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著白貓一路往前。

    四周的昏暗逐步褪去，變得光亮，艷艷刺眼。

    緊接著，顯現(xiàn)出輪廓，綠油油的草地，造型美麗的矮樹，長形又短小的圍欄，白色的房子與很大的落地窗。

    阿萊茵一點一點地看過去，大腦中立即出現(xiàn)相關(guān)影像。

    這是他的家！

    阿萊茵總算明白到處都是灰茫茫的地方是哪里，是他破舊不堪的精神領(lǐng)域。

    白貓鉆進圍欄內(nèi)，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阿萊茵有些退縮，在現(xiàn)實中，總是透過支離破碎的線索去探尋真相，但的確，他所知道的與原本就清楚的有著差距。比如meimei莉莉，年齡上的缺漏。

    麥克是要告訴他些什么嗎？

    假如明白后無法接受怎么辦？

    正在胡思亂想間，聽見了一陣行云流水的鋼琴聲。阿萊茵瞪大眼睛，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推開橫臥在前的圍欄。

    古老的圍欄發(fā)出干澀的痛苦吟|叫。

    腳踩上草坪沙沙作響。

    大而空曠的房間，窗簾是溫暖的米色，墻紙相同，上面還貼心地裝飾了男孩喜歡的宇宙飛船和懸浮汽車。房間的角落有智能積木玩偶和遙控汽車，多種多樣洋洋灑灑地堆滿，正對地書桌上還有很整齊地一疊書。

    在房間中心偏右，床的旁邊，有一架黑色的鋼琴。一個有著暗灰色頭發(fā)的小男孩坐在那里，凳子因為太高，小短腿完全夠不到地面，手指卻沒有停，依然很費勁地彈。

    外面的阿萊茵靠近那個發(fā)出聲音的房間。

    透過明亮的落地窗，他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

    第74章 七四記憶

    父親說過，哨兵是薔薇帝國最強大的武器。

    他們擁有超感，身處于各種戰(zhàn)爭，戰(zhàn)斗力遠(yuǎn)高于普通人。

    覺醒成一位優(yōu)秀的哨兵是每個家族的驕傲。

    當(dāng)然，覺醒成一位向?qū)瑯尤绱?。向?qū)氰€匙，哨兵是鎖扣。向?qū)Э梢园矒嵘诒膬?nèi)心，要知道，敏銳超人的五官無時無刻不在獲取來自第三方的信息，然而，過于|迅猛反倒不能很好的控制，哨兵會在不知不覺中收藏一些“廢品”，這些“廢品”最終會惹得他們不快，假使最后沒有向?qū)С雒媲謇?，那就可能是引發(fā)狂躁癥的開端。

    哨兵，向?qū)?，極少有錢的普通人。

    這三者組成的，就是我呆的世界。

    我叫阿萊茵·艾德，今年七歲。

    *

    七歲的阿萊茵·艾德有個秘密。

    那就是雖然這個年齡的他只能被關(guān)在家里受女仆照顧，但有時候，能夠看見很遠(yuǎn)的地方。這種感受與借由望遠(yuǎn)鏡或者其他工具不同，仿佛與世界拉近距離。有時候因為接觸得太過，會輕微引起感官的爆炸感，阿萊茵盡量會避免這種無法忍受的疼痛，年幼的阿萊茵·艾德并不是貪心的人。

    除了視覺，還有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不過這些用起來都沒有視覺帶來的景觀絢爛。阿萊茵偶爾能聽見別人的說話聲，有好有壞，倒讓他不知道該怎么更加客觀地評論。所幸得是，似乎還沒有到覺醒期，這些感官上的開發(fā)和帶來的效應(yīng)都非常的柔和，沒有刺激，也絕無猛烈得難以接受。

    阿萊茵仿佛是偷拿寶石的小偷，每天適量的用取，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也不使自己遭遇尷尬的境地。他的母親艾德太太是位十分優(yōu)秀的向?qū)?，母親的精神體是一條聰明的變色龍，當(dāng)父母在家時，小艾德有時候能模糊地見到它，有時候不能。但他記得變色龍安列蒙的事跡，安列蒙曾聽取了一起綁架案中罪犯的談話和密碼，因此受到薔薇帝國的表揚，以至于它一刻不停地都要帶著那枚獎勵徽章。

