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小兩口才做父母, 什么也不懂,不敢不聽母親的,乖乖的把寶寶交給黃氏懷里。 黃氏嫻熟的溫柔拍哄著, 寶寶啊啊了沒兩聲,便閉上眼睛睡著了。 唐夢芙小聲和張勆說悄悄話,“我沒看錯,寶寶真的笑了?!睆埨庶c頭, “沒錯,我也看見了。雖然那笑容是一閃而過,可寶寶確實笑了呀?!毙》蚱迌蓚€不敢挑戰(zhàn)黃氏的權(quán)威,小聲嘀咕了幾句,黃氏目光似乎向這邊看過來,他倆便乖乖的閉嘴了。 “福兒好好歇著,阿勆先出去,今天再有親戚朋友登門,寶寶也不給他們看了?!秉S氏吩咐。 張勆扶妻子躺下,答應(yīng)得特別好,“是,不給看了。”會累到寶寶的。 果然之后黃鐸、黃鈞和唐大爺、唐二爺也聞訊前來,道過喜,慰問過唐夢芙,便想要看孩子,被唐四爺笑著推了,“寶寶今天累了,改天吧。” 唐大爺表示理解,“也是。寶寶今天一定是頻頻被抱出來,大家都想看。才出生的寶寶,這樣不好,改天再看也是一樣的?!?/br> 唐二爺佯作生氣,“四弟你不給二哥看寶貝外孫,是嫌二哥不好看,會把寶寶看丑么?” “當然不是了。”唐夢龍和含黛都笑道。 唐夢龍抱著小恬恬呢,把小恬恬抱到唐二爺面前,“二伯,恬恬不嫌棄您?!碧裉褚呀?jīng)兩個多月了,唐夢龍和含黛柔聲逗弄著她,小恬恬露出甜美的笑顏。 “還是咱們唐家的孩子好?!碧贫敇?。 他雖然兒子女兒不少,孫子孫女也好幾個了,卻不怎么會抱孩子??粗√裉裣矚g,也只是低頭逗逗孩子而已,看著那軟綿綿白嫩嫩的小女嬰,他想抱都不敢伸手。 黃鐸好說話,“改天再來看寶寶?!秉S鈞笑咪咪的,“聽說小娃娃才生下來的時候皺巴巴的,不大好看,過幾天就長開了,越長越好看,對不對?那好了,咱們過幾天直接看漂亮寶寶。”兄弟兩個還挺樂呵。 黃氏哄睡了寶寶,出來陪誠勇伯夫人、胡氏等人消停說話。說著說著,感慨起女人生孩子實在受罪,誠勇伯夫人嘆氣道:“可不是么?當年我生老大的時候疼了兩天兩夜也生不下來,險些沒命。偏偏你爹還不在家,我硬是一個人撐下來了。想想也是命大?!?/br> 黃氏同情極了,“我生夢龍和福兒的時候也受罪,不過婆婆一直陪著我的,四郎也跑前跑后。娘,您那時候太吃苦了,生孩子這要命的時候,爹居然不在家。爹有什么要緊事要辦啊,也不在家里陪著您。” 誠勇伯夫人幾十年來極少回想當年生孩子的事,今天一下子全回憶起來了,“老頭子那時還沒到京城當差呢,他忙啥去了?我記得直到你大哥生下來好幾天之后他才回家的,看樣子比我還累,那些天去忙啥了,他也沒跟我說……” 誠勇伯夫人越想越不對,拍桌子道:“大丫兒,把你爹給我叫過來!” 黃氏嘴角抽了抽,想息事寧人的勸幾句,誰知誠勇伯夫人現(xiàn)在脾氣和以前不一樣了,說要見誠勇伯就是立即要見,“寶珞,寶琴,去叫人!”黃寶珞和黃寶琴近來已經(jīng)習慣這場面了,答應(yīng)一聲,便去叫誠勇伯了。 誠勇伯和唐大爺唐二爺?shù)热苏谝黄鸷染普勌欤哒勯熣?,聽到夫人有請,他丟了下酒杯便顛兒顛兒的過來了,“夫人有何吩咐?” 誠勇伯夫人也不管女兒、孫女等人都在場,麻利的扭住了誠勇伯的耳朵逼問:“我生老大那會兒,我疼得死去活來的,你好幾天都不在家,你干啥去了?” “夫人,輕點兒,輕點兒?!闭\勇伯直咧嘴。 誠勇伯夫人早年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苦日子,cao勞慣了,手上的力氣可不小。他被誠勇伯夫人這么扭著耳朵可不好受,跟受刑似的。 “快說!”誠勇伯夫人怒目圓睜。 “娘,您這是怎么了啊,快把爹放開吧?!秉S氏在旁勸解。 