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青年的背影第一次覺得很陌生。 “阿萊茵。” 有人走過來。 阿萊茵回頭,科林抱著一捧白花擔憂地看他,在金發(fā)哨兵身后,是血般彌漫開來的余暉,攪得白云都支離破碎。 “你來了?!?/br> 科林欲言又止:“我……” 兩人的影子投射到墓碑上,暗灰的。 阿萊茵看到花,嘴巴彎了下:“抱歉,我都忘了帶花過來。連花圈都是帝國提前準備好的,帝國過于熱情,我只需兩手空空?!?/br> 科林:“請節(jié)哀?!?/br> 阿萊茵:“你才是,任務(wù)辛苦了?!?/br> 對方情緒不對,科林能感受出來,一團火始終壓在冰山下,伺機爆發(fā)。科林瞥了眼邊上的駱發(fā)向?qū)?,又回來看阿萊茵。 科林:“對不起,兄弟,這時候我說不出多余的話?!?/br> 他抽出一枝花遞給阿萊茵,兩人一齊放在墓碑前,莊嚴行禮。 墓碑前并不適合閑聊,懷舊在離別前的酒吧內(nèi)就已訴說清楚??屏稚砩线€有留下來的傷,胸前繃帶圍繞一直延伸到脖子上,若不是埃文幫忙,他絕對逃不出護士長的魔掌。 科林準備離開,埃文站在遠處巨大樹蔭下望他。 金發(fā)哨兵一步三回頭,站在陵園當中的阿萊茵只剩下隱約虛影。 他來到埃文身邊,埃文摟住科林的肩,科林心情低落,無法言說。只能被動地跟著埃文。 阿萊茵目送科林直至消失在視野中,埃文的臉依舊沒有看清。他沒有精神動用超感,世界萬物如同浸在會泛起漣漪的水里。 又站了一會,天色漸漸暗下,涼風吹到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威海利開口,和阿萊茵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以前從不會這樣,哨兵會像個小菜鳥一樣跟在身后,讓他心生煩厭,諷刺的話脫口而來,然后撐頭看他有趣的表情。 “回去了。”他說。 阿萊茵側(cè)過來,眼神木訥又冰涼。 更多話被憋回去,心里酸脹感泛起。 久違的加快的心跳聲,好像是十年前那片燒焦的土地上慢慢長出綠色弱芽。威海利還沒來得及體會,手已經(jīng)伸出來,拽住阿萊茵,把他拉了過來。 阿萊茵順勢靠在威海利的肩上。 噗通—— 越來越多復雜的情感在翻涌,鋪天蓋地。 黑暗中那張慘白的臉剎那被粉紅泡泡淹蓋。 “怎么了?”阿萊茵想要起來。 “不……”威海利重新把他按回肩上,舌頭打結(jié),“人全走了?!彼柿丝冢斫Y(jié)起伏,才露出這個年齡該有的腔調(diào),聲音沉穩(wěn),“人全走了,就剩我們兩個?!?/br> “所以?” 威海利抬頭,紅色越要消失,照著一點點邊。 “所以,你可以放松了。” 拜托讓偽裝結(jié)束吧,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 頭更沉地抵在肩膀上,暗啞地:“你知道現(xiàn)在在跟誰說話嗎?” 威海利:“我知道?!?/br> 阿萊茵:“誰?” “阿萊茵·艾德?!蓖@?,“唯一的阿萊茵·艾德?!?/br> 沒關(guān)系哦,莉莉說的話,我已經(jīng)施了魔法,不用擔心,沒人會嘲笑你,你可以放心地哭。 阿萊茵抽了兩下,心里緊閉的疲倦閥門被擊碎。 他用力抓住威海利的手臂。 有些痛,駱發(fā)男人皺眉,卻沒有撥開,那手指似垂掛的稻草,在冷風下微微顫抖。 威海利感覺到肩膀上有濕潤在擴張開來。 燙得,好像在灼燒心臟,可很快,又變得冰涼徹骨。 * 夜晚,阿萊茵躺在家里的床上。 房間幾乎沒變,正對的柜子里還有琳瑯滿目的娃娃。 他躺了一會,爬起來,去柜子里拿出超級布偶。小時候還覺得很大,費勁地抱住也不能避免兩只腳拖地。如今才只有他半身長,很輕。 布偶上有灰,還有難聞的氣味。 他緊緊地環(huán)抱住它,爬上床,沒躺安穩(wěn),背后有毛絨絨的東西在拱,討人厭的麥克跑出來,大尾巴調(diào)皮地甩來甩去,繞著阿萊茵走了一圈,最后鉆進他和布偶中間的空檔。 被躺得地方微微塌陷。 阿萊茵想笑,展露表情扯著眼角發(fā)痛。 