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眾人忙回頭,見是蔣夫人、雄武侯夫人和成王妃等人,忙為她們讓出一條道來。 唐夢芙站起身行禮,雄武侯夫人一把拉起她,感慨的拍著她的小手,“好孩子,好孩子。” 蔣夫人和成王妃看唐夢芙的眼神愈加慈愛。 眾人忙讓著蔣夫人等上座,成王妃微笑,“阿洢,聽說你要和芙兒賭棋,如此風雅之事,我倒是要在旁觀戰(zhàn)了。芙兒這支芙蓉頭釵是我送的,阿洢你也拿出一件價值相當之物,這便開始吧?!?/br> 張洢張張口想要說話,雄武侯夫人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她,“銀子之類的俗物就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名馬寶劍古董玩器珠寶首飾還行?!?/br> 張洢氣得胸口隱隱作痛。定國公府有的是錢,她并不缺錢用,出手可以很大方,但定國公府的古董玩器之類的東西全是太夫人在掌管,她到哪里弄去? “你拿不出來,讓人找你娘要去?!毙畚浜罘蛉瞬荒蜔┑膿]揮手。 張洢羞慚難堪,恨不得地上忽然裂條縫,好讓她鉆下去避避羞。 雄武侯夫人催促著,張洢無奈,只好差人回定國公府找她母親楊氏去了,“快,一定要快,知道么?不要銀子、銀票,要最貴最好的古董字畫玩器,快去!”侍女忙答應著走了。 “每年這個時候,她母親楊氏都‘病’了?!睆堛鲂÷暩嬖V唐夢芙,“我祖母見不得楊氏,不許她來。” 唐夢芙會意點頭。 楊氏雖然做了定國公夫人,但齊國公府不承認她。 定國公府和齊國公府離得并不遠,張洢的侍女回來得也不慢,帶來了一幅畫。 張洢展開看過,露齒一笑,故作謙虛的問著成王妃,“九姑母,這幅石榴圖是道朗大師的得意佳作,用來和您的芙蓉發(fā)釵相比當然略差了些,卻也不至于辱沒了,您看呢?” “石榴圖?”成王妃呆了呆。 蔣夫人向張洢伸出手。 張洢忙恭恭敬敬的將畫軸雙手呈上。 蔣夫人雙手微顫,徐徐展開畫軸,只望了一眼,眼眶已是濕潤,“時隔十六年,沒想到在這種情形之下,重新見到這幅石榴圖?!?/br> “四伯母您見過這圖?”張洢發(fā)蒙。 今天她實在太不順了,真擔心在這幅圖上再出什么問題。 畢竟這不是她親自向楊氏要的,是侍女傳的話,或許楊氏連她要這東西的目的都不知道,會不會匆忙之中,拿錯了東西? “這是阿勆母親的嫁妝?!笔Y夫人語氣淡而疏離。 張洢呆了片刻,臉像燒著了一樣。楊氏拿了宋夫人的嫁妝給她,居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拿了宋夫人的嫁妝給她!真丟人呢,楊家沒嫁妝么,為什么一定要拿宋家的? “去換,快去換。”張洢身子發(fā)抖。 “這么多人等著呢,換什么換?!碧茐糗叫闹信鸩洳洳涞耐宪f,說話很不客氣,“坐下,賭棋開始?!?/br> 想到楊氏拿了宋夫人的嫁妝來給張洢當賭注,唐夢芙就氣不打一處來。要臉不要臉啊,搶了定國公夫人的名份,搶了張勆的世子之位,連宋夫人留下的嫁妝都不放過,真真也太下作了! “開始就開始?!睆垱ヒа?。 “一局定勝負,還是三局兩負?”唐夢芙問。 “自然是一局定勝負?!睆垱プ孕艥M滿。 雖然她今天接二連三的丟人了,但她對自己的棋力還是很有信心的,她一定會贏! “甚好。一局定勝負,石榴圖很快就是我的了?!碧茐糗捷p輕松的道。 張洢怒,“何以見得是你贏?” 唐夢芙輕蔑,“你連我八歲時的棋力都沒有,你不輸誰輸?不用猜先了,我讓你執(zhí)黑先行。” “我不用你讓!”張洢勃然。 唐夢芙更是不屑,“我讓你三子!” 