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慕容慎喝道:“休想!” 提氣追了上去。 沈意離得最近,亦揮劍過去攔他。 林嘯連看也不看他倆一眼,袍袖一蕩,如灌滿了真氣般鼓脹起來,接著雙掌一揮,已將兩人震飛了出去。 慕容慎撞在墻上,這回真吐出了一口血來。 沈意臉色灰敗,顯然也傷得不輕。 賀汀州微微皺眉,道:“看來方才一戰(zhàn),林莊主并未拿出全部本領?!?/br> 林嘯并未作答,只大笑著踏上那座鐵索橋,一步步朝對面走去。 林昱叫了聲“爹”,也跟了上去。 賀汀州轉(zhuǎn)頭對許風道:“慕容先生跟沈意都受了傷,你留下來照看他們吧?!?/br> 許風問:“你也要去?” 賀汀州到此時仍是談笑自若,說:“總要設法攔上一攔?!?/br> “可是沈意說你不能再動真氣……” “無妨,我選擇此處做決戰(zhàn)之地,自然另有深意。即便殺不了林嘯,我也有手段將他留下來。在那之前,你要抓緊時機帶其他人逃出去。” 許風喉間發(fā)緊,問:“那你自己呢?” 賀汀州仿佛料不到他會有此一問,目光顫了顫,最后卻說:“許少俠,保重。” 說完邁步上前,也踏上了那座鐵索橋。 此處離對面的神像足有百步之遙,底下是萬丈深淵,一不留神,便會跌個粉身碎骨。好在習武之人并不懼這點危險,賀汀州足尖輕點,很快就走到對面,躍上了一座祭壇。 這祭壇從神像的眉心延展出來,原本應當是祭天之處。祭壇兩邊各是一只鮮紅的眼睛,眼珠乃是用數(shù)塊紅寶石鑲嵌而成,極盡奢靡之余,又隱約泛著詭譎之色。 林嘯已攀上了神像的一只手臂,正在珠寶堆里翻尋那內(nèi)功心法,見賀汀州追了過來,倒也不曾放在心上,只哈哈笑道:“此處珍寶數(shù)之不盡,老夫只取一卷內(nèi)功心法,賀宮主不會這樣小氣,連這也不允吧?” 賀汀州道:“我極樂宮的東西,豈可任由旁人處置?” “哦?那你待如何?” “方才一戰(zhàn),我與林莊主未分勝負。” “賀宮主方才也未盡全力吧?但老夫瞧得出來,你是因為內(nèi)傷過重,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所以不敢盡力?!?/br> 賀汀州并不反駁,平靜道:“林莊主目光如炬,猜得一點不錯?!?/br> “那你憑什么跟老夫斗?” “盡人事,聽天命?!?/br> “好!”林嘯也不去找那內(nèi)功心法了,雙足一踏,重新跳回到祭壇上,“賀宮主既然一心求死,老夫自然愿意成全?!?/br> 賀汀州身無兵刃,正打算空手迎敵,忽見寒芒閃動,一柄長劍遞到他眼前來。他怔了怔,回頭一看,見許風就站在自己身后。 許風將那劍塞進賀汀州手里,對林嘯道:“林莊主是前輩,我們就算以二敵一,也不算太占便宜吧?” 林嘯渾不在意,捋須笑道:“再多來幾個也是一樣。” 賀汀州接劍在手,壓低聲音道:“你來做什么?快回去?!?/br> 許風手中也握著一柄劍,挺直背脊道:“我身后即是萬丈深淵,還能再回哪去?” 說著上前一步,與賀汀州并肩而立,抬頭問他:“仍是那套劍法?” 兩人目光相觸,仿佛又回到了當日的湖底地宮。 萬箭齊發(fā),亦無所懼。 賀汀州再不相勸。他微微頷首,劍尖在許風的劍上一勾,兩柄劍一道揮出?!案页稣??!?/br> 上回聯(lián)手御敵時,仍需賀汀州一招一式的念出劍招來,如今兩人默契更勝從前,賀汀州劍意一動,許風便能配合著出招了。