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被朱琮這小子挑釁也好, 顏面大傷也好,最重要的是她弟弟平安無事,崔家平安無事。 崔太后憋著一口氣,和顏悅色的賞了新帝一個笑臉。 這對于崔太后來說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崔太后內(nèi)心之中感到深深的屈辱,決定度過眼前這個難關(guān)之后,一定要狠狠還擊,讓新帝知道知道她慈明太后崔氏的厲害。 趙氏進宮向崔太后哭訴,“太后娘娘,侯爺他是冤枉的。我全打聽清楚了,這全怪定國公府那個楊氏,是她誘侯爺出去,也是她誘使侯爺寫下那封信,還是她的親生兒子張劼拿著去安王府的。結(jié)果還沒到安王府就沒人給截了,害苦了咱們崔家!” 崔太后想到這一切全因楊氏而起,五臟猶如遇到烈火的干柴一般呼呼呼地?zé)饋砹?,厲聲喝道:“拿了這個楊氏,立即前來見我!” 宮人不敢抗命,忙出宮至定國公府,宣定國公的妾侍楊氏到延壽宮。定國公府是張午的妻子韓氏管家,見延壽宮有人到來,不敢怠慢,一邊款待宮中使者,一邊到后宅催促楊氏。楊氏正惶惶不可終日,聽到崔太后宣召,三魂不見了七魄。 “不,我不能到延壽宮去,崔太后饒不了我?!睏钍系挂膊槐?,知道一旦去了延壽宮一定沒有好果子吃,嚇得臉色慘白,連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 楊氏想不去,但此時此地,哪里由得了她?韓氏差來的人催著楊氏馬上就走,楊氏心里更慌。偏偏她的女兒張洢這會兒不在,不知道去哪兒了,楊氏忙叫過小丫頭楊桃,命她急急到定國公面前送個信兒。楊桃年齡不大,人也不機靈,不知道該到哪里找定國公,“國公爺這會子應(yīng)該上朝去了。便是不上朝,也要四處走動,不會在府里?!弊詮膹垊聰偵线@么樁謀逆大案,定國公是吃不好睡不好坐臥不寧,從早到晚的在外奔走,想把張劼從牢里給救出來?,F(xiàn)在去找定國公,哪兒找去?不知道他上哪了啊。 楊氏急得跺腳,“你去外院給添祿送個信兒啊,添祿是國公爺?shù)男P,親近之人。你見不著國公爺,還見不著添祿么?給添祿送過信兒,你趕緊找姑娘,讓姑娘拿主意?!?/br> “是,奴婢明白了。”楊桃這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 韓氏差來的是個三十多年爽快麻利的管事媳婦,早等的不耐煩了,伸手拉了楊氏,“快走!宮里來人你也在這兒磨磨蹭蹭的,存心找不痛快?!辈挥煞终f拉著楊氏便往外走。 楊氏面紅脖子粗,用力想打掉管事媳婦的手,“我是你能胡亂拉扯的人么?你不過是個管事媳婦,認清自己的身份!” 那管事媳婦冷笑,“我是管事媳婦 ,你又是什么金貴人了?你以為你還是從前的國公夫人么,一個姨娘罷了,和我一樣都是奴才,沖著我你擺不起架子!” 楊氏被這管事媳婦氣得不斷地喘氣,渾身發(fā)抖,兩眼亮閃閃的,像忿怒的貓眼睛一樣。 她可是做過十幾年超品國公夫人的人啊,現(xiàn)在連個管事媳婦都敢當面奚落她了! “好你個沒有上下尊卑的東西……”楊氏嘴唇啰嗦。 管事媳婦蠻橫的拉過她,“到延壽宮去和太后娘娘講上下尊卑吧。” 楊氏聽到延壽宮三個字,從頭到腳皆是冰冷。崔太后在延壽宮等著她呢,這回她把承恩侯給坑了,崔太后絕不能輕饒了她。 楊氏不寒而栗。 “快給國公爺送信兒,快……”楊氏被管事媳婦強拉著往外走,掙扎著回頭交待楊桃。 “放心吧,忘不了?!睏钐疫B連點頭。 楊氏被強拉走了,楊桃忙也跑出小院子,一溜煙兒到外院找定國公的小廝添祿去了。 楊氏被拉到外頭,宮里的使者早等得不耐煩了。楊氏一出來,那使者冷笑一聲,“帶上楊氏,走!”楊氏聽到這陰惻惻的一聲,口中發(fā)干,身子發(fā)軟,幾欲暈去。 眼看著楊氏就要倒下,那使者抬眼大喝,“無恥賤人,你迷惑了承恩侯,還想再迷惑誰?”