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袁召不經(jīng)意看了眼她的手機,但沒問什么,說:“最近劇院上了出新話劇,有興趣嗎?”他說話的時候把玩著手邊的鋼筆,好像只是隨口一提。 段如碧理包的手停了下來,有點古怪,又有點忍耐,再有點期待,無比糾結(jié)地望著袁召。 他拿她最喜歡的話劇誘惑她! 段如碧是個直脾氣的姑娘,但別以為性格直爽的姑娘就不愛文藝,段如碧偏有點小文藝。李思約她總是看電影,完全沒有投其所好,怎么可能成功。袁召在這方面看似默不作聲,卻次次戳中段如碧軟肋,他善于觀察,大學的時候跟段如碧約會兩次后就摸出了這姑娘潛藏的一顆文藝心。 袁召看出段如碧在踟躕,立即拿出兩張票,慢悠悠地放在桌上,段如碧瞬間兩眼放光。最近這出話劇火得不得了,一票難求,她忙得昏頭轉(zhuǎn)向,等她前兩天想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票子早就售罄。 她現(xiàn)在很難得在他面前露出這般天真活潑的表情,袁召想笑,又悄悄按捺住,繼續(xù)勾引她:“據(jù)說還挺不錯的,這是最后一場了,一起去吧。” 段如碧在做激烈的思想斗爭,她捏著手機,手機又開始震動,如果跟袁召去看話劇,可謂一箭雙雕,既能躲過飯局,又能滿足自己的愛好。至于對象……段如碧看著袁召,他也正看著她,一雙鳳眼溫潤如水,仿佛有琉璃的光芒穿透而出。 “好吧。”段如碧微抬下巴,果斷無視她老母的電話,然后,擺出一副屈尊降貴的模樣,攤手,“票拿來?!?/br> 袁召把票放入她手中,當段如碧一喜,正要捏住的時候,那家伙又忽熱退后一步,笑道:“先一起吃飯?!?/br> “……”段如碧提上一口氣,又被迫壓下,“知道了?!?/br> 袁召這才把票放入她手中。 兩人一起直接從公司出發(fā),開車到劇院附近,段如碧本著民主精神詢問袁召吃什么,袁召想了想,說:“我記得前面那條路有家香辣小龍蝦,吃辣嗎?” 段如碧斜眼,見他一臉挑釁,立馬答應(yīng)了。不就是吃辣么,她長那么大,什么沒吃過! 這是家挺小的館子,一進去立刻被里面的香辣熱氣包圍,店家生意興隆,服務(wù)生穿堂而過,兩只手上都端著盤子,一張張桌子上滿眼火紅的小龍蝦,那些客人的臉色也如龍蝦一般,鮮紅明亮,吃得不亦樂乎。兩人等了會,隨意找了張桌子坐下,段如碧在這方面毫不挑剔,袁召也不像李思那般裝b,非要找高檔情調(diào)的地方才能解決肚子問題。 他們先點了小份的,叫了兩瓶啤酒,摩拳擦掌,開始戰(zhàn)斗。 袁召慢條斯理地撥著蝦殼,說:“你以前挺不能吃辣的?!?/br> “你記錯了?!倍稳绫痰ǖ睾攘丝谄【?。 “是嗎?!痹倜娌桓纳爻韵乱恢?。 段如碧咬了一口,努力面不改色。 遙記當年,又是當年,兩人冬天里涮麻辣火鍋,段如碧辣得直冒眼淚,卻非要繼續(xù)吃,看得袁召既無奈又心疼。他問,你干嘛為難自己。段如碧抽著氣,拿手扇風,回答說,我就喜歡吃。 她確實挺喜歡吃辣,可惜功力三流。當袁召吃下三只的時候,她才解決掉第一只。 袁召下手極快,又抓過一只蝦:“老規(guī)矩,我二你一?!?/br> 所謂老規(guī)矩是他們交往時不知不覺定下的,段如碧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了這規(guī)矩,好像是袁某人自說自話拿的主意,反正他們吃飯的時候兩人的比例是2:1。 段如碧嚼著蝦rou,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這似乎是他們再見面后第一次單獨吃飯。 她和他竟然還能和平地坐在一張桌子上分享一盤小龍蝦……她不知這該叫孽緣還是……孽緣。意識到這點,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想想自己怎么就這么沒有意志力,被他用一張話劇票搞定,當初怎么恨他的,那股落入地獄般的絕望把她摧殘得死去活來,現(xiàn)在全忘了嗎?! 