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外面嘩啦啦地下著雨,雨滴打在窗戶上的遮陽篷上,發(fā)出難聽的聲音。 房間里很黑,伸手不見五指。 均勻的鼾聲并沒有催眠男人。 男人仰面躺在床上,盯著上方的天花板,破舊斑斕。是的,他根本看不見天花板,但是他熟悉這里的一切。 男人沒有絲毫困意,他在靜靜地等待著時機的到來。 掛鐘在墻上嘀嘀嗒嗒地走著,男人看不清掛鐘,只能在心里默念著數(shù)字,計算著時間。 右手腕上的手銬銬得很緊,這讓他感覺自己的右手血液運行都有了障礙,他的右手像手銬一樣冰涼。 他微微活動了一下手腕,想讓手腕的束縛放松一些,也想試探一下身邊的這個人是否真的睡著了。 身邊的人沒有反應。 如果男人沒有數(shù)錯的話,現(xiàn)在已經(jīng)深夜一點了。 按照規(guī)律,身邊的這個人,此時已經(jīng)睡熟了。 男人準備開始行動了。 他悄悄地用左手從內褲邊緣取出了事先準備好的鐵絲,費力地摸索著想把鐵絲伸進手銬的鎖眼。黑暗之中,把一根細鐵絲塞進鎖眼有多難!男人用了差不多十分鐘,才達成了目標。 他費力地保持著別扭的姿勢,為了不驚醒身邊的人,他小心地用鐵絲探測著手銬的鎖芯。 這不是他的專長,但他必須冒死一試。 一輛汽車經(jīng)過,車燈光透過窗簾,照到了身邊那人的臉上。 一臉橫rou、猙獰可怖。 身邊那人被燈光打擾了美夢,哼哧著翻了個身,肚子上的肥rou隨之晃了一晃。 男人正聚精會神地開鎖,被這突如其來的翻身著實嚇了一跳。 他迅速收回鐵絲,假裝睡覺。 身邊那人吧唧了幾下嘴巴,繼續(xù)發(fā)出鼾聲。虛驚一場。 男人不敢輕易再動,他瞪著眼睛,繼續(xù)數(shù)著鐘點。大約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男人重新開始摸索著鎖眼。 即便是初春雨夜,男人還是因為緊張的心情、別扭的姿勢和困難的動作,滿頭大汗。 咔。 手銬開了。 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揚,得意一笑。 打開了手銬,男人的右手終于恢復了血色,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悄無聲息地翻身起床,套上了外套,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門口。 他知道,這扇門年久失修,若是貿(mào)然打開,肯定會發(fā)出難聽的響聲。一旦驚醒身邊那人,他就真的功虧一簣了。 他小心地打開了門閂,用力托著大門,讓大門和墻壁連接的鉸鏈之間摩擦力最小。他費力地慢慢開門,開出一肩寬的門縫后,閃身出門,然后又慢慢地將門關上。 男人攤開雙手,仰面朝天,讓雨水肆意地打在他的臉上。 他又自由了。 此時的男人,熱血沸騰,即便是初春的寒雨也不能澆滅。 他不急于離開,在雨中漫步,讓雨水打濕了他的外套,享受著這初春夜晚的涼爽空氣,和恢復自由給他帶來的快感。 我回來了! 男人低吼著,逐漸加速,向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第一案 幽靈鬼船 時間很貪婪——有時候,它會獨自吞噬所有的細節(jié)。 ——卡勒德·胡賽尼 1 夜已深了,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有船頭的那一個忽明忽暗的破舊電燈泡讓趙汪洋獲取了一些光亮。 