哭得有點久,最后和威海利一起腿麻,兩人形象迫窘地走過去。 阿萊茵想要玩它的鼻子,麥克爭著咬他,依隨手指,被逗得不亦樂乎。阿萊茵趁機抱住布偶,麥克亞當猝不及防,夾在中間,喵了一聲,掙脫不開。 “麥克?!彼八澳銜镁裾f話吧,為什么不開口?” 麥克瞪著一雙祖母綠的眼睛歪頭看他,懵懂無知。 可惜肥胖破壞了它的美貌。 阿萊茵:“我今天哭累了?!?/br> 麥克湊上去舔他的眼睛。 “好癢。”阿萊茵閉上眼,嘆息般地講話,“我就剩下你了。羅拉還在鄉(xiāng)下的家里,艾德家被戰(zhàn)爭擊得七零八落。別離開我,麥克。” 麥克喵了聲,伸出rou墊打了打他的頭。 隔壁房間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哨兵知道是威海利引起——他住在隔壁艾德夫婦的房間——可還是忍不住遐想,心里不時傳來躁動。只得緊懷住麥克,企盼快點入睡。 * 阿萊茵在家里休息了三天。 清晨,窗戶沒關(guān),空氣濕潤。 威海利癱在椅子上,渾身發(fā)痛。不再是年輕小伙,連續(xù)的熬夜讓身體發(fā)出瀕死的呻|吟。威海利艱難地坐直,床上的阿萊茵摟著白貓沉睡。 報應(yīng)來得太快,前些日子他還在感慨,因阿萊茵的照顧而心生幾點愧疚。 結(jié)果這幾天阿萊茵也同樣,醒的時候還好,只是夜晚入睡時會沉浸在惡夢中出不來,慘叫連連,不清楚的還以為他在欺負這位喪父喪母可憐的青年。 “崩壞”之后得來的身體可以支撐住威海利,卻無法像個完美向?qū)硎婢徤诒那榫w。威海利不明白其中分別,只得在床邊守著,防止哨兵一時想不開。 手忙腳亂。 白貓仿佛看出其中端倪,嘲笑地搖搖尾巴。 擺在桌上的通訊器發(fā)出綠光,嘀嘀作響。 威海利飛快搶過,飛奔出門,如同猛虎在追。 哦不,現(xiàn)在的阿萊茵不管是睡著還是醒著都叫人覺得可怕。 帝國的通訊,千篇一律的下達任務(wù),威海利感覺討厭,對那邊冰冷系統(tǒng)的女聲憤怒出聲。 太過廉價的養(yǎng)傷時間。 威海利:“不……我想阿萊茵還需要一些時間,他是位哨兵是個人,是艾德家的孩子,并不是你們的工具!” 通訊器那邊的女聲與他爭辯。 “任務(wù),那又如何。帝國拿這些來裝模作樣,難道真把他當成是普通人?!利用要適度,你告訴法賓,他會明白我說的話!” 女聲還想說,威海利掛斷,悶悶不樂地上樓。 門開著,他走進來,洗漱干凈的阿萊茵坐在床邊穿靴子,肥貓麥克站在他肩上,用尾巴勾住哨兵的脖子。 威海利愕然:“你怎么……?” “我剛剛聽到了,帝國的任務(wù)。” “所以你之前是在裝睡?”威海利反應(yīng)過來。 阿萊茵微笑:“我很早就醒了,只是你一直坐在旁邊,表情好像是希望我睡著一樣,于是我就又躺了會?!?/br> 威海利郁悶,被耍了一道。 麥克喵喵直叫,附和主人,心情舒暢。 威海利:“你現(xiàn)在是?你可以嗎?” “一直窩在家里也無濟于事啊。”阿萊茵穿好軍靴,“你的表情好怪,這幾天里,我無數(shù)次地以為你會讓我親你,就像是在小星球,好像我們什么事都可以用親吻交換。” 因為這是不費力的,又可以以極度夸張的速度哄騙人心。 威海利莫名咽了咽:“你想嗎?” 阿萊茵站起來,麥克順著背摔到床上。 有風緩緩而來,窗簾被一下吹開,青年站著,身高與他相仿,眼睛里投射出來的視線變得更加銳利。他在笑,卻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虛模假樣。 有什么變得不同了。 威海利把視線落到哨兵穿的衣服上,那是正統(tǒng)軍裝,肩膀上還有個等級很低的徽章。他難得看見,阿萊茵以前非常低調(diào),去任何地方都是普通便服,他還為此嘲笑過他的衣品,如他人一樣的保守,毫無樂趣。 ——第一次見面,阿萊茵雖然抱怨沒有軍裝來證明身份,后來也沒有這樣做。 “開玩笑的,威海利?!卑⑷R茵笑,“我已經(jīng)沒事了?!?/br> 威海利:“你為什么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