可是,她沒法現(xiàn)在毅然離開,內(nèi)心中似有一股力量牽絆住她,讓她莫名滋生一種快樂的感覺。 段如碧盯著剝蝦殼的手,眼前有些模糊。 “有這么辣么?”袁召打量她的紅眼睛,立即幫她倒了杯水。 段如碧立即仰頭眨了眨眼睛,屋頂?shù)臒艄鈸u曳,似乎把流水年華都搖曳出了波紋。 “憑什么每次都你2,我1?”段如碧平復(fù)情緒,一把將盤子搶過來,“今天我2,你1。” 袁召定定地望了她一會,眼神中沉著什么,片刻后,他笑道:“怕什么,不就是小龍蝦么,想吃多少吃多少。”隨即又叫了一盤。 雙方努力拼食一段時間后,袁召問了句:“李思的事,你打算怎么處理?” 今天開會的時候也提到了這件事,段如碧的公司的總監(jiān)大人本著炒作的心態(tài),確實想要把這件事搞大,但彭銳看不上這種做法,他覺得哪怕要處理也要低調(diào)行事。當時段如碧見彭銳這么說,也就沒表態(tài),現(xiàn)在袁召問她,她猶疑了下,把李思的事告訴了他。 袁召聽完后舒了口氣,淡然一笑:“他下棋總是喜歡先人一步?!?/br> 看著他從容不迫的臉,段如碧忍不住問:“你甘心嗎?” 袁召搖頭:“我?應(yīng)該是你甘心嗎。策劃都是你想的?!?/br> “但這個游戲是你的命?!?/br> “哈哈,”袁召大笑起來,“別聽懷王的,沒他說得那么嚴重。我不怕失敗,這次不行就下次,不多受點挫折對不起人生二字。那么這件事就算了吧。別讓李思覺得我們小家子氣了?!?/br> 段如碧不置可否,對于順風順水,沒有經(jīng)歷太多大風大浪高的段如碧而言,袁召這般豁達氣度猶如此時屋外那片淡藍的蒼穹,天高云廣,海闊天空。 她的心在被這樣的天空吸引。 這頓飯吃得段如碧全身冒火,可她嘴硬,哪怕嘴唇都腫了一圈,依然死咬住自己沒事。袁召也不揭穿她,但眼里的笑痕越來越明顯:“下次還是吃日料吧?!?/br> 還有下次?不等段如碧回答,袁召邁開腳步走出餐館。 他們總共吃了兩小時,這會到劇院時間正好。 因為喝了酒,段如碧撇下車,兩人走到劇院,劇院門口已經(jīng)有不少觀眾入場。 袁召看到不遠處的小賣部,問:“要買點什么喝的嗎?” “我要水。” “好。” 他走去買,她站在原地,有些發(fā)愣。在以前這樣的場景何其自然,然而換做現(xiàn)在,這種自然讓她心酸不甘。 他這是在干嘛?為什么要這么做?這是約會? 這年代小學生都談戀愛,段如碧活到這把年紀竟看不清袁召現(xiàn)在演的是哪出。 不過,她很快就把這個問題拋到腦后,因為更大的問題出現(xiàn)在眼前。 關(guān)燁燁扭著腰,挎著包,踩著高跟,擺出一副我是白美富的拽樣,氣勢洶洶地沖段如碧直奔而來。 “我就知道是你?!标P(guān)燁燁站直在段如碧面前,滿臉的脂粉氣撲面而來,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她惱羞成怒的臉色。 段如碧蹙眉。 緊接著,關(guān)燁燁臉色一換,瞬間變成消滅人間禍害的正義臉孔:“有本事滾了就不要再回來,當初要分手的是你,現(xiàn)在糾纏不清的還是你,你當袁召是皮球,你揮之則去呼之則來嗎!” 第027章 段如碧眉頭越擰越緊,大腦飛速思考著關(guān)大小姐的這番控訴。 糾纏不清?揮之則去呼之則來?她有嗎?有嗎?她可以拿命賭咒,兩個月前的她根本沒想到會再遇上袁召,也絕沒想法再跟他有任何糾葛。沒錯,五年前在外人眼里是她走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是逃,為了維護最后的尊嚴。要說糾纏不清,這個更可笑了,她有主動過嗎,他們這般孽緣讓她也不知所措。 關(guān)燁燁見段如碧不吭聲,以為她這是無話反駁,便說得越發(fā)激昂:“你到現(xiàn)在還吊著他干嘛,看他因為你的一舉一動心神不寧,很得意嗎?一邊是李思,一邊是袁召,你到底想要哪一個?” 在劇院這么優(yōu)雅文化的場地段如碧一點不想動肝火,有失風范,但風范于她而言是p,她從來不是什么淑女,也不愛忍氣吞聲。 關(guān)燁燁還在那喋喋不休,段如碧突然一聲呵斥:“你給我閉嘴!” 