在這一望無際的湖面之上,就像是身陷一個巨大的黑洞,左右無援、深邃無比,不知道哪里才是邊際。好在現(xiàn)在導航技術發(fā)達,趙汪洋知道,再往東航行七公里左右,就是碼頭了。 龍番湖是周圍漁民們賴以生存的母親湖,他們的溫飽、他們的存款,都是從湖里的水產(chǎn)上來的。龍番湖南北三十多公里寬,東西六十多公里長,水域面積近兩千平方公里,湖中島嶼聳立,水產(chǎn)豐富。 因為龍番湖主要用作水產(chǎn)品的輸出,所以對自然風光還并沒有開發(fā)和宣傳。很少有人知道,在這個經(jīng)濟并不發(fā)達的龍番市的腹地,還有著這么一片美麗的自然風光。沒有旅游業(yè)的涉足或者說是sao擾,龍番湖周圍的漁民們還過著比較清靜的水邊生活。捕魚,打圍養(yǎng)蚌,圈養(yǎng)螃蟹、龍蝦,少了海面上那樣的自然災害,漁民們過著富足而平靜的生活。 除了周末和節(jié)假日,一些本市的居民會到湖邊采采風,這里很少會見到大批擁擠的游客。周圍沒有工廠、城區(qū),湖面也未被污染。這也是現(xiàn)代化社會中,難得的一片凈土。 趙汪洋是漁民村的小康戶,他不僅在湖邊承包了一大片螃蟹養(yǎng)殖基地,還在其中一座湖心島上開辟了一片桃園。他的爸爸在臨終的時候告訴他,等政策開放了,一定要找一個小島來種桃樹,龍番湖湖心島小山上的土壤最適宜桃樹的生長。他不知道父親是怎么知道這個秘密的,而且他也表示質疑:喜旱不喜澇的桃樹怎么會在湖心島豐收?但遵遺命是中國人慣有的傳統(tǒng)。所以在政府開放湖心島承包的政策之后,趙汪洋第一個去領了一個小島。 剛開始的三年,湖心桃園套進去了趙汪洋的全部家當,這讓他質疑起父親的決定。不過第四年,桃園開始產(chǎn)出桃子的時候,他才知道父親的這個秘密果真是個傳家寶。桃子又大又甜,皮薄多汁,可謂桃子中的上品。他不僅收回了全部成本,還在第一個收獲年就大賺了一筆。很快,龍番湖的幾十座湖心島上,全部被人效仿種上了桃樹,以至龍番湖桃子成了龍番湖水產(chǎn)之后的又一大品牌。 初春,是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龍番湖桃花成了一個景點。雖然沒有開發(fā)宣傳,這個景點并不著名,但是對龍番市本地人來說,這里絕對是一處賞心悅目的唯美之地。利用航拍技術鳥瞰湖面,水面波光粼粼,湖中繁花點點,一座座粉紅色的小島煞是好看。 因為船只是被政府嚴加管控的,所以也沒有多少游客可以到桃花島上去近距離接觸這些美物。但是島主們總還是擔心有游客偷偷潛上小島破壞桃林,或者是初春多變的天氣對桃樹造成損害。于是,就有了一周兩看的規(guī)矩。 昨天刮了一天的風,趙汪洋的桃林有幾棵桃樹被刮得有些東倒西歪了。他下午登島,一邊埋怨著兩名聘用的工人同時請假,一邊獨自忙碌到夜幕降臨。說來也真是倒霉,他正準備起航返回碼頭的時候,湖面上突然開始起風。這樣的風級,他的那艘快艇肯定是招架不住的。于是,他只能獨自在島上等待大風的平息。 大風終于在深夜里平息下來。趙汪洋打開了船頭的電燈,發(fā)動快艇向東岸的碼頭駛去。很快,還有七公里就抵達碼頭了,天氣還算不錯,這讓趙汪洋放下心來。 雖然不用擔心被怪風掀翻,但對四周的黑暗,趙汪洋還是有些心悸的。以往來島上干活,趙汪洋總會帶上那兩個雇來的幫工,人多也就不怕了。這次,他一個人航行在這無邊的黑暗之中,即便是個五尺男兒,也難免有些害怕。 