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可是,他這個女兒已經被袁召下了*湯,跌進坑里還不自知,他沒好氣地瞪著自己的女兒,質問道:“一個敢和黑道周旋的人,會無辜嗎?” 他這話說得跟李思如出一轍。 “他是被迫的,他一個無父無母的人,要還債,他能怎樣?” 段懷清又開始來回踱步,不住地搖頭,自己怎么會生出如此天真的女兒:“你是我女兒,打開天窗說亮話,逼得袁故入獄的,不是李望年,逼得他自殺的,不是李望年,逼得他被黑道追債的,也不是李望年!” 他說這話的時候頗有點咬牙切齒,因為有些氣急,一手撐著桌沿,重重喘氣。 段如碧的背脊陡然僵直,不敢相信地望著父親,她的心臟一下一下,沉重地撞擊著胸腔,簡直讓她透不過氣。 “本來我還在考慮什么時候告訴你比較合適,但你似乎已經知道不少了,與其從別人那里道聽途說,不如自己看看吧。” 段懷清朝保險柜一指,正是那本舊舊的筆記本。 她狐疑地看著他,好一會才伸手去拿。她本以為這本子會是老爸的記賬本,雖然老土了點,但像她父親這輩子的人,不一定用電腦這么先進的記錄方式,說不定就記在這種老式本子上。 她也想過看到些不該她知道的公司□□,比如某些被壓下的丑聞之類的,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沒有一家公司沒有秘密。 但她怎么都沒想到,看到這上面的東西后,她全身的神經都在發(fā)出悲鳴一般顫動起來。 本子上的東西并不多,也不復雜,正是因為這樣,才令人心驚。段如碧的臉色迅速發(fā)白,眼神中的不可置信渙散開來,喉嚨口像是堵了團棉花,需要張開口呼吸。 書房里安靜得詭異,段如碧幾乎要借助扶靠書桌的力量才不至于站立不穩(wěn)。 那些從各處聽到的、看到的、猜到的信息,碎片一般,帶著尖銳的鋒芒,向她席卷而來。 “看起來,你很受打擊?!?/br> 段如碧渾身一震,段懷清卻是一副早料到的樣子,說這話時,甚至有一絲理性過頭的殘忍。 段如碧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可能?!?/br> 但她知道,這才是真相。 梁見空說的段懷清的秘密,李思說的會讓他們再次分手的真相。 害了他們一家的不是李望年。 而是,他們段家啊。 好一招借刀殺人,雖然是李望年授意,但畢竟實際手起刀落的是段懷清。 段如碧坐在沙發(fā)上久久無法回神,她意識到,段懷清其實是故意讓她知道這一切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所以他才會把這么重要的本子放在這個保險柜里。 前兩天,她自己說的那句話還記憶猶新:真相可能血淋淋,但也好過在謊言的溫床里醉生夢死。 當時說得有多理直氣壯,現(xiàn)在就有多苦不堪言。 屋內像是被真空了一般,連呼吸聲都沒有,段懷清端坐在大靠背椅上,段懷清見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總算有些滿意,看來她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等段如碧稍微緩過神之后,才繼續(xù)說道:“小碧,我之前跟你說了多少次,你不能和這個人在一起,你就是不聽。我說的話都是有道理的,不然,你跟誰談戀愛,我不會干涉?!?/br> 段如碧的眼角發(fā)脹,胸腔充滿了無處發(fā)泄的怒氣,幾乎是壓著嗓子說:“是你把他爸爸供出來的?” 段懷清愣了下,無奈地搖了搖頭:“情勢所迫,再說,這個圈子里沒有人是干凈的?!?/br> 段如碧冷冷道:“所以,最骯臟的人是靠把別人抹黑才活下來的?!?/br> 段懷清蠕動了下嘴唇,倒也沒跟女兒置氣:“不管你怎么想,袁家有那樣的背景,離得越遠越好。袁召那小伙子還是不錯的,我也想補償他,所以才會給他錢,算是支持他的學費和創(chuàng)業(yè)資金。