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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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已開,賓主皆落座,唯有一人,姍姍來遲,始終未見其蹤影。 正是傳說中守城半個多月,在豫州之戰(zhàn)立下汗馬功勞,被封將封侯的豫州牧。哦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其為燕國公了。 席上眾人表面上推杯換盞,談笑晏晏,暗地里卻都對這位燕國公翹首以盼,急于一睹其真容。 有人偷偷覷了眼御座上的圣上,見薛景泓坐在那里面沉如水,臉上看不出喜怒,心下便有些幸災(zāi)樂禍了:這下好了,燕國公居功自傲,膽敢讓陛下等他,恐怕不日就會被陛下厭惡,自食惡果。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門外的太監(jiān)終于通報:車騎將軍、燕國公覲見。不多時,便見一道頎長秀挺的身影從大殿之外的玉階上緩緩走來。 那人一襲紫袍加身,袖邊滾金的蟒紋在宮燈下泛起瑩潤奪目的色澤,一步步走得近了,坐在大殿門口處較勁的官員方覷到了這位燕國公的真面目。 有人開始驚嘆這燕國公的好容貌!玉質(zhì)容顏,竹質(zhì)身姿,身披紫袍,倒不像是傳聞中殺伐果決的英武將軍,反更像是神仙人物,豐神俊朗。贊嘆間一時竟忘了之前對他的敵意??删o接著,燕國公到殿中行禮站定,方有人覺察出不對勁來。 尤其是一些在朝中資歷老、經(jīng)歷多的大臣們。他們驚愕地盯著他,張口結(jié)舌,大驚失色。有年歲高的,生怕自己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便左右詢問,交頭接耳。不多時,大殿之上所有的人都意識到了不對,剛剛的戲謔心情一掃殆盡,滿朝嘩然一片。 可偏偏眾人矚目下的那對君臣仿佛沒察覺到絲毫問題。非但如此,他們的陛下自青年到來之后眼角眉梢便掛著一絲笑意。 任誰都能看得出,那笑容有多真切愉悅。 陛下這……不會是神志不清吧? 穆崇玉聽著耳邊嘈嘈切切的議論,心里百般滋味。旁人不解,他自己又何嘗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以這樣的身份站到北渝皇宮的大殿上。 “穆崇玉叩見陛下!” 穆崇玉聲音清朗,字字清晰,他單膝跪地,行了一個北渝人的禮。 這一下,所有人都聽到他喊的是什么了。 舊燕之主穆崇玉!他的確是舊燕之主穆崇玉,而不是什么豫州牧宗裕! 這怎能如此荒唐! 御史令郭浩儒有直言進(jìn)諫之責(zé),他又性格剛直,向來直言不諱,當(dāng)即便站了出來,矛頭直對穆崇玉:“下官記得這位是皇上身邊的起居舍人穆舍人吧。穆舍人在外浪蕩兩年,回來之后便不記得自己的本分了嗎?下官怎么不知,穆舍人能夠有資格站在這中秋大宴的殿堂之上?!” 這一問,恰問出了朝堂上眾人的不滿,眾人安靜下來,都面露不善地盯著穆崇玉。 薛景泓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穆崇玉,直到這會兒,才不得不戀戀不舍地移開目光,收斂了眼神里的情感,不喜不怒地掃視了一圈他周圍的臣子。 除了鄒淳,大概沒人能理解自己會有如此的驚世之舉。不過,他對此毫不在意。 “今日,朕給諸位愛卿重新介紹下穆崇玉。崇玉前者因頒布新政,對豫州治理有方,使得百姓安居樂業(yè),豫州風(fēng)氣清明,后者因大敗薛成華,捉住逆賊,保社稷有功,朕特升任其為一品車騎將軍,封燕國公?!毖般蛔忠痪涞卣f著,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群臣的反應(yīng)。他在眾人臉上看到震驚,看到難以置信,看到種種惡毒的猜忌。 薛景泓皺了皺眉頭,稍微一頓,繼續(xù)揚(yáng)聲道:“今賜燕國公封地豫州、徐州、荊州、揚(yáng)州四地,共計三千八百里,城池七十六座,聊表朕心,望燕國公能代朕繼續(xù)固守疆土,綿延恩澤?!?/br> “崇玉叩謝陛下!”穆崇玉深深地望了薛景泓一眼,再次單膝而跪。薛景泓能做到這等地步,已實(shí)屬不易,他應(yīng)該學(xué)會知足。 滿朝忿忿而怒。 陛下這是瘋了嗎?!賜高官厚祿便也罷了,把那千里沃土拱手讓人是何用意?!