張洢眼睛紅通通的,兔子一樣。 蔣夫人、雄武侯夫人和成王妃重新見到石榴圖,都有些傷感,但見到眼前這一幕,臉上卻都有了笑意。 棋局還沒開始,她們心里已經踏實了。 唐夢芙從容,張洢生氣,從一開始她們就是不對等的,實力相差太遠。 唐夢芙纖長白皙的手指捏起一粒白子,眼波流轉,秀眉輕揚,躊躇滿志。 很好,石榴圖很快可以替張勆贏回來了。這是他母親的嫁妝,當然應該還給他。雖然是物歸原主,不過她在這中間也是出了力花了心思的,所以也有些功勞,對不對?所以這就當作送給張勆的禮物好了。 這是他母親的嫁妝,他必須得喜歡啊。 這才叫投其所好嘛。 想到投其所好,不知怎地張勆那曖昧的言語又回響在耳畔,唐夢芙就害羞起來了,臉上還不大明顯,耳垂燒得透明。 壞蛋。 第25章 張洢才落子, 唐夢芙便一聲輕笑,“你不愧是李秀異的弟子,這棋路和他可真像?!?/br> “你怎么知道我是李秀異的弟子?”張洢臉色大變。 她下棋厲害是出了名的, 卻極少有人知道她之所以厲害, 是因為遇到了名師。 唐夢芙笑容淘氣又快活,“我八歲時候和他下過棋, 總共下了三盤,他的棋路我當然熟悉了?!?/br> “你八歲時候和他下過棋, 吹牛的吧?他是什么樣的人啊, 才不屑拿一個小姑娘當對手。”張洢嘴唇咬出了牙印兒。 唐夢芙慢悠悠的落了子, “我還用得著拿他吹牛么?他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偣踩?,第一局第三局都是我贏?!?/br> “哄誰呢?”張洢不信。 唐夢芙樂了樂。 她真的和李秀異下過三局棋,也真的贏了第一局和第三局。不過呢, 第一局李秀異只當是哄孩子玩兒,沒想到一個不小心折在了唐夢芙這小姑娘手里。第二局李秀異打疊起精神應對,算是扳回一局。唐夢芙當時還小,好勝心勝, 輸掉一局后賭氣跑到河邊抱膝坐著沖河水發(fā)呆,李秀異唬了一跳,忙拉上唐夢芙又下了一局, 故意讓唐夢芙贏了,唐夢芙才轉憂為喜。 過后李秀異頓足大叫,“芙兒,敢情你抱膝坐在河邊只是賭氣不吃飯啊, 沒別的?我以為你要跳河呢,可把我給嚇壞了!早知道是這樣,第三局我說啥也不能輸給你啊,后悔莫及,后悔莫及!” 唐尚書、唐四爺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但是不管哄孩子玩兒也好,擔心唐夢芙跳河也好,總之李秀異確實三局兩負,輸了。 唐夢芙憶及往事,粲然而笑。 其實唐夢芙之所以準確說出張洢的師承來歷,除了棋路相像之外,還因為唐夢芙曾聽李秀異說過,他在京城教一位公侯千金學棋,束修奇高。李秀異當時曾大笑,“做母親的夫人之位來路不正,對女兒的教育格外上心,唯恐這位千金落于人后,這可便宜我啦?!碧茐糗浇Y合前前后后的事仔細一想,便知道李秀異教的人是張洢了。 張洢見她下著棋還在走神,公然不把對手放在眼里,實在氣得不行。 張洢越下越氣,越下越慌。唐夢芙并不注重一城一地的得失,更多的從全局著眼,奇妙高遠,如神龍變化,莫測首尾,又如崇山峻嶺,抱負高奇。張洢那種以攻殺取勝的棋路遇到唐夢芙便全面受制,施展不開,如同一個武功平平的人被高手追殺,節(jié)節(jié)敗退,潰不成軍。 不,我不能輸。張洢背上全是冷汗,心中絕望大叫。 她不能輸。她和這些女孩兒們下棋還沒輸過,今天如果栽在唐夢芙手里,以后怎么出門見人?而且今天的賭注是石榴圖,是宋夫人的嫁妝,如果她公然把宋夫人嫁妝里的名貴字畫給輸掉了,豈不是授人以把柄么,齊國公府、張勆會對楊氏興師問罪的! 汗水打濕了張洢的衣衫。 張洢落子越來越慢,每落一子都無比艱難。 唐夢芙意態(tài)悠閑,張洢落子之后她纖白玉手便持著玉白棋子落下,漫不經心,灑脫自如。