    既然精神體都是這樣的過人，年輕的艾德太太自然不必說。反正只要她在家，阿萊茵從來不敢使用這種神奇的“技能”，當(dāng)然，父母在家，小艾德也不會感到孤單，根本不必去探求外界。

    他喜歡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討厭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寬闊的房間里，縱然房間里有他愛的玩具和喜歡看的書。

    *

    阿萊茵對于六歲前的記憶是空白的。

    雖說一個小孩子也不需要記住過往，可暗灰色頭發(fā)的小男孩是一點也想不起來。只隱約記得在薔薇帝國風(fēng)靡起來的超級布偶。每個星球都需要娛樂，需要會逗樂小孩子的玩具，要明白，孩子背后的父母可是攥著帝國需要的瑪索鈔票。經(jīng)濟鏈條總是相互串聯(lián)。超級布偶是個品牌，當(dāng)然，如名字所講，它也能是個可愛的布偶。隨著鏈條發(fā)展，各種產(chǎn)品相繼問世，包括可以在電視上看見的節(jié)目。

    阿萊茵一直想要個，不知道為什么，家中玩偶眾多，卻獨獨少了超級布偶。

    最近，帝國沉浸在一種不可名狀的緊張中。

    聽聞是一個叫基曼星球的壞家伙準(zhǔn)備向薔薇星球發(fā)起進攻，阿萊茵不是很懂，僅斷斷續(xù)續(xù)地從女仆阿姨那里接收到片段。他不關(guān)心這個，只明白，父母在家的時間更少了。想念一天天在增加，女仆阿姨羅拉jiejie和克里斯丁老師都無法陪伴他，阿萊茵想，哪怕是只動物，只要能在他身邊，他能對著它說說話都好。

    每次這個想法冒出來，胸口滿滿恍若有東西要溢出來。

    阿萊茵不懂，覺得也許是壞事情，拼命地克制。

    最后一次有這種觸感是三個星期后，父母在家短促地呆了兩天后再度因任務(wù)出門。

    那天是清晨，薔薇星球的天空除了蒼白就無其他。

    阿萊茵被悉悉索索的聲音吵醒——真正的，迫使他醒來的還是超人的聽覺。

    小男孩迷瞪地揉著眼睛，望見有微弱的光透進門縫。

    下了床，鞋子不知道藏在哪里。他沒管，穿著單薄的藍色印滿白色小帆船的睡衣爬下床，來到門旁踮起腳費勁扭開門把，睡臉惺忪地往有光的地方走。

    “阿萊茵？”

    等靠近，熟悉的聲音傳過來。

    阿萊茵瞇起眼睛，站的地方是過道，面前是準(zhǔn)備出門的父母。

    “爸爸mama？”他發(fā)出一點疑問。

    艾德太太：“嗨寶貝，我們吵醒你了？”

    阿萊茵懵懂地點點頭：“我聽到聲音?！?/br>
    “哦不?！?/br>
    艾德太太和艾德先生面面相覷，有點不敢相信。

    他們已經(jīng)做到毫無聲音，多年哨兵向?qū)У慕?jīng)驗和艾德先生難伺候的強迫癥——他是位感官敏銳的哨兵，決定的事無法忍受不完美，儼然阿萊茵的出現(xiàn)破壞了這份完美——如今家中女仆還在酣睡，絲毫沒有收到丁點影響。

    “寶貝，你是怎么聽到聲音的？”艾德太太皺起眉，面部表情有點嚴(yán)肅，身為母親又讓她飛快地發(fā)現(xiàn)，“哦親愛的，你沒穿鞋，我的天，你不冷嗎？”

    她迅速上前，心疼地想抱起阿萊茵，忽然間似乎意識到，導(dǎo)致動作卡在一個尷尬的地步。艾德太太沒有上前，也沒有后退，臉色蒼白地僵硬在原地。

    艾德先生發(fā)現(xiàn)，鼓勵性地拍了拍愛人的肩膀：“親愛的?！?/br>
    “抱歉，抱歉，我只是想到阿萊茵他……”艾德太太難堪地回過頭，“對不起。”她反身，從鞋柜里拿出一雙新拖鞋，來到小男孩身邊，彎腰整齊地放在腳前，“阿萊茵，我的小艾德，你要學(xué)會自己穿鞋，而不是光著腳到處走?！?/br>
    小男孩不懂：“我？”