既然他接受了,就不該再出現(xiàn)你面前?!?/br> 原本段懷清的意思是想讓自己女兒了解到這個袁召是個貪財忘義之輩,他想得沒錯,換做一周前,段如碧確實可能聽信言辭,心生恨意。然而,在知道了種種之后,段如碧已經不會聽信一面之詞,更何況,段家背信棄義在先,若是袁召真接受了那筆錢,她也無法加以指責。 “他知道多少?” 她冷靜的口吻令段懷清詫異:“你不會以為他只是單純喜歡你,才一再糾纏你吧。女兒啊,人心沒那么簡單,我想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據(jù)我所知,他不是沒錢還債,而是一直借此機會,查你爸的底啊?!?/br> 段如碧眼皮跳了跳,說不出話來。袁召擅長不露聲色,那么,若真有算計也不會輕易被人察覺。哪怕他意欲報復,她竟然沒有感到生氣,和五年前出離憤怒完全不同的感覺,她忽然有些害怕面對他,她算得上“殺父仇人”的女兒,在他心里對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要說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演戲,她不會相信,一個人可以裝體貼,裝紳士,裝溫柔,但本能的第一反應是裝不了的。段懷清見她神色不定,又說:“小碧,清醒點,不要為了愛情做出后悔的事?!?/br> 段如碧好像聽進去了,又好像沒在聽,她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我知道怎么做?!?/br> 段懷清松了口氣,卻還是覺得不放心,正欲再說兩句,只見段如碧已經起身離開。 “我累了。” 想到段如碧心中必然十分震撼,段懷清決定今天到此為止,不再逼她做什么承諾,揮揮手,算是放過。 段如碧立刻毫不猶豫地走出書房,迅速回到自己的臥室。她沒有開燈,有些木然地脫了外套,也沒有掛進衣櫥,好像不知道手腳放哪里一般,直到覺得冷了,才后知后覺地開了暖氣。 段如碧張成大字,躺倒在床上,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明明有那么多思緒蜂擁而至,卻像是被凝固在空中,被白茫茫一片的冰雪覆蓋,完全轉不動腦子。 手機忽然亮了下,在黑暗中格外明顯。 段如碧愣了好一會,慢慢伸手過去,握住手機。她斜過眼看去,定格一秒,眼淚沒有預兆地涌出眼眶。 他發(fā)來消息:睡了嗎? 她緊緊地閉上眼睛,哽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第041章 第二天一早,段懷清起來的時候,段如碧已經走了。 袁召有些奇怪,他按時來接她的時候,她已經站在小區(qū)的門口,一個人垂著頭發(fā)著呆,陸續(xù)有車從小區(qū)開出,自她身邊經過,風擦過地面,卷起落葉,她似是對著這片葉子著了迷,眉頭蹙得很近,偶爾伸出腳踩在樹葉上,又縮回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車停在她面前,他也沒催她,她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收拾出一個笑臉,匆忙上了車。 車里早已開起暖氣,袁召很日常地問了句:“吃過早飯了嗎?” “還沒?!?/br> 她的嗓子有點啞,他立刻皺起眉:“感冒了?” “好像是的?!倍稳绫糖辶饲迳ぷ樱膊环裾J。 袁召不放心地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她正偏著頭望向窗外。 “昨晚回家就睡了嗎,我發(fā)你消息你沒回?!?/br> 他只是隨口一問,但段如碧卻一時間無言以對。 袁召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問道:“怎么了,不舒服?” “沒什么?!