可是沒想到,越害怕,還就真的越看見不想看見的東西。 或者說,趙汪洋今天真是背到家了。 他看見遠處,仿佛有一點燈火正在閃爍。若隱若現(xiàn),極其詭異。 這么晚了,除了自己這個倒霉蛋,還會有誰在航行?而且,看燈火的高度,肯定不是他駕駛的這種快艇,而應該是一艘有一定高度的貨船。 最讓他感到不解的是,燈火距離他不遠,但是他完全聽不見發(fā)動機聲。 為了驗證這一點,趙汪洋關掉了自己快艇的發(fā)動機,豎起耳朵聽著。除了水波蕩漾產(chǎn)生的有節(jié)律的啪啪聲之外,絲毫無聲,安靜得嚇人。 誰會在深更半夜把船開到湖中央,然后關掉船上的發(fā)動機,隨浪顛簸?這深邃如黑洞似的湖面,四周不著邊際,不僅危險,而且恐怖。 難不成,這是鬼火? 趙汪洋也是個大專生,知道“鬼火”產(chǎn)生的原理。鬼火一般都是在墳墓之間產(chǎn)生,因為人體骨骼內含有磷,磷與水或者堿作用時會產(chǎn)生磷化氫,磷的燃點很低,當達到燃點時,形成的有光無焰的火稱為鬼火。不過,這寬廣的湖面之上,哪兒來的磷? 繞開它,趕緊回家吧。趙汪洋這樣想著。 不過,好奇心驅使著他,把控著船頭,低速向燈光的方向駛去。 一百米開外,一艘小貨船的輪廓逐漸清晰了起來。影影綽綽之中,可以勉強辨別,小貨船的甲板之上沒有貨物,燈光是位于甲板末端的駕駛室里發(fā)出的。 不過,燈光之下,并沒有看見駕駛貨船的人員。 趙汪洋看見只是一艘普通的貨船,而不是其他什么奇怪的東西,略感安心。他把手中的強光手電朝小貨船上照了幾下,畫了幾個圈,大聲喊道:“有人嗎?船怎么停這兒了?” 聲音被湖浪聲覆蓋了,并沒有傳出去多遠。 趙汪洋繼續(xù)接近小貨船,逐漸看清了貨船的模樣。這是一艘很是破舊的小貨船,船壁都已經(jīng)生銹,船頭也沒有什么他認識的符號。貨船處于靜止狀態(tài),隨著湖水的波動而蕩漾著。 趙汪洋站在快艇里,踮起腳來看貨船的駕駛室。 駕駛室里的燈光暗淡,忽閃忽閃的,但是足以看清楚,駕駛室里空空如也。整艘船上寂靜無聲,在這片漆黑的湖面上安靜地蕩漾。 甲板上沒人,駕駛室沒人,人去哪兒了?趙汪洋很是納悶。誰會把船停在這里?難道是之前那陣怪風吹斷了貨船的纜繩?如果是大風刮過來的,怎么會正常地開著燈呢?而且,把一艘船從碼頭吹到七公里以外,也太夸張了吧? 趙汪洋有些蒙,怔怔地站在快艇里考慮自己要不要上船去看看。 他的大腦飛快地轉著,卻第一時間想到了小時候聽到的故事。 他不會撞見了“幽靈鬼船”吧? 傳說七十多年前的龍番湖上,曾經(jīng)有一對戀人駕駛著漁船在捕魚,遭遇了一艘日本人的巡邏艇。日本人攔停了漁船,在船上侵犯了貌美如花的女孩,又將這一對戀人殘忍殺害。后來,那對戀人的家人在湖面上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船的影子。不過,從那以后,經(jīng)常有夜航的漁民們,會看到一艘漁船的影子,在湖面上漂漂蕩蕩。每次它一出現(xiàn),湖面就會刮怪風,還曾經(jīng)掀翻了幾條船,死了不少人呢。村民們認為是那對戀人冤死后化為厲鬼,專門索人性命,于是稱它為“幽靈鬼船”。 趙汪洋一直認為,那是老人們編出來的故事,為了不讓年輕人夜里航行發(fā)生危險。絕對不是真事兒。 不過,眼前的這一切,為何和傳說里的事情極為相似呢? 他剛開始種桃樹的時候,就有人阻止他,說桃樹是很邪門的,別人都不會把桃樹種在家里的前院。