這與放虎歸山何異? 再看那舊燕之主,口中既不自稱微臣,又不行雙膝下跪叩首之禮,何曾有一點(diǎn)俯首稱臣、感謝皇恩的姿態(tài)?他分明是異心已起,只怕是還做著南燕之主的舊夢! 郭浩儒拍案而起:“陛下不可!” “古之禍患,皆從藩地起,先有東周諸侯割據(jù)之禍,后有西漢景帝七王之亂,陛下難道想重蹈覆轍嗎?更何況,”說至此處,情緒頗有些激昂的郭浩儒聲音兀地冷冽下來,他冰冷地瞥了眼背脊筆挺的穆崇玉,道:“此等叛賊逃犯之徒,焉能擔(dān)此重任?陛下今日賞下如此厚重皇恩,焉知此等朝三暮四之叛賊,不會恩將仇報、背信棄義?” 穆崇玉把這話聽在耳里,若是從前,想必他定然會羞憤欲絕,然而如今,這些話卻不能動搖他分毫了。 他已經(jīng)見過太多指責(zé)他、辱罵他的人了,終于漸漸明白,旁人的辱罵指責(zé),或許并不昭示著自己是錯的。與此相反,那人越咒罵,越顯露出他心底的惶恐與忌憚。 他從前也是如此在心底咒罵薛景泓的,可是今日,他打算放下一切猜忌與猶疑,轉(zhuǎn)而去信賴他。 于是穆崇玉默不作聲,他挺直的背脊沒有一絲顫抖,只靜待著薛景泓的回應(yīng)。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更新10月7號~ 第60章 塵埃落定 薛景泓并未被激起怒火, 他眼底幽深一片,只在目光觸碰到穆崇玉的時候才會泛起微微的波瀾, 轉(zhuǎn)而又是一片平靜。 “愛卿所言不虛,藩王之亂,自古有之?!毖般従彽? “可是朕再說一次,燕國公并非叛賊,而是平反有功, 救朕于危難之中, 救大渝于危難之間的恩人!愛卿聽清楚了嗎?!?/br> “若無燕國公, 薛成化謀逆暗殺之罪難被揭發(fā),朕或許早晚要死在薛成化的暗箭之下。” “若無燕國公,薛成化今日已大破豫州城, 吞并徐州, 與反賊穆淵沆瀣一氣, 占據(jù)了朕的大半江山。” “若無燕國公, 南燕百姓被倒燕派肆意虐殺□□, 必定對我大渝積怨已久, 民心亂了, 諸位今日又如何能安然在座,享中秋之歡?” “朕再說最后一次, 今日,希望諸位明白,朕對燕國公, 是行感謝之大禮,而非行恩賜之獎賞。若有人再忘記了這一點(diǎn),口吐不當(dāng)之言,朕便教他從頭把書讀起,待懂得了知恩圖報的道理,再來做我大渝的官!” 薛景泓沉聲說完,居高臨下地睥睨了郭浩儒一眼,道:“愛卿,聽明白了嗎?” 郭浩儒為人清高自傲,被如此當(dāng)庭質(zhì)問,一臉羞憤竟不欲回答。一時僵持在那里,所有人都看出薛景泓的臉色越來越差,都心驚rou跳。 正在這時,宰相陳秉公先邁出一步,他高呼一聲:“微臣領(lǐng)旨!”跪伏叩首。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像是被點(diǎn)醒一般,紛紛跟著陳秉公的動作一齊跪下,山呼萬歲。 郭浩儒見此情形,也終于屈服了,順桿而下,高呼陛下圣明。 經(jīng)此一風(fēng)波,眾人方對穆崇玉的就座心照不宣了。 原來陛下右手邊第一的位置是留給燕國公的啊。有人這么后知后覺地感嘆道。 月上中天,樹影婆娑,宴至半酣。 酒喝到一半,方有人去給穆崇玉敬酒寒暄。有人是好奇,有人是試探。更多的久歷官場的老官們是“順圣意,秉圣旨”,覷著薛景泓的臉色來到穆崇玉的席前,推杯換盞。 穆崇玉來者不拒,含笑相迎。 席前的酒盞空了一次又一次,穆崇玉皓白的面頰漸起紅霜,被煙紫的長袍襯得如同落日的飛霞,讓人移不開目光。 薛景泓看在眼里,他漆黑的眸光微暗,頓了又頓,到底示意了下身旁的侍從。 侍從又來到陳秉公身旁耳語一番,陳秉公會意,也不知作了如何安排解釋,慢慢地,便不見有人向穆崇玉敬酒了。 不久,便有大臣告醉回家,陸續(xù)地,整個大殿空了下來。 穆崇玉也不知自己飲了多少酒,他許久未曾這樣豪飲過了,頭腦昏昏沉沉的。勉力站了起來,穩(wěn)了穩(wěn)身姿向薛景泓笑道:“陛下,崇玉今日也告退了。多、多謝陛下款待。” 薛景泓果然沒有食言,把過去南燕的國土傾數(shù)還給了他。雖則今日仍只是受封為臣,可是薛景泓言行中已分明把自己當(dāng)做了一國之主,而不是唯他是命的臣子。 不得不承認(rèn),他心里是漫過了一層動容的,那猶如一波融融泄泄的春水,纏繞上他的心底。 薛景泓恰看到了穆崇玉嘴邊的那抹笑容,如同寒星升上夜空,皎月驅(qū)散了陰云。他禁不住站起身來,半垂眼眸掩住了自己的思緒:“崇玉,可否暫留稍許時刻?” 