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那是一顆迷魂丹,揉碎了涂抹在頸窩處的xue位上,能讓人意識模糊,漸入夢境。 瀾沙舒服又嫵媚地悶哼了一聲,然而不多時,她的呼吸便漸漸平穩(wěn)了下去,沒了意識。 穆崇玉收起臉上迷醉的神情。他強忍著從心底泛起的怪異和不適,將已經睡著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遍。 這個女人的身上并沒有攜帶任何暗器□□。那么這說明今夜她并非來暗殺他的。 或者她在等自己足夠信任她的時候再動手,或者她的目的不在暗殺,而在獲取南燕的情報。 穆崇玉一邊冷靜地分析著,一邊下了床整理著自己的衣衫。 衣衫上有那個女人淡淡的脂粉味傳來。穆崇玉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他毫不猶豫地扔掉了自己身上的這套衣服,洗凈了手,才找出一套新的換上了。 莫名其妙地,剛剛那女人要吻上自己時,他竟然想起了另一張面孔。一個男人的面孔。 穆崇玉不由得怔愣了半晌,思緒突然就像脫韁的野馬一般,奔馳到很遠。 他好像許久都未見過薛景泓了。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兩年前的中秋之宴上。 為何會想起來他呢?穆崇玉搖了搖頭,他系好了衣襟上的帶子,推開了門扉,走了出去。 沈青正領著五六個身手厲害的御前侍衛(wèi)等在那里。他們?yōu)橹鲁缬竦陌参J卦谶@里,預備萬一里面的女子有殺心,一動手,他們就立即沖進去保護穆崇玉。 “陛下,如何?”沈青急忙開口問道。 一遇急事沈青便口呼自己為陛下的習慣,這么多年了,還是沒有改掉。 穆崇玉定了定神,朝里面諱莫如深地看了一眼,低聲道:“無事??炙碛写蛩恪=衩鲀梢?,你不必在此守候,太過惹人注目,只需派一名侍衛(wèi)隱在暗處即可?!?/br> 如此細細交代一番,穆崇玉才重新走進了屋中。 那迷魂丹乃是御醫(yī)幾經研制做成,效用經過多方試驗,絕不會有差錯。彼時這女子也全然沉入夢鄉(xiāng),不會有半點異樣感。 穆崇玉看了她一眼,也自顧于別處寢宮入睡,待拂曉之時方歸來。 清晨麻雀啁啾,擾人清夢。瀾沙從睡夢中昏昏沉沉地醒來,一時意識有些朦朧,記不起自己這是身在何處。 她眼珠來回晃動,不期然地跌入了一雙漆黑仿佛夜空一般的深邃眼眸中,心跳忽地加快了一瞬。 然后便聞一道溫柔若水的聲音在她的上方低低地道:“怎么,這窗外的鳥兒吵醒你了?孤叫人把它們抓下來,免得它們吵到瀾兒的美夢?!?/br> 瀾兒……面前這男子喚她名字的聲音太過動人,忍不住的,她的心跳又加快了一拍。 瀾沙穩(wěn)了穩(wěn)心神,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傳聞中人人贊嘆的舊燕之主此時正把她圈在懷中,那俊美的臉龐咫尺可觸。 烏瀾沙作為烏梁國的第一美人,見過太多太多為她傾倒的男子,可像穆崇玉這般的,卻是生平僅見。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她想起進金陵前聽到的歌謠,覺得用它來形容穆崇玉再合適不過。 可是,他畢竟是一個南燕人,是舊燕之主,是他們?yōu)趿簢臄橙?。她只要把他看做又一個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庸俗男人便足夠了。 想到此處,烏瀾沙對著穆崇玉嫣然一笑,眸中光華好比流星漫灑。她伸出自己裸.露在外的白皙玉臂,挽上穆崇玉的脖頸,然后欺身上去,欲擒上那兩瓣比之自己形狀更為優(yōu)美的薄唇。 她閉上了眼睛,想象著即將到來的熾熱的吻,可惜預想中的場景并沒有到來。 唇上傳來一陣微涼細膩的觸感。 烏瀾沙睜眼,原來是穆崇玉用手指抵上了她的唇。 穆崇玉輕笑了一聲,喑啞著嗓音在她耳邊道:“瀾兒的唇滋味如美酒,一飲便醉,孤不敢多飲?!?/br> “好了,你辛苦了一夜,孤不忍再折騰你。孤叫人精心準備了早點,起來用一些吧?!?/br> 烏瀾沙順著穆崇玉的視線看去,果然看到有侍女正在往桌子上端著花紋精美細致的彩盅,隱隱傳來甜膩誘人的香味。 烏瀾沙不知怎地,鼻尖突然一酸。 還從未有人像穆崇玉這般,會在事畢的第二日清晨,為她備上香味撲鼻的早點。 