他倆使的這套劍法,本身并非妙到巔毫,只是雙劍合擊,恰能彌補彼此劍招中的破綻,威力遠勝一人之力。 林嘯本未將許風瞧在眼里,剛一接招,卻是“咦”了一聲,被逼得退了兩步,贊道:“好劍法!” 不過他何等老辣,很快就沉下心來,并不與賀汀州他們比拼招式,只運起內(nèi)勁出掌,掌風呼呼作響,足有開碑裂石之勢。 許風內(nèi)力不足,只是被那掌風掃到,就已覺站立不穩(wěn)了。好在賀汀州見機極快,總能及時變招,兩人仗著劍法精妙,一時倒未落下風。 斗到百招開外時,賀汀州朝許風使了個眼色,許風出手一緩,露出了一個破綻。 林嘯抓準機會,立刻一掌拍來。 以許風的武功,自是避無可避。賀汀州卻在他腰上一帶,跟他換了個位置,同時棄劍換掌,與林嘯對了一掌。 雙掌相交,只聽“嘭”的一聲,勁氣逼人。 林嘯臉上青氣隱現(xiàn),賀汀州卻是面容蒼白、血色盡失,只叫了一聲:“風弟!” 許風早在等著這一刻了。 他握緊手中的劍,手腕斜掠而起,劍光如電,直刺林嘯的胸口——正是他練得最熟的那招劍法。 林嘯雖看清了劍勢,卻料不到他出手這樣快,一時竟來不及閃避。 “嗤”的一聲,劍尖刺中了林嘯的胸口。 但也僅僅是刺中而已。 許風的劍像刺在一堵硬如鐵石的墻上,任他用盡了力氣,也無法再進半分。 林嘯大喝一聲,舌綻春雷,無形內(nèi)勁排山倒海而來,許風的手一顫,手中的劍竟是寸寸斷裂開來,他自己更是被震得倒飛出去,差點跌下祭壇。 賀汀州見狀,連忙撤回掌力,撲過去抓住了許風的手腕。他雖將人救了回來,卻因收不住力道,兩人雙雙摔在了地上。 林嘯此時可不敢再輕敵了,雙目一沉,便要取他們性命。 這時只聽“喀”、“喀”兩聲,不知林昱觸動了哪處的機關,那神像背后又伸出來一雙手臂。這兩只手臂如美人的手一樣瑩白如玉,手指更是雕刻得惟妙惟肖,一只手掌上空空如也,另一只手上卻托著一卷書冊。 “爹,”林昱仰頭望著那雙手臂,道,“這可是你要找的內(nèi)功心法?” “沒錯!二十多年前,你娘就是從這里盜走了武功秘籍,如今,剩下的那一半終于也重見天日了……” 林嘯雙目赤紅,眼中只瞧得見那卷內(nèi)功心法了,不過施展輕功攀上去之前,仍不忘吩咐林昱道:“昱兒,那兩個人交給你來解決了?!?/br> “是,爹。” 林昱輕應一聲,提著劍朝許風他們走過來。 許風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但胸口氣血翻騰,很快又跌了回去。賀汀州倒是坐著沒動,看著他一步步走近。 林昱最終在兩人跟前立定了,如他從前在極樂宮時一樣,笑容款款,溫言道:“宮主,你我相識多年,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你說究竟是舊日情分要緊,還是報仇雪恨要緊?” 賀汀州道:“你忍辱負重,甘愿受天下人的唾罵,在極樂宮臥底多年,為的不就是報殺母之仇嗎?對你來說,當然是報仇要緊了?!?/br> “不錯,果然還是宮主最明白我?!绷株抛旖俏P,臉上神情既似歡欣,又似傷心,道,“殺母之仇不能不報,武林大患……更是不能不除?!?/br> 說著,緩緩舉起手中的劍。 許風出聲叫道:“等一下!” 他自知無力再戰(zhàn),也不去多做抵抗,只是扭頭看向賀汀州。 從前是不敢多看。 如今兩個人都快死了,縱是多看一眼又何妨? 賀汀州目光如水,俊美無雙的臉孔上沾了一點塵土,是先前為了保護許風時染上的。 許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慢慢拭去他臉上那一點臟污。