張洢若是遲疑不決,半晌沒動靜,她便含笑等候,并不開口相催,非常有風度。 張洢的艱澀,唐夢芙的瀟灑,形成鮮明對比。 兩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兒從人群中擠出來,一個探頭過來看棋局,另一個臉色很不好,“你眼睛往哪兒瞅,瞧著三jiejie的臉色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這兩人都是定國公府的,一個叫張湄,一個叫張汀。 張湄著急,“三jiejie看樣子要輸,怎么辦?”張汀哼了一聲,“這還不容易?看我的。”四下里瞅了瞅,見沒人注意她,便和張湄耳語了一句,張湄會意,“對,這個辦法好。”猛的推了張汀一把,張汀大叫“哎喲”,沖著棋局倒下! 說時遲那時快,雄武侯夫人閃電般出手托住張汀,皮笑rou不笑,“張汀,你年紀越大倒越沒出息了,站也站不穩(wěn)了?” 張汀嚇出了一身冷汗,趕忙陪笑臉,“五姑母,我,我不是故意的,有人推我,不知是誰推了我一下……” 雄武侯夫人冷笑著往張汀栽過來的方向看,張湄臉頰抽動兩下,腿往后移,身子往后退,恨不得立即消失在雄武侯夫人面前。 雄武侯夫人看看張湄,看看張汀,“行,你倆本事大。” 張湄和張汀知道雄武侯夫人眼里不揉沙子,這算是記住她倆了,不由的暗暗叫苦。 “五姑母,沒關系的?!碧茐糗教鹛鹦?,“就算棋局被毀,那也沒什么。每一步我都記得,我可以從第一步開始還原,保管和現在一模一樣,分毫不爽?!?/br> “天呢?!北娙梭@呼。 雄武侯夫人大喜,“芙兒,你記性這么好!” 蔣夫人和成王妃望望唐夢芙,都露出欣慰歡喜的神色。 多么聰慧的小姑娘啊。 眾人之前以為張洢已經是這世上難得的才女,這時見識了唐夢芙的本事,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驚訝不已。 喬桑無力的拉拉喬棠,“棠jiejie,方才我還有點嫉妒這位唐姑娘,現在我連嫉妒的力氣也沒有了。她不光能把張洢逼得汗流夾背,還能記得每一步棋,這樣的本事打死我也練不出來。” 喬棠面無表情把她的手摔開了。 喬棠心情不好,有點煩,就算是堂妹她也沒心情哄了。 張湄和張汀又羞又氣,面面相覷。 這個唐夢芙怎地如此聰慧過人?這可讓人沒辦法了! 而張洢眼見敗局已定,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身子向旁邊軟軟倒下。 “暈倒了,張姑娘暈倒了?!北阌泻蛷垱ハ嗪玫氖兰遗酉脒^來扶走張洢。 “張洢姑娘,勞煩你先醒一醒。”唐夢芙語氣親切,“你先把這棋局輸贏確定了,賭注交割了,之后你想暈多久便暈多久,你看如何?” 唐夢芙這話說的好似很關切,可這其中的譏諷之意又有誰聽不出來呢?不少和張洢不大對付或沒什么交情的人當即哄堂大笑。 張洢臉如金紙,怨恨的盯著唐夢芙,那眼神像毒蛇吐芯似的讓人不舒服。 唐夢芙笑容愈甜,“一局定輸贏,我贏了,你輸了。張洢姑娘你有沒有疑問?” “沒有?!卑肷?,張洢從牙縫里恨恨的擠出這兩個字。 “很好。既然你對輸贏沒有疑問,那便請把賭注交割給我?!碧茐糗讲痪o不慢。 張洢直挺挺的端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唐夢芙很是善解人意,“張洢姑娘是輸不起,這幅石榴圖不愿給我,對不對?” “我jiejie才不會輸不起呢?!睆堜亍埻‘惪谕暤谋Р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