她忙垂下眼簾,收起了眼中思緒,下了床。 * 穆崇玉白天很忙,早上匆匆用過早膳之后就要召集眾大夫在前殿開朝議,內容瑣碎復雜,既有對農民減租幾成減息幾分的討論,又有修整河道,預防洪澇的部署,討論之細致令烏瀾沙不禁咂舌。 午后穆崇玉只小憩半個時辰,便要起來處理政務,一則是要批改那源源不斷地從各個州郡大臣呈上來的奏章,處理一應大小事宜,第二則是要親自到校練場去視察軍情。如此一來,便至傍晚。 晚間也不容休息。白日穆崇玉要應對朝上群臣,晚上卻是會單獨把沈青、陳康四等武將召集起來,在書房召開密會。 等終于有閑暇時間,來見她的時候,往往已至深夜。 烏瀾沙看著穆崇玉忙碌的背影,心底不免有些落寞,可是她也別無他法。這個男人,曾經是大燕國的君主,現(xiàn)在又是整個南燕國的主公,他必然是繁忙的。 他不可能真正屬于她一個人。 好在穆崇玉做這些事的時候從不會避開她。 他批改奏章,會喚她在一旁磨墨鋪紙,紅袖添香,他在書房召開密會,也不會禁止她出入書房。 很多時候,她提著自己親手做的點心莽撞地闖入書房時,正撞見沈青那個威武的男人在里面,穆崇玉也從不生氣,只是會溫柔地叫她稍等在一旁。 烏瀾沙難以否認,從自己心底一點點冒出的溫暖、喜悅,甚至是受寵若驚。仿佛有幸被明月的光輝揮灑了一身。 白天的烏瀾沙是快樂的,可到了深夜她便會變成另一幅模樣。 她今日又一次推脫了穆崇玉欺身上來的吻,佯作一副疲憊之態(tài),穆崇玉從來都很體諒她,也從不會勉強她,只在她額頭落下輕輕一吻,然后便到隔壁的寢殿入睡了。 烏瀾沙輕呼一口氣。她不得不這樣做,穆崇玉的睡眠很輕,若是和他纏綿到半夜再起,穆崇玉是一定會被她驚醒的。 烏瀾沙臉上一紅,可繼而又沉入一片陰沉之色。 她輕手輕腳地卸下復雜繁重的頭飾,換下南燕人精美繁復的衣衫,以一身黑衣裹身,輕車熟路地出了宮城。 第63章 番外?圣上豈可為人下(三) ... 第二日清晨, 沈青是被穆崇玉叫醒的。昨夜他心急如焚,忐忑又自責, 趴在穆崇玉床邊全無睡意,只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陛下的睡顏??珊髞聿恢醯?,天將破曉之時卻有一陣睡意襲來, 叫他朦朦朧朧地閉上了眼。 甫一睜眼, 卻見穆崇玉已是梳洗完畢的模樣,面含關切地看著他:“沈卿, 你怎地睡在這里?難道是有什么緊要的事?” 沈青頓時睡意全消,冷汗冒了上來。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口中呼道:“臣死罪!” 他本是意欲一大早便將那件事告訴穆崇玉的, 卻沒想到睡過了頭,若是因此壞了事, 他就真的罪無可恕了! 想到此, 沈青連忙將昨晚之事告知了穆崇玉。 昨夜便是他領著手下副將在山里設伏, 前面一直很順利, 他也不曾戀戰(zhàn), 謹遵穆崇玉的囑咐, 打贏了就跑, 可沒想到卻遇上了一個人——鄒淳。 沈青對這個人印象非常深刻。當年在南燕和北渝短兵相接的戰(zhàn)場上, 便是這個鄒淳以一當十、異常勇猛地領著一隊鐵騎, 將自己的步兵沖得七零八落,險些全軍覆沒。 沈青做夢都想跟他再相會于戰(zhàn)場,彼此決一死戰(zhàn), 以雪當年落敗之恥。 昨夜他看見鄒淳跟上來,又驚又喜之下就忍不住跳出去交戰(zhàn),恨不能拼殺個你死我亡,可也因為這,自己居然大意了,竟叫那鄒淳挑掉了面巾,暴露了身份……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悔不能自刎謝罪。要知道那鄒淳何許人也?非但武藝高強、軍功累累,在北渝時還見他常出入北渝皇帝左右,想必是皇帝非常信任的人,雖不知為何會與徐立輝為伍,可要叫他知道了這鷹頭寨的土匪不是別人,正是從北渝逃出的舊燕俘虜,想也知道穆崇玉他們將會面臨何等的結局。 若是鄒淳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徐立輝,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徐立輝定然要舉全軍之力攻打鷹頭寨,即便這次被打退了,想必他也會立即調來援軍繼續(xù)進攻。 而若是他將這個消息上奏北渝皇帝,穆崇玉好不容易建立的容身之所就又要暴露于天地間了,等待著他們的,依然是漫無止境的逃亡。甚至這回能不能逃得出去,都是未知之數(shù)。 沈青忐忑地說完,立即抬頭覷了眼穆崇玉,屏住了呼吸。 