擦完后正要收回手來,卻被賀汀州一把捉住了。 許風掙了幾下,沒有掙脫。 賀汀州也不說話,只是瞧著他笑了一下。 許風心頭一軟,便也由他握著了,閉上眼睛道:“好了,林公子動手罷?!?/br> 他等了片刻,在黑暗中聽見一聲慘叫。 是林嘯的聲音! 許風吃了一驚,睜眼一看,見林嘯立在高處,手中捧著那卷夢寐以求的內(nèi)功心法,兩只手掌卻都變成了烏黑的顏色。 “不可能……怎么會這樣……” 林嘯將內(nèi)功心法擲在地上,喃喃自語著走了幾步,忽然一個趔趄,從那白玉手掌上滾落下來。 賀汀州輕輕出一口氣,道:“看來這一局是我賭贏了?!?/br> 林昱道:“宮主運籌帷幄,本來也不是靠運氣。” 說完倒轉(zhuǎn)劍柄,明晃晃的劍尖指住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林嘯傷得不重,很快從地上站起來,一張臉猙獰的扭曲著,連嘴唇也變成了黑紫色,嘶聲問:“是你們搞得鬼?” 林昱點頭道:“三日之前,我跟宮主已先潛入此處,將那卷內(nèi)功心法調(diào)包了。” 賀汀州則笑說:“林莊主對我等下毒的時候,沒有料到自己也會中招么?” “為什么?”林嘯怒喝道,“林昱,我可是你親爹!你、你竟聯(lián)合一個外人來對付我?” “我爹是落楓莊的林莊主,是人人敬仰的江湖大俠,可誰猜得到呢?他同時也是為禍武林的惡人,擄劫新娘的罪魁禍首?!?/br> “你懂什么?我跟慕容慎一般年紀,一起闖蕩江湖,可任憑我武功練得再好,名頭闖得再響,也永遠及不上慕容慎。為什么?因為他姓慕容!不過無妨,待我拿到剩下的那卷內(nèi)功心法,練成了絕世神功,便可天下無敵了!” “天下無敵?為了這四個字,你害了多少人的性命?甚至……”林昱又抬頭望了望那空蕩蕩的白玉手掌,“甚至,連我娘也是死在你的手上?!?/br> 話音未落,林嘯已是臉色大變,咬牙道:“胡說八道!你娘是被極樂宮的人,以及那些正道人士害死的!他們?nèi)莶坏谜跋鄳?,所以一起圍剿你娘……?/br> “嗯,爹的這套說辭,我從前確實是信了。我也聽從你的安排,入極樂宮打探內(nèi)功心法的下落,直到我發(fā)現(xiàn)你練的是那樣一門害人性命的邪功,才對此事起了疑。后來我暗中調(diào)查我娘的死因,發(fā)現(xiàn)當年極樂宮的人找到她時,她已經(jīng)遇害身亡了,她從極樂宮盜走的武功秘籍,也已被人奪走。而最后練了這門功夫的人——正是爹你!” “那、那是你娘臨死前交給我的!” 林昱嘆了口氣,說:“這種種僅是猜測,真正讓我確信無疑的,是爹你開啟最后一道石門的手法。三日前我跟宮主來此的時候,并未損毀石門,而你卻將之毀了,這是為什么?是因為娘親臨死前已經(jīng)看破了你的真面目,所以,故意告訴你錯誤的開門手法。”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道:“石門一毀,再過不久,整個藏寶洞都將灰飛煙滅,娘親早打算讓你葬身此地了?!?/br> “不!不可能!” 林嘯狂叫起來,一面搖頭,一面卻朝鐵鎖橋的方向沖了過去。顯然林昱方才所說的,正是當年的真相了。 林昱面無表情的站在原處,直到林嘯奔到近前了,才揮劍攔住他的去路。 林嘯惱羞成怒,道:“怎么?你這不孝子是想弒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