    “是的?！卑绿葠塾直瘋乜粗?，“有許多時候我們不能照顧你，就算在你身邊也不一定能夠做到。比如現(xiàn)在在家里的女仆阿姨，她因為做了一天家事勞累入睡，不知道你在這兒光著腳受凍?！?/br>
    小男孩：“那我該怎么做？”

    艾德太太笑起來：“別擔(dān)心，你不用想太多，只需要把你的小腳丫伸進鞋子里就夠了，沒關(guān)系我會扶著你?！?/br>
    艾德太太伸手扶住，阿萊茵身體微微傾斜，很順利地將鞋子穿好。艾德太太看著他，一會，沉默地松開，退到艾德先生身后。

    阿萊茵仰頭望向他們。

    他沒說，小男孩知道，在剛才的動作中，母親的手發(fā)抖了，額頭還冒出了汗。仿佛不是在簡單地幫助兒子穿鞋，而是在面臨著一個前所未知的恐怖敵人。

    艾德先生：“我們該走了，阿萊茵，帝國又下派了任務(wù)給我們?！?/br>
    阿萊茵：“你們什么時候回來？”

    “會很快，我的孩子?！卑孪壬貞?yīng)，“很高興這次你能來送我們?？旎厝ニ?，外面太冷了。”

    阿萊茵點點頭。

    艾德先生打開門，艾德太太先出去，在關(guān)門的剎那，小艾德看見了一張悲愴的臉，是母親流露出來的，極其短暫。

    門接近無聲地關(guān)上。

    阿萊茵一點也不意外，不記得從幾歲開始，他們就用這種若即若離的態(tài)度對待，有時很疼愛，有時又害怕得反復(fù)確認(rèn)，仿佛他不是他。

    ——孩子是敏感的，任何一點轉(zhuǎn)變都能察覺到。

    這還真糟糕，阿萊茵想，我可從來都是你們的小艾德啊。

    胸口悶悶地開始發(fā)痛，奇怪地感覺有東西激動得要跳出來。既然你要出來就出來吧，阿萊茵自暴自棄。難道有什么比現(xiàn)在更讓人難過和孤單，如果是因為擁有“特異功能”，就讓爸爸mama知道吧，反正他們也不喜歡他。

    阿萊茵趿拉著過大的拖鞋跑回房，吃力地爬上床，然后賭氣地用被子悶住臉。

    *

    麥克就是在這天下午來的。

    小艾德一覺睡到中午，醒來時房間里充斥了暖和的陽光。

    空氣中彌散著細(xì)小塵埃。

    周遭靜極了。

    阿萊茵歪過頭，床頭矮柜上擺著一碟封好的三明治和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看來女仆阿姨不久前還來看過他有沒有醒。

    阿萊茵還在為早上的事情生氣，伸出手只想把盤子推到地上。

    ——這是他第一次為父母態(tài)度做出的反抗，平時小男孩得到的都是溫和乖巧的美譽，那一刻內(nèi)心恍若有個惡魔在cao控，教導(dǎo)他要暴力解決。

    “不行哦。”

    小艾德瞪大眼睛。

    四周沒有人，他明白，但聲音的的確確傳進耳朵。

    他害怕地詢問：“是誰？”

    緊接著，一團白花花的玩意直砸向臉。

    阿萊茵啊了一聲，視覺被阻絕，烏黑黑，同時，毛茸茸的感受一并傳送。對方是個有長尾巴的家伙，再砸了他之后毫無歉意，還用那條尾巴勾他的下巴。

    阿萊茵驚慌地坐起來。

    小家伙順著滾到床中央。

    是一只白色的小貓，阿萊茵詫異，特別可愛，正歪著頭用一雙漂亮的祖母綠的大眼睛望著他。

    阿萊茵：“你是怎么進來的？你怎么會在這里？”

    白貓：“是你放出來的才對?！?/br>
    “我放你……？”阿萊茵驚愕地捂住嘴巴，“你居然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