關(guān)大小姐條件反射地愣住,嘴巴雖然還張著,卻沒有發(fā)出聲音,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還在不住地往外冒火。 段如碧掀起眼皮,目光在關(guān)燁燁臉上轉(zhuǎn)了兩圈,本無表情的臉忽然笑開,眼神里全是挑釁:“你是他現(xiàn)任女朋友?” “……”關(guān)燁燁明顯一怔,嘴唇顫動了下,說,“不是?!?/br> “前任女朋友?” 關(guān)燁燁咬唇。 段如碧嘆了口氣,諷刺般地搖頭:“那你管我跟他糾纏不清?!?/br> 關(guān)燁燁氣急:“你是承認了?” “他這種人也就配和你這樣的……”段如碧站遠些,一手抵著下巴,上下打量了關(guān)燁燁,“繡花枕頭一起?!?/br> 關(guān)燁燁反唇相譏:“你敢說你絲毫沒有跟他復(fù)合的打算?” 段如碧偏過頭,目光放遠,劇場外的林蔭道上種滿了香樟,夏末秋初依然翠綠如玉色,她好像聞到了它們身上的獨特的香味,在催使她腦中那個不應(yīng)該的想法。 她怕自己闖禍,于是,飛快地說:“沒有?!?/br> 關(guān)燁燁忽然朝她身后看去,說:“你聽到了,我?guī)湍銌柍隽舜鸢?。?/br> 段如碧立即回頭,袁召拿了兩瓶水就站在她身后,可能,已經(jīng)站了許久。段如碧的臉色當即變得有點難看,而袁召除了沒什么笑容以外,看不出什么情緒。 但很快,他朝她伸出手:“你的水?!?/br> 她垂眸看了眼,沒動。 關(guān)燁燁又說:“你拒絕我,就是為了和她一起看這場戲,但她是怎么想的,她根本在玩你?!?/br> “我沒那么大的本事?!倍稳绫套I誚道,“誰有本事拴得住袁召花花大少,我聽都沒聽說過。我也看不出他到底對哪個女的最有意思,也懶得猜他的心思,你那么喜歡,就繼續(xù)努力吧。但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奉勸你一句,做好后悔的心理準備。” 袁召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手中的水像是吸走了他身上的溫度,讓他看上去冰冷又脆弱,唇線試圖撤出一道弧,卻始終僵硬。 “多謝。”段如碧輕巧地取過水,“戲我不看了,關(guān)小姐那么想看,我怎能奪人所好呢?” 她的笑猶如太陽的鋒芒直刺入他的眼睛,惹得他下意識瞇眼,止住那股酸意。 段如碧快步走下樓梯,攔住一輛的士,下意識報出家里的地址。 車開了,直到開過兩條街,她才松懈了緊繃的身體,頹然地靠在后座,木然地發(fā)愣。 一切都完了。 她腦子里只有這一個想法。 隨即,她又自嘲般地笑了笑,不知什么時候起,她又開始犯傻,早就完了,何況現(xiàn)在。 段如碧從包里摸出話劇票,猛地將它撕得粉碎。 二十分鐘后,她回到家,站在家門口還沒緩過勁來。粉碎的戲票還在她手心里,拳頭握得很緊,卻微微顫抖,無處發(fā)泄的氣悶在沉默中顯得悲哀又可笑。為什么那個人要一再打破她生活的平靜! 段如碧在包里翻找著鑰匙,卻怎么都找不到,她越來越急,干脆蹲在地上把包里的東西全倒出來。 “碧碧?!?/br> 段如碧猛然停下,心跳仿佛就在耳鼓處敲打著快速的節(jié)奏,她完全沒想到他追來了。 “不要這樣叫我。”她慢慢起身,對袁召說。 袁召走上前,蹲下,在一堆物品中慢慢翻找,一邊低聲說:“還記得當年你跟李思說,你要和我共進退,那時候我在想這姑娘真有意思,有不少其他女生對我也執(zhí)著過,但最后都放棄了,可我覺得你不會,你不會看不起我。但是,我好想判斷錯了?!?/br> 袁召在零錢包下面找出一串鑰匙。 他不說不代表他不知道,偶爾從她眼神中透露出來的輕蔑他看得很清楚。 “你現(xiàn)在還看不起我嗎?” 他將鑰匙放入她手中,用清淡的口吻問出這樣一句擊鑿人心的話。 段如碧低著頭,腦中嗡聲四起,無意識地摩挲鑰匙:“你那樣對我,還要我看得起你,是不是過分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