薛景泓揮了揮手,大殿之上的宮人立即識趣地退出了殿外,整個大殿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筵席被撤下,轉(zhuǎn)而被點(diǎn)起一爐熏香,青煙裊裊,在殿內(nèi)環(huán)繞不散。 穆崇玉困惑不解地微皺了眉頭,飽含著醉意的眼眸仿佛濕.潤的明珠,眨眼間透露出誘人的氣息。 薛景泓被這樣的目光燙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qiáng)忍著那簇火苗。 “崇玉,自豫州一別后,我們還未曾坐在一起好好說說話,今晚,”薛景泓繞過身前幾案,跨步走向穆崇玉面前,“你可否留下,與我秉燭夜談?” 穆崇玉蹙了蹙眉,實(shí)際上他有些困,他今日白天才從豫州舟車勞頓趕過來,晚上便出席了酒宴,很有些疲乏。 再加之飲了許多酒,這會兒口干舌燥,不由自主地,穆崇玉舔了下唇,道:“抱歉,陛下,崇玉今日……” 話只說了一半,唇上便被一個濕.潤.柔.軟的東西覆蓋,灼熱的氣息拂面而來。 穆崇玉驚愕地瞪大了雙眸。 有風(fēng)從大殿外吹進(jìn),卷起了那輕薄的帷帳,月影斜照下來。 薛景泓情難自禁地伸手環(huán)住了穆崇玉的腰,扣住了穆崇玉的后腦,雙唇在那肖.想已久的唇瓣上磨蹭流連。 他想說的,對面這人不讓他說出口,既然如此,他只好全部都化在這一吻里。 只可惜食髓知味,一旦沾上這雙唇,他竟不想輕易停下。 男人間的吻粗.暴卻又綿長,動作間不知怎地,兩人滾到了地上,他的崇玉就這樣躺在那里,眼睛里如含了星辰,唇瓣上如含了嫣紅的罌粟。 薛景泓忍不住又低頭吻了上去。 星辰漸沒,拂曉天明。晨風(fēng)吹起窗幔,偷偷往里窺視著。 穆崇玉昏昏沉沉地醒來,腦子里如同澆灌了漿糊一般,沉重難忍。 他有點(diǎn)記不清自己這是怎么了。 青煙色的床帳微卷,床榻上蓋著繡有明黃.龍紋的薄被,有裊裊的熏香的味道飄過來,鉆入鼻尖,癢癢的,更讓人添幾分慵懶的困頓。 穆崇玉有些分辨不得自己這是在何處。然而下一刻,薛景泓走進(jìn)來了,他輔一觸及到薛景泓深邃如潭的目光,才像是打開了記憶的洪流。 有一幅一幅令人難堪的片段閃過。穆崇玉驀地漲紅了臉,從床上一躍而起。 “陛下,崇玉有事,先告辭了?!睆埧诼曇艉苁巧硢?,穆崇玉也無心情去管,只顧埋頭便走,連鞋也忘記了穿。 薛景泓眼神暗了一下。他快步走到穆崇玉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穆崇玉猶如碰到了燙手山芋一般,猛地甩開。他后退了兩步,垂下了目光,始終不肯去看薛景泓的臉。 就在這掙扎兩下間,穆崇玉的衣衫滑落了一小截,露出了他細(xì)白的脖頸。薛景泓的目光輕輕落在了上面,又艱難地挪開。 昨夜他終是趁人之危了,趁崇玉喝醉的時候忍不住吻了他,兩人在地上滾了好久,他都不舍得將崇玉放開。 這樣目光瑩瑩、全神貫注望著自己的崇玉著實(shí)太誘.人了,他恨不得把那柔軟的唇瓣吞吃入腹,然后將他深深地抱入骨髓。 可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他不愿意在崇玉醉的時候…… 晚風(fēng)輕拂,穆崇玉后來在他懷中睡著,薛景泓便把他抱到了床上,自己則在床邊守了他一夜。他甚至連那紫色的華美繡章長袍都不能替穆崇玉脫下,生怕自己忍不住腹下的欲.火。 直至天將亮?xí)r,才稍有些睡意。 兩人正僵持著,忽有宮女捧著熱水,從外面請旨。 穆崇玉恍如得救,他再次低聲道了句“告辭”,轉(zhuǎn)身飛快地掀簾而去。 此時正是八月十六,早秋微寒。 九月初一,一應(yīng)事務(wù)交接完畢,燕國公離京返回封地。薛景泓站在城樓上目送了許久,終于不得不化作一聲長嘆。 穆崇玉終究要回到南燕的大地上,北渝的天終究是太冷冽,留不住他。 彼時正有一群南歸的大雁排列成行,縱然一躍,飛入那萬里無云的南方的青空之上。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這里就結(jié)束啦,感謝親們一路以來的支持(づ ̄ 3 ̄)づ雖然因?yàn)閿喔√焓箓兌寂芰薿rz……我深刻檢討!下本堅決不斷更! 另外,還有五章番外,從明天開始放送,會繼續(xù)交代兩位皇帝之后的恩恩怨怨(打情罵俏),也會給兩個人一個比較甜的結(jié)局吧~(呃,作者菌覺得還是蠻甜的……) 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