楊氏一個激靈,站起身子,神色惶恐,“我沒有,我沒有!”使者目光陰寒毒辣,楊氏魂飛魄散。 楊氏被迫跟著崔太后的人往外走,一雙腿似有千斤重量,每抬起一回都費盡力氣。 等待著她的一定不是好事,一定是場狂風(fēng)暴雨…… 楊氏跌跌撞撞被帶到大門前,門前停著輛精致的香車,張勆正扶唐夢芙下來。 唐夢芙踩了紅木腳踏拾階而下,不過是從馬車到路面這短短的幾步,竟也被她走得曼妙生姿。 果然是位天生麗質(zhì)的美人。 唐夢芙攜了張勆的手,笑盈盈站在車畔。 崔太后的使者雖然驕橫,見了張勆、唐夢芙夫婦也皮笑rou不笑的行禮問好。 陽光耀眼,楊氏眼中全是張勆和唐夢芙那譏諷的笑容,一聲大叫,神情狂亂,“你們是來我的笑話的,對不對?我就要倒霉了,你們是不是很開心?” 張勆神色冷冽,唐夢芙笑著對那使者說道:“這瘋婆子在說什么?我怎地全然聽不懂?!崩^而面帶憂色,“使者是帶她到延壽宮去的么?到了太后娘娘面前,她若是再這般發(fā)瘋,驚了太后娘娘,如何是好?!?/br> 使者很是傲慢,這時卻眼皮跳了跳,深深一揖,“多謝唐夫人提醒。”是了,這楊氏眼神、神情都不對,到了延壽宮可得把這個人看好了,不能讓她驚著太后娘娘。 “你說我是瘋婆子……”楊氏啰啰嗦嗦。 “你不是瘋婆子,難道真是風(fēng)韻猶存能迷惑得承恩侯寫下那種書信的半老徐娘?”唐夢芙調(diào)侃的道。 楊氏又是氣憤,又是著急,又是害怕,絕望的叫道:“你污蔑我!” 什么風(fēng)韻猶存能迷惑得承恩侯寫下那種書信的半老徐娘,崔太后最護著的就是她的娘家人了,如果確定承恩侯真是因為她倒霉的,崔太后焉能輕輕放過她? 楊氏態(tài)度很差,唐夢芙也不跟她計較,心情很好的道:“楊氏,你本事很大啊。承恩侯因為你已經(jīng)入獄了,你知道么?” “你說什么?”楊氏怛然失色。 唐夢芙甜甜一笑,“楊氏,你自求多福吧?!?/br> 張勆冷冰而厭惡的掃了楊氏一眼。 楊氏臉色陡然變?yōu)榛尹S,死了似的。 張勆身上有股子凜然正氣,更有股自內(nèi)而外的殺氣,他腰間佩劍,楊氏卻恍惚之間覺得那柄利劍是懸在她頭頂?shù)?,就要沖著她一劍劈下了…… “你要殺我,是么?”楊氏身子顫了顫,面無人色。 張勆神色冷漠,并不開口,唐夢芙清脆的道:“你不配死在他的劍下。殺你只會污了他的劍。你的榮光始自延壽宮,美夢破滅也在延壽宮,你快隨這位使者走吧,延壽宮才是你的歸宿?!?/br> 早已心焦的使者聽不得這句話,命下屬拽了楊氏便走,“世子爺,世子夫人,小的改天再向賢伉儷請安?!痹捯舨怕?,已逼著楊氏到了宮車前。 楊氏拼命掙扎著回頭望,只見張勆和唐夢芙攜手站在那里,正是一對天造地設(shè)的璧人。 “是張勆和唐夢芙害我的?!睏钍蠠釡I滾落,“一定是他倆害我的。沒有他倆,我落不到這個田地。他倆挖了陷阱等著我和劼兒往下跳,用心險惡,毫無親情。” 使者拉她上了車,重重一巴掌抽在她臉上,“少廢話!張世子和世子夫人讓你勾引承恩侯的?張世子和世子夫人讓你自作主張命令張劼到安王府送信的?壞事的是你,休想拉他人下水!” 使者一陣拳腳腳踢,楊氏狼狽的伸手護著頭臉,時不時發(fā)出低低的、痛苦的呻吟。 一個約十七八歲、身材瘦削的女子神色慌張的出來了,“我娘呢?我娘呢?快把我娘攔住,她不能進宮,她一定不能進宮!” 這女子年紀不大,滿臉戾氣,看面相便知道定是自私偏激狹隘之人。 這人自然是張洢了。 張洢追出大門,楊氏已被延壽宮的人帶走了,急得直跺腳。楊桃陪笑臉獻殷勤的提醒,“姑娘,世子爺和世子夫人來了,要不求求他們吧。奴婢早就聽說過,世子爺本事可大了,世子夫人又是姊歸長公主的小姑子、陛下的親戚,他倆一定有辦法救人……” 張洢反手一記耳光重重抽在楊桃臉上,“我用得著求他們!” 楊桃人雖不聰明,說這話卻是一番好心。無端挨了這一巴掌,伸手捂著臉頰,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卻又不敢流下來,可憐之極。 “這個張洢?!碧茐糗讲挥傻膿u頭。 太沒涵養(yǎng)了。國公府的姑娘動輒責(zé)打丫頭,像什么樣子。丫頭便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交給管事嬤嬤教訓(xùn),管事嬤嬤自會按家規(guī)家法責(zé)罰,姑娘家親自動手,那不是責(zé)罰是泄憤了,成何體統(tǒng)。 張勆和唐夢芙一個玉樹臨風(fēng),一個光可鑒人,張洢卻是臉色灰敗,三人站在一起,張洢更是被襯得灰撲撲的,一絲光彩也無。 張洢心中不忿,叉腰怒罵,“都是一家人,我娘我哥哥落難,你倆干看著不肯伸出援手,真是鐵石心腸!” 楊沅匆匆忙忙從府里出來,臉上一層薄汗,“阿洢,表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快莫要如此?!?/br> 張洢正在氣頭上,怒目瞪著楊沅,“你心里就只有你的表哥!你是我嫂嫂啊,我哥哥被關(guān)在牢里,你有臉為別的男人說話?” 楊沅嫁的是張劼,想的是張勆,這件事定國公府人人心里明白。但這是第一回有人當著楊沅的面毫不留情的說出這種話,楊沅到底是嬌生慣養(yǎng)的侯府千金,被張洢這么一說,登時羞紅滿面,又氣又急。 “張洢你不要欺人太甚?!睏钽漕澛暤?。 張洢呸了一口,“呸,是你們不要欺人太甚才對?!毙闹信鹩?,對張勆和唐夢芙道:“你倆還有臉回來???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娘被延壽宮帶走,我哥哥還關(guān)在牢里,你倆沒事人一樣!” 張洢氣憤之極,只顧泄憤,也沒注意到有幾匹駿馬疾馳而至。 “阿洢,住口!”定國公滿臉大汗的下了馬,大聲訓(xùn)斥,“你是怎么跟你六哥六嫂說話的?不懂事,沒規(guī)矩!” “爹。”張洢看到定國公,像看到了救星,跑到定國公面前哭訴,“娘被延壽宮的人帶走了!您快救救她??!還有哥哥,他被關(guān)在牢里,也不知道有沒有吃苦受刑……” 張洢哭得跟什么似的,定國公又是心疼,又氣她沒眼色不識大體。現(xiàn)在張劼被關(guān)在牢里救不出來,楊氏又被延壽宮帶走,正是用得著張勆和唐夢芙的時候,張洢不和他們修好,反倒當面質(zhì)問,還指望張勆和唐夢芙幫忙么?傻啊。 張勆和唐夢芙面上掛著淡而諷刺的笑容,叫了聲父親,便不再說話了。定國公滿臉是汗,惶恐不安,小聲的向張洢道:“為父這些天到處奔走,也救不出劼兒。你在這兒鬧什么?你六哥是大將軍,你六嫂是姊歸長公主的小姑子,慈圣太后面前的紅人,他們?nèi)艨铣雒嬲f個話,咱們也就不必愁得睡不著覺了。阿洢你怎么連這個也想不到?!?/br> 張洢還在委屈的哭,“都是一家人,還得我巴結(jié)著六哥六嫂,他們才出面救人???” 定國公眉頭皺得能夾死只蒼蠅,面色嚴厲,“不許再哭了。去向你六哥六嫂陪不是!” 張洢被定國公威逼著,不情不愿的福了福,“六哥,六嫂,方才是我不對,我給六哥六嫂陪不是了。我方才那樣,也是因為咱們本是一家人,沒和六哥六嫂見外。六哥,六嫂,你倆本事大,快想法子把我娘我哥哥救出來,爹爹便高興了,祖母也開心,合家團聚,豈不是皆大歡喜?” “是啊,阿勆你想想法子?!倍▏郯桶偷目粗鴱垊伞?/br> 唐夢芙肚中暗笑,叫過含笑耳語兩句,含笑會意,悄悄的抽身走了。 定國公府門前慢慢聚集了不少閑人,沖著這邊指指點點,“瞧見沒有?定國公那個被逐出族的兒子犯了事,進了監(jiān)獄,現(xiàn)在定國公讓張大將軍救他出來,正在威逼利誘呢?!?/br> 定國公渾然不覺,還在給張勆說好話,“阿勆,劼兒是你親哥哥,你不能置之不理?!?/br> 張勆容色冷淡,“張劼早已被張氏宗族除名,他涉入謀逆案,不只我不會管他,整個張氏宗族也沒人肯管他的。你早就求過伯祖父了吧?