誠勇伯夫人喘氣的聲音都粗了,“大丫兒,從前我一直以為女人生孩子就沒有不受罪的,還以為女人生孩子沒男人的事,他在家不在家都一樣。可我聽了福兒是怎么生下寶寶的,我便知道不對勁了。阿勆是大將軍大都督,朝中重臣,他都能請假在家陪著福兒生產(chǎn),怎么你爹一個小兵小卒,他在本鄉(xiāng)本土當差,我生孩子那幾天就沒見著他的人影?他忙啥軍政大事去了?” “祖父,您快說啊,您那時候做什么去了?”黃寶珞、黃寶琴殷勤勸說,也不知是幫著祖父,還是幫著祖母。 黃氏勸不了誠勇伯夫人,便勸誠勇伯,“爹您快說了吧,說出來娘就不生氣了?!?/br> 誠勇伯呲牙咧嘴,“夫人輕點兒,輕點兒,你問什么?你生老大的時候我上哪兒去了?夫人呢,老大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四十多年前的事你問我,我哪想得起來?” 誠勇伯夫人怒氣難捺,重重在他肩頭捶了一拳,“你想不起來,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我那時候疼得死去活來的,生下老大我簡直去了半條命,婆婆體弱照顧不好我,我精疲力盡生下老大便昏睡過去了,一直沒見過你的面!” 誠勇伯自己也覺得愧疚,“我那時候……唉,我那時候才到縣衙,一心想著升個小官讓爹娘和你過上好日子,巴結(jié)上司,無所不至。那時候李縣丞家里有喜事,我?guī)兔θチ恕?/br> “你休想哄我?!闭\勇伯夫人警覺,“李縣丞家里人口簡單,就只有他太太和一兒一女。他兒女那時才五六歲,家里能有什么喜事?” 誠勇伯忙辯解,“真的是李縣丞有喜事。他,他瞞著李太太在小營巷置了個外宅,納了個小妾,我們這幫人跑前跑后的幫忙,那幾天可是沒閑著……” 誠勇伯夫人肺都快氣炸了,“我在家里給你生孩子要死要活的,你去忙活別人家納小妾的事,你可真熱心!”怒火上來,抓起墻上掛著的雞毛撣子,追著誠勇伯滿屋子打。 “娘,有話好好說。”黃氏大驚,追在后面勸。 “祖母,別打了。”黃寶珞和黃寶琴也跟著勸。 誠勇伯挨打挨慣了,知道這時候求饒也沒用,咬緊牙關(guān),伸出雙臂護住頭臉,其余的地方便由著誠勇伯夫人盡情抽打了。 饒是他老當益壯身體好,這番劈頭蓋臉突如其來的痛毆也打得他苦不堪言。 誠勇伯知道有親戚在,不好意思大喊大叫,一直悶著頭挨打。可是黃氏、黃寶珞等人焦急解勸,誠勇伯夫人時不時的怒罵喝斥,想瞞也瞞不住,還是把其余的人驚動了。 唐夢龍忙把小恬恬交給含黛,“你抱著閨女,我去救外祖父?!焙吞扑臓斠黄鸫掖颐γΦ内s過去。黃鐸、黃鈞比他倆更快,嗖嗖兩聲,跳到屋里。 眾人一起勸解,誠勇伯夫人也打累了,氣呼呼的停了手,“你們問問,看他干的那叫什么事!”唐四爺和唐夢龍心想那還用問么,肯定是岳父(外祖父)年輕時候干的壞事被發(fā)現(xiàn)、被清算了唄,黃鐸和黃鈞哥兒倆老實,忙扶著誠勇伯問原因。誠勇伯臉紅一陣白一陣,愣是沒好意思說出來。 唐大爺唐二爺識趣,趕忙告辭了。 老夫老妻打架,挨打的還是誠勇伯,誠勇伯一定不好意思,做為親戚不便旁觀,溜之大吉是上策。 黃鐸、黃鈞問出誠勇伯夫人發(fā)怒的原由,哥兒倆都挺傷心的,“俗話都說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門前走一趟又回來,可見生孩子有多兇險。我娘那是頭胎,您連個照面兒也不打,只顧著巴結(jié)上司管上司納小妾的事了,我娘的安危,您是根本沒放在心里。” 黃鐸是個實在性子,悶悶的道:“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攔著娘了。” 