倍稳绫毯貌蝗菀卓刂谱∏榫w,笑道,“沒睡好罷了,不太回家,床睡不習慣?!?/br> 袁召又看了她一眼,似是信了她的話,說:“對了,你年假打算怎么用,我們到哪里去玩吧。我工作以來都沒休過假,趁著游戲順利上線,我還能抽出幾天?!?/br> “好,你定吧?!?/br> 這么乖,袁召有些意外:“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跟你去哪里都可以?!?/br> 袁少差點踩錯剎車,段大小姐今天太聽話了,他有點不適應啊。 兩人在段如碧公司附近找了家小店湊合吃了頓早餐,初步聊了聊旅游目的地,因為段如碧很喜歡臨海的地方,現(xiàn)在又是冬天,袁召提議去正好能溫暖一下?!?/br> “不過,這周末就是溫絨的婚禮,我看干脆連著春節(jié)的假,我們多去幾個地方,出國怕是來不及了,國內西南邊的線倒是不錯?!?/br> 袁召已經計劃了一部分,不由多說了幾句,他正是興起時,也難得有興致,干脆說道:“就定在下周四出發(fā)吧,還能趕在春節(jié)前回來,你年假難請嗎?” 段如碧盤算了下手頭的項目,點點頭:“可以?!?/br> 袁召開車送她到公司樓下,段如碧和平常一樣,默默圈緊圍巾,背好包包,側過頭跟他道別,袁召心頭一跳,總覺得有什么不對,當她即將下車的一刻突然拉住她:“昨晚回家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段如碧一愣,隨即笑道:“沒,我回去的時候爸媽都睡了。” 袁召沒放手,盯著她的眼睛,段如碧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怕是再多呆一會就要招架不住,連忙順勢攙著他的胳膊晃了晃:“真的只是沒睡好,我有起床氣。不說了,要遲到了,我今天就去請假,回頭聯(lián)系。” 不是段如碧掩飾得不夠好,而是袁召的經歷造就了他心細如發(fā)的個性,任何一點變動,他都能覺察到。既然段如碧一口咬定沒事,他也不會繼續(xù)深究讓她不舒服。袁召沒立即離開,坐在車里等了會,直到她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大樓里。 右手食指在方向盤上敲了兩下,袁召拿出手機,撥下一通電話。 段如碧下車后,那一臉的笑容瞬間消失跟她打招呼時,她也只是敷衍地笑了笑,隨即走進辦公室跟頂頭上司告假,她入職以來一直盡心盡力,從未休假,這次突然提出要連休10天,就連boss都以為是不是這段時間壓給她的項目太多了,以至于這姑娘實在受不住被這樣壓榨,你看她那黑眼圈,哪怕畫了煙熏妝都遮蓋不掉。 boss答應得干脆,得了假期的段如碧也不再拖延,立即出門辦正事。她本就不是糾結拖沓的個性,在遭到重大沖擊后,雖一時間難以回轉,但不至于崩潰。早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她就想通了,與其被動,不如由她撥開這層濃霧,痛雖然痛,但人生在世,不經歷選擇的苦痛,便無法得嘗甘甜的回報。 以前都說父債子償,如今她卻是能體味其中苦澀一二。 她也不折騰了,直接找到阿豹,將房產證作為抵押交付,現(xiàn)如今她沒有那么多時間掛牌出售,還不如簡單粗暴點,他們要賣,她委托,或者直接過戶,都沒有問題,房產稅什么的,她來出。如果說一開始她還糾結用家里的錢還這筆債不妥當,但昨晚知道他們家跟袁家的事脫不了干系,她果斷覺得這債由家里來還真是太對了。 阿豹也是個爽快人,這套房市值可不止一千萬,當即拿出欠條,雙方當面撕毀,同時另立協(xié)議,表明木子社不再干涉袁召的生活。 段如碧滿意的接過協(xié)議,心中的一塊大石算是落下一半,只是阿豹忽然發(fā)問:“這件事,段小姐和袁召說過嗎?” “無妨,事后我會跟他說明?!?