如果把桃樹種在湖心島,這片湖里,肯定會出現(xiàn)邪門的事情。十幾年來,他也沒撞見邪門的事情,這些印象也就慢慢淡了。不過,當他看見自己無法想通的怪現(xiàn)象的時候,這些言語又重新涌進了他的腦袋。 趙汪洋在冷風中打了個寒戰(zhàn),他感覺自己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想登上貨船去一探究竟的念頭,瞬間沒了。 他拉動快艇發(fā)動機的拉索,準備發(fā)動快艇離開這艘邪門的貨船。突然,他仿佛聽見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聲音夾雜在拉動拉索的嘩啦聲和湖水啪啪的蕩漾聲之間,格外刺耳。 他顫抖著停下拉動拉索的動作,側耳辨別聲音的來源。 不錯,那聲音正是來源于貨船的甲板之上,仍在繼續(xù)。嗡嗡的,一陣一陣的,一會兒大一會兒小,仿佛有著節(jié)律。那聲音像是某個人被蒙住了口鼻正在呻吟,又或是什么東西發(fā)出的獰笑,或者說像是某種怪獸正在低吼。 甲板上沒人哪! 哪兒來的聲音? 趙汪洋被這突如其來的怪聲嚇蒙了,他一個踉蹌跌倒在快艇之中。隨著他的跌倒,那怪聲似乎更加強烈了,而且仿佛帶著甲板的震動,離他越來越近。 趙汪洋顫抖著、掙扎著爬了起來,快艇因為他的劇烈動作而東搖西晃。他竭盡全力站穩(wěn)在快艇上,拼了命似的拉動拉索,終于拉著了發(fā)動機。他掉轉船頭,開足馬力,瘋了似的向碼頭方向駛去。 背后的嗡嗡聲仍在繼續(xù),夾雜在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中,刺激著趙汪洋的耳朵。 “我跟你說,一個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絕對不會喊‘鬼啊鬼啊’什么的?!贝髮氒E著二郎腿,摸著他微微凸起的肚皮,說,“第一反應絕對是掉頭就跑!這我算是體驗驗證過了?!?/br> “真有你的,度個蜜月,去鬼城玩。”我搖了搖頭,翻動著手中的卷宗。 “刺激嘛!”大寶探過身來,低聲說,“我跟你說啊,他們都說了,有效的精神刺激,會增加受孕的概率。” “去你的,迷信!”我抬眼看了看對面的陳詩羽,用卷宗敲了一下大寶的頭。 陳詩羽專心致志地看著手中的那本《尸語者》,像是沒聽見我們的談話。 “一天到晚鬼啊鬼的,低級趣味,能不能換個話題?”林濤朝墻邊縮了縮身子,假裝在整理鬢角的頭發(fā)。其實我知道他是為了適時堵上自己耳朵的時候,不被我們注意。 “怎么著?懷上了?”韓亮從門外進來,看起來剛把什么東西裝進了休閑西裝的內口袋里。 “這你都聽得見?”大寶一臉滿足的表情,往座椅背上一靠,“難道你的感官還能比我的靈?” “喲喲喲,看你這表情,還真是中了?”韓亮壞笑著問。 大寶搖頭晃腦,一副揚揚自得的表情。 “嘿嘿嘿,正經(jīng)點行不行?”我正色道,朝陳詩羽那邊努了努嘴。 陳詩羽還是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桌上的小說,伸手把擋住視線的一縷頭發(fā)捋到耳后。 “沒不正經(jīng)??!”韓亮攤了攤手,說,“大寶和寶嫂那叫作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這是在祝福他們早生貴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