病中的穆崇玉臉色蒼白,可顴骨上卻因為風寒發(fā)熱的緣故而暈染上兩抹斜飛的紅霞,更顯得人有些憔悴??赡请p眼睛卻始終漆黑有神,清亮無比。 他靜靜地聽完沈青說的一番話,沒有吭聲,也沒有發(fā)怒,眼眸里的神色卻幾經翻轉,最后沉淀下來,變得幽深一片。 過了半晌,才聽穆崇玉低低地嘆了口氣,聲音并無異樣地道:“事已至此,沈卿勿急?!?/br> 他那雙秋水似的眼眸淡淡掃過沈青,不見怒火,卻只見一種溫柔的責備,落在沈青身上,倒恍如有秋風拂過,讓沈青心里的所有焦灼煩躁都淡了去,唯余一種深刻的懊惱和悔恨扎根心底。 是他太沉不住氣了,他應該主動辭去一身軍務才是!沈青正待要開口請罪,卻見穆崇玉似是不贊賞地搖了搖頭,然后道:“你想說的話我都知道,不過現(xiàn)在卻不是認罪的時候?!?/br> 他把沈青扶起,才將心中所想徐徐道出:“我以為,我們未必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br> 鄒淳此人他也有過幾面之緣。當日被薛景泓拘著、作降俘的時候也曾聽薛景泓感嘆過,說鄒淳心地淳直,人如其名,絕非一般jian猾之弄臣可比。后來也見到薛景泓將鄒淳親自調任到金吾將軍的職位,出入其左右,可見薛景泓已將其視作心腹。 這樣的一個人,地位才能都非徐立輝能及,絕不會自降身份,與徐立輝之輩為伍,所以即便他知道了沈青的身份,也沒有任何必要去告訴徐立輝這樣的趨炎附勢之人,而是很可能按兵不動,獨自將這個消息上奏北渝朝廷,再請派朝廷親兵前來捉拿他們。 這樣一來一回,勢必要耽擱很多時間。既知曉了這一點,便可以對此大加利用。 “沈卿,我非但不會撤了你的職位,過幾日,還要勞煩你再出一次奇兵。”穆崇玉沉聲道。 * 再說徐立輝這邊,他并不知昨晚除了戰(zhàn)敗以外還發(fā)生了什么,只是一徑怒火攻心。這日一早便集合了眾將商討攻敵對策。一到晌午陽光充足之時,索性也不講什么兵法了,直接兵分五路,向黑云山各個入口攻進。 鷹頭寨也早有應對之策。陳康四領著眾人日夜在寨外四周嚴防部署,經過昨夜一戰(zhàn),也料到今日必有一場惡戰(zhàn),故而更多了幾重警惕。 兩邊打得僵持不下。雖則徐立輝人多,但耐不住對方占據易守難攻之勢,又兼之紀律極其嚴整,一時打得難分難舍。 而就在此時,鷹頭寨卻突然舉起一幡大旗,旗尾來回搖晃,在冷風中獵獵作響。 這是要求停戰(zhàn)歇息之意。 徐立輝本欲不予理睬,一旁的鄒淳卻大手一揮,喝令部下停止了進攻。場面瞬間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從鷹頭寨那方伏據之地赫然走出幾個手無寸鐵的人來,徑直闖入己方陣地之中。眾人都在驚愕之時,卻見為首那人直奔著鄒淳而來。 有人連忙將他們攔住,厲聲拷問一番,才知他們意圖。 原來這幾人闖入此地,不為別的,卻是有話要跟鄒將軍稟報,并揚言道除了鄒將軍以外,不見其他任何人。 徐立輝正在不痛快,聽了此話,抽出刀來就想把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匪就地□□,鄒淳卻立即過來阻止。 “且叫我聽聽他們有何言要相告,事畢之后徐將軍再做處置也不遲?!编u淳如此說道。話畢,他也未再聽徐立輝意見,便下了馬,即刻將那幾人單獨領回了營帳。 帳外還有幾個武卒把守,那陣仗竟像是在談論什么重大的機要。 徐立輝在遠處看著,心中忽地就生出一股不忿和惱火來。也不知道他們在里面算計些什么,他暗中罵道。 他本身對于金吾將軍鄒淳就并非熟識,這一路來看到鄒淳時有心不在焉的模樣,讓他甚感不快。而在剛剛,鄒淳兩次對自己的命令進行阻攔,更是叫他窩火。 論手下兵力的多少來說,鄒淳未必能比得過自己,憑什么一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樣子? 這會兒更是讓人忍無可忍,居然跟土匪相聚一堂,這豈不是在與賊人狼狽為jian? 徐立輝臉色黑沉得能擠出水來,然而這會兒卻也無可奈何。跟鄒淳翻臉就是跟北渝翻臉,惹惱北渝的下場他還擔負不起,只能忍著。 心里卻對鄒淳忌恨起來。 過了大約兩炷香時間,才見那幾人從營帳中走出,在鄒淳的暗示下,幾個土匪毫發(fā)未損、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己方陣地,回到了鷹頭寨眾人當中。