誠勇伯大怒,“你還講不講孝道了?你娘打我,我啥都不說了,橫豎是我沒理。你是我兒子,哪有你抱怨的份兒?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黃鐸畏懼父親,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 誠勇伯夫人也怒,“我拼著性命才生下來的兒子,我千辛萬苦才養(yǎng)大的兒子,是讓你打讓你罵的?”抓起雞毛撣子又殺氣騰騰沒頭沒腦的抽過來,誠勇伯望風而逃,抱頭鼠竄。 眾人又是一通勸說。 誠勇伯原來只是身上有傷,這下子連臉上也掛了彩。 齊國公夫人和蔣夫人都不便出面解勸,只裝不知道。張勆出面主持公道,“外祖母確實受委屈了。外祖父,您陪個不是吧?!?/br> “對,陪個不是吧?!秉S鐸、黃鈞、黃氏等人都道。 誠勇伯低聲下氣,“夫人,要是時光能倒流,咱們再回到年輕時候,我一定哪兒也不去,就在家里守著你,陪著你?!?/br> 誠勇伯夫人鼻子一酸,把雞毛撣子扔到桌上,“你年輕時候不顧家,我年輕時候也傻,就知道順著你。要是真能再回到年輕時候,我可不會再由著你了,我得管著你,讓你該顧家的時候就得顧家,該管孩子的時候就得管孩子?!?/br> 老兩口說到動情處,都是滿臉淚。 黃氏和黃寶珞、黃寶琴也跟著一起哭了。 唐四爺?shù)热艘膊辉俳鈩窳耍瑹o言。 誠勇伯抹抹眼淚,“夢龍,阿勆,外祖父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你們可千萬不要學外祖父啊。” “一定不會?!睆垊珊吞茐酏埗嫉?。 他倆哪會跟誠勇伯學呢,張勆對唐夢芙一見鐘情,唐夢龍非含黛不娶,對小嬌妻疼愛保護還來不及呢,哪會冷落、苛待? 誠勇伯一家人從大將軍府出來了。 他們出的不是大門,而是西角門。 誠勇伯低著頭,但他臉上的傷再明顯了,遮也遮不住。 他親自扶誠勇伯夫人上車。 “祖父,您這傷還疼不?”黃寶琴同情的問。 “不疼,夫人打的哪會疼?”誠勇伯沖著他的夫人獻殷勤。 “下回打得再狠點兒,看你知不知道疼。”誠勇伯夫人哼了一聲。 門外昏暗角落里藏著個身材瘦小的青年男子,聽到這對老夫老妻的對話,眼睛賊亮。 誠勇伯一家人坐車的坐車,騎馬的騎馬,漸漸遠去。 大將軍府的門也合上了。 天色漸暗,躲在角落里的人貓著腰悄悄出來,消失在夜色中。 這人到了定國公府一個東南角一個小門前,伸手拍拍鐵門環(huán),里面有守門的婆子問了句話,這人答了,婆子過來給他開了門。 這人謝了婆子,沿著一條小徑走入松林深處。 松林盡頭是一個青磚綠瓦的僻靜院落,這人進入院中,一總角孩童在澆花,見他進來,忙笑著打招呼,“阿桑哥哥?!闭媸侨g上房,上房中傳出宏亮的說話聲,阿桑向上房努努嘴,“誰在?”童兒忙小聲的道:“是韓大先生。”阿桑道:“那你替我通報一聲。”童兒答應(yīng)著,替他通報去了,片刻后出來,“大公子讓你進去?!?/br> 張劼在上首坐著,師爺韓大先生坐在下首,屁股只坐了一小半的椅子,神態(tài)恭敬。阿桑進去行了禮,把他在大將軍府前看到的事說了說,“……小的便想,這一點或許是有用的,回府后沒敢耽擱,直接便來回稟?!?/br> 韓大先生興奮的拍掌,“太好了!這大將軍府上梁不正下梁歪,將軍夫人娘家的長輩這般不尊重,大將軍和將軍夫人還能學得了好?若要彈劾,這可是個好由頭?!?/br> 張劼?lián)]揮手讓阿桑下去了,陰沉的冷哼一聲道:“張勆真是把便宜占盡了!他既要定國公府的世子之位,又不要定國公府的任何麻煩,和他的妻兒舒服自在的住在外面,府里中風的太夫人他不孝順,年近五十的父親他不服侍。