伯祖父只會罵你,不會肯幫你。” 定國公臉上一紅。 他確實去求過齊國公,齊國公大罵一通把他給打出來了。 張劼已被驅(qū)逐出族,齊國公不會出現(xiàn)保他,張氏宗族不會出面保他。 定國公不甘心,低聲下氣的道:“阿勆,劼兒是你親哥哥,雖說被張家除名了,你還是要救救他。楊氏雖不是你親娘,卻也是咱們張家的人,你也不能見死不救。阿勆,爹知道你本事大,你替爹救出楊氏和劼兒,爹一輩子感激你。阿勆,咱們是一家人啊?!?/br> 張勆雖然對定國公的為人處事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時心中還是一片悲涼,“我七歲離京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和你是一家人?我在邊關(guān)辛苦征戰(zhàn)十三年,你有沒有想過我和你是一家人?父親,在你心目當中我究竟是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當然是啊。阿勆,爹當然當你是親生兒子了。”定國公臉上發(fā)燒,心里發(fā)慌。 唐夢芙忍不住為張勆說話,“你當他是你親生兒子,還讓他去救楊氏?就是楊氏害得他小小年紀離家出走,遠赴塞外,現(xiàn)在你讓他救楊氏?” 定國公臉皮也是真厚,“唉,這個不怪楊氏,是我糊涂。我當時年輕,確實許諾過楊氏,要以嫡禮相待。我也知道委屈阿勆了,可我說過的話不能不算數(shù),對不對?阿勆,芙兒,你們要怪就怪我,莫怪楊氏,這都是我的錯。” 張勆氣極反笑,“甚好。都是你的錯,那后果自然由你來承擔。楊氏被延壽宮的人帶走,莫說是我了,連陛下也沒有辦法。你等著給楊氏收尸吧?!?/br> “你說什么?給楊氏收尸?”定國公驚駭之極,失聲大叫。 他是受驚嚇太過,不過遠遠的圍觀那些閑人就傳開了,“看見沒?張大將軍不肯救他那個已被張家除名的異母哥哥,定國公就沖張大將軍發(fā)火了。你們說說,世上哪有這樣當?shù)?,兩個都是兒子,一個是原配嫡出,又有出息,一個是妾侍所出,頑劣到被逐族,現(xiàn)在還牽涉到謀逆重案里了。這當?shù)木褪遣惶勰莻€有出息的,一心向著那個沒又本事又愛惹事的,這算啥?” 張劼牽入的是謀逆重案,你定國公讓張大將軍去救人,保不齊人沒被救出來,張大將軍自己倒折進去了。到時候你當?shù)牟恍奶郏?/br> “這位國公爺也是稀奇。若換做是我,我有兩個兒子,一個沒出息的兒子已經(jīng)深陷泥潭了,我一定要保住另一個有出息的兒子,不能讓他也陷進去。定國公倒好,他是威逼著另一個兒子也往泥潭里跳?!庇腥藝@息道。 “就是,這位國公爺不明智?!北娙俗h論紛紛,都覺得定國公不近人情。 定國公眼淚掉下來了,“你是說楊氏這回保不住性命了么?不,楊氏是我定國公府的人,崔太后就算再跋扈,她也不能殺了我的……”想說“不能殺了我的夫人”,但又想到楊氏這時已不是定國公夫人了,只是他的一個妾侍,不由的一陣心痛,說不下去了。 “你胡說,你胡說!”張洢先是驚得呆住了,繼而發(fā)出一聲聲尖叫,“你胡說,我娘不會死,她一定不會死!” 張洢發(fā)了瘋似的鬧起來了,定國公府門前一片混亂。 看熱鬧的人興奮的踮起腳尖向這邊張望,膽大的越聚越近,都想看得清楚些。 混亂當中,只見身材頎長醒目的張大將軍甩開定國公等人,先是把他一位身姿窈窕動人的年輕女子送上了香車,方才對定國公長長的一揖,朗聲道:“孩兒自當孝順父親,但父親命孩兒去營救一個涉入謀逆重案的除族之人,孩兒萬死亦不敢從命!父親大人就算打死孩兒,孩兒也是這句話,還請父親大人見諒!” 張勆這話異常響亮,圍觀的人大多聽到了,更加亢奮,“聽聽,張大將軍不樂意,定國公就要打死他了。偏心糊涂又狠毒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