沒正事的,又挑動她逗貓遛狗的心思。小心叫女婿知道了,打上門來?!?/br> 嶸王很憋屈,但是沒辦法,誰叫他怕沈琤呢,只得按照王妃的意思,只在信中回復了正經(jīng)事,旁的一點沒敢提。 嶸王一直關(guān)注著皇帝的下落,畢竟名義上他還是天下之主,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定的號召力,只要有人打著他的名義招兵買馬,很容易就能拉來一匹人馬。 自打皇帝行蹤不明,嶸王就沒好好睡過覺,皇帝就這么跑了,會不會落到其他藩鎮(zhèn)手里,然后發(fā)檄文討伐沈琤,如果那樣的話,沈琤就是眾矢之的,自己的女兒也得跟在遭殃,至少在史書上少不了挨罵。 他之前擁立恒王,與沈琤作對,那是因為暮嬋還沒嫁過去,現(xiàn)在兩人孩子都有了,這輩子扯不開關(guān)系,若是沈琤出了意外,女兒也不好過。于是嶸王驚奇的發(fā)現(xiàn),他失眠了,居然還沒是因為沈琤。 他漸漸的有了私心,巴不得皇帝再被沈琤給抓回來,后來聽說皇帝有消息了,高興的不得了,盼著沈琤的兵馬追上去擒獲皇帝,可惜每每都陰差陽錯叫皇帝給跑了。等聽說皇帝被泉南的人馬安全的接到了藩鎮(zhèn)境內(nèi),竟然氣的一中午沒吃飯。 正在他等著天下口誅筆伐沈琤和暮嬋的時候,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皇帝死了。 皇帝駕崩的消息傳回京城,沈琤表現(xiàn)的很悲痛,下令全城縞素,為皇帝戴孝。嶸王一瞬間覺得自己可能一直誤會女婿了,他并沒有這么壞,沈琤的內(nèi)心多少還是忠于皇帝的。 直到世子拿了一封摘抄的盧策海的檄文給他看,他才覺得事情有蹊蹺。 驚出了一身冷汗——皇帝根本就是被沈琤殺掉的! 他一定之前就知道皇帝要外逃的消息,然后將計就計,給皇帝下毒,直到皇帝到了泉南毒發(fā)身亡,再把黑鍋甩給泉南,并以此作為攻打泉南的借口。 也就是一石二鳥,既除掉了皇帝,又撇清了自己的關(guān)系。 雖說無毒不丈夫,可這也太毒了。 暮嬋知道了,會怎么看他? 世子雖然和皇帝是馬球場上的朋友,但對這個朋友也得掂量輕重,皇帝駕崩的消息傳來,他的確難過的哭了一場,但心里也知道,早晚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這個日子來的這么快。況且一個末代皇帝和妹夫之間選擇一個,任誰都會選擇沈琤。 父子倆一商量,盧策海的檄文他倆看看就算了,千萬不能讓暮嬋知道。趕緊動用嶸王府自己的力量,將世面上有關(guān)盧策海的檄文都抄沒了,嚴禁在京城流通。 搞的沈琤還沒動手,京中的非法謄抄物被繳械清掃一空。 沈琤都忍不住跟暮嬋夸,你父王越來越上道了。 期間暮嬋回過一趟嶸王府,因為她嫂子給她哥生了個小公子,她回來賀喜,順便向嫂子取經(jīng),生孩子疼不疼啊,要疼多久。 世子妃嚇唬她,只說不疼,而且每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有人怕疼有的人不怕,她自己屬于耐疼那種人,不知道郡主是什么樣的體質(zhì)。 暮嬋若有所思,心想她大概也屬于那種耐疼的人吧。 小侄子特別可愛,白白嫩嫩的像個湯圓,她想,這一次把是人比喻成吃的總是沒錯的。 從嶸王府回來,她月份大,不能再出門了,整日在家養(yǎng)胎,等著臨盆的日子。大夫診斷就在這半個月內(nèi),產(chǎn)房大夫奶媽都準備好了,就等她的肚子發(fā)動了。可惜,也不知這孩子怎么回事,很沉得住氣,半個月后還沒動靜。 生孩子這件事不比旁的,只能耐心等待。沈琤半夜不敢睡實,留心觀察她的動靜。 這晚,暮嬋睡不著,撅著嘴坐起來推他:“琤郎,琤郎!” 沈琤隨叫隨到,馬上打醒精神坐起來:“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不是,我在想嫂子的話,你掐我一下,看看我不是耐疼的身子?!?/br> 沈琤哭笑不得:“你耐不耐疼自己不知道嗎?還用得著別人掐?” 暮嬋哼了一聲,動手去掐他,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生氣的道:“既然你這么耐疼,應(yīng)該叫你生?!比缓蟛粷M的道:“真是的,明明男人體力更強,為什么生孩子這么耗神的事,不由男人來干呢?” “因為男人還要外出騎馬打仗?!彼χ瘟怂谋亲樱骸皠e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吧?!?/br> 兩人重新躺下,他從后面摟著她,手放在她肚子上撫摸著:“是不是你前段日子替我太cao心了?孩子累到了,想再歇一會再出生?” 前一段日子,正是盧策海和沈琤大打口水仗的時候,暮嬋當時很生氣,要替丈夫罵陣,雖然后來崔自明頂上去了,但她當時的確是他抱不公的。 后來當然是公道在人心,她的琤郎行的端做得正,自然不怕人污蔑,現(xiàn)在全天下都知道泉南害死了皇帝,琤郎也派兵去了泉南,打算滅掉這個藩鎮(zhèn)替皇帝報仇。 “盧策海倒未必會害死皇帝,應(yīng)該是高齡言做的,他這人最討厭了,你當時不應(yīng)該只打他一頓,應(yīng)該直接打死他!”說起皇帝駕崩,她心里不是滋味,但是他非得逃離京城去泉南送死,別人又能說什么呢,還連累了琤郎挨罵。 “我又不能未卜先知?!鄙颥b裝模作樣的嘆道:“不過,好在其他人還算有良心,我派兵去打泉南,沒人敢派援兵,應(yīng)該可以拿下泉南了?!?/br> 暮嬋笑道:“嗯,一定有捷報傳來。先別說他們了,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嗎?我問過你好幾次了,你都說在想,現(xiàn)在孩子都要生了,你還沒想好嗎?” “想好了,叫沈晃如何?” “明亮、照耀……嗯……咋一看寓意還行,但……一晃而過,一閃而過,深層的意思不大好。你為什么想取這么個名字???” “沒什么特別的,就‘日光光’的意思?!?/br> “你真是沒個正經(jīng)!”她忍住不想笑,但又覺得自己不能因為這么無聊的話發(fā)笑,于是壓抑著,但這一壓抑,肚子突然不受控制的疼了起來,她輕輕咬唇,以為自己不笑了就能好了,但沒想到,疼痛反而越來越激烈,終于她意識到這可能是要生了:“琤郎……我可能要生了……快扶我起來。” 沈琤趕緊將她扶起來,叫丫鬟和穩(wěn)婆進來了,扶著她去產(chǎn)房。產(chǎn)房被藥草熏了幾遍了,干干凈凈的等著備用,也派人時刻燒火盆,保持暖和,這會人過去,立即就能生。 暮嬋只覺得下身疼的厲害,還不忘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跟下身的痛比起來,胳膊上這點痛算不了什么。只能說她不是不耐疼,而是生產(chǎn)實在是個苦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