他不回來住,也不肯放開管家權(quán),硬是把張午兩口子請回定國公府,替他看著這一大攤子。韓大先生,你說他可惡不可惡?” 韓大先生嘆道:“大公子還記得豫章之亂么?早在那個荒郊野外,我便知道六公子是個不顧大局的人了,為報私仇,無視兄弟之情,不惜毀了定國公府的名聲?!?/br> “他從小便是這樣?!睆垊履抗饫淅涞?。 韓大先生慨然道:“我受國公爺和大公子好處甚多,無以為報,只有處處為大公子著想,以報答國公爺和大公子這番知遇之恩了。大公子想做的事我明白,這便著手去部署?!?/br> 張劼猶豫了下,“你真的有辦法說服崔家?崔太后可是已經(jīng)……” 楊氏在崔太后面前已經(jīng)失寵了。崔太后說過,有生之年,再也不想看到楊氏。 韓大先生自負的一笑,“崔太后那兩個弟弟承恩侯和忠恩侯都貪財,想要打通崔家的關(guān)節(jié)半分不難,只要白花花的銀子砸過去即可。至于崔太后那里,大公子也不必多慮,我這段時日聽說的可是不少了,崔太后一直壓著慈圣太后,崔貴妃也一直壓著姜賢妃,可見崔太后雖沒了親生兒子,底氣還是很足,對慈圣太后不肯相讓。六公子的夫人唐氏和慈圣太后是親戚,崔太后不管表面上怎樣,心里不可能和唐夫人親近的。咱們設(shè)法挑撥,定有成效?!?/br> 張劼面色猶豫。 韓大先生忙問道:“可是我說的哪里不妥么?” 張劼勉強笑了笑,“沒什么不妥。” 韓大先生心中還有疑惑,但張劼即這么說了,他便順水推舟的呵呵笑道:“如此甚好。大公子,我覺得若有兩萬兩銀子,這件事便能做成?!?/br> 兩萬兩。張劼眉頭跳了跳。若放到從前,兩萬兩對他來說不算什么,可現(xiàn)在楊氏窮了,他只有府里的份例可用,到哪里能弄來這么大一筆錢? 韓大先生把張劼的猶豫掙扎都看在眼里,心中咯登一下,陪笑道:“大公子支了銀子,我這便著手去辦事了。我辦事你放心。” 張劼闊氣慣了,實在不愿對著府里的師爺說沒錢可用,故作淡然,“明天或后天,你來這里找我拿銀票。” 韓大先生連聲答應(yīng),“一定一定?!?/br> 韓大先生想到他要經(jīng)手一筆兩萬兩銀子的大事,喜悅無限,和張劼約好過一兩天再來,滿面春風的告辭了。 經(jīng)手這么大一筆錢,中間當然有利可圖,韓大先生準備好要發(fā)財了。 張劼悶悶的獨自坐了許久。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曾幾何時,他張劼也為區(qū)區(qū)幾兩銀子發(fā)起愁了? 楊氏現(xiàn)在肯定是沒有錢了,指望不上;定國公應(yīng)該有私房,但張劼在定國公面前一直是以好兒子自居的,驟然去向定國公要錢,以什么名義要?他倒是可以說他惹下麻煩了,要拿錢來擺平,問題是這么說了之后,他在定國公眼中就變成了愛惹事的兒子,劃不來,實在劃不來;楊沅嫁妝豐厚,但也沒有豐厚到能拿出兩萬兩現(xiàn)銀的地步,估計楊沅的嫁妝總數(shù)也就在兩萬兩左右。 張劼從前不把兩萬兩銀子當回事,這時算算楊沅的嫁妝,才發(fā)覺兩萬兩銀子已經(jīng)可以發(fā)嫁一位公侯之家的千金小姐了,這才知道銀子管用。 張劼煩悶之極,找楊氏想辦法去了。楊氏穿著家常舊衣裳,臉色微黃,皮膚比之前粗糙了許多,仔細想了想道:“這府里最有錢的人并非你父親,而是你祖母。你祖母若好端端的,我說不定能設(shè)法從她那里要出來……” “現(xiàn)在也未必便不能。”張劼微微一笑,“祖母是中了風,可咱們的日子該過還得照過啊?!?/br> 張劼已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