/br> 阿豹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手中的協(xié)議,慢聲道:“他費盡心思跟我們保持聯(lián)系,我們也不揭穿,在他手上恐怕已經捏著不少證據(jù)?!?/br> 木子社早在梁見空的帶領下改頭換面,若還以為黑道的人只懂打殺,不通人情,那真是小看了現(xiàn)代黑道。他們講究的是左右逢源,一本萬利,根深人脈,漂白洗黑,甚至有可能借殼露面,不再暗無天日的地下稱王。 所以,有些事,他們也想從中撈好處,不會自己惹了甩不掉的腥。袁召打的算盤他們只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李望年不是什么好東西,當初他們老大被這人反咬一口,要不是二爺機敏,恐怕要被反噬不少勢力。李望年現(xiàn)在依然得勢,也安撫過他們不少,可終究有了間隙,他們現(xiàn)在也不見得多想跟他合作。 阿豹看到段如碧在聽到他的話后,果然面色一僵,看在段如碧是許輕言朋友的份上,他不介意兩邊通吃,但還是難得好言道:“你最好了解一下?!?/br> 段如碧的指腹微微發(fā)汗,差點揉皺了協(xié)議,她知道自己先斬后奏的方法欠妥,但在手心手背都是rou的情況,她唯有一賭。 “謝謝張先生的提醒,還請暫時保密,不要跟袁召提起,我會自己跟他解釋。” 阿豹欲言又止,沒再說什么,迅速離開。他從來到走只不過十分鐘,但對段如碧而言,這段時間極為漫長。等他走后,段如碧緩了片刻,這才從這家不起眼的小咖啡店出來。來往的風毫無煩憂地戲耍著她的長發(fā),她有些厭煩地撫開被吹亂的長發(fā),順著馬路走向停車場,肩上披著暖金色的陽光,可身上沒有絲毫暖意,冰涼的空氣仿佛通過喉管進入心臟,冷得血管都蜷縮了起來。段如碧知道,這是因為心冷。 街對面是紅燈,她站在人行橫道線前,下意識抬起頭,今日天氣不錯,陽光漫灑在她臉上,惹得她不得不瞇起眼。她拿出手機,對著天空拍了張照發(fā)到朋友圈里: 第一次感到冬天這么冷。 還沒等綠燈亮起,評論就來了。 溫絨:今天冷嗎? 溫小絨比較單純,片刻后似乎覺得不對,又追問了一句。 溫絨:你生病了?要保重好身體啊,我的伴娘。 同事幾個倒是沒那么敏感,都笑說她得了空,在外溜達,故意炫耀的吧。 段如碧笑了笑,這時綠燈亮起,她隨著人流穿過馬路,一時間得了空,確實不知道該去哪。 拿出手機又刷了刷,袁召的評論出現(xiàn)了:帶你去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地方。 她不由一笑,很快又有些苦味蔓延在口中,笑意也暗淡下去。 她現(xiàn)在需要好好考慮如何跟袁召解釋這件事,坦白說她還真推斷不出袁召會是什么反應?,F(xiàn)在這個時間點,算不上最佳,但有誰知道什么時候才是最佳時機呢?段如碧不由想起每年暑期檔必放的還珠格格,所有人都想找一個最好的機會向皇上坦白一切,但結果呢? 既然避不過去,就讓一切如期而至吧。何況,在人家婚禮上,她父母應該不會做出出格的反應。她都想好了,她將成為父母和袁召之間的潤滑劑,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只要在一起,她就有時間磨,磨到父母接受袁召,磨到用親情化解仇恨。 段如碧是那種既然下定決心,就不會再猶豫的個性??煽v使如此,等真的到了那一天,比起溫絨這個新娘,段如碧這個伴娘反倒失眠了一晚。如同高考前一天的心情,忐忑,心緒無法安寧,焦慮,牽扯著敏感的腸胃。 溫絨是個懶新娘,一把懶骨頭,其他新娘子恨不得多拍幾套婚禮當天的外景,她竟然以照顧娃太累,想睡懶覺為由,把這些都取消了,連段如碧都有點看不下去,可人家林雋護妻狂魔,